“说!”
“殿下松开大鹅后,先后朝大鹅屁股上一脚,那意思好像是叫它们滚回沧池。”小黄门一口气说出来。
刘彻竟然一点不意外,这才是他儿子啊。
娇气包,撒娇精,全是儿子装的。
“后来呢?”
小黄门被问愣住:“后,后来?”
“大鹅有没有听太子的话滚回水里?”
小黄门:“滚回去了。”
“那俩小子何时滚的?”
小黄么心说,一个是您亲外甥,一个是皇后亲外甥啊。
“申时左右。算着时辰应该是殿下午睡醒来,他俩又陪殿下玩一会才走。”
看来儿子没有被大鹅吓到。
刘彻的心落到实处:“你——”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两个半大小子,还是至亲,只是因为两只鹅的话,不能收押不能杀,打骂一顿又有何用——那俩小子长这么大没少挨骂挨打。
“下次他俩再一起来,倘若朕在宫里,无论朕在何处都必须立即向朕禀报。”
几个小黄门点头称“诺”。刘彻还是不放心,亲自去太子宫看一下。
小太子趴在几案上听太傅讲课,刘彻怀疑他神游天外去了。
好在这次没睡。
刘彻在窗外看一会就起驾回宫。
太傅石庆以为皇帝突然过来是想看看小太子有没有认真听讲。一炷香左右,他上午的课结束,石庆前往宣室禀报小太子的学习进度。
小太子还在识字阶段。只凭小太子能看懂奏章上的“仙女、夜明珠”等字眼,刘彻就知道太傅教的字儿子都记住了。所以石庆只说几句刘彻就令他退下——石庆说得详细,刘彻怕他听睡着。
话又说回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差点被鹅抓到,哪怕小太子亲自证明鹅不可怕,直到太子宫的棉花开花他俩才敢再次进宫。
昭平君看着棉花皱眉:“这怎么跟长在野外的木棉花差不多?白色的花呢?”
张顺子:“白色的花其实是棉树结的果。果子成熟张开嘴,里头白色的果肉露出来,有好几瓣,像花一样。”
昭平君数一下:“一棵树这么多啊?”
公孙敬声:“最多一半。”
昭平君看着他叫他解释清楚。
公孙敬声虽然不敢进宫,但他在外面见过小太子。
公孙敬声的奴仆找到几个南越人,他们也见过棉花。奴仆给他们一些茶水钱,询问他们棉花的各种事。几个南越人以能帮到皇后的外甥为荣,从种植采摘到棉絮和棉籽分离,全告诉他们。
公孙家的奴仆疑惑他们怎么像亲自种过一样。几位南越人承认他们家种过。来自东越的茶商不如他们懂,盖因茶商只是远远地看到过。
奴仆好奇他们做什么行当的。
他们贩卖海货、海盐,顺便捎一些丝织品。
奴仆问他们为何不卖棉花。几人如实告诉他们,南方山多地少,种的人少,只够自家纺线织布做衣裳。再说了,棉花便宜,拉一车过来不够车马费。
公孙敬声:“有些花得弄掉。留着也不能结果。”
张顺子点头:“奴婢问过上林苑果农,他们确实听说过弄掉一些花剩下的花反而可以长得更好。”
昭平君听得头大:“真麻烦!”
小太子拿着糕点出来:“你还种吗?”
昭平君不想种。
买地、买奴、修宅院,还得买耕牛和农具。
喜欢种植的同窗还告诉他得沤肥。
昭平君甚至没有想过用粪肥。
竟然还得沤肥。
杀了他吧!
公孙敬声问太子表弟:“到秋我自己去买?你跟我一块去吧。我心里没底。”
“我叫韩韩陪你。韩韩,有很多荒地的话就帮我买下来。用你的名。”
韩子仁顺嘴问:“殿下的博望苑还不够您种的?”
小太子摇头:“我要自个赚钱,给父皇和母后买礼物。省得父皇天天说欠我的!”
韩子仁乐意看到天家父子和睦:“奴婢遵命。”
“等等,我呢?”昭平君问。
小太子眨一下大眼睛看着他:“你又想买啦?”
昭平君没有想过给父母买礼物,他想自己赚钱自己花。
可是这钱辛苦啊。
昭平君犹豫片刻,决定下来:“买!”顿了顿,“比起辛苦,我更不想听你姑母成天唠叨个没完。”
公孙敬声闻言转向小太子。当着他的面公孙敬声没直接问,太子表弟,你怎么办。
小太子眼珠转转,计上心头:“我可以在博望苑育苗,拉去东市卖啊。”
公孙敬声:“卖给别人的话,种棉花的多了还能赚钱吗?”
小太子点头:“我们可以卖纺线的车啊。棉树可以当柴卖。顺子,你说!”
张顺子:“棉花本就不止我们有。我们不卖苗,旁人可以找东越或南越人买棉树。不过除了有食邑的公主列侯,其他人很想种也只能种一两亩。一没田,二没人。而这些只够他们自家用的,不影响你们赚钱。”
昭平君:“很多人家都有棉花,谁还找我们买?”
张顺子提醒:“可以卖给商人。”
两位少年恍然大悟。
公孙敬声佩服:“你怎么也什么都懂?”
张顺子想说,是你们不懂。
小太子趁机显摆:“因为他是孤的人啊。”
两位少年无语地翻个白眼。
小太子装没看见。
气温日渐升高,巳时过半天就热了。小太子回寝室换上短衣短裤。
短衣式样跟平民百姓的衣裳一般无二。不过平民穿麻,小太子是精美的绸缎。唇红齿白的小太子身着嫩黄绣有花草虫纹的短衣宛如仙童临于世。
枇杷为小太子重新束发,小太子身手利落的出来,反而有几分英气。
昭平君没少听他母亲说谁家公子长得英气逼人,哪像他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昭平君回想一下对方相貌,心说英气在哪儿,跟他祖母养的董偃似的。
昭平君也怀疑过是不是他脑袋空空,所以眼神不行。
看到小太子的这一刻昭平君确信他的眼睛没问题,母亲就是想找个理由数落他,还叫他无言以对。
小太子跳起来挥挥小手:“看什么呢?”
公孙敬声虽为独子,但公孙家还没分家,公孙敬声每到休沐日都能看见几个堂弟,有一个还跟小太子同岁。想想他再看看睁大眼睛,天真可爱的太子表弟,公孙敬声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天壤之别”。
“看你好看。”公孙敬声捏捏他的小脸,“据儿,你现在这样最好,别再长了。”
小太子朝他脚上踩一下。
做梦都想快快长大,他胡咧咧什么。
公孙敬声蜷缩着脚痛呼,昭平君幸灾乐祸,低声嘲讽:“活该!”
公孙敬声抬手给他一肘子。
昭平君捂住腹部蹲下去。
饶是韩子仁日日陪着小太子,见他这样也觉着眼前一亮。韩子仁撺掇小太子去宣室。小太子好奇地问:“韩韩,你有什么事吗?”
“奴婢无事。陛下今日好像很忙,还没用早膳。”忙是真的,没用饭纯属韩子仁胡扯。
小太子不由自主地上心:“出什么事了吗?”
“奴婢就是想知道,也担心陛下,所以才请殿下您去看看。”
昭平君急急道:“我不去!”
“不要你去!”小太子瞪他一眼,父皇已是很忙,见着他心情不快,还不得又累又烦。
公孙敬声也不想去。小太子叫俩人自个玩,他去去就回。
樱桃找出竹编小食盒,把小太子午时左右用的点心装上去。
小太子平日里辰时一刻左右用饭,午饭是下午未时一刻左右。中间隔两个时辰,小太子爱踢球爱遛弯,吃过饭一个时辰就饿了,所以中间必须得用点心。
韩子仁拎着食盒送小太子到宣室外,小太子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门框进去。
刘彻确实很忙。
年前北方大地冻死很多人,朝廷减免一部分税收,同乡民换良种,并不足矣打动平民。刘彻决定派专使巡幸天下,八十岁以上老者赏米,孝子赏布,蒙冤者,专使要督促当地官吏尽早查清等等。
刘彻一个人的想法难免有偏颇,所以昨日大朝他就令诸官补充。陛下要惠民,而不是又想出兵匈奴,对一些求和的官员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
今早奏章就像雪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飞入宣室。
刘彻虽然好武、独断专行,偶尔放荡不羁,生活奢靡,可他也确实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御案堆满,刘彻也没心思找乐师舞女。
一早起来刘彻就翻阅奏章。
早膳备好,黄门提醒他用饭,刘彻嗯一声,把百官意见誊到一卷无字竹简上。
小太子到刘彻跟前他还没发现。小太子轻轻放下食盒,绕到老父亲身后,刘彻反手把他搂到怀里挠他痒痒。小太子禁不住咯咯笑着求饶。
“父皇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刘彻没上过战场却有着大将军一样的机警。小太子一想吓唬他,刘彻就有所察觉。眼角余光瞥到一双小小的脚,而宫中只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刘彻瞬间猜到儿子的目的。
“你绕到朕身后的时候。”刘彻扶着他起来,“今日怎么没出去?”
“表兄来了。”
“公孙敬声?”
“还有父皇的小外甥。”
刘彻眉头微皱:“那小子又来作甚?”
小太子好想把昭平君叫过来,让他亲眼看看他舅的神色。
“孩儿种的棉花开了。来看棉花啊。”
刘彻轻嗤一声:“他何时对棉花感兴趣了?”
小太子不想提赚钱:“不知道。父皇,饿不饿啊?”
刘彻想说不,肚子咕噜一声。小太子捂嘴偷笑。刘彻捏一下他的脸,注意到儿子衣着:“这身好看。”但不像宫中绣娘做的,过于活泼了。
“谁做的?”
小太子想想:“衣裳是枇杷做的,上面的花花是杨梅绣的。”
儿子的几个婢女倒是尽心。刘彻颔首:“叫她们多做几身。你才七岁,老气横秋不适合你,跟个小老头似的。”
小太子拿个花斑狗样的炊饼塞他嘴里。
刘彻别过脸:“厨子给你做的吧?”
小太子点头:“给父皇吃。”
炊饼很热,刘彻轻咬一口,羊肉小葱馅。肉嫩葱香,还有清淡的汤汁。刘彻突然有点羡慕儿子。膳房厨子也能做出这样的炊饼,但不会费心把炊饼外形捏成小狗样。
小太子端起小蝶,里头是一小块甑糕:“父皇,我最喜欢这个。”
黄门见状倒杯水放在天子手边。
刘彻吃了炊饼接过去甑糕,小太子把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拿出来,食盒放地上:“父皇慢慢吃。”
“你干什么去?”刘彻下意识问。
小太子不明就里:“回去啊。我跟表兄说了,去去就回。”
“叫他们等着。休沐不在家沐浴洗头,往宫里跑。”刘彻十分不喜欢他亲外甥。
以前公孙敬声时常跑来陪儿子玩,虽然有时候不懂装懂没少折腾小太子,但他初心是好的。在刘彻看来他亲外甥从根上就歪了,隆虑公主又宠得厉害,他以后不变本加厉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变得勤学上进。
若不是东宫太后还在,刘彻得亲自去太子宫撵人。
小太子乖乖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刘彻很是欣慰,不愧是他儿子。
天下最乖!
一盏茶左右,刘彻吃饱喝好,小太子困得打哈欠。刘彻问他是不是困了,小太子倔强地摇摇头:“父皇,我帮你看奏章。”
“今天的奏章你看不懂。”刘彻捏捏他的小脸,“困就去睡。”
小太子揉揉眼睛:“不可以睡。午饭后才可以睡。”
“那你出去玩一会?”
小太子点头,冲宦官伸手。宦官抱着他出去,刘彻眉头微皱,怎么觉着儿子就等这句话呢。
可儿子确实无精打采啊。
刘彻怀疑他想多了。
小太子下了台阶就叫宦官回去,他跑回太子宫。宦官担心他摔着,看着他进去才回去复命。
公孙敬声听到脚步声迎上去:“陛下没事吧?”
“父皇很忙。案上有这么多奏章。”小太子用手比划一下。
昭平君像是才知道一样:“舅舅这么忙啊?”
此言一出,太子宫所有人都无语,包括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无力地提醒:“少说多听。”
昭平君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而他又经常听到祖母和母亲说陛下又去哪儿哪儿了,潜意识认为皇帝潇洒。
六七岁的时候甚至大逆不道的想过,他要是舅舅的儿子多好啊。
“就你知道的多!”昭平君瞪一眼公孙敬声,叫花花跟他出去玩儿。
小太子找出霍去病送他的桃木剑,叫公孙敬声陪他耍剑,其实是指点他剑法。
公孙敬声不懂,只觉着太子表弟跟个小泥鳅似的,怎么都伤不到他。
昭平君见一大一小有来有往很有意思,也要跟小太子玩儿。
韩子仁看不下去,怎么这般幼稚啊。
“公孙公子,看着殿下,奴婢把殿下的书拿出来晒晒。”
昭平君四体不勤,小太子怕他戳到他,就把桃木剑给他,叫他跟公孙敬声玩。
公孙敬声越玩越兴奋,因为每出一招都能戳到昭平君,比跟小太子玩有趣多了。
虽然只是小木棍,戳到身上也疼,昭平君气得想把剑扔了,公孙敬声提醒他,那把剑是冠军侯送给小太子的。
霍去病在外不苟言笑,天生富贵,英气逼人。大军班师回朝那日,昭平君跟狐朋狗友出城看过,离很远就觉着他可怕。他还有舅舅护着。昭平君总感觉他要是惹到冠军侯,冠军侯一剑了结了他,舅舅也不会把冠军侯交给廷尉议罪。因此他一听这话,双手捧着剑还给小太子。
公孙敬声把玩着木棍,看到他脖颈处红了一块:“公主那么富有也不舍得给你请个剑师?就算没有师傅指点,隆虑侯也不管你?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
公孙贺上五休一,除了沐浴洗头,只有下午半天时间,他也会把儿子叫到跟前考校一番。
据公孙敬声所知隆虑侯比卫家职位最低的三舅还闲。
昭平君烦他父亲:“不是找女人就是玩男人。他才没空管我。”
公孙敬声慌忙捂住小表弟的耳朵。
公孙敬声打断他:“不要听风就是雨。”眼睛下压提醒他太子还在。
虽然他不曾亲眼看见,但父亲院中确实有男也有女。昭平君见小太子一脸好奇,慌得把这句话咽回去:“你说得也对。”
公孙敬声松手。小太子明知故问:“干嘛捂我耳朵?”
“怕你着凉。”公孙敬声胡扯。
小太子嘟囔一声“大骗子”就叫枇杷倒茶。
表兄弟三人吃点茶点歇息片刻,庖厨传来浓郁的香味。
膳房厨子今早送来一块鹿肉。鹿肉补脾胃,益气血。小太子认为他不必补,太子宫的奴婢不这样认为。厨子拿到鹿肉就问小太子怎么吃。
小太子日日吃炖汤炖菜吃腻了,要烤着吃。太子年幼,厨子自然不敢叫他自己烤,也不敢把烤炉放他身边,于是厨子自作主张,烤好了给小太子送去。
昭平君心说,原来宫里也不是顿顿鲍参翅肚。
“这个鹿肉做得好。”公孙敬声轻呼。
“让我的金舌头来尝尝。”昭平君说话间夹一块,看起来鲜嫩,吃起来很鲜很嫩,且全烤熟了。
昭平君暗暗感慨,宫里就是宫里,单单火候把握就够他家厨子学三五年。
饭毕,两人挤到小太子榻上,美名其曰,小太子寂寞,陪他睡午觉。
你们是怕我梦里寂寞吗。小太子闭上眼装睡。
小太子习惯饭后睡一会,他装片刻就睡着了。
昭平君翘着二郎腿,推一下身边人。公孙敬声跟小太子学会睡午觉,上下眼皮难分难舍不想理他,不客气地挥开他的手臂:“不困就出去。”
昭平君不懂就问:“你们怎么都喜欢睡午觉?”
“饭后睡一会,半天好精神。不然无精打采一个时辰,下午还能做什么?”外面热殿内凉,公孙敬声身上搭着薄毯子,他往上拉蒙上头。
昭平君:“你下午有事?”
“没事想睡睡不着也难受。”
“困就睡啊。”
公孙敬声翻开毯子,无奈地睁开眼,“昭平君,陈大公子,你知不知道习惯饭后睡一炷香,下午才有精神看书习武。”
“休沐日也不休息?”昭平君脱口而出。
公孙敬声觉着跟他说话很累:“明日上课的时候。”
昭平君上课的时候也是想睡就睡。他顿时有点心虚,但只有一点点。盖因他并不认为浪费光阴可耻。他也没有建功立业封候拜将的伟大愿望。父母有钱,混吃等死也挺好。
“跟你在一起越发显得我不学无术。”
公孙敬声哼一声,难为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也不必这般辛苦啊。”公孙贺虽然不如他父母有钱,但也足够公孙敬声吃穿用度。
馆陶大长公主只有两个儿子,她可以补贴另一个儿子,隆虑侯和隆虑公主的私产除了他们自己用,全是昭平君的。公孙家不一样,公孙贺行三,他官职最高,而公孙家至今没分家,家中需要钱,兄弟没有就得公孙贺出。
公孙敬声的母亲卫孺跟皇后抱怨过。皇后也不能劝分家,毕竟长辈还在。只能劝她“财不外露”。公孙贺的俸禄、赏赐都是算得出的,她说没钱也没人信。
卫孺爱唠叨,不由自主地当着公孙敬声的面说过几次。公孙敬声嫌家里人多,随口说过一次出去住,卫孺一开始很生气,后来一个人琢磨琢磨,钱给别人用不如花在儿子身上。她这才主动提出给儿子置办一个小院。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公孙敬声:“学功夫可以自保,读书可以明智,学好算术以后好赚钱。太学博士教的都是我们用得着的。为了以后不被骗,辛苦一点又何妨?”
“谁敢骗我们?”昭平君此话颇自大,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躺回去:“据儿小的时候想养猫,身边人给他一只狗说是猫。据儿还是太子呢。”
这件事刘彻处理的迅速,奴婢们心惊,不敢外传,以至于隆虑公主只知道皇帝那日不快处死两个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昭平君自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听到这话,昭平君指着公孙敬声另一边安安静静的小太子。
公孙敬声下巴动一下。
昭平君躺好:“竟然比我的奴仆还大胆。”
“有没有可能你被骗了也不知道?”
昭平君翻身对着他,眼神示意他解释清楚。公孙敬声翻身面朝小太子,不想跟他废话。昭平君越发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起身穿鞋回府。
如此过了半个月,边关传来消息,匈奴夜袭边关。好在刘彻提前警告过边关守将,无人敢疏忽大意。平民死了近百人,匈奴也折了几十人,也没能把边关百姓刚刚收上来的粮食抢走。
刘彻收到急奏,仔细看几遍,令人宣卫青。
奏章总得不足两百字,一眼能看完。而卫青却从中看出匈奴真真大不如前。
如果只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不至于才收到奏章就找召见他。
“陛下打算乘胜追击?”卫青问。
刘彻:“去年动用了近十万兵马,明年再召集这么多兵马,公孙弘敢一头碰死在大殿上。”
去年首次出征的人,算上火头军运粮官不足六万。考虑到连续作战,刘彻又筹集几万人马作预备补给。第二次出击匈奴卫青带上这些人马,所以去年动了差不多十万人,其中六成精兵。
去年上半年粮草像不要钱似的从四面八方汇到边关,而粮草送过去,通粮自然得上奏。公孙弘身为丞相有些奏章会经他的手,他三天两头看到通粮的奏章,急的鼻子快冒火了。
“朕想叫去病试试。”
卫青:“他没有带兵的经验。”
“给他一万骑兵。去病虽然比你首次领兵的时候小几岁,但那时军中没有匈奴人,只有几个几年前去过匈奴部落的向导。你也是头一次领兵深入草原。去病有经验有向导,大汉兵将也不畏惧匈奴,匈奴又大不如前,朕相信他没找到匈奴,也不至于跟李广似的一个人回来。”
卫青明白他意已决:“请陛下给去病挑几个经验丰富的校尉。”
刘彻笑了:“李广、公孙贺经验丰富。出关后他们听去病的,还是去病听他们的?他们独自领兵的经验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能给去病什么好的建议?”
卫青无言以对。
行军在外很伤身耗神,刘彻也怕卫青遇到敌人的冷箭,所以不敢可着他一个用。刘彻决定兵分几路的时候就是想给其他将军机会,然而不是迷路就是绕到匈奴前方损失惨重。
刘彻有时候也想不通,卫青有向导,他们也有向导。卫青麾下有匈奴人,他们麾下也有,为什么单单他们各种迷路呢。
别说大汉骑兵不多,就是全民皆兵他也不舍得这么糟蹋。
刘彻:“去病一人领兵,麾下校尉就用去年跟去病一起迷路的那几人。”
“陛下真信去病迷路了?”卫青讶异。
刘彻反问:“你不信有证据吗?”
卫青再次无言以对。
霍去病敢胡扯“迷路”,刘彻怀疑是因为军中迷路的将军太多给了他灵感。
“先别告诉他。除了去年追随他的那些人,其他人你来挑。”刘彻说完就令卫青退下。
卫青到殿外看到大外甥急匆匆往太子宫方向去,不禁奇怪:“他怎么在这儿?”
守在门外的宦官回答:“冠军侯有空就来教太子殿下剑法。时间不定。”
“我过去看看。”卫青好奇娇气包小外甥学的如何。
五月底的天很热,小太子动一下一身汗,黏黏糊糊很难受,汗流多了脸痒,他不想学,不顾身份尊贵,赖在地上不起。
霍去病把他拎起来,小太子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荡秋千。霍去病气得扬起巴掌吓唬他,小太子浑然不怕:“你敢打孤吗?”
卫青走近恰好听到这句,下意识说:“去病,不得放肆!”
“你看看谁放肆。”霍去病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舅的座驾,听到他的声音不意外。
小太子被霍去病挡住了。卫青走到跟前,小外甥盘着双腿,悬在空中。
“据儿,做什么呢?”
“我不要练剑。”小太子大声说,“皇祖母说我身体弱易中暑。”
卫青点头:“那是不能练。”
霍去病瞪眼:“舅舅,你干嘛来了?”
卫青忙说:“可以少练一会。以前是不是一炷香?今天减半吧。”
霍去病顿时想笑。
小太子放下双腿,霍去病以为他妥协了,放开他,小孩转身往院里跑。霍去病拦住他:“哪里跑?”
小太子往地上一坐:“孤不练,你敢把孤怎么着?”
“你这样哪点像太子?还‘孤、孤’的。”霍去病再次拽起他,“地上全是蚂蚁。”
小太子:“咬到我就说你害得孤受伤。”
大将军悄悄离开。
这么难缠的小孩还是交给冠军侯吧。
能者多劳!
他三十岁了,老了。
“舅舅?二舅!”霍去病叫住他。
大将军聋了,迤迤然朝宣室去。
霍去病气得头顶冒烟:“难怪人说外甥像舅。你跟你舅简直一模一样。”
“我有四个舅舅。哪个舅舅啊?”
霍去病心说,反正不可能是大舅。
“太子殿下,我只有今天上午有时间教你。”
可是小太子不想学:“你教的招数我都会了啊。”
“招数不重要,重点是出剑快。这点必须日复一日的练习。”霍去病把他放地上,苦口婆心的劝。
小太子摸摸他的脸,轻声安慰:“表兄不要着急。天凉快了我就学。”
就是如此任性!
“据儿,再赖着不起,我请陛下来跟你谈。”霍去病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只能祭出最后一招。
韩子仁等人扑笑出声。
霍去病拧着眉头看他们:“很好笑?”
韩子仁不担心小太子中暑,盖因霍去病有分寸。他怕小太子渴的时候他们不在,所以桃木剑呈给霍去病,韩子仁等人就把茶水端出来,在宫门一侧桃花树下等候。
韩子仁一见冠军侯面色不渝,担心他手中见过血的宝剑架到他脖颈处,忙不迭解释:“冠军侯误会了。陛下过来只会适得其反。”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了啊。
小太子大大的眼睛一下亮了:“表兄——”
“想都不要想。”霍去病拦住他的去路,“据儿,练一炷香,一炷香后你玩你的,我走我的。不然咱就这么耗着。反正我上午没什么事,权当给自己放半天假。”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说笑呢。
霍去病席地而坐,同小太子面对面。
小太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托着下巴睁大眼睛看着表兄,仿佛说,我就看咱俩谁能耗过谁。
“韩韩,茶点。”小太子另一只手冲韩子仁勾勾手。
吴琢连同茶几一起端过来。
小太子喝杯茶,吃块点心,继续跟他表兄大眼瞪小眼。
霍去病好气又好笑,小太子属滚刀肉的吗。
“韩子仁,倒茶!”不就是吃吃喝喝吗,谁不会似的。
韩子仁原本就准备两个杯子,闻言给他倒一杯。
小太子人小小的,餐具也小小的,一杯茶只够霍去病一口喝的。霍去病喝下去嫌弃的眉头微蹙,眼神示意他再来一杯。
离午饭还有一个半时辰,像霍去病这个喝法,两壶也不够。韩子仁先给他满上,然后吩咐厨子再煮一壶。
霍去病放下茶杯,向小太子抬抬下巴:“喝啊。”
“表兄跟我比喝茶吗?”小太子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