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也知道皇帝的性子,太后的话都不好使。他就想个损招,除了休沐日,皇帝去哪儿他跟到哪儿。东方朔不再劝谏,却比他苦心劝说有用,没几次刘彻就被他烦的看见董偃就烦。
这事发生在小太子出生前后。
小太子会说话会跑,刘彻就不许董偃进宫。小太子可以领着他的八小只四处遛弯以后,刘彻再也没有召见过董偃,端的怕无知幼儿听见记住,日后有样学样。
宫里人见不到董偃,时常能看到前往宣室的馆陶公主。韩子仁等人提到他们又碰到馆陶公主了,自然而然聊到董偃。
韩子仁吞吞吐吐小声说:“殿下听我们说过。”
公孙敬声皱眉,他们怎么能跟小孩说“私通”这种事。
韩子仁解释:“说的时候不小心叫殿下听见了。”
小太子注意到公孙敬声刚才频频往那边看:“敬声,还想跟他们玩儿吗?”
公孙敬声摇头,平时在太学他都不想理陛下的亲外甥昭平君,“你怎知我想结交他们?”
韩子仁:“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啊。公孙公子,不要怪我多嘴,您该学学如何喜怒不形于色。”
公孙敬声想说什么,听到“窦太主心情极好?又召见你了?”
酒肆热热闹闹,客人大口饮酒,高谈阔论。茶肆正好相反。所以那日碰到游侠公孙敬声才怕吵到别人。
因为茶肆里多是斯文人,董偃的友人声音稍微高一点,小太子这边就听得一清二楚。大约意识到失态,董偃的友人以扇遮面,跟董偃窃窃私语。
小太子捂住嘴巴问:“韩韩,他此话何意啊?”
韩子仁不清楚:“想来是窦太主厌了董偃,近日因为什么事心情极好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又跟董偃重归于好。”
吴琢低声问:“公子想知道的话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公孙敬声禁不住说:“那种腌臜事有什么好打听的。”瞪一眼吴琢,又劝小表弟,“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不必刻意打听。”
小太子心说,真把我当孩子哄啊。
谁叫他真是个孩子呢。
小太子点头:“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什么?”
茶几上多出个脑袋,小太子吓得身体后仰,抬眼看去,人在窗外,脑袋伸进来。公孙敬声不客气地拿起折扇朝他脑袋上砸。脑袋迅速缩回去,从正门绕进来。
公孙敬声皱眉:“怎么又是你?”
昭平君抬手叫随从自己找个位子坐,别来打扰他,他挤到公孙敬声身边。
太后的亲外孙,公孙敬声也不能叫他滚,只能往太子表弟身边移,腾出半个坐垫给他。
公孙敬声:“你不喝酒来这儿干吗?”
“酒有什么好喝的。”
昭平君年龄不大,成年人懂得他懂,成年人玩的他也玩。怎奈自打跟着小太子打游侠打的爽,后来干什么都觉着差点劲儿。有人撺掇他赌钱——陛下的外甥廷尉定不敢抓,他们也能跟着过过瘾。好巧不巧被跟着小太子赢了许多钱的人听去,提醒怂恿昭平君的几人,陛下不舍得动自家人舍得动他们,
君不见卫大将军长子、皇后亲侄子跟人赌钱的事被陛下知道,陛下立即下令禁赌。
昭平君好奇此事就问怎么回事。张汤不想得罪输红眼不要命的赌徒,曾跟找他打听陛下打算禁到何时的人透露一二,陛下以前不介意他们玩多大,但不能带坏小孩子——孩童是大汉的未来啊。
东西市只有一个小孩赌的大,整箱整箱的钱财往家搬。随便找个人就打听到“卫大公子”。
昭平君听家中奴仆提过祖母当年之所以叫人绑卫青,试图用卫青吓唬卫子夫,而没有选择比他年长几岁、体弱多病的卫长君,盖因卫青比他兄长老实好绑。
大将军平日里小心谨慎,昭平君不信他儿子是个纨绔。冷不丁他想起“卫太子”。一问人家卫大公子相貌年龄身高,昭平君确定是他太子表弟。
跟太子比起来他玩的那些都是过家家。昭平君随心所欲惯了,也不管祖母跟卫家关系如何,昭平君一到东西市就先找小太子,小太子没来他再呼朋唤友。
今日也跟往常一样。
昭平君盯着小太子问:“想不想出去玩儿?”
小太子不希望日理万机的老父亲左右为难,很给这个表兄面子,乖乖回答:“外头热。”
昭平君找外看去,太阳刺眼:“就在这儿坐着?”
公孙敬声:“你可以走。没人拦你。”
昭平君是个刺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公孙敬声这样说,他反而准备跟他耗到底,招手叫伙计送茶点。昭平君一抬眼,看到斜对面角落里的几人,皱了皱眉头:“他怎么在这里?”
公孙敬声看过去:“董偃?他先来的。是不是不想看到他?”
昭平君摇头:“激将法对我没用。”打开折扇扇几下,小太子拿块点心小口吃,看起来很美味,昭平君不客气地拿一块,没有多好吃啊。
“太——小卫公子没用早饭?”昭平君问。
公孙敬声:“以为谁跟你似的?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昭平君想打他:“跟你说话了吗?在太学没说够咋的?”
韩子仁:“别吵。吵着公子我们这就回去。”
二人闭嘴。
昭平君泄愤似的咬一口点心:“这——比我家厨子做的差远了。”
公孙敬声问:“你猜是你家厨子厨艺好,还是我表弟家的厨子更胜一筹?”
“我——我家厨子哪能跟长平侯府比。”昭平君还没无知到当众承认皇家不如他家。他说完瞪一眼公孙敬声,不学无术不等于蠢。
给他挖坑?小心把自己埋了!
公孙敬声:“那你为何喜欢出来用饭?”
山珍海味也有腻的一天。再说了,出来吃吃的不是美食而是氛围。身边很多人,热热闹闹,说不定还能再碰到一次小太子脚踹游侠。
想到这,昭平君明白,太子也不是饿,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极有可能只是坐着无聊。
昭平君慢慢啃点心,也觉着比干坐着有趣。
公孙敬声见他真不打算走,低声问:“你祖母前些日子是不是厌了董偃?”
昭平君朝斜对面看去。
公孙敬声捏住他的脖子:“别看!”
“怕他?”昭平君拔高声音。
公孙敬声想叫他滚:“懂不懂闲谈?你把人招来还怎么聊?小点声,不要打扰别人聊天。”
昭平君下意识看太子表弟。
小太子点点头,敬声是对的。
昭平君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家和祖母家虽然相邻,但很少走动。主要是我母亲不爱过去。我难得休息一天也不想过去。听几个老奴的意思是有这么一回事,董偃还因此大病一场。”
“最近呢?”
昭平君神色古怪:“你们,不知道?”扫一眼韩子仁和吴琢。
公孙敬声:“谁跟你似的一天能逛遍整个长安。”
“我给表弟面子。”昭平君压着脾气瞪一眼同窗,“江充缠绵病榻这么久终于没了。那日祖母高兴的叫人放了许久炮竹。”
小太子禁不住咳嗽一声,公孙敬声端起茶杯:“慢点!”
小太子就着他的手把点心咽下去:“他才死啊?”
昭平君差点被口水呛着,不愧是赌场上大杀四方,小小年纪就敢踹游侠的“卫大公子”。
“有些日子了。好像五七都过了。母亲说祖母早年虽然不如外祖和梁王受宠,也没人敢折辱她。后来跟外祖母亲上加亲,公卿都对她礼让三分。老了老了,反而连自己的随从都护不住,马车还被一个小小的绣衣使者收了,这无异于朝脸给她一巴掌。”昭平君说到此,把声音压到最低,“要不是陛下护着他,就祖母的脾气,江充早死了。”
刘据信,当年她连舅舅都敢绑,小人江充算什么。
韩子仁:“我家公子的意思,他家很早以前就请过太医,按照当时的情形,现在他坟头上该长草了。”
“看来你们真不在意他的死活。”昭平君算看出来了,“居然不知道江充懂点医术。他知道自己病在心上就搬到城外——眼不净心静。说句大不敬的,外祖母要是病了,他说不定就好了。可外祖母这几年反而很少生病。”
小太子端起茶杯事不关己地抿一口。
昭平君见状忍不住问:“要在这里坐到几时?”
小太子:“午时。”
昼长夜短,小太子睡得晚起得早,午饭后必须得睡半个时辰,否则下午半天都提不起精神。
“不热啊?”昭平君想象一下都嫌热,“别回去了,午饭我请。还有你的这些随从。”
小太子把荷包递给他。
昭平君不明所以。
公孙敬声示意他打开看看。
昭平君倒出好几块金,不禁轻呼:“这么多?”
“比你有钱!”公孙敬声见他还没懂,无奈地提醒。
昭平君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随后他又哭笑不得:“太——小卫公子,我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小孩伸手,昭平君把荷包还给他:“不用你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比公孙敬声,自打知道无事牌难得就不好意思嫌他不乖,成天想着教他成才。
“既然不在外面用饭,你一会就回去吧。”昭平君小声劝,“晒中暑了,你父亲饶不了我们。”
从他们身后离开的人停下:“大将军回来了?”
昭平君吓一跳,想说什么到嘴边赶忙咽回去:“听说快了。”
准备离开的客人很关心边疆战事:“大公子也不知道吗?”
小太子:“月底。”
那客人干脆不走了:“听说上一场只是小胜,没围到匈奴主力?公子觉着这次能遇到匈奴主力吗?”
舅舅首次出兵时军中没有十分了解匈奴的向导都能掀了龙城,如今不止有向导,还有许多匈奴人,表兄最少得跟舅舅首次出征时一样不凡才能配得上他周身金光。
休整期间边关来信,表兄一直被舅舅拘在身边,表兄要想一战封侯,舅舅此次得大获全胜才行。
小太子点头:“我相信大将军。”
有客人禁不住笑了:“公子也管你父叫大将军?”
小太子抬头望着他问:“不可吗?”
“可!大将军听起来就比父亲威严。”客人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昭平君皱眉:“你还走不走?”
打算再聊聊的客人尴尬地点头:“走,这就走。卫公子,回见。”
小太子拱手:“回见!”
小小一人,一本正经,就连因为昭平君在此、不敢往这边看的董偃都禁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
小太子起身:“韩韩,结账。”
掌柜的:“公子不再玩一会儿?”
小太子气哼哼说:“你们笑我。”
掌柜的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孩子怎么那么可爱。
“小人的错。公子请。”
公孙敬声跟出去才问:“怎么突然要走?”
“不想跟他们说舅舅。”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小太子担心说多了被人误以为是他舅母教的。
公孙敬声点头:“跟他们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太子张了张嘴,决定还是由他误会吧。
听到脚步声,小太子回头:“你怎么也出来啦?”
“你们都走了,我留下做什么?看董偃不成。”昭平君翻个白眼,“你的马车在哪里?”
小太子爱来这家茶铺正是因为离车马行近。这家茶肆生意极好也是因为离那边近,来东市的一半人都得从茶肆门外过。
昭平君一见跟他的停在一起,就跟上小太子:“现在天热你不爱出来,过些日子凉快了,你来东市玩什么啊?”
小太子摇头。
韩子仁解释:“殿下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你上学的时候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请假出来,殿下不行。殿下夏天卯时一刻就起了。冬天辰时左右起来。”
昭平君震惊:“起这么早做什么?”
公孙敬声六七岁的时候很混账,公孙家也不许他早午饭一起用。
“我们都是这样。”公孙敬声提醒他,“只有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几个好友也不能跟你似的。我们早上起来可以踢球,可以玩儿。像张安世兄弟几个一早起来就得背书。暑假也是如此。”
昭平君目瞪口呆,像是头一回听说:“张安世的功课出众不是因为他聪慧?”
“他又不是生而知之。”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见小表弟额头上冒汗,叫韩子仁抱他。
小孩摇头:“热!”
韩子仁牵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太阳:“殿下,下次出来带把遮阳伞。”
昭平君一见几人走到他前头,大步追上去:“等等我。”
公孙敬声停一下:“据儿,你先上车。”回头问昭平君,“打算改过自新?”
昭平君摇头:“我可吃不了那个苦。”
“那你叫我做什么?”
昭平君勾住他的肩膀小声问:“陛下不是很疼太子?要星星连月亮一块摘下来。怎么舍得?”
公孙敬声想叫小表弟过来听听,他不是最笨的,以后不要说他“大笨蛋”,“你舅,皇帝陛下,二十岁以前干过很多荒唐事吧?陛下该学的一样没少。否则太子轮不到陛下。陛下行十。”
昭平君:“原来如此。”停顿一下,“我母亲竟然说,卫长公主出生后,陛下当了父亲才懂事。还劝我早日成家。还想叫我娶二妹妹。我才不要娶那丫头,厉害得很!”
公孙敬声心说,就你这样,陛下也不舍得把嫡亲的女儿嫁给你。
“你相信一个人小时候品行不端,长大了突然变好?”
昭平君摇头。
公孙敬声:“小时候很好,长大后也不可能突然变坏。能改变他们的是长年累月的积累。”
昭平君打量他一番:“公孙敬声,你也变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
“那时候才开蒙,还不会写我自己的名字,懂什么?”公孙敬声还记得他七八岁大的时候,一不如意就撒泼打滚。他恨不得抹掉这些记忆,“走不走?晒出油了。”
昭平君跟上:“这么说我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变得爱学习?”
“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公孙敬声疾走几步登上马车。
昭平君也挤进去。
公孙敬声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小太子及时拉住他:“表兄,你要随我进宫吗?我现在跟父皇住得近,父皇——”
“我突然想到有点事。”隆虑公主不舍得管教儿子,刘彻也懒得多事。但外甥到他跟前,刘彻总是忍不住想数落几句。刘彻乃皇帝,昭平君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能憋憋屈屈听着,以至于他很不爱往舅舅跟前凑。
不等小太子挽留,昭平君跳下马车就朝自家马车跑去。
公孙敬声诧异:“早知道陛下这么好使,我早邀请他随你一起进宫。”
小太子疑惑不解地问:“父皇好使?”
公孙敬声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难不成陛下真想他?”
小太子点头:“父皇想数落他。父皇说姑母体弱多病,他还成天气姑母。他不心疼姑母,父皇心疼他阿姊。”
公孙敬声、韩子仁等人皆信以为真。
实则刘彻在椒房殿骂过隆虑公主,三天两头以泪洗面也是她自找的。
那日小太子到椒房殿陪母亲用饭,饭前跟他的小阿姊在门外玩,刘彻去后宫经过椒房殿,看到小女儿大儿子,刘彻就拐去椒房殿。
饭毕,三公主被婢女带去歇息,小太子被母亲抱在怀里哄着睡午觉。儿子在此刘彻没有着急离开,跟卫子夫话家常的时候,卫子夫提到隆虑公主上午来过。
碍于馆陶公主的关系隆虑公主很少去椒房殿,刘彻深知这一点,很是奇怪她来做什么。
隆虑公主自认为她做的隐秘,卫子夫看得一清二楚,天家只有太子一位皇子,下任帝王非她儿子莫属,隆虑公主希望他日她不成器的儿子闯下大祸,卫子夫可以看在跟她昔日交情的份上劝太子留昭平君一命。
卫子夫把她的猜测告诉刘彻,刘彻满含讥讽地说:“她不是说孩子小不懂事,长大了自己就好了?”
卫子夫:“公主以防万一吧。”
“那她防的有点多。”
卫子夫不懂此话何意,刘彻告诉她,有一日在东宫当着太后的面,隆虑公主要把她的私产给他,买儿子以后犯事不死。太后骂她,“哪有提前买命的?既如此,以后好好教孩子。”
刘彻想骂她活该,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就劝她好好保养,看着外甥成家立业。在卫子夫跟前刘彻就不那么客气了,细数隆虑公主说过的屁话。
小太子困得难受,故意动一下,刘彻一见吵着儿子就转移话题轻声说别的。
自始至终刘彻都没说过心疼阿姊之类的话。
由于不少人提到卫青,小太子也忍不住在意边关的情况。马车经过宣室的时候,小太子叫驭手停下,他陪老父亲用午饭。
临近午时日头毒,小太子走上高高的台阶步入殿内,小脸晒得通红通红。宣室内宫女宦官连声惊呼“打水”等等。刘彻脱掉儿子的外衣,只留短裤肚兜。春望又吓得提醒:“陛下,殿下会着凉的。”
刘彻叫儿子先披着衣裳,又令人去隔壁太子宫拿一身干净的。刘彻用冰凉的水给儿子洗洗脸:“如今天热正午就别出来了,易中暑。”
小太子敷衍地点点头。
刘彻:“怎么不用过午饭再回来?”
“饭后睡午觉。”小太子实话实说,刘彻笑了,“可以不乖的时候你比谁都乖。要不要睡一会?离吃饭还早。”
小太子摇头,看到御案上有一片竹简:“父皇,书坏了吗?”
刘彻顺着他的视线拿起那片竹简,犹豫片刻递给儿子。
小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去,看清上面的内容惊得张大嘴巴,竟然是舅舅的亲笔字。
原本可以根据马粪、草被啃食的程度等等判断出是不是匈奴主力。然而匈奴没有停留,草被吃的不多,马粪虽多也不像匈奴主力,公孙贺和苏建以为是小股匈奴。他们想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绕到匈奴后方,等发现是匈奴主力想跑已经不及了。公孙贺和苏建只能赌一把,令兵将排成长长的几排大声威吓,让匈奴误以为他们碰上汉军主力。
匈奴不怕汉人,只怕卫青的兵。公孙贺叫旗手在前,扬起“卫”字旗,然后把匈奴朝卫青部赶。
就在匈奴意识到公孙贺部只是不远不近地追他们,很是蹊跷的时候,匈奴遇到霍去病带领的小部队。
霍去病麾下的兵全是二十左右、头一次上战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些兵也是大汉的未来,其中一些人日后可为将。刘彻希望他们骁勇善战不怕死,又怕他们牺牲,所以叫卫青亲自带。
霍去病一马当先,左右开弓把匈奴斩于马下。匈奴见其稚气未脱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他身后的兵卒也一个比一个不怕死,像是担心他们跑了一样,匈奴感觉很不好。
公孙贺远远看到“卫”字旗,不管领兵之人是不是卫青,他们都不怕了,就挥剑令众将士追上去。前有虎后有狼,匈奴被卫青围着打打怕了,认为又一次被卫青合围,匈奴主将当机立断往两边跑。
就在这时候卫青带部众赶到,令霍去病带兵去追。
出发前刘彻把朝廷半年来做的马鞍全给霍去病。霍去病带领的那小一千人不想用,显得他们好像没断奶,骑术不精。可军令如山,又不得不从。
到了草原上,马跑起来,这些年轻的兵才意识到马鞍多好用。这些人私下议论的时候被卫青听见,卫青跟外甥换一下马,骑一个时辰没什么不同。一天下来有马鞍的比没马鞍的省力。
卫青叫霍去病带他的人追匈奴正是考虑到他们跑得较快。
可他要知道霍去病一跑就没影,无论如何也不敢叫外甥离开他的视线。
竹片有限,卫青只写一句话,杀敌无数,匈奴大败,霍去病不见踪迹,请陛下示下。
这份密奏是匈奴残部逃走,卫青带兵清理战场的时候不见霍去病、坐在匈奴尸身写的。刘彻仿佛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匈奴惧怕卫青,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杀个回马枪,刘彻令大军原地休整等一等霍去病。
卫青虽为主将也不好叫旁人帮他找外甥,亲自带兵循着痕迹追。追了三百里里左右只见踪迹不见人,卫青不能为了外甥令他的兵陷入危险之中,当即带人回到大营。
公孙贺见他走了三天才回来,还没找回霍去病,认为霍去病凶多吉少。
苏建等人替大将军担心,霍去病部都是几年后接任他们的将军。这要是全军覆没了,此战大胜,天子依然会很生气,他们回到长安很难得到封赏。
李广想起他头一次带兵深入草原,碰到匈奴主力正是因为迷路了,就提醒卫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种情况——迷路。
幸好匈奴主力被他们打残了,遇到霍去病小股人马也不敢恋战,霍去病一行一定会平安归来。
赵信乃匈奴人,对草原上较为熟悉,卫青找霍去病的时候也把他带上了。赵信也是这样认为。其他人为了劝卫青安心跟着附和。卫青给京城的第二份密奏就说霍去病可能迷路了。他请求伤兵先去边关休整,大军在草原上等候。
卫青没有提到粮草,刘彻明白他不缺吃的。十有八九又弄到一些匈奴牲畜。大军在外几个月,兵将都很累,刘彻同意他们歇过乏、等到霍去病再班师回朝。
这一等将近十天。
霍去病出现那天全军如同过年,陛下的“大儿子”可算全须全尾回来了,他们的封赏保住了。然而当他们看清霍去病等人马上挂的东西,用绳子拖的人,一个个笑的就不那么自然,好像全是匈奴贵人以及象征身份的信物。
有些兵将不信他迷路能迷倒匈奴贵人,主动帮霍去病查他杀的人够不够封侯。
匈奴的相国、当户等等,竟然还有伊稚斜单于的的祖父,被霍去病用绳子拖回来的人竟然是单于叔父。
霍去病部的功劳查清楚,众将士笑不出来——这些战绩别说以一当十,就是当百当千也够了。
卫青此刻才敢令火头军杀驴宰羊犒赏三军。
有些人喝着肉汤口中发苦,比如李广。李广查过自己杀的匈奴,不够封侯。此战大军折损甚少,陛下万一大悦,再想想他早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指不定就能封得侯爵。
要是按照他的标准,霍去病麾下至少二十人可封侯。霍去病的食邑有可能高达两三千户。算上麾下兵将,一次分出去几万户,皇帝舍得吗。
去年皇帝才分出几万户,今年肯定不舍得。
去年陛下那么舍得是因为大军抓到千万头牲畜,朝廷不差钱。这次他们遇到的匈奴主力没有多少牲畜,勉强够大军吃到入关。
霍去病带领的小一千人遇到的全是匈奴贵人,贵人有钱,他们弄到许多金银财物,这样越发显得大军主力没弄到好东西。
若是头一次出征就在折损很少的情况下斩杀俘虏上万匈奴人,有霍去病珠玉在后他也有机会封侯。可如今不是以前,现在上了战场不杀几个匈奴人,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苏建不经意间看到李广愁眉苦脸,拿着一块羊腿递过去:“李将军怎么了?”
李广实在想封侯,忍不住说:“我以为此战能封侯。听说去年得封侯爵的人里头就有不少校尉?”
苏建后悔多事过来,可现在躲走也晚了:“今年斩杀俘获的匈奴不如去年多。牲畜更只是去年的零头。我们看起来大败匈奴,仔细算起来远不能跟剽姚校尉比。”
公孙敖从他们身后过,闻言停下来:“你说同是迷路,为什么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迷路就损失惨重,差点被交给廷尉议罪,那小子就能弄到单于祖父叔父。”
没人怀疑霍去病作假,盖因军中许多匈奴人有幸见过霍去病砍杀的人头以及他带回来的俘虏。
苏建轻笑:“你真信他迷路?大将军还说他头次出征打到龙城也是迷路。你见过迷路一直往北,不绕弯子的吗?”
公孙敖想想霍去病的路线,好像没兜圈子走冤枉路:“这小子,我找他去。”
霍去病跟赵破奴勾肩搭背朝主帐走去。公孙敖一把拉过他:“去病,跟我们说说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霍去病愣一下,瞥到苏建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记不清了。”
“破奴,你说。”
赵破奴摇头:“我没刻意记。就这事?您问其他人吧。我和去病当时只想着怎么找到大将军,不能叫袍泽跟我们死在茫茫草原上。”不待他说什么,勾着霍去病朝主将帐篷喊,“大将军,出来吃肉。”
卫青从里面出来,公孙敖等人不好再拽住二人不放。
公孙敖不死心找来几个霍去病麾下的小兵:“听说你们能抓到单于叔父是迷路碰巧遇上的?”
小兵们连连点头,接着感慨他们以为得死在草原上。
近千人口径一致让公孙敖等人不得不相信霍去病只是运气好。
小太子看到舅舅的密奏并不担心霍去病,因为他周身金光笼罩。小太子瞬间想到舅舅头一回出征也是迟迟没有消息。小太子不好解释,回到太子宫才一个人偷乐。
韩子仁等人不敢放小孩独自呆着,叫樱桃陪他。韩子仁和吴琢跟他出去半天累了得歇一下。樱桃见他一会抿嘴笑笑,一会笑笑:“殿下,又赢钱啦?”
“不许胡说。父皇不许耍钱。”小太子板起小脸瞪她。
樱桃:“可以跟婢子说说吗?”
“我二舅舅要回来啦。”小太子一想到大汉以后有两位大将军又想笑。
樱桃诧异:“这么快啊?不是连续两次作战吗?”
“父皇说军中有很多匈奴人,有他们在大军不用走弯路,很容易找到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