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叹了口气,行,他不管,他就看最后谁倒霉。
公孙敬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你敢吗?”
男子的同伴忍不了了,松开男子,男子拿回大刀:“今日就叫你看看我敢不敢!”
小太子轻咳一声,使个眼色,禁卫抬手扔出面前的茶杯,叮的一声,男子手麻,大刀砰地一声落到地上,一众游侠愣住。
掌柜的反应过来拽着伙计躲到柜台后面。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啊。
众游侠回过神顿时觉着颜面扫地,一个个拔剑抽刀。
没有太子示下,身着常服的禁卫们岿然不动,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唯恐有所疏忽伤着小太子。
茶肆内的气氛很是紧张,甚至压抑,但不包括韩子仁一行。韩子仁和吴琢在游侠起身的时候也很担心。当二人看到小孩捧着杯喝水眼珠乱转,公孙敬声拿着炸面片咔嚓咔嚓的吃,二人相视苦笑,他俩竟不如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幼童。
就在此时几位身着华服的少年进来,随即又退出去,左右看了看像是确定什么又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露出头,弱弱地说:“客官,没位子了,别处去吧。”
刘彻亲自选的廷尉一个比一个严酷,是以近几年无人敢在天子脚下械斗。机会难得,几人当真移到墙边,以免溅一身血,接着就令掌柜的和伙计上茶上点心。
一众游侠面上挂不住,当他们是耍猴的呢。
其中一位年近不惑的游侠道:“几位公子,刀剑无眼,伤着诸位——”
“等等!”把玩着折扇、举止轻浮的华服少年猛地站直,收起扇子朝刘据一行走来。
禁卫淡淡地瞥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游侠。
华服少年挤到公孙敬身边打量一番,确定他这次没看错,转向小太子,话没开口就被韩子仁拦下:“陈公子?好巧啊。”
少年不是旁人,刘彻亲外甥,隆虑公主独子昭平君。昭平君一脸的不高兴,瞪韩子仁,让他说话了吗。
公孙敬声低声说:“他姓卫。”
皇家有几位长公主,民间不敢直呼公主名讳,为了分清谁是谁,常用“卫长公主”代指帝后长女。聊起小太子多用“卫太子”。昭平君长混市井自是听过“卫太子”。“卫太子”三个字浮现在脑海里,昭平君拱手道:“原来是小卫公子,失敬失敬。”
昭平君的几个同伴认识公孙敬声,闻言误以为小孩是卫大将军长子,一个个都过来拱手见礼。
普天之下哪个“卫”能令几位趾高气扬的华服少年弯腰,自然只有皇后的“卫”,大将军的“卫”。众游侠想到这点面露惧色。可随着华服少年进来,窗外和门外围满人,全是看热闹的。他们就此收手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亲友。
游侠不收手,禁卫们一动不动,一时间僵持下来。
昭平君一贯的胆大包天,父母以及祖母都管不住他。现在还有小太子跟他在一起,他愈发无所畏惧,问公孙敬声怎么回事的时候都不带压低声音的。
公孙敬声:“我小声说话他骂我软蛋!”
“什么?”昭平君认为没打起来只是那些粗人无意间冒犯了太子,没想到他们真敢骂人。
公孙敬声点头:“又说我是黄口小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昭平君的折扇往茶几上一拍,指着侍卫,“给我打!”
禁卫们下意识起身,意识到下令的人不是他们家小太子,又停下来,盯着游侠问:“公子?”
小太子看出来了,这些人才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软蛋:“父亲说杀人偿命。不要把人打死了。”
童言童语令掌柜的打个激灵,不愧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的长子。
众游侠互相看看,此话的意思叫他们生不如死?
管他谁的儿子!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我跟你拼了!”骂公孙敬声的男子扬起又短又宽的大刀朝离他近的侍卫劈去!
“住手!”
一声暴喝,堵在门外的百姓让开,身着官服的张汤大步进来,游侠面对酷吏不得不认怂,慌忙放下刀剑,抢先指责众侍卫挑衅在先。
张汤时常在宫中走动,如何不认识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的禁卫们。他看到一个熟人感觉不好,看到十来个头皮发麻。目光从侍卫身上移开,看到被韩子仁抱在怀里的小孩。张汤慌忙过来,昭平君抬手用折扇挡住:“张廷尉找卫公子何事?”
张汤脚步一顿,他怎么忘了,小太子在外姓“卫”。
“卫公子,出什么事了?”张汤想拱手行礼的双手很自然地放回身体两侧。
小太子不知道这些人干了多少缺德事,但有几人身上的雾霾竟然跟以前的公孙敬声有一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太子不担心冤枉了好人:“他们都是坏人。张廷尉,坏人归不归你管?”
张汤抓赌的过程中有幸听到过“卫公子”大名。奏章上的仗势欺人是杜撰,但耍钱反而说少了。小太子运气好的简直像赌神转世。如此得天庇佑的小太子说谁坏,其不坏也不可能是位坦荡荡的君子。
前些日子为了协助京兆尹等衙门抓捕游侠郭解,张汤忙得脚打后脑勺。近日张廷尉对逞凶的游侠没有一丝好感,而他又觉着能审出不少东西,也不说抓人这事归京兆尹,二话不说令衙役把人压回去。
一众游侠齐呼冤枉,权贵欺压百姓等等。小太子叫住张汤。张汤令众人停下:“公子有何指教?”
小太子拍拍韩子仁的肩膀,韩子仁抱着小孩到游侠跟前:“韩韩,我是权贵?”
闹得最凶的游侠大声反驳:“你父亲乃大将军,你不是权贵我是?”
昭平君用扇子戳一下公孙敬声:“咱家这位表弟想干嘛?”
公孙敬声想说,谁跟你咱家。到嘴边无法反驳,确实是他们家表弟。
太子表弟很懂事,不舍得叫表兄等太久,又问韩子仁:“还说我欺负他们?”
韩子仁点头:“公子别生气,这些人——”
“我不生气。”小太子摇摇头,抬腿朝游侠脖子上一脚,“不能白担了欺负人的罪名。孙孙,来!”
公孙敬声笑着应一声“好嘞”。朝离他最近的游侠身上踹一脚,游侠条件反射想反抗,禁卫抬剑架在他脖子上,手臂又被衙役别到背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敬声踹了他又去踹他同伴。
昭平君以前仗势欺人总担心回去挨训。难得可以理直气壮地欺负人,哪能错过。他手一挥,几个少年蜂拥而上。
他们的劲可比小太子大多了,踹得一众人踉踉跄跄。
其中一个游侠吼张汤不作为。
张汤心说,你敢污蔑,还不许人家反抗?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仗势欺人。”张汤点头,“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现在也看见他们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回去我查查大汉律法,无论触犯哪一条,我都会把人带回廷尉议罪。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张汤自升任廷尉以来,只有屈打成招,从未放过一人。”
躲在店内的掌柜的笑出声来。
店内的客人仔细想想,世人常说张汤是酷吏,从未说过他是贪官污吏。
公孙敬声也忍不住笑了:“劳烦张廷尉了。”
张汤:“不劳烦。公孙公子近日最好不要离京。”
公孙敬声点头:“我哪都不去,就在家等张廷尉审查清楚!”
张汤带着一众衙役和游侠打道回府。
韩子仁:“公子,我们也回去吧。”
小太子点头:“敬声,改天再来玩儿。”
公孙敬声:“我跟你们一块走。”
昭平君的友人见状转向他,咱们也走吗?
昭平君忽然觉着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挺没意思。还是小太子这种惹来张汤、当着廷尉的面打人爽。
“回家!”
权贵们一走,不明真相又好奇的百姓挤进茶肆,问掌柜的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先问他们谁报的官。
那些游侠说不定关进去三天就会被放出来,担心他们报复,没人敢认,反而叫掌柜的跟他们说说。
事情很简单,公孙敬声担心他大声惊呼吵到别人,所以捂住嘴巴。游侠误认为他怕他们,骂少年“软蛋”。
百姓很失望:“还以为那几位小公子真干了什么事。怪不得那个小的气得踹人。”
“脾气真大啊。”有人感慨。
掌柜的点头:“大将军长子啊。诸位想想大将军这些年杀了多少匈奴人。龙生龙,凤生凤,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能生个小家雀?”
众人深以为然。
韩子仁到马车才说:“殿下,张汤一下抓这么多,定会禀报陛下。”
“据儿,陛下问起来就说你是为了帮我。与你无关。”公孙敬声不认为他有错,所以他不担心受到责罚。
小太子摇头:“父皇疼我。”
公孙敬声想想皇帝闲得连他的醋都吃:“陛下不舍得骂你。”
“你放心吧。”小太子叫马车绕到公孙家所在的巷口,看着公孙敬声进门他才叫驭手调转车头。
到宣室外,小太子叫韩子仁和吴琢回去。
小太子扶着门框进去就憋着嘴喊:“父皇!”
“怎么了?”刘彻放下朱笔,看到儿子的神情,大为震惊。
小孩哪次不是高高兴兴地回来。
这次不但没给他买民间小吃,还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游侠!”小太子扑到老父亲怀里,“他们骂孙孙软蛋,还要廷尉把我抓走,说我欺负人。父皇,我欺负给他们看,还难受。”捂住心口,“闷闷的疼疼的,父皇!”
刘彻很慌手抖,嘴上一个劲劝儿子:“不慌,不慌,慢慢说。”
春望:“殿下,韩子仁和吴琢呢?”
刘彻如梦初醒:“对,把他二人找来!”
“他们没有欺负我。”小孩泫然欲泣地摇头。
春望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殿下,奴婢的意思——奴婢是——陛下?”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小太子才能接受。
“据儿,父皇想找他们问清楚。”
小太子眨了一眼睛:“父皇可以问张汤啊。”
刘彻想起来了:“怎么还有张汤?”
廷尉也是上五休一。但因为急着审郭解,今早张汤到家沐浴洗头换身衣裳,饭都没吃就回廷尉府。一边用小吏买来的早饭,一边看卷宗。好不容易理清郭解的事,正要把人带上来,他又接到报案,东市有游侠私斗。
事有轻重缓急。小事张汤会提醒报案人去找京兆尹。这种急事张汤可不敢推,他也庆幸自己去了。
张汤被春望策马接进宫中就呈上笔录。
刘彻诧异:“这么一会就查清了?”
“几句话的事。”小太子回宫途中张汤叫人请来掌柜的问清缘由。张汤办案就是这么仔细,“今天这事真不怪殿下,也不怪公孙敬声。公孙敬声假装没听见,那些人的秉性臣很是了解,反而得认为殿下和公孙敬声怕了他们,很有可能接着辱骂殿下。”
小太子自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委屈,难怪他难受的心口闷痛。
刘彻想象一下儿子被一众无赖骂懵了,心口又闷又疼。他压着满腔怒火问:“朕听京兆尹说抓到郭解了?这些人跟郭解什么关系?”
张汤禁不住问:“陛下看出来了?”
“行事作风跟郭解二三十岁的时候一个德行。”刘彻放下笔录。
张汤:“郭解的门客友人以及他的崇拜者。”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张汤来的路上认真考虑过:“那些人身上杀气很重,臣打算先从人命入手。郭解,恐怕无法定罪。臣打算先吓一吓他,看看还有没有臣没掌握的罪证。”
刘彻摇头:“郭解不怕。这招对你才抓进去的那些人有用。”
“为什么没用?”小太子弱弱地问,“他很坏啊。”
张汤清楚郭解的事,刘彻叫他说。张汤苦笑,官府掌握的那些罪证都是郭解大赦前犯下的。既已赦免,如今自然得既往不咎。
“很坏很坏的人为什么可以赦免?”小太子真不懂。
帝王和酷吏都被问住了。
刘彻沉吟片刻:“据儿认为不该赦免?”
“可以赦免,打架,偷盗。杀人不用偿命吗?”
刘彻无意识点点头:“张汤,先想想哪些罪不可赦。郭解的事押后审理。”
张汤善于揣摩圣意,寥寥几句话就叫他明白陛下决定今日之事从严从重处置。
走出宣室的那一瞬间张汤就想到一条——恶意杀人!
刘彻却没空考虑这些,他一直抱紧儿子:“据儿吓着了?”
小孩一向胆大,有表兄奴婢以及禁卫护驾,不可能害怕。小太子抓住老父亲的衣襟:“难受,父皇……”
刘彻难受的想哭,他不止一次跟春望聊过希望儿子无忧无虑到几岁。最初二十,后来十八,再后来十六,近日说到十二岁,不能再少。
然而儿子六岁就看到世间黑恶。
“据儿不难受。”刘彻安抚性拍拍儿子的背,无声地喊:“春望,皇后。”
春望怕皇后有事稍后才过来,亲自前往椒房殿请人。
卫子夫来到宣室接过儿子哼唱民间小调摇篮曲。
刘彻瞪她,有这样哄的吗。
小太子在母后的怀抱里眼皮越来越重,一盏茶左右,小脑袋无力地垂下进入梦乡。
卫子夫:“据儿还能睡着说明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据儿一向睡得容易。”刘彻提醒她。
卫子夫点头:“不然叫他一直哼哼唧唧说难受?”低头打量儿子,“那些人说他仗势欺人,据儿打也打了,不该这么难受才是。”
“你说他装的?”刘彻面色不善。
卫子夫说不准:“我倒是希望他装的。”
“据儿难受不是因为险些受辱。”刘彻微微摇头,“与其说他难受,不如说他生气。”
卫子夫糊涂了。
刘彻解释,小孩不懂杀人者为何不用偿命,恶贯满盈者为何能逃脱廷尉的处罚。卫子夫闻言不禁问:“为什么?”
刘彻被问得呼吸停滞片刻,无奈地说:“……大赦。”
卫子夫恍然大悟:“据儿是不是叫陛下为难了?”
刘彻摇头:“据儿倒提醒了朕。这些游侠实乃猖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敢带着刀剑齐聚东市。不加以制止,郭解斩首之日他们敢杀入皇宫。”
“郭解抓到了?”卫子夫轻呼。
小孩不安地动一下,她赶忙拍拍小孩:“不怕,据儿不怕,母后在。”
刘彻:“抓到了。但叫廷尉来审,他无罪。郭解搬入茂陵后,最初建议郭解也该搬迁的人是被他侄子杀死的。其家人上书告状时被人杀死,廷尉尚未查到何人所为。既然不敢叫人知道,显然不是为了杀人扬名者犯下的,一定是郭家人。朕会叫张汤发悬赏公告,提供线索者皆有赏。杀人者不投案,郭解腰斩!”
卫子夫:“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可以为了郭解杀人,但不敢为了他去死。”
“再说吧。你可知在那些游侠遇到据儿之前,茶肆掌柜的同据儿和敬声说过什么?不要说郭解有罪。否则有可能被人砍死。郭解不伏法说不准有多少人因他而死。那些所谓的侠居无定所,杀人了人就跑,很难抓到他们。”
卫子夫不禁问:“审不出罪也可定罪?”
刘彻暂时不知道如何定罪,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清楚。
翌日张汤送来他想出的十恶不赦。刘彻耐心等待大朝。
大朝那日天蒙蒙亮百官就到了。大殿内灯火通明,刘彻入座后叫张汤说一说近日发生的事。
张汤先从郭解说起,接着说到游侠猖獗,百姓惧怕到私下里也不敢议论他们。要知道几乎天天有人聊皇家人,感慨皇帝年少轻狂时干的荒唐事,给皇后编歌谣——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张汤的这顶帽子很重,百官却不能说他夸大其词,盖因他们敢在茶肆高声讨论政事聊藩国,却不敢聊游侠。
比如汲黯,他为官这些年没少数落皇帝,朝中管这叫“直言进谏”,却不敢招惹游侠。他敢目无不如他的同僚,碰到游侠的时候却不敢面露鄙视。
刘彻见众人不住地点头附和,他微微抬手示意张汤继续,张汤提出“十恶不赦”。
张汤最先想到恶意杀人,但却不能把恶意杀人放在首位——国家比个人重要,首位乃谋反。大汉以孝治天下,“大不孝”也在其中。
张汤说完,刘彻令百官畅所欲言。
辰时三刻左右,众臣口干舌燥,终于定下“十恶不赦”。刘彻令官吏不日写进大汉律法,接着议郭解的罪名。
众臣看出来天子厌恶游侠,公孙弘提到,不止一人为郭解杀人,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也有罪——大逆无道之罪。有人大约还对游侠抱有希望,认为不该这样定罪。如果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死,杀了人诬告其叫他杀的,是不是也是大逆无道之罪。
公孙弘被问住,张汤给出解释,杀人者既被抓到就当偿命。郭解现在这种情况是杀人者跑了。杀人者投案,廷尉也可把郭解放了。
刘彻沉吟片刻叫众臣决定,他只要结果。
此言一出,公孙弘和张汤等人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廷尉府张汤令人发出悬赏通告,捉拿杀人者。翌日就把郭解的罪定下来,秋后腰斩!
离秋后还有几个月,足够杀人者得到消息投案。
又一个休沐日,公孙敬声早早来找刘据,把近日发生的事告诉他。
刘据只关心一点:“游侠还敢骂人吗?”
上次休沐公孙敬声没敢出去。他可没有禁卫保护。那时“郭解案”尚未审理,同窗也没有消息。但少年们聚到一起用餐就寝时难免聊到此事。
如今朝中只有三件大事,第一大军在外。卫青兵败才叫人意外。太学蒙生得知大军几乎没有损伤,斩首千人,在边关休整,聊几句就不感兴趣。其二是淮南王谋反,人未出淮南就被拿下,太学生把这事当一乐子。其三就是郭解。以前提醒公孙敬声不要掺和这事的少年问公孙敬声,“现在知道郭解是什么人了吗?”
以前公孙敬声知道归知道,但无法想象。
公孙敬声问同窗:“郭解无罪释放的话,游侠是不是愈发猖狂?”
忧国忧民的少年点头:“陛下乃当世明君,张廷尉断案如神,他们一定有办法。”
公孙敬声把他听到的这些告诉小孩:“还得看郭解能不能定罪。”
韩子仁:“公孙公子一直在太学还不知道吧?已经定了,秋后腰斩!”
公孙敬声心中大喜:“据儿,我们出去看看?”
小太子一脸可惜:“父皇不许出去。”
公孙敬声找韩子仁,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郭解案闹得朝野内外沸沸扬扬,近日东西市一定游侠多如狗。陛下担心那些人伤着殿下。”
“那些人就不怕死吗?”公孙敬声可怕死了,实在想不通。
韩子仁笑道:“你不了解那些人,为了虚名杀人者不在少数。”
公孙敬声想到一点:“以前只是把郭解划入迁徙名列中他家人就敢杀人。如今罪名成立,不会还敢杀人吧?”
韩子仁:“真是这样就是知法犯法顶风作案,陛下饶不了他们,有可能诛族。”
谁也没想到韩子仁一语成谶。
明明可以活到秋后,甚至可以侥幸脱罪的郭解被提前三个月押进刑场,陪他赴死的还有其族人。
行刑后张汤前来禀报,刘彻看着奏章面无表情:“一家人齐齐整整,郭解也算了无遗憾。”
张汤心说,这算什么遗憾。不过他也不同情这些人,因为罪是他定的,张家人这些日子能不出来就不出来,走出家门也不敢去人少的地方。
陛下态度强硬,日益嚣张的游侠终于怕了。
五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刘彻终于舍得放小太子出来。
小太子和他表兄到前赌坊斜对面的茶肆,掌柜的迎上来:“小公子?您来了。这边请。”给小孩挑个上午风容易进来的地方。
伙计先上一壶不热不烫的白开水,掌柜的给小孩倒一杯叫他漱口:“公子,大将军该回来了吧?”
公孙敬声:“还没有消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掌柜的想起卫青头一回出击匈奴,兵分四路齐头并进,其他三路都回来了,卫青迟迟没有消息,那时不止一人认为,卫青还不如李广,李广损失惨重,但他活着回来了,卫青真真全军覆没。
结果过了许久,消息传来,卫青部几乎没有损伤,盖因他部没有遇到抵抗,匈奴祭天的龙城兵力极少。
公孙敬声:“借你吉言!”
掌柜的笑笑:“还跟以前一样?”
小太子摇摇头:“不要过油炸的。”
掌柜的明白,天热吃了上火。
公孙敬声看着掌柜的走路带风:“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他怎么这么高兴?”
刘据一行来得早,起初店内只有他们。现在进来仨人,看到临窗的座位被占了,在小太子旁边坐下。那几人应该还记得小太子一行,其中一人道:“自打郭解伏法游侠都老实了。以前不但吼他,时常还不给钱。”
公孙敬声皱眉:“游侠怎么说也有个侠字吧?”
“丁是丁卯是卯的游侠不多。那样的人敢作敢当,不会杀了人就跑。替郭解杀上告他的人的人,据说到现在都没投案。不知道他看到郭解死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悔。”
几人侃侃而谈,刘据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
无内忧外患、政治清明的世道合该如此。
小太子托着下巴听三人闲聊。
韩子仁和吴琢看出小孩感兴趣,加入闲聊当中。
聊着聊着,又进来两人,拱手道:“小人见过卫公子。”
小孩回一礼:“你也认识我?”
两人被童声逗笑:“如今谁还不认识公子。小小的,凶凶的。”
小太子摇头:“我不凶!”
先来的那三人为小孩证明:“卫公子不凶。卫公子吃什么,我们请。”
小孩拿出荷包往茶几上一放:“我有钱。”
又进来一人跟着小孩压过六博棋,闻言道:“卫公子比咱们都有钱。”
此言一出五人脸色微变,明显误认为暗讽他靠其父大将军。
外面亮的刺眼,那人才进来眼睛还没适应,以至于没有发现五人神色异常,继续说:“小公子赢的钱想必还有不少。”
小太子点头:“父亲说,我比他有钱。”
五人听糊涂了,恰好这时伙计送来两道茶点,同几人解释卫公子就是那个很会赌钱的小孩。
后进来的客人闻言禁不住说:“也不知谁告到陛下跟前,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下令禁赌,连邀友人在家中玩玩都不行。不然卫公子可以赢更多。”
小太子一脸可惜:“是啊。好多好多钱没啦。”
第83章 3w8
外患匈奴被大将军卫青打残,内忧藩王不足为惧,也不必担心不小心撞到游侠丢了性命,所以近日心情美的不止开门做生意的茶肆掌柜,还有所有无辜百姓。
掌柜的亲自为小太子送来茶水,又有几人推推搡搡嬉嬉笑笑进来。
伙计迎上去:“几位里边请。”
炎炎夏日谁不想临窗吹风喝茶呢。
几人见离窗台近的座位全满了,可惜地摇摇头:“该早点过来。忘了今日休沐。”
头戴玉冠,身着十两黄金做一身的纱衣,休沐日有工夫出来,几人显然不是商贾。不到而立之年,又不记得休沐,也不可能是公卿官吏。那么极有可能是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公孙敬声在太学的缘故认识的人多了,不记得长安有几位这个年龄、形貌昳丽的男子。
几人看起来性格极好,被伙计带到最里面也没说什么,坐下就点茶水点心。
长得好性子好的人谁不心生好感呢。即便成日无所事事,只要不害人就可以结交。公孙敬声低声问:“韩子仁,他们是哪家公子?”
韩子仁不想鄙视他们,但也无法尊敬。他神色淡淡地说:“要茶水点心,两人唯他马首是瞻那人姓董。”想起什么,他慌忙转向小太子。
小孩饶有兴趣地问:“他是董偃啊。难怪窦太主那么喜爱他。”
公孙敬声好奇:“你也知道他?”
小太子看韩子仁。
韩子仁心虚,小太子之所以一听到“董”就猜到董偃,是因为他和枇杷等人没少碎嘴。
虽然韩子仁比吴琢等人稳重,可宫里的日子难捱,他不可能一天到晚看书下棋陪小太子踢球。有人进出皇宫的时候,难免忍不住嘴几句。
馆陶跟董偃无媒苟合的时候其夫陈午还活着。一旦有人上告,董偃轻则把牢底坐穿,重则斩首。馆陶公主担心这点就把长门园送给刘彻。
没几年陈午过世,馆陶大长公主和董偃两人不必偷偷摸摸,可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董偃乃一介布衣,少时家贫被卖给馆陶公主,他算是馆陶公主养大的。朝廷不可能同意公主下嫁这样的人,有人就给董偃出主意,陛下同意这事就算过明路了。
此时馆陶的女儿陈皇后已经被废,移居长门园。姑侄二人并没有因此事疏远。刘彻从太后口中得知姑母病了就去探望。馆陶趁机同刘彻一通哭诉,病愈后又要宴请刘彻,感谢帝王探望她。刘彻喜欢知情识趣的人,他本人也是,看出姑母这番唱念做打为的什么,就提出要见男主人——董偃。
董偃贴心懂事,刘彻对他颇有好感,允许他出入皇宫。
东方朔身为天子身边的郎官,董偃面圣很难避开他。东方朔风流不下流,他看上某个女子也不纳妾,跟夫人和离后再明媒正娶。所以东方朔看不上二人。公主不是他能置喙的,东方朔直言进谏,帝王不该跟董偃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