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得这么委屈。父皇,您快五十岁了。”
刘彻颔首:“朕正是觉着朕老了,以后想出去也无心看天下,所以才想趁着——”看到太子起身,“干什么去?”
“我去打盆水,您照照。”
刘彻气得想揍他:“滚回来!”
太子回来坐下:“奏章给我一半。韩说不是说没抓到东越王吗?”
“东越那么多山,兵将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去?”韩说等将军也很希望抓到东越王。可东越王有心躲藏,除了当地山民,谁也找不到他。
韩说等人已经令当地山民寻找了。
刘彻:“那边不适合人住。朕打算把他们迁出来。”
“故土难离。还是自愿为主吧。”太子建议,“我们认为在那边活不下去,他们兴许喜欢。好比我们认为漠北无法生存,单于王不这样认为。这么多年也没冻死他。”
刘彻:“那也活不好。”
“您既然知道还多此一举吓唬他?”
刘彻闭嘴,处理奏章。
太子帮他处理完奏章就令小黄门准备茶点。刘彻服了:“你准备在朕的宣室殿抱窝?”
“孩儿去找二舅。左右你每次出去都带他。”
刘彻头疼:“幼不幼稚?刘据,十八岁了,可以成亲了。”
“这事孩儿自有分寸。”
刘彻:“要不要朕帮你挑两个人?”
“不要!”
刘彻如果没有看错,儿子一脸的嫌弃:“朕挑的人怎么了?”
“能让您满意的人都很会玩,我哪有空陪她们闹?”
刘彻噎了一下:“朕回头就告诉你母后。”
“不一样。您跟母后在一起的头几年想生儿子。自打孩儿出生,大汉有后,您就开始随心所欲了。不要以为孩儿不知道,后宫那些人十个里面九个半能歌善舞。那半个不善音律也能陪您聊几句。”
老父亲略感不自在:“你去过?”
“你不要胡说!我这么大了往后宫跑,传出去我还要脸吗?”太子瞪他,“孩儿看望母后的时候隐隐听到歌声和琴声。有次还唱什么‘倾国倾城’。口气真大!”
刘彻连忙抬手叫停:“词容易记,曲美妙就行了。你管内容是什么?不跟你说这个,你不懂!”
“论吃喝玩乐确实不如父皇懂。难怪人都说外甥像舅。您和昭平君一定有的聊。”
刘彻瞪他:“我劝你莫要牵扯别人。”端的怕他越说越来劲,扯出田蚡,再扯出卫家,借机挤兑他。
太子接过小黄门手里的托盘,把点心茶壶放御案上。刘彻很烦:“哪有你这样的?十八岁了还天天粘着父亲。你看看整个长安,不,整个天下,有你这样的吗?出去转转,遇到喜欢的人就带进来。有了孩子朕就封她为太子妃。”
“孩儿知道您不在乎出身。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强调。”
刘彻:“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
“我上辈子不认识你。”
刘彻噎住,这混不吝的混小子随谁啊。
一定是随了卫青早逝的兄长卫长君。
“喝茶吗?”
刘彻没好气:“饱了!”
太子殿下慢慢吃慢慢喝,刘彻被他馋的饥肠辘辘,片刻,他忍不住伸手倒杯茶汤。
宣室殿宦官见状低头忍笑。
陛下这是何苦呢。
热茶下肚,刘彻舒服些,“据儿,你答应父皇过了除夕就可以去——”
“我是说三伏天。”太子瞥他一眼,“甘泉宫好玩吗?”
在甘泉宫玩闹没人管,也不必担心被儿子撞见。刘彻也不用为了锻炼儿子日日处理奏章,还可以把政务扔给儿子。
刘彻:“朕被这座宫殿束缚了大半辈子。等你到了朕这个年龄,你也会跟朕一样日日想出去。”
“不会!孩儿可以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
十八岁少年郎就敢说一辈子。刘彻懒得同他争辩,“去上林苑?”
太子一点不意外,老父亲能踏踏实实的才怪。
“何时?”
择日不如撞日。
翌日上午,廷议结束,刘彻带着儿子去上林苑深处打猎,晚上住在上林苑。他的建章宫虽然已被太子改成建章学堂,但上林苑里头还有许多宫殿。
父子二人在那边住小半夜,看天色要下雪了,刘彻才舍得回来。
翌日,刘彻召见朝臣的空档同春望抱怨:“不是太子盯着朕,朕此时已经开始巡边了。”
“太子可能担心陛下身体吃不消吧。”
刘彻手握儿子给的那么多药丸,很清楚太子不会担心他的身体,只是担心国库的钱:“他是很孝顺,但不会想到这点。”
“殿下今日怎么没来?”春望见他猜错了,很是机灵的改说别的事。
刘彻:“乔装去建章学堂了。”
春望奇怪他去那里作甚。而没等他问就有小黄门进来禀报,大农令来了。
刘彻怀疑跟关东有关。
果然,关东今年的赋税,也就是关东大米送来了。刘彻跟去年一样,令大农令送去上林苑库房,从那边出货放铺子里卖。
大农令:“陛下要不要留一些?”
宫中食物几乎皆来自上林苑。刘彻:“东方朔自会给朕留一些。”
太子去建章学堂并非看看遗孤们有没有认真上课,他先去寝室,确定盖的都是棉被,就去食堂。发现食堂里竟然没有磨豆腐的磨盘,令韩子仁记下,回头叫上林苑买磨盘,再送几头驴。
食堂厨子吓得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回答,虽然没有豆腐,但有豆芽。
“用猪肉炖豆芽?”
厨子连连点头。
“这么冷的天也没什么青菜,顿顿炖豆芽,你养猪呢?”太子瞪他,“明日把菜单呈上来!”
厨子腹诽,殿下不觉得他此话矛盾吗?就是没什么菜才顿顿炖豆芽。
话又说回来,那么多孤儿日日得两大锅菜,一锅粥或汤以及几笼屉炊饼。炊饼还得蒸的跟石头似的。倘若像太子的厨子蒸的软软的,他们得用四个锅蒸炊饼。再多做两个菜就得多个洗菜的烧火的,再多个揉面的,差不多得多一倍人手。
太子殿下不说给他们增加人手,反而怪他们不上心,也不怕累死他们。
真真上面动动嘴,下面累断腿!
太子殿下拿起早上剩的炊饼,捏起来硬硬的,掰开一层一层看起来软而有嚼劲:“这个炊饼还算不错。”
厨子揪着的心放松下来,忍不住提到书楼的主父偃没少夸他们做的炊饼。有一次还要来买。建章学堂不对外卖东西,管事就叫他用面换。
“拟菜单。早饭和午饭孤都要!”太子说完就带人去教室。
被送到建章学堂的遗孤家中都不甚富裕,亦或者说没了父亲,母亲改嫁,无人照顾。这样的遗孤自然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事实也是如此,建章学堂的博士测试一番几乎都不识字。所以这些孩子无论大小都在同一排教室里听课。只有学骑射的时候才会按照年龄分开。
太子知道这点也没叫人引路,他带着侍从直接去有人说话的地方。透过窗棂看到老师在上面讲得起劲,学生在底下呼呼大睡,太子也装作没看见——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剑术精湛明事理就行了。老父亲说了,不可以用他的标准要求别人。
教室走到头,太子转去后面,后面是训练场。训练场可以学骑术也可以比射箭,有草的地方可以练习角抵,也可以踢球。
此时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太子扫一眼就带人回去。
太子前脚离开,后脚下课。学生三三两两去训练场,博士齐聚一堂,包括这建章堂的五经博士。由于这里的学生更侧重骑射兵法,五经博士没有多少事,刘彻就没有另外安排人。不然管事和教学博士意见相左的时候还不得打起来。
五经博士刚刚为自己倒杯水,庖厨管事来了,向他抱怨太子殿下叫他们拟菜单。又不是酒肆卖酒,黄的白的种类不一。也不是食肆做菜,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为了节省开支,方便对账,伙计报单,不得不拟菜单。像他们这种什么多什么方便做什么的地方拟哪门子菜单。
听闻这话,五经博士也觉着太子闲得慌。
有人不喜欢吃豆芽,一直不敢抱怨,闻言不禁说:“你可以写今早做高粱炊饼,明日做糜子炊饼,后天做高粱和白面炊饼。早上简单,一个蛋或者一份咸菜。红豆粥、豆浆,还不随你写。要说豆浆,早上多磨些豆子,一半留着早上喝,一半留着中午炖豆腐,你还省得发豆芽了呢。”
做豆腐哪有发豆芽轻松。
厨子想抱怨。
五经博士认为同僚说得在理:“如今陛下在京师,殿下不好动你,等陛下出去巡视的时候,殿下敢把你们全换了。”
食堂的活不轻松,但舒坦自在。五经博士不去庖厨,他们把饭菜做好就没人管了。上林苑的牲畜多,虽说不是每天都送肉,但鸡蛋不少,猪骨头猪下水也经常可以吃到。上林苑的猪肉好,猪下水也没有多少腥臭味。学生天天习武不吃点好的身体受不了,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一旦被太子赶出去,就算可以到食肆做菜,也不一定有建章学堂活少事少生活好。
庖厨管事厨子顿时不敢抱怨。
太子确实没有给他们增添人手。但给他们四头驴。两头轮流拉磨,两头去上林苑里头拉粮食蔬菜。送驴的人是这么说的。管事厨子等他走后就抱怨,这个时节上林苑能有什么粮食蔬菜。
厨子十分嫌麻烦,可也不敢不去找东方朔。
上林苑好东西不少,板栗堆满仓,还有木耳等山珍。品相好的木耳一分为二,一半孝敬天子,一半拿去卖。那些被扯碎,或被鸟叼烂的,以及很小一块的,东方朔准备送给期门侍卫。建章学堂的厨子来了,他就一分为二,一半给他,一半给期门侍卫那边。
厨子嫌泡木耳洗木耳麻烦,胡扯他不知道怎么食用。木耳很贵,厨子说他不会吃,东方朔信以为真,好心告诉他可以用热水烫,片刻就烫开了。收拾干净的木耳切细煮汤,亦或者炒鸡蛋。
考虑到建章学堂人多,东方朔建议煮汤。可以加一点压成薄片的豆腐丝。
真会给我找活!厨子心想。
以前厨子们一顿饭最多一个时辰,和面加揉面加上锅蒸。等待面发的时候厨子可以洗菜。晚上只有汤和炊饼,半个时辰就够了。
太子这样一安排他们得忙四五个时辰。原本休息的时间少了一半,厨子自然很是不不满。但他知道东方朔此人很喜欢直言进谏,所以不敢叫他看出来。
厨子点头受教,又问他板栗怎么用。厨子不信前半生读书后半生做官的东方朔会做菜。
东方朔确实不会做菜,但他为了给刘彻赚钱,恨不得把上林苑的落叶都弄去城里卖给富裕人家引火,哪会放过煮熟后软糯香甜的板栗。
东方朔带他们去板栗仓库,拿着一个板栗,指着板栗屁股,“这里切开,放在热水里烫片刻拿出来,如果嫌烫手就过一下冷水,里面的毛皮就很容易剥掉了。”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咽口口水,“板栗炖鸡,炖猪骨头,炖猪肉皆可。也可以煮汤。这东西随你怎么做都美味。”
可处理起来麻烦。他们巳时收拾干净厨房,所有人一起剥板栗,也得剥一个时辰才够做菜。
这样下来他们岂不是只有下午才能歇息一个时辰。
庖厨管事百般不愿。但他不敢拒绝,东方朔就叫人给他搬两车,盖因板栗可以放许多天,厨子可以慢慢收拾。
管事拉着两车板栗和一大袋碎木耳回到建章学堂又找五经博士抱怨。五经博士不懂做饭所以不认为一顿饭一个菜能有多麻烦。再次听到他抱怨,五经博士表示他可以回上林苑给期门侍卫做饭。
此言一出,管事消停了。
翌日中午吃到板栗炖大骨头,虽然一份菜只有一小块肉骨头,学生和老师都很高兴,终于不用吃豆芽了。
又一日中午是炊饼杂汤,菜是厨子腌的萝卜干,杂汤里头只有一点鸡蛋花,师生依然很高兴。有大胆的小子还夸厨子越来越会做菜。
建章学堂里头没有官,师生用饭的时候管事厨子也得帮着打饭拿炊饼。管事厨子听到这话面上很高兴,心里直流泪。
一些十几岁懂得多的半大小子不这样认为。他们端到角落了,一边用饭一边眼观六路:“这几天的饭菜一定是托了太子的福。”
“太子殿下会做菜?”只知道埋头吃的小子下意识问。
说话的小子差点呛着:“慢点吃。怎么跟饿狼似的?”
“汤里头还有肉丝。听说上林苑里头三天两头杀猪。这肯定是猪大骨煮的汤。骨头上没什么肉,所以轮到我们碗里只有一点点肉丝。”
另一个小子跟爱吃的小子是同乡,解释:“朝廷给他父亲的抚恤金被他祖父拿去给他两个叔叔娶亲了。他家没啥吃的,别管他。”
先前说话的小子:“前几日教室窗外突然来一群人,看几眼就走了。都还记得吧?听师傅说走在最前面没比我们大几岁的小子就是太子殿下。”
埋头啃炊饼的小子猛然抬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么好看啊?”
跟他围坐在一起用饭的人都不想理他,这是重点吗。
先前说话的小子继续说:“太子走后马厩那边就多了几头驴。”随即示意他们看打饭处,“注意看那些厨子的神色,笑得多勉强。”
几个小子看过去,也觉着他们皮笑肉不笑。
老师回到办公处也在聊这几日的饭菜。虽然跟以前一样只有中午有菜,且只有一个,但这几日没有吃到重样的。有老师禁不住感慨:“庖厨管事还说这个时节没什么吃的。”
“寒冬腊月天他们也不至于让我们顿顿吃豆芽。”
板栗吃完了,上林苑给的碎木耳也吃完了,东方朔又给他们很多品相不好蘑菇。蘑菇煮汤汤好喝,蘑菇不好吃,厨子也嫌煮汤麻烦,得刷锅洗菜。厨子就把蘑菇跟硬豆腐切碎,再切一些猪油渣做带馅的炊饼。炊饼里头有菜,厨子就没做菜,中午做羊杂豆腐小白菜汤。
围坐在一起用饭的老师掰开炊饼:“叫我说中了吧?”
有老师不禁附和:“他们就是欠收拾。又不是做七个碟八个碗。蘑菇泡发豆腐油渣切碎能用多久?豆腐是早上做的,中午做饭的时候不用再做,半个时辰够了吧?”
嫌冷忙着喝汤的老师点头:“差不多。揉炊饼麻烦。他们以前不往里头放馅,把炊饼切成枕头块,连揉面带蒸熟也就一个时辰。炊饼上锅蒸的空档他们就能把菜汤做好。他们以前那个做法一顿饭一个时辰。”
“还得算上刷锅刷碗的时间。炊饼可以早上做,中午放在豆芽炖肉片的锅上热。他们还省得刷锅了。”
不想抱怨的老师闻言也忍不住说:“也是太子殿下来得巧。要是赶在八月地里的菜多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懒。”
厨子天天这样忙一个半月反而习惯了。虽不再抱怨做饭麻烦,但改怀念以前轻松时光。
建章学堂的学生也有寒假,老师和厨子假期跟着朝廷走。所以进了腊月大雪纷纷,厨子还得做饭。下大雪这日早上没下雪,上林苑送来一扇子猪肉,是建章学堂未来十天的肉以及油。厨子把肥肉切下来,把排骨一分为二,等猪油熬出来,用油锅炖一半排骨,排骨炖出香味加老豆腐。中午的菜就是排骨炖豆腐。主食就是杂面炊饼。
厨子在灶台前烤火的时候突然感到室内暗下来。扭头看去,门口多出几个人。管事厨子慌忙起来行礼。太子微微抬手,看到油乎乎的案板眉头微皱。管事厨子慌忙解释用蒸炊饼的热水刷。太子颔首接受,看向冒着香味的大锅,厨子掀开锅盖:“排骨炖豆腐。殿下说过的话小人都记着呢。”
“食材平时都放在何处?”
厨子带他去旁边小屋。太子见他们收拾的很干净:“有没有老鼠?”
“没有,没有。咱们自己也得吃,哪敢叫老鼠祸害。”管事厨子觉着他这话太绝对,太子可能不爱听,“听说宫里有野猫?”
太子:“回头孤叫人给你们送几只,平日里看好别上灶台,别伤人。”
厨子不住地点头。
太子又要去用饭的地方看看。厨子前面引路带他去堂屋。看到地面很干净,厨子不禁庆幸他们嫌四处冷走动的时候顺手打扫一下。
太子点点头,叫他留步,他去别处看看。
五经博士也怕太子突然出现,所以每日饭后都会绕着建章学堂转一圈,端的怕太子不满意把他撵回家。
太子到马厩,到兵器房转一圈就直接回去。
这匆匆一眼也足够把五经博士吓得心惊肉跳。盖因等他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出去了。博士埋怨看门人不告诉他。看门的老宦官很委屈,“殿下不许我提醒任何人啊。”
五经博士其实也知道不该怪他:“殿下走的时候心情如何?”
“看不出来。但他没去找你应该还算满意。”
五经博士并不是从太学那边调来的,他以前待诏金马门,为人谨慎,不如东方朔胆大敢找皇帝,一直以为此生就这样了。刘彻令他接管建章学堂,他很是激动。不过经过这几次五经博士也看出来他能被调到这边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主意。
陛下只召见他一次,也从来没有来过建章学堂。反而太子很上心。太子吩咐的事水衡都尉那边也很配合。
五经博士也是看出这点才这样紧张。
“殿下真闲。你说他这么大了,陛下怎么不给他安排一些差事?”
寒冬腊月,四处大雪封路,连奏章都比以往少了,刘彻自己闲得窝在后宫潇洒,储君能有什么事。
建章学堂看似跟书楼两隔壁,其实中间各有六七十丈。太子走到书楼身上隐隐冒汗,就去书楼歇歇脚——雪还在下,路上滑,太子没叫人准备马车。
张汤迎出来接过伞,小黄门拿下他的斗篷,主父偃拿出干净的茶杯奉上热水。
太子低头看一下就抬头看主父偃。张汤见状不明所以:“殿下不喜欢用这茶?”
“主父偃,你倒是很会享受。”太子没有回答他。
主父偃苦笑:“下官年迈,不趁着能吃能喝多用点,还指望带进墓里?”
张汤下意识说:“怎么不能?”
主父偃:“没等我享用就该被被人盗了。”
张汤想问盗什么。冷不丁想到他家没有多少余钱,他的陪葬品不稀罕,不等于主父偃跟他一样。
张汤没用过主父偃的茶:“殿下,里头有什么?”
太子给他看看。张汤吃惊:“你还放胡麻?也不嫌腻!”
“你没用过?”太子不禁好奇。
主父偃趁机嘲讽:“御史大夫高风亮节,不屑跟贪官同流合污。”
张汤拿出一盏茶壶:“殿下,清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太子想笑:“饭后用清茶极好。”朝里面看看。主父偃见状解释,今日用早饭的时候开始下雪,学子们可能担心越下越大,所以上午没人来。
太子:“你们何时休息?”
张汤表示他跟朝廷百官一样。主父偃也表示家中人多事多,但不用他操持,他想在此躲个清静。
“家中有事可以写个牌子挂在外面。”太子感觉身上凉了准备回宫时叮嘱。
二人送他到路边。
主父偃等太子走远了才敢说:“殿下比陛下和善。”
张汤轻笑一声,转身回去。
主父偃大步追上他:“你这是何意?”
“你知道陛下为何禁赌?”
主父偃:“殿下年幼跟着百姓学赌术啊。”
“有没有可能殿下故意为之?”
主父偃是个人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殿下很想禁赌,但他贸然同陛下提起,陛下一定不以为然。毕竟殿下小孩一个,看身高就很无知。
太子殿下很清楚陛下紧张他。陛下不舍得打儿子,还不舍得教训外人吗。
主父偃张口结舌:“他他,他那时才几岁?”
“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你说是陛下不能生还是不想生?”
主父偃认真想想:“太子出生前我会认为是前者。”
“陛下为何认为一个儿子就够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长子不能让我们满意,我们都想再生几个。天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张汤无奈摇头,“亏得你以前那般精明。”
主父偃不禁说:“难怪都说殿下像文皇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世间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张汤坐回去,“殿下性子其实也像陛下。”
主父偃点头:“跟人赌钱,同人赛马,教训李禹那些人,确实有乃父之风。”
刘彻不这样认为,他越来越觉着儿子像老子。
不想被儿子教做人,刘彻一见儿子进来就阴阳怪气:“这么冷的天何需太子殿下亲自走一趟?”
“不用我帮您批奏章?”太子转身,“那我走。”
刘彻慌忙叫住儿子。
太子一脸无奈,刘彻头疼,仿佛他是无理取闹的儿子,儿子是他父亲。
“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刘彻指他。
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坐到御案一端冲他伸手。刘彻拿起一份奏章朝他手上一下:“逆子!说,是不是想气死朕你登基?”
春望等宦官顿时听不下去,太子为何时常一脸无奈像看到了他不懂事的儿子,陛下心里没数吗。
“奏章不多,父皇半个时辰就能看完——”
刘彻一把拉住想跑的儿子,“江山现在是朕的,以后是你的。”
太子不好说,说得好像我很想要一样。为了卫家众人以及卫青和霍去病的追随者他也得接过江山。不然只是为了储君,父皇也得在驾崩前灭掉外戚。
太子前世修的又不是无情道,哪能任由长安血流成河。
太子把表兄弟笼络到身边想多几个帮手多几双眼睛是真的,但也是向老父亲证明,卫家不是吕氏,他日他登基为帝,卫家不敢掣肘,外戚不会成为祸患。
“您也说现在。以后孩儿登基您帮孩儿批奏章吗?”太子问。
刘彻噎住:“你你,你个不孝子,等你登基父皇都多大年纪了?太子殿下,说这话你有心吗?”
“真是闲的。”太子翻开奏章,“父皇,后宫美人都被你打发了吗?”
刘彻习惯性想解释,冷不丁想起李延年兄妹,顿时没好气道:“你管我?”
“儿子哪敢管老子。”刘据冲小黄门伸手,宦官递来朱笔,“父皇,又有大雪冻死人。”
刘彻:“关东?”
太子微微摇头:“关东也是奇怪,每次上奏都只有饿死没冻死。难道因为冻死的人没有饿死的多?不过也是以前。听说以前迁往边疆的关东贫民想回去?”
“这事你也知道?”刘彻诧异,他不久前才收到边关太守送来的奏报。
太子:“两位大农丞聊此事的时候没避人。”
刘彻不禁骂:“这些漏勺。难怪早年丞相府三长史敢用‘与商囤货牟利’这种理由构陷张汤。一定有人有意无意这样做过。指不定有些消息就是张汤无意间透露出去的。他也是个蠢东西。竟不知要些收益。”
“蠢东西年过半百还帮您照看书楼。您积点口德吧。”太子无奈,“大农丞也是在宣室殿附近聊这事。他们应当是担心您用国库的钱帮贫民迁回去。”
刘彻:“脑子呢?”
“不怪他们。谁叫您一向不把钱当钱。”
刘彻抄起一卷奏章打他:“又趁机教训我?”
“讲不讲理?你不骂人孩儿至于跟你讲道理?”刘据要烦死了他了,宫廷乐师里头没了李延年,还没有张延年赵延年吗。父皇无趣干嘛不找他们。他是太子,又不是陪玩的倡优。
刘彻:“你还敢不耐烦?”
太子殿下心累:“儿臣不该阻止您率领大军巡边。”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殿外白雪飘飘,刘彻连上林苑也去不了。儿子别横插一杠,他此时应该在甘泉宫围着火炉烤肉。
刘彻早早计划好了,巡边结束去甘泉宫,等三月春暖花开再回来。在京师待两个月再去甘泉宫避暑。七月下旬回来狩猎,再去甘泉宫住一些日子。
不行,今年得东巡泰山封禅。
思及此,刘彻扭头打量一番儿子,越看越满意。得把儿子带上。也不行,儿子生来神奇,万一叫天上神灵看见趁机把儿子卷走他该如何是好。
刘彻不禁皱眉,上苍不会这么残忍吧。
“父皇!”太子拔高声音。
刘彻吓一跳:“作甚?”
“该我问你吧。盯着我看什么呢?”
刘彻收回视线:“你是我儿子,看看不行?”
太子担心他没憋什么好事:“今日有雪无雨,不出意外明日晴空万里,奏章可以送去驿站。快到除夕了,地方官吏除夕前收到回复也能过个好年。”
刘彻翻开奏章,小黄门呈上玉笔。这支玉笔还是太子送的那支。宦官为刘彻准备的朱笔此时在太子手里。刘彻看到玉笔,不动声色地撺掇儿子出去转转。
太子:“我前脚出去,您后脚令二舅收拾行李去甘泉宫?”
“路上全是雪,我走着去?”刘彻瞪他,“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心眼。没听说过父母在不远游?”
太子气笑了。
春望等宦官无语又想笑。无语是对不讲理的天子无语,想笑是因为天家父子你来我往看着好有趣,跟宫外的百戏似的。
平时宣室殿很安静,宦官们很是无聊,时不时想打瞌睡。也只有太子殿下在此宣室殿才能热闹些。
“您之前跑去甘泉宫一住小半年,也没见您想到祖母健在。”
刘彻:“那次情况特殊。”
太子把批好的奏章递给身侧的小黄门。刘彻伸手接过去:“你叫地方官吏为贫民修房?”
“帮助!”
“有何不同?”
“地方官吏出钱的话,钱到不了贫民手里。不是所有贫民都是因天灾人祸致穷。也有人因为懒惰。当地官吏出人帮忙运木头,或做土坯,上房铺草席,贫民不用花钱请人,土和草也不用花钱,官府不用出钱,当地官吏还能得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