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太子赶忙打断,“谁说我有意?谁说我要娶妻?”
昭平君被问住了。
公孙敬声低声问:“你不娶妻以后谁继承皇位?这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万不可叫陛下听见。”
“我——”太子头疼,“反正我才十六。二舅说了,他二十一才定亲。还有五年,早呢。走,看百戏去!”说完就走。众人愣住,面面相觑,这就完了吗。
太子退回来,荷包往小黄门怀里一塞:“改日还给她。”
小黄门疾步追上去:“奴婢也不知道她姓氏名谁啊。”
昭平君跟公孙敬声使个眼色,两人大步追上去。
太子脚步一顿,二人不得不停一下,互相看了看,小黄门说的上次休沐应该就像现在这样差点撞上去。
“你们说,下次休沐她有没有可能还在这里等我?”太子回头问。
二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太子转向小黄门:“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黄门不知。
随太子出来的两位小黄门皆商人之子,多是跟父辈做买卖,很难进太学,所以很多人十六七岁定亲,过一两年成婚。太子如今已有十六,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只要那位姑娘愿意,她不能为太子妃也可以当庶妃。
“怎么做?”
太子一俩无奈,真笨!
“我年少,还在太学读书,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公孙敬声差点被口水呛着。
太子看向他:“不行吗?表兄当年就是这么说的。”
公孙敬声:“战场上刀剑无眼,寻常人家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他又那样说,自然没人上门求亲。后来他一战封侯,再这么说还有用吗?”
“那时他都十八九岁了。我才十六!”太子提醒。
公孙敬声:“不信邪?那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太子殿下一甩马尾,气哼哼朝百戏楼走去。
公孙敬声摇头失笑,低声问:“下次休沐还来吗?”
昭平君点头。
可惜休沐那日早上天空飘起小雨,太子殿下哪都不想去,窝在书房听雨画画。太子还没给他祖母画过,所以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太子殿下一气呵成,韩子仁端着茶点进来,给即将熄灭的火盆加炭。
除夕节前的最后一个休沐,三公主想去看看她的府邸。刘彻不同意,三公主就找她弟。太子答应跟着他小阿姊,刘彻才勉强同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三公主女扮男装。
三公主很早以前去过东西市,她还有印象,马车从东市附近穿过她又要去东市。太子白了她一眼。三公主揪住他的耳朵:“去不去?”
“等过几个月嫁到张家你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三公主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别掀车帘。”太子见她想把整个车帘掀开,慌忙抬手按下去。
三公主瞪他:“我是你阿姊!”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求父皇?”太子问。
三公主蔫了。
休沐日人多行路难,太子闭目养神好一会马车才到石邑侯府。
这宅子原是现成的。刘彻给二女儿选府邸的时候叫人一并买的。盖因吴蛮子无依无靠,单凭军功得到的封赏并不能够令他拿下有花园池塘的大宅子。
休沐日,张汤的几个儿子都回去了,一家人团聚,所以宅子里只有匠人。随太子出来的小黄门过去敲门,递出他的出行令牌匠人就知道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当今太子。至于另一个,太子有很多表兄,是他表兄吧。
匠人不敢好奇,打开门就去做事。太子随三公主前前后后看一圈,三公主感觉累了,太子才说:“可以回去了吧?”
三公主满意地颔首。
到车上她跟太子弟弟感慨:“嫁到张家也挺好。要是嫁给襄表兄或者昭表兄,姑母定然不许我自己装修宅子。”
“这是自然。姑母会认为你还没嫁过去就想同她分家,亦或者看不起她置办的东西。”
三公主点头:“张汤夫人肯定不敢过问我的事。”
“张汤犯了事,张安世纵然聪慧也别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种情况下能跟皇家结亲张家可谓求之不得。还有一点,你嫁到张家至少可以确保一点,张汤百年之后张汤以前得罪的那些人不敢整治他儿子。”
三公主:“他太过了。连颜异那样的人都差点被他害死。”
此事她是听皇后说的。
卫子夫看起来从不过问朝政,但她手里有兵权,她接触不到外面的人,她的人可以。她是位极其聪慧的女子,偶尔把她的人叫到椒房殿问几句,也能推测出大概。
兴许夫妻二人早年一起抱头痛哭的缘故,也许跟两人都担心太子随仙人修仙,反正只要跟太子有关的事,夫妻二人甚少瞒着彼此。
“以后切莫在张安世面前说这些话。即便他的父亲没有一点优点,也是抚养他长大的父亲。全天下人都可以骂张汤,唯独身为儿媳的你不可以。”
三公主禁不住打量弟弟:“你怎么连这事都懂?”
“将心比心。”太子白了她一眼。
刘彻有很多缺点,太子本人也烦,比如他坐山观虎斗,比如他一段时间不提打仗就心痒痒。太子可以跟亲人一起打趣老父亲。可谁要认真了,太子定会反唇相讥。
太子前世就有这个毛病。他若真冷的跟一把剑似的,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他师兄师姐才懒得拽着他出去历练。
三公主朝他额头上戳一下:“就你懂!”
太子移到马车另一角,离她远远的。
姊弟二人一到宫里就变天了。
太子本想去椒房殿用午饭,看到天空黑压压的,未央宫空旷,北风跟狼吼似的,瞬间决定回太子宫。
刘彻体谅儿子监国辛苦,虽然缺了几个月课,也没叫他跟朝臣一天放假。
翌日清晨没下雪,太子想着下午不必跟太傅读书,可以玩到傍晚再回来,就令人备马,去长平侯府找卫伉。
卫青夫人纳闷:“据儿,不冷吗?”
“身上热了就不冷了。”昨日若非三公主要出去,他昨日就来找卫伉了。
卫不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卫青夫人一脸无奈:“穿厚点。中午还回来吗?”
太子微微摇头:“听陈家表兄说西市新开了一家南越风味的食肆,我们过去常常。”
“不许点鱼脍!”卫青夫人提醒。
太子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一行人从东边城门出去就往南去——打猎。
虽然天寒地冻很多凶兽都躲进洞了,但野地里依然能打到猎物。其实也是地广人稀,这个时节富人不出来,穷人没有弓箭,没人打猎的缘故。
午时三刻左右,一行人弄到许多东西。太子把东西一分为二,一半送去长平侯府,一半给他父皇母后送去。他两手空空,潇潇洒洒去西市。
太子领着两个表弟到食肆门外,正准备进去,听到一声“王公子”。太子头皮发麻,令两个表弟先进去。卫伉循声看去,惊得睁大眼睛,接着想起什么,用手肘捅一下表兄,冲他挤眉弄眼。
太子朝表弟脑袋上一巴掌。也想调侃他的卫不疑见状立刻朝屋里跑。太子瞪一眼大表弟,卫伉不敢看热闹。
太子找身后的小黄门,小黄门一脸无奈,谁能想到来西市还能遇到她。再说了,谁出来跑马打猎带女子的荷包啊。
太子无奈地微微叹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去两步:“姑娘的荷包我忘记带了。”
女子闻言肉眼可见的失望,但她不想接受,明知故问:“公子此话何意?”
“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然看起来高,实则才十六。不,过几个月才满十五周岁。不久前才去大学读书。父母不可能同意我这么早定亲。我知道女子十三岁便可议亲,十五岁还未定亲就要交税。在下不敢耽误姑娘。”
女子莞尔一笑,仿佛乌云散去,百花绽放。
绕是太子见多了貌美的女子,见状也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句,好美的女子。
“姑娘,您就是再等在下两年,家中父母也很难同意。”
那女子问:“公子问过家中长辈?”
太子下意识说:“还没——问不问都一样。”
“公子不妨问问家中长辈。”那姑娘见太子眉头微蹙,像是很不耐烦,“婚姻大事应当听父母的。公子父母倘若不同意,公子可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太子点头:“家里事多,年后很忙,我会叫小奴告诉你。”
那女子顿时笑颜如花。她还想说什么,忽然转过身,又转过来福了福身朝西边走去。
侍卫和宦官靠近,顺着女子的背影看去,那边有两名男子从铺子里出来,左右张望,像是等什么人,等那名女子过去,二人笑着迎上去。观其年龄和相貌,应该是她的兄长和弟弟。
小黄门好奇:“公子,你们说什么了?那位姑娘怎么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笑啊。”
太子真想直接说她不配。
可论家世,世间没人比卫家出身更低。那女子气质远不如皇后,但比二十年前的皇后美。这点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说的。那女子看家世应该比以前的卫家好一点。她只是跟寻常女子一样送个荷包,没犯法,也没逼太子娶她,太子真说不出那么刻薄的话。
太子瞪他一眼,转身进去。
卫伉拍拍他身边的位子:“表兄,这里,这里。”
太子到他身边坐下:“点菜了?”
“匈奴牛肉炒米饭?”卫伉指着伙计,“他说今早宰杀的公牛,很是新鲜。点炒饭还送牛肉汤。表兄,我好久没喝过牛肉汤了。”
太子转向伙计:“据我所知,匈奴牛肉很稀有,几乎都被城中贵人包了。你们用的不是耕牛吧?”
“公子,就是给咱们个脑袋我们也不敢宰杀耕牛。真是匈奴牛。公子一吃便知。”
太子点头:“有牛肉炖菜吗?”
“有,但一份只有几块肉。”
太子要三份。卫不疑要吃鱼脍。伙计立刻告诉他还有油炸大虾,大虾来自东海,接着转向太子,“公子,这一份很多,要不要尝尝看?”
太子点头。随即又点几个菜和一个猪肉丸子汤就令伙计下去。
卫不疑一边回想一边数:“这才几个菜啊?够我们吃的吗。”
“吃完再说。”太子心情不好。
卫伉见状也不敢问那位姑娘怎么走了。
鱼脍和大虾送过来,卫不疑傻眼了。盘跟脸盆那么大。卫不疑吃过鱼脍,他看一下肉的分量就知道是一整条鱼,没有缺斤短两。大虾不多,二十多个,可是虾很大,虾身也有卫伉中指那么长。
牛肉确实不多,一份四五块肉,还是用盛饭的小碗装的。三份加一起不够卫伉塞牙的。炒米饭不少,每人可分两碗。猪肉丸子汤的猪肉味道很好,是吃干粮青草青菜长大的。丸子汤用盆装的。只是米饭、鱼脍、牛肉以及汤就够三人用的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吃吧。”
卫不疑咽口口水:“这家掌柜的能赚到钱吗?”
太子:“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吃不完。”
卫不疑端起饭碗,准备鸡蛋里面挑骨头,隔壁传来开门声。他怎么忘了,左边是他和兄长的随从以及小黄门,右边是一些侍卫。
卫不疑端着两盘在家时常可以吃到的菜就往外走。卫伉就要喊他,太子给他夹一只大虾:“用饭。”
“表兄!”卫伉吃不下去,“哪有给人送回去的道理。他也太胡闹了。”
太子差点呛着,慌忙别过脸,指着左右。
卫伉不明白,想问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弟弟进来,“菜呢?”
“给他们了。”卫不疑朝左右看看,“跟父亲学的。”
卫伉愣了愣:“父亲教你这样做的?”
“父亲行军打仗途中经常同兵卒同吃同住。你忘了?”
卫伉终于明白过来:“给他们了?”
“对啊。这么冷的天陪我们打猎,我们总要有所表示吧。”卫不疑嫌弃,“连这点都不懂。”
卫伉想打弟弟。
太子拦住:“天冷,再不用一会就凉了。”
天冷昼短夜长,他们用过饭歇片刻太阳就偏西了,明显感觉冷。
太子请食肆厨子给他们煮一个锅姜汤,一人一碗喝得身上暖暖的才回去。
翌日,卫家兄弟没生病,太子也没生病。
除夕将至,刘彻不许儿子往外跑。
太子也怕再遇到那名跟他很是“有缘”的女子,暂时也不想往外跑。
正月十二,太子令认识那名女子的小黄门去东市。小黄门到东市牲口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名女子就跟几名女子一道过来了。
小黄门把荷包还给女子。女子拿到手看一下,很是失望。小黄门怕她哭了,慌慌张张说:“夫人叫公子好好读书。”
那女子点头:“王公子还说什么了吗?”
“公子不敢耽误姑娘。”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
小黄门下意识摇头:“这,公子没说。公子,公子应该也不在乎家世。我们家几位姑娘都是下嫁。”
“多谢这位公子告诉我这些。”
小黄门总觉着误会了:“我——我们家姑娘十八九岁才定亲,公子只会更晚。姑娘,您还是别等了。”
“等不等是我的事。哪天在街上碰到王公子携妻同游,我也是无怨的。”
小黄门不禁挠头。
随女子同来的几个女子连连点头。
可真固执啊!小黄门见状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头疼不想提。
“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后会无期!”小黄门拱手道。
女子的几位同伴轻笑出声。小黄门朝寄马处跑去,随后牵着马往城外去。那几名女子倍感奇怪,随即转向她们的好姊妹,“王公子家不是在北边皇宫附近吗?”
送给刘据荷包的女子沉思片刻:“他回茂陵吧。”
“茂陵也该往西啊。那边是秦岭方向。那王公子难道不是太后侄孙?”一名女子担忧道。
看起来较为机灵的女子摇头:“谁敢冒充太后侄孙?要冒充也是冒充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之子不比太后侄孙高贵?他还是冠军侯弟弟,皇后的亲外甥。”
很是担忧的女子想想此话:“有道理。自打太子殿下冒充“卫大公子”,如今谁还敢用假身份?”
那名女子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绣着姓名的手帕。另外三名女子见状不敢相信,手帕还是好姊妹叠的那样。这说明那位王公子自始至终就没打开过。
她们当中唯一一位定亲的女子道:“这样你还等?”
刘据见小黄门苦着一张脸进来,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那女子怎么说?”
小黄门真说不出口:“她的意思她心悦殿下是,是她自己的事。”
韩子仁不禁问:“此话何意?”
“就是这个意思啊。”小黄门偷偷瞄一眼太子殿下,太子眉头微蹙,小黄门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说:“那女子好像听不懂人话。”
太子收回思绪,转向他:“不必管她。孤已经仁至义尽了。”
小黄门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韩子仁和吴琢,殿下当真不在意吗。
刘据懂得如何拒绝女修,却不知如何拒绝凡尘女子。是以他才显得格外在意。而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说完他就起身回寝室换衣裳。
吴琢和韩子仁跟进去伺候他更衣。
韩子仁忍不住多嘴:“殿下,以后这样的事怕是会时有发生。”
刘据扭头瞪他,眼神示意他再说一遍。
“您先别恼。奴婢在民间生活多年,很是清楚在温饱面前情爱不值一提。您对外的身份虽是太后侄孙,但也是皇亲。从贫穷的母家嫁到富裕的农家也不如在你身边当个婢女。贫民自愿进上林苑为奴为的什么?正是进去至少可以有房住有衣穿。就算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变成奴隶还不用交税。陛下身为天子不会随意打杀奴仆。公卿世家可说不准。”
吴琢接道:“比如小霍公子的前未婚妻。她的婢女不就被打死了吗。上林苑有了主事水衡都尉,无论谁犯错都会由他交给廷尉。廷尉自当依法判罚。如果是手脚不干净,也就进去蹲几年。赶上大赦可能几日就出来了。平民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可不等于他们蠢。”
韩子仁赞同:“你是皇亲,她兴许只求入府为妾。倘若猜到您是太子,她们真不介意只当个小宫女。去年陛下要把宫中无用之人放出去的时候,您问过枇杷、樱桃等人。她们不像奴婢和吴琢出去没活路。她们几个这些年存了不少钱,还会织布做衣,出去以后可以到蓝田或别的地方买几亩地,置办一处宅子,还能买两个奴仆。为何不想出去?”
刘据:“樱桃以前的月钱都给她父母了。”
韩子仁好笑,殿下也说以前啊。
“樱桃出去以后得交税,赶上天灾颗粒无收,她轻则为人洗衣,自己织布拿去卖,重则还得自卖为奴。她们无依无靠不敢赌。家里因为得了她们的钱做点小买卖赚到一些钱的女子去年几乎全出去了。”
刘据眉头紧皱:“你是说随着我长大,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向我示好,不止是对我颇有好感?”
韩子仁点头:“有人为了衣食无忧,有人是为了给父兄族人谋条出路。您虽然不能插手朝政,可把他们安排到博望苑也足以令他们家衣食无忧。”
吴琢:“还有一点,在外人人都敢折辱他们。到了博望苑,即便是个看门的也没人敢动他的家人。因为他可以求您为他主持公道。在外虽然可以上告廷尉,可要是对方跟郭解一个德行呢?”
早年刘彻令豪强前往茂陵,有小吏认为郭解当迁,郭解就想请卫青为他求情。卫青没管这事,郭解不得不迁,他的侄子因为这点就把那名小吏杀了。
纵然小吏公报私仇,可他也罪不至死。
小吏家人上书状告郭家,甚至没等朝廷官吏徇私舞弊,告状之人半道上又被杀了。
虽然后来郭解被处死,可如今关中依然有很多游侠。朝廷管一管,他们安分几年。朝廷不管,刘据明显感觉到他们又开始惹事生非。
早几年东西市一派祥和,这一年来刘据每次出去都能遇到流氓或一走三晃扛着剑的浪荡子。
“孤变成香饽饽了?”太子皱眉。
韩子仁:“您一直是香饽饽。以前您年少,没人敢直接找你,怕被陛下责罚。以前您年少,向您示好也是陪你赛马踢球。如今可以给您送伺候的人,也可以请您喝酒看百戏,甚至听歌看舞。”
太子好烦啊。
“以后我还能出去吗?”
韩子仁:“出去自然可以出去。只是不能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去东西市。”
刘据本想换一身利落的衣袍出去,闻言示意韩子仁扣上腰带。
“不换了?”韩子仁问。
刘据摇头:“不换了。去茶室。”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联袂而来。
刘据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二人脱掉鞋步入茶室。小宫女送上线毯。天气冷,二人也没拒绝,盖上腿脚,接过太子递来的茶水。
太子好奇地问:“休沐不回家来我这里做甚?”
昭平君:“你跟那名女子说清楚了吗?”
太子点头:“怎么了?”
“说清楚了就好。”昭平君放心下来,“那名女子虽然身段相貌都很出挑,但她可不像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容易害羞。”
太子不禁问:“何出此言?”
公孙敬声:“他们一家皆能歌善舞。”
太子脱口而出:“倡门?”
昭平君点头:“时常抛头露面,不怪她如此大胆。”
太子摇头:“胆识跟出身并无关系。你以前眼界也不高。招猫逗狗就觉着自己不得了,多带几个奴仆就觉着自己风光无二。”
昭平君张了张口,一时竟发现无法反驳:“……我就不该来!”
公孙敬声按住他的肩膀:“消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话向来不中听——”
昭平君抬手甩开他的手臂:“幸灾乐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七八岁大的时候什么德行。”
“我现在也很缺德。”公孙敬声此言一出,昭平君差点噎死。公孙敬声笑着说:“我伯父伯母说的。”
昭平君瞪他一眼,捏一块点心当成公孙敬声咔擦咔擦恶狠狠吃下去。吃完不解气,嘴里嘀咕,“早知道我自己来了。”
“我跟你过来可不是因为这事。据儿,我觉着得跟你说一声。听你嫂子说,老宅那边的人隔三差五去找我母亲叙旧。你也知道他们什么德行。虽然暂时只是闲聊,但那个女子的事让我觉着她们在打你的主意。”
倘若没有吴琢和韩子仁先前那番话,太子会问,关我何事。
“你堂妹不是都成婚了吗?”
昭平君:“还有一个,今年十三岁,正好议亲。”
公孙敬声点头:“不过我觉着不一定是给你送女人。”
昭平君惊呼:“送男人?!”
公孙敬声顿时想把他的嘴堵上:“你脑袋里就不能有点别的?”
“你说,你说!”
卫孺碎嘴,上午聊东家,下午聊西家。也许不知跟儿子儿媳聊什么。她识字不多,儿媳懂得诗书她不懂。儿子懂得朝中大事她也不懂。卫孺也怕儿子生气,公孙敬声一怒,六亲不认。所以就说些他们可能感兴趣又不至于发生口角的事。
托了她的福,公孙敬声知道,张贺时常从博望苑往家拿东西。那些东西公孙敬声也知道,比如博望苑杀猪,给他一个猪耳朵,或者两个猪蹄,亦或者一块猪肝,一盆猪血等等。
张贺做事尽心,这几年帮太子赚了不少钱,这些都是太子赏他的。好比果子熟了,张贺挑最大最好的给太子送去,太子就会让他挑出一些不好卖的赏给博望苑诸人,他自己也可以挑两斤慢慢吃。
虽然很让人羡慕,但他一个月得的东西也没有以前博望苑主事一次拿得多。
张汤被贬后,张家次子还能尚公主,有些人就认为不止张汤以前对天子忠心耿耿,还因为张贺是太子心腹。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姊妹自然要嫁给自己人。
公孙敬声:“我有几个堂兄弟一直嫌官职低,俸禄只够喝酒吃菜的。我觉着伯父婶娘也希望他们去博望苑当差。一早一晚给你送吃的用的,你见他们尽心,只会把他们调到身边。”
昭平君不禁说:“你伯父叔父倒是好打算。等他们到了据儿身边,以后再想把女儿送进来甚至不需要经过你或公孙太仆。”
公孙敬声看向刘据:“此事你怎么看?这跟你娶妻一样。你不可能不娶妻。以后身边也不可能只有现在这几个人。”朝外看去,“那两个经常随你出去的小黄门,出身商贾,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舒坦吗?听说他们家长辈托了好些人,又是修桥又是铺路才把人送到你身边。为的不就是以后入仕。”
这一点昭平君赞同:“仔细办差很有可能官至九卿。舅舅还是太子时的侍从官,就我知道就有两人官至九卿。”
其中一人正是公孙敬声的父亲。
也不怪公孙家其他人不求到天子跟前,而是盯上太子殿下。
刘据朝外看一眼:“他们很是尽心。在我身边这些年不曾惹过事。知道我不喜欢底下人嚣张,他们应当也提醒过家人。我常去食肆茶馆也没听有人仗着太子的势欺负老幼。”
公孙敬声:“那俩也不够。韩子仁和吴琢不错,但他们是阉人。”
“以后再说。”太子安慰他,“不必担心。以前他们可以托人花钱到我身边,那是我年幼,日日在宫里读书习武,除了照顾我无事可做。以后孤忙了,自然不许他们这样运作。”
公孙敬声:“你待下宽厚,他们也有可能利用你这一点。”
太子:“我又不是他,人傻钱多,谁都敢哄他。”淡淡地瞥一眼昭平君。
昭平君气炸了:“我又怎么了?谁人傻钱多?!”
太子眉头一挑:“以前你经常带一群人出入酒肆茶馆,哪次不是你出钱?”
第205章 仁至义尽
昭平君很想说“我有钱”。好在他如今稳重多了,所以忍住了。只是脸色憋得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公孙敬声见状又想幸灾乐祸。然而他还没笑出声就收到了死亡凝视。
太子真怕他二人打起来:“开个玩笑。”
昭平君转头瞪他:“不好笑!”
“不说这事。”自家亲表兄,太子不介意退一步,“我身边的人我自有分寸。再说了,虽然母后好脾气,无论大姨母说什么她都不生气,但不等于她任人唯亲。”
公孙敬声:“伉弟不小了。”
太子抿一口茶,微微摇头:“自家亲戚都在我身边以后我想知道点什么事都得托外人打听。”
公孙敬声点头:“这倒也是。我不跟着少府做事,你想知道少府的情况就得找外人。外人哪有自己人可靠。咱们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昭平君不禁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又认真琢磨琢磨,“有道理。我随霍光处理奏章,虽然地方上的奏报都是封好送来的,我们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可京城的奏章没上封印。你一向聪慧,仅凭一份奏章也能见微知著。你三舅和小舅随大农令做事,国库有多少存钱你一清二楚。”
公孙敬声按住他的肩膀:“昭平君,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滚!”昭平君移开他的爪子,“卫伉擅长什么?”
太子愣了愣,干他何事啊。
“不好说?”
太子能说不知道吗。
“你该知道无论写辞赋还是行军打仗,极有天赋的人都寥寥无几。”
昭平君不知道:“大多数人跟我一样文不成武不就?”
“父皇身边有多少郎官?不说别人,只说你的同僚,你觉着谁以后有机会官至公卿?”
昭平君挨个过一遍:“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