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仁:“殿下所言极是。女子不识字即便长得极美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太子点点头,继续抄书。
由于两人聊好一会,太子才写三张纸小宫女就进来禀报,早饭好了。
饭毕,太子跟往常一样去宣室殿。
刘彻不开口,太子就托着下巴发呆。刘彻见儿子神游天外气笑了,他可真是属木头的,戳一下动一下。刘彻随便抓几份奏表扔过去,太子吓一跳。
刘彻好气又好笑:“看!”
太子点头:“父皇,孩儿觉着——”
“直接说你又想作甚。”刘彻一听到他觉着,直觉儿子想给他下套。
太子:“前几日陈家表兄差点跟李广的孙子打起来。”
“李陵?他俩有过节?”
太子眉头微蹙:“李陵?李广几个孙子?”
刘彻也不甚清楚,转向春望。春望无奈地摇头,他快五十岁了,过几年就可以出宫安度晚年了,哪有心思关心不知名的世家子弟。
刘彻又转向另一边,跪坐在御案一旁伺候笔墨的小黄门点头:“奴婢知道一点。但不甚清楚。据说李陵是李广长子李当户的遗腹子,跟公孙公子以及小霍公子年龄相仿。殿下既然不认识李陵,那能跟昭平君打起来的想必是跟殿下年龄相仿的李禹。他乃李敢之子。好像比殿下大一两岁,如今十七八岁的样子。”
太子点头:“他确实说他叫李禹,李敢之子。父皇认识李陵?”
“李陵擅骑射,如今好像是建章监。”刘彻身边人多事多,他也记不清了,“听说很有乃祖之风。”
太子不敢信:“您只是听说就令其为建章监?”
“以前随朕打过猎。擅骑射还不够?”刘彻打量一番儿子,“你还指望他是个文武全才?太子殿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学棋一日入门,十日就敢同朕对弈。”
太子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孩儿只说一句,您看您,多少句话等着孩儿。”
“那你说李禹。”刘彻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他,也懒得同他掰扯。
太子先说李禹一行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钓鱼。
这点刘彻清楚,他不止一次听到身边宦官禀报,太子殿下又去祸害他的莲池了。
刘彻专心批阅奏章的时候也不喜被人打扰,听到儿子不想理李禹一行并不意外。儿子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干过什么值得儿子另眼相待的事。
“然后呢?”
太子:“他向孩儿请教剑术,还说他的宝剑是祖父的佩剑,口气听起来没有一丝炫耀,但从他介绍自己乃李广之孙就能看出他确实想炫耀。孩儿的剑术您了解,我跟他打不是欺负人吗。
“昭表兄不惯着他,他就要跟昭表兄切磋。昭表兄的剑术您也了解,比他小十来岁的不疑都能赢他。他耍无赖,叫两个随从替他,然后又说了几句,两人差点打起来。后来还是孩儿同他们几人切磋一番,把他们打服了此事才算善了。”
刘彻嗤笑一声:“李广的佩剑?李广真舍得让出佩剑也是给李陵。”
“孩儿当时又不知道他还有个孙子。应当是李广以前用的剑。比如‘七国之乱’的时候用的剑。也许是他驻守边关,斩杀来袭的匈奴人用的剑。”
刘彻:“有可能。你想说什么?”
“孩儿觉着这些世家子弟好像知道不需要努力早晚能入朝当差。”太子看着老父亲问,“不是吗?”
刘彻不答反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朝中只有那么多官职,寒门子弟上来,世家子弟自然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太子往两侧看看,没有郎官也没有侍中,只有黄门和小黄门。
刘彻无语:“知道你一贯口无遮拦,朕令他们不必伺候。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父皇炼铁冶金需要能工巧匠,改进造纸技术也需要能工巧匠,打造兵器也需要是不是?”太子问。
刘彻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章。
太子按住他的手臂:“说说说,我说!孩儿记得父皇以前曾下旨征召过天下贤良方正以及有才能的人。那次多是儒生,擅辞赋。父皇这次可以加上匠人以及擅骑射之人。”
“上林苑用不了那么多人。”
太子:“您不必骗我,我知道如今很多地方都有炼铁的高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完全可以根据匠人籍贯就近安置。”朝外面看去,“宫中侍卫也该换了。您没见过泰山的巍峨,没有登上华山之巅,时间久了便会认为名山大川都跟秦岭一样。你认为李陵善骑射,有没有可能只是您身边善骑射的人少了?”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教训起老子来了?”
“你就说是不是?”
刘彻瞪他:“朕还没老糊涂!”
“我知道朝廷每年都会在陇西、天水等地选良家子,民间称其为‘六郡骑士’。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父皇自己算算这些年废除了多少封国?大汉之大何指六郡?长江以南人矮,黄河两岸人高大,可河北也不是人人高大,南越也不是人人矮小。南方多山,他们不擅长骑马,可大汉边患也不止匈奴。您之前不是令人在什么地方练水兵?南方多雨水,靠海靠河而生,水兵多用南方人何须辛苦训练?”
刘彻打量他:“谁说太子不关心朝政?这不是挺关心的吗。”
“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太子瞪他。
刘彻伸手撸一把儿子的脑袋。
“我都十六岁了!”太子气得拍案。
刘彻敛起笑容:“你也说大汉不止六郡。这些人到了长安如何安置?”
“一股脑儿涌入长安?父皇傻——”太子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匠人这个时节选拔。骑射功夫八月比试。三月到八月文章辞赋随时可以送往驿站,由驿站送往长安。”
刘彻:“你替朕看?”
“也可以。”太子点头,“上午看文章,下午跟太傅读书?”
刘彻反问:“你说呢?”
“孩儿才十六,书还是要读的。”
刘彻勉强满意:“朕没空考校什么匠人,看什么骑射比拼。”
“孩儿愿替父效劳?”
刘彻:“那就这么定了。”儿子应的干脆,以至于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到那时嫌累撂挑子不不干了吧?”
太子殿下二话不说,同他击掌。
刘彻转向春望:“回头告诉百官,明日高门殿廷议。”
“父皇不愧是大汉英主!”
刘彻瞥他一眼:“你的这些迷魂汤还是省省吧。”
“父皇,三年选一次如何?”太子试探地问。
刘彻嘲讽:“你是真会顺杆爬啊。你哪是太子,猴儿还差不多。”
“寒门子弟没有别的出路,唯有文和武。朝廷三年选一次,有点钱的人家都会叫儿子学文习武甚至送去匠人家当学徒。一百个人中难出一个校尉,可要有万人可选,父皇还用得着担心朝中无将可用?朝廷一时选出很多人才,世家子弟还敢混吃等死,四处惹事生非?”
在宫里当宦官的人就算不是阉人也是商人之子。世家看不起贫民,更鄙视商人。太子问左右:“你们觉着此举如何?”
小黄门和黄门下意识看天子。
刘彻:“朕恕你们无罪!”
研磨的小黄门道:“此举甚好。”
春望:“陛下乃盛世明君!”
“你把朕架这么高,也不怕朕摔死?”刘彻瞪一眼春望,“朕可不想当什么明君!”
太子:“明君不是父皇想当就能当的。这是黎民百姓给的。”
“你消停点吧。”刘彻瞪一眼惯会给他找事的儿子,“看你的奏章!”
太子拿起毛笔,“孩儿批了啊?”
刘彻颔首。
“父皇,有些人不擅堆砌辞藻,不等于腹中空空。”
刘彻:“朕加一条征集治国良策。”
“父皇,有没有人跟您说过——”
刘彻打断:“你闭嘴!”
太子把迷魂汤咽下去,禁不住轻哼一声。
刘彻权当耳背。
翌日清晨,太子殿下很是兴奋,盖因老父亲叫他参加廷议。太子的提议很得罪人,至少部分世家会忍不住骂刘彻,甚至咒他早日投胎。刘彻绝口不提儿子,一看太子欲言又止就瞪他。
近几年刘彻越发武断。很多官吏这样认为。出自世家的公卿虽然很想反对,一想御史大夫和丞相同日被贬,就把话咽回去。无法附和就装聋作哑。
无人反对刘彻就当百官赞同。令大将军、大司马,水衡都尉以及公卿拟定选拔章程。百官一出高门殿就禁不住交头接耳。寒门上来的东方朔自是认为圣上英明。此次选才不论出身,士农工商以及奴隶皆可参加,奴隶出身的卫青自然也十分赞同。
石庆知道他嘴笨反应慢,很少跟同僚交流。今日他却忍不住感慨:“要变天了。”
短短四个字令热热闹闹的高门殿外安静下来。
百官离开,刘彻亲自拟定圣旨昭告天下。一炷香左右,此事传遍八街九陌。许多来长安做生意的人也不做生意了,回住所给亲友写信,告诉他们好好准备,明年来长安参选。
商人是不会炼铁冶金,甚至不会骑射,但他们精于算计。如今的大农丞桑弘羊正是出身商贾之家,十三岁就因精于计算被召入宫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农、工、商欢欣鼓舞,世家的茶杯茶几换了一批又一批。
正如刘彻所言,很多人涌入长安如何安置。太子相信长安乡民有法子。果然,不过十几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一起来告诉他,近日很多平民修缮房屋,准备租给明年来长安参选的人。
两人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听平日里给他们送鸡鱼肉蛋瓜果蔬菜的奴仆说的。
他俩买的那些奴隶农闲的时候无事可做就挖坑,挖田地周围的坑。一来可以防野猪下山祸害庄稼,二来可养鱼虾。以前这些奴隶闲着睡觉也不干。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不要他们卖鸡蛋鸭蛋的钱,奴隶们认为他们也不会要卖鱼卖虾的钱。
两人确实没要这笔钱,但也没给奴隶,而是买许多果树种在沟边、田地另一侧。去年结的果子卖的钱两人没要,叫奴仆买农具或置办一些夏天穿的衣裳。
奴隶们得了衣裳干劲十足。他们下地薅草听到周边村民商量拾掇房屋,而他们一想他们住的大院里头还有不少空房间,也要拾掇出来租出去。
两人这次没同意,简直给他俩丢人!
城中也有不少人家修房子。家道中落只有一处宅子的人家甚至把花拔了盖房子,留着租给来参加比试的人。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岳家没有多少余钱。除了逢年过节二人也没接济过岳家,公孙敬声担心养出一群跟公孙老宅那些人一样的蠹虫。昭平君这么“吝啬”是跟公孙敬声学的。
两人的夫人告诉两人,她们母家也打算收拾几间屋子租出去。怕空忙一场,求两人问问太子朝廷有没有可能朝令夕改。
刘彻干过不少朝令夕改的事。
太子:“不会。我过几日就找父皇要一块地盖考场。”
昭平君:“我就说不可能一天一个主意,你嫂子还不信。这又不是小事。”
公孙敬声点头:“举国大事。”
太子点头:“想不想跟我历练两年?”
二人没听懂。
太子:“父皇令我负责此事。”
昭平君:“不是公卿和大将军以及大司马吗?”
“他们拟定比什么怎么比。上林苑负责给匠人出题。届时他们有可能担任考官。但在哪里考,何时开考,父皇一律不管,孤说了算。”
昭平君兴奋地抱住他:“表弟,你是我亲表弟,给我个主考官当当。”
太子拨开他的手:“上林苑那么多能工巧匠,朝中那么多士大夫,军中那么多弓马娴熟熟读兵法的将军,轮得到你?”
昭平君蔫了。但他一想此乃国之大事:“那要我们做什么?”
太子看向公孙敬声:“修考场总要有监工。”
昭平君点头:“对,对,他盯着匠人修建,我盯着他们买砖瓦材料。不能考场没修好就爆出贪污。”
“还得再找几个人。”太子沉吟片刻,“除了匠人用的考场,还有比武场。你俩忙不过来。”
昭平君:“我那几个好友还在家混吃等死呢。你看他们如何?”
公孙敬声不禁说:“还没开始你就想着安排自己人?你可是个大聪明!”
“不要工钱。”昭平君摆摆手示意他闭嘴,“他们坐不住,比我还不爱读书,就是陛下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只能当一辈子侍中或郎官。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敢入仕。我跟他们说过张汤和前丞相干的事。”
太子:“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官宦世家。他们多是家中次子。父母看重长子疼幼子,他们不大不小没人理,就等着父母去后分出去单过。”
太子沉思片刻:“那算朝廷请的人。匠人拿多少钱他们拿多少钱。考场盖好他们还得混吃等死。别想因此入仕。这样干吗?”
昭平君:“出来长长见识总好过在家斗蛐蛐。指不定人跟窑厂熟了,以后也能弄个铺子令奴仆打理。”
“先不要告诉他们。”太子宫不能办公,太子还得找老父亲要一处办公室。
说干就干!
翌日上午,下朝后太子被刘彻留下,他趁机告诉老父亲,长安乡民已经收拾好房屋,就等着租给考生。
刘彻诧异:“好快!”
“父皇,他们只是不识字,不是傻。小民也有小民的生存之道。”
刘彻没好气道:“你是父亲朕是父亲?”
“您是,您是。说正事?”太子见他点头,“皇城西边有很大一片空地,孩儿觉着很适合建考场和比武场。父皇,您觉着呢?”
春望猛地转向太子殿下,陛下随口一提的事殿下怎么也知道。
刘彻放下奏章,盯着儿子:“太子殿下,朕发现你越发擅长一举两得了啊。”
“父皇此话何意?”
刘彻哼笑一声:“东方朔有你一半机灵劲,他也不至于在边关待那么多年。”
“不是您叫他去的吗?”
刘彻板起脸:“少耍滑头。你是不是知道朕想在西边修宫殿?”
“您要修宫殿?什么时候的事?”
刘彻认认真真打量他一番,面露狐疑:“你真不知道?”
“孩儿又没有顺风耳。”
刘彻扫一眼他宫里的人:“他们不是你的耳朵?”
“他们是您的人。”太子当真不知。
他早该想到老父亲闲不下来。
“父皇,上林苑已有那么多亭台楼阁,有必要再修一处宫殿吗?未央宫这么多宫殿,您在宣室殿住够了,可以去别的地方啊。还有甘泉宫。您修这么多宫殿做什么?”
刘彻:“未央宫太旧。”
上林苑新,也么见您一年到头去几次。
太子点头:“孩儿可以去南边挑一块空地盖考场。但您得答应——”
“就西边那块地吧。”刘彻打断儿子。
太子越大越精明,不要地指不定要什么。刘彻虽然没有读心术,但经验告诉他,要么答应要么拒绝,千万不能跟他谈条件。
太子笑了。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继续!”
“您给孩儿挑几个术士,再挑几个匠人,先把图纸弄出来。再叫大农令给孩儿拨钱,术士和匠人画修建图的时候,孩儿叫人买木材砖瓦。”
刘彻拧眉:“买什么?”
“木材砖瓦。”
刘彻确定没听错:“你要砖做什么?”
“用砖快啊。用夯土得何年何月?”
未央宫宫殿地基以及墙壁全是木料和夯土,几乎没有一块砖。刘彻茂陵的地宫用了不少砖。是以刘彻听到“砖”差点以为儿子要修阴间考场。
“用砖修考场?”刘彻无语又想笑。
太子:“孩儿知道很少有人用砖修屋子。可三年用一次的地方,修那么好作甚?国库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何况您还没钱。”
刘彻不置可否。
“孩儿知道您这几年攒了不少钱。父皇可曾想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匈奴单于王也一样。孩儿感觉用不了几年匈奴又会侵扰边关。也许为了震慑匈奴部落,也许只是为父报仇,也许太穷入关抢钱抢粮掠人。”
刘彻:“也许一举三得?”
“是的。”
刘彻好笑:“你这能省几个钱?”
太子静静地看着他。
刘彻无奈地说:“听你的。但你还是得给朕留一片地。朕准备在那边盖一处学堂,收养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孩子。名字朕都想好了,建章宫没了,就叫建章学堂。跟太学蒙学差不多。不过所学内容偏骑射兵法。长大后或从军或担任侍卫,皆由他们自己选。据儿,你觉着父皇的主意如何?”
太子震惊。
刘彻:“惊呆了?”
“父皇不愧是孩儿的父皇!”太子佩服。
刘彻气笑了:“夸你自己呢?需要什么人自己挑。这事朕不管。”
太子:“孩儿这就去了?”
刘彻颔首。
太子立刻出去叫人备车。
春望试探地问:“陛下,建章宫就这么没了?”
“朕就不该选在上林苑。”皇城西边和南边有一部分地早已被划进上林苑。刘彻要修建章宫的那块地正好属于上林苑。若是荒地或私人用地,太子也不会找他老父亲。
春望:“您要修的建章宫跟未央宫挨着,殿下自然很难赞同。您再往南或西二三十里,说不定殿下就同意了。”
“往南或往西那么远,朕还用再修?”刘彻瞪他。
太子先去找懂风水的术士,接着出宫去上林苑找东方朔,令其帮他挑修建房屋的匠人以及无事可做的农奴。再然后太子去找大农令,告诉他近日需要一笔钱。这样一圈下来,也该用午饭了。
午睡醒来,太子只能把事情放一放,盖因他答应老父亲下午跟太傅读书。
翌日上午大农令使人过来问他钱送到何处,需要多少。太子令其先回去,他找老父亲要一处宫殿。太子令太子宫诸人打扫布置,以后他白天在那边,晚上再回太子宫。他的教室也移到那边。
宫人打扫宫殿的时候太子也没闲着,向为他修太子宫的众人请教修房子需要多少人。太子把人数名录记下来,又添五人,正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以及昭平君的三位友人。
翌日清晨,太子又加一人——卫伉。大农令试探地问要不要卫步和卫广帮他管账,太子断然拒绝。两个舅舅做事谨慎,这几年被大将军叮嘱的越发低调,太子不想把他们推到人前。
卫家已经很显眼了。
太子去太学给卫伉请假,令卫伉在他身边担任刀笔吏。也算朝廷请的人,月钱跟昭平君的三位友人一样。
三月底,太子在未央宫西南角召见公孙敬声等人。
当天上午,太子令昭平君的三位友人分别去买木材、瓦以及砖。由于考场不是宫殿,不必用太好的木柴,太子此次就没找皇商和水衡都尉,而是亲自带人去东西市打听,货比三家。
此时瓦厂砖厂以及木材商人还不知道他们被当朝太子挑中。昭平君的友人找到他们他们险些以为遇到骗子。
一车一车砖送到皇宫西边拿到钱,他们才敢相信是真的。
卫伉头回给别人发钱很是兴奋,几人走后他跟个孩子似的跟太子比划,那些人多么好笑,居然认为遇上骗子了。
“他们没有父兄撑腰,只能靠自己,自然无比谨慎。”
卫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太子:“你的事韩子仁和吴琢也能做。可知我为何叫你管钱?”
“昭平君说了,叫我长长见识。”
太子颔首:“多听多看少说。我可不想考场修好长安百姓都知道大将军的长子傻的可爱。”
“知道了。”卫伉有点不耐,但只有一点。大体因为太子没比他大几岁,却比他稳重聪慧,他不好意思怪他管得多。
没几日,长安百姓都知道太子殿下用砖盖房子。一时间议论纷纷,连很少出门的公孙夫人和陈夫人都听说了。
有些言论不好听,认为太子年幼无知胡闹。
昭平君从他夫人口中听说到这些话很是担心,问太子如何应对。众口铄金必须得管。太子令人在建章学堂那边竖一块牌子——书院!问就是盖藏书楼。以后藏书楼盖好谁都可以来借书。外带付钱,在里头看或自备笔墨不需要。
这一点虽是太子临时起意,但他并非无知乱来。前世宗门就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太子没少过去借阅,知道如何管理。
此举利民,长安学子没话了。纵然世家子弟不以为然也不敢公开质疑太子。
公孙敬声一日跟太子聊起此事,忍不住说:“既然是楼就不能只有几本书吧。”
太子:“可以去太学问问,叫大学学生捐蒙学书。公卿看到学生捐书自然也会跟着捐。孤叫人抄几本,再买一点,差不多了。”
卫伉不禁说:“怎么什么事到太子表兄嘴里就格外简单?”
“因为孤是太子。孤叫他们捐书谁敢不捐?此事换成你,办不成。”太子说完还微微摇头。
公孙敬声把茶喝完,起身拍拍表弟的小脑袋:“卫公子,你还有的学呢。”
卫伉:“要是有人不捐呢?”
“孤可以说他自私啊。如此自私之人谁敢用?”
卫伉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刘彻也在跟金日磾等人聊这事。刘彻其实想炫耀:“春望,有没有想过太子只用‘书院’二字就令所有质疑他的人哑口无言?”
春望摇头:“殿下真要修书楼?”
“大农令不知道墙壁不用夯土和木材,不但省时还省钱,大农令拨给他的钱足够他再修一处藏书楼。”刘彻也是近日才知道大农令根据建筑图拨钱,而非造价单。
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的。可惜没有证据。
多了一处书楼考场这边的风水格局就变了。太子只能再次召见他父皇养的术士。
比武场、考场和书楼不一样,前两处不常用,书楼日日对外开放,倘若周围光秃秃的,实在难以令人流连忘返。恰好地基挖出的土没处放,太子打算用来造景,令术士在考场和比武场不变的前提下改规划图。
书院盖的雅不雅致,美不美观倒是其次,重点防火。术士建议在书院前挖池塘。太子赞同,池塘附近修凉亭游廊,文人墨客可以在凉亭下看书,在游廊下交流。
既然要做就要一次做好。挖出的土填到低洼处,种花种树。
太子受够了年年柳絮漫天飞,不想种柳树,于是询问术士的意见。
太子召见的几位术士曾协助过匠人修博望苑,他们不由得想起博望苑的果林。春天桃花杏花吹满头,百花落尽是果香,从初春到深秋,每每经过博望苑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术士不止一次向友人炫耀,炫耀博望苑满院飘香是他们的功劳,炫耀太子同意他们的规划等等。
术士先表示只是种花太过单调,随后提醒他上林苑最不缺果树苗,可以移到这边,也省得买树苗。这一日不巧公孙敬声也在,他强烈反对。
太子奇怪:“为何不能种果树?”
“果树种在外面附近乡民得天天来。春日摘花,夏天和秋天摘果子。这里是书院,不是乱糟糟的菜市场。”公孙敬声提醒他。
术士忘了,慌忙请罪。
太子抬抬手:“敬声,你是不是忘了书院谁都可以进?无论公卿大夫,还是贩夫走卒。就是不看书也可以进来躲躲雨乘乘凉。老弱妇孺日日过来岂不更好,孩童可以跟学子识字,老弱妇人在学子的潜移默化之下也能变得知礼数明是非?”
公孙敬声摇头:“你太想当然了。女人去果林里摘花,孩童在凉亭下嬉闹,哪个学子有心思在这边看书交流?”
术士点头:“殿下,确实是我等疏忽。”
太子再次抬抬手,示意他们先别着急请罪,“世家子弟藏书万卷确实不屑来书院。可城中权贵以及世家子弟总共才多少人?多的是买不起笔墨的平民。平民子弟可以一边牧羊一边看书,也可以在鸡鸣狗吠中练字。还在乎几个嬉闹的小孩?”
公孙敬声沉默片刻,叹气道:“是我忘了。”
太子:“孤潜意识里也没指望世家子弟来此看书。”
世家长辈可不许家族子弟学风水装鬼神,所以宫里养的这些术士多出身市井。他们很清楚市井小民识字难。比如他们自己,没少磕头拜师。听闻这话他们大为感动,互相看了看,躬身替乡野小民道谢。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敬声,还有何高见?”
“你就别挤兑我了。”公孙敬声瞪他。
太子转向几位术士,“种些桃、杏、枣、柿这类高产不必费心打理的果树吧。石榴也可。孤记得很小的石榴树都能结几十斤石榴。石榴花好像也挺好看的。”
术士懂了。
“敬声,你去告诉东方朔,叫他给孤留些树苗和花苗。”
公孙敬声:“现在还能种吗?”
术士:“有些晚了。不过有些花应该可以。”
闻言太子令术士尽快把规划图弄出来,赶在仲夏来临前把一部分花移过来。
因为上林苑匠人和有空建房的农奴有限,所以太子令昭平君对外招人,两百多人齐动手,一日就把考场和比武场外墙地基挖好了。太子想想前世宗门选才不单单是比武,还有面试,在术士提到得再加一处房屋的时候他就决定以后用那处房屋面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卫青找到太子,询问他考场有没有面见的地方。太子告诉他有单独面试的地方,就设在练武场和考场前。卫青不禁夸他办事周到。
太子得意地抬起下巴:“孤可是当朝太子!”
卫青朝他脑袋一下,把太子的头按下去:“看把你得意的。还缺不缺人?缺人告诉舅舅,舅舅帮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