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好奇地问:“不知殿下可曾习过剑术?”
公孙敬声瞥他一眼,他想干嘛?发现讨好无用,打算用真才实学令太子表弟另眼相看吗。
太子:“练过几年。”
“不知殿下能否赐教一二?”李禹又问。
太子挑眉:“孤没带剑。”
“殿下可以用我的。”
昭平君忍不住说:“你的剑能跟殿下的比吗?”
李禹看不上昭平君,闻言忍不住说:“此剑乃祖父的佩剑。杀的人比昭平君认识的人还要多。”
昭平君嗤一声:“是哟。杀过俘虏的匈奴人,杀过守城士兵,杀过——”
“你胡说什么?”李禹打断他,怒上心头,“谁杀过守城士兵?你把话说清楚。”
昭平君揉揉太阳穴:“难道我记错了?时间一到关城门,除了有紧急军务,任何人不得私开城门。当年李将军出去回来晚了,守城士兵不开门,他后来有机会上战场,把人调到他麾下杀了。这些只是杜撰?”
“你——”李禹听说过这事,他不认为祖父有错。
昭平君:“无言以对?这样的宝剑也配跟太子比!”
李禹气得一下站起来。
昭平君跟着起来:“想打我?”
李禹的友人慌忙拉住他,劝他消消气。
公孙敬声推一下太子,示意他管管。
太子:“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
此言一出,李禹胆子上来,指着一旁的空地:“有能耐去那边,别打扰殿下喝茶吃点心。”
“去就去,谁怕你。”昭平君朝卫伉那边去,盖因那边空地大。卫伉等人也不踢球了,昭平君的两个随从过来:“公子,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他要跟我切磋。你俩上!”
李禹不敢信:“你让他们替你?”
“我有人何必还自己动手?”昭平君一脸欠揍的样子,“你也可以叫你的这些友人帮你。”
李禹气得口不择言:“你无赖!”
“你才知道我无赖?”昭平君凉凉道,“我以为这事早已人尽皆知。”
李禹不敢相信:“你还很得意?”
昭平君挑眉:“不用我亲自动手,我为何不能得意?”
“你你——”李禹气无语了。
以前跟昭平君来往的那些人也多是世家子弟,但是是不成器的世家子弟。最有出息有前途的张安世、霍光这类很得刘彻看中,休沐日也没空出来。
李禹一行正好不上不下,宛如半桶水。这些人不如张安世等人聪慧谨慎,可他们又比昭平君懂礼数知进退。李禹一行加一起也没有昭平君无赖。他们平日里也没有接触过这样混不吝的人物。以至于所有人都一副开了眼了的样子。
昭平君双手抱胸,斜着身体扬起下巴打量李禹,“哑了?”
李禹气得抡起拳头招呼他。昭平君的随从可不是吃素的。因为昭平君以前爱惹事,他的随从不得不学几招。单打独斗或许打不过李禹,二人同时上去,一人抱住他一条手臂,李禹被困。
公孙敬声同窗忙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昭平君,他同您开玩笑呢。”
“我看不像。”昭平君下巴示意他看李禹的神色,“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杀了我啊。我好怕啊。”
李禹气得伸腿踹他,昭平君的随从把他往后拽。有人见太子当真不管,很怕昭平君犯浑:“主要是您不该提李老将军。”
昭平君摇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怎样谁知道?只有李老将军清楚不是吗?”劝架的人道,“李老将军为了江山社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昭平君微微摇头:“这么说你就错了。他当郎中令的时候没拿俸禄?他受伤立功陛下亏着他了?他首次出征匈奴几乎全军覆没,按律当斩。陛下念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允许他拿钱恕罪,这一点是真的吧?后来他和张骞延期不到险些害得冠军侯部全军覆没,陛下有降罪于他?”冲李禹抬抬下巴,“你父亲关内侯哪来的?是不是大司马指挥得当,封狼居胥山?你说他要是上一次没能回来,你父亲还能获封关内侯吗?”
劝架的人语塞。
有人忍不住说:“这不一定。”
昭平君点头:“是不一定,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那人噎住。
昭平君:“真以为行军打仗谁上谁行?不要说跟匈奴较量,”指着鱼竿,“钓两条鱼试试。可别说太子运气好,或他乃储君,鱼儿畏惧他,不敢不上勾。”
好几个人脸色微变,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昭平君见李禹不挣扎了,嗤一声:“你说你是李敢的儿子,这把剑是李敢的佩剑,念在李敢杀敌有功的份上我都不说你。飞将军?迷路将军还差不多。”
“你——”李禹暴怒。
昭平君的随从险些没拦住他。不过也是险些。所以昭平君一动没动:“我说错了?”指着其他人,“是不是觉着我说话难听?那是因为因主将指挥不当而全军覆没死的人中没有你们的父兄族人。肉不割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公孙敬声同窗张了张口:“这,战场上哪有一定的事。”
“是吗?”昭平君问。
那人不由得想到卫青和霍去病。
昭平君:“自己能力不足就承认,没什么。我就跟人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当个监察百官的御史。叫我上阵杀敌,我得被血腥味吓死。”
李禹脱口道:“谁跟你一样厚颜无耻!”
“我是小人,你是君子?”昭平君以前就很厚颜无耻,比如明知馆陶公主差点害死卫青,他跟卫青的外甥公孙敬声不熟,敢直接去公孙家找人。但以前碰到李禹这样的他只会耍无赖或耍横。这几年太子和公孙敬声偶尔提醒他一二,又跟着霍光恶补知识,他如今堪称无赖中的大将军。
李禹反唇相讥:“我不是君子也不是你可比的。”
“去年腊月下大雪你捐了多少财物?”昭平君问,“你说你人品好,帮助过贫民还是老弱妇孺?我是小人,给很多人提供谋生的机会,你干过什么?”
李禹张口结舌:“谁谁,谁跟你说这些?”
“那比什么?比辞赋?擅长辞赋的人就是君子?死者为大,其实我不应该提。司马相如叫卓文君同他私奔,到了长安得陛下看重又要纳妾,这是君子所为?司马相如非君子,但他是大汉第一文豪。可见辞赋跟人品没有任何关系。不能比辞赋那说骑射,你学骑射除了打打猎还干过什么?”
李禹脱口道:“我没机会!”
昭平君冲禁卫招招手:“过来,跟他切磋切磋。”
宫中禁卫多是世家子弟,看在李广和李敢的份上可能跟他打个平手。怎奈今日随太子出来的这些人乃守城侍卫。京师守卫骑射功夫等等仅次于宫中禁卫和期门侍卫,他们当中虽然只有少数人上过战场见过血,但不等于他们没有实战经验。没少在街上处理闹事的游侠,醉酒的莽汉。守城侍卫辛苦,十个当中难有一个出身名门。他们恨不得趁机把目无下尘的世家子弟踩在脚下。
纵然李禹一行不懂这些,但他们很清楚能随太子出来的人一定身手不凡。李禹友人劝道:“出来玩何必呢。”
昭平君:“合着没说你品行不端?”
“我——”劝架的人噎住。
昭平君嗤一声:“你们瞧不上我,觉着我运气好,是陛下的外甥,太后的外孙。我还瞧不上你们呢。至少我有自知之明!”
不少人憋得脸通红,被“自知之明”堵得有口难言。
昭平君:“就你们还向太子讨教?知道太子为何不跟你切磋?因为他怕把你打哭了。”
李禹双臂被困,气得跳脚。
昭平君转向刘据:“他们是冲你来的。迟迟不滚也是因为你,别想装聋作哑!”
太子无奈起身:“欠你们的。多好的天气,睡觉钓鱼不好吗?跟斗鸡似的。”冲他的侍卫使个眼色。侍卫跑去把马背上的宝剑拿过来。
太子朝蹴鞠场地看去:“去那边。会剑术的一起上。”
李禹一行惊呆了。
太子:“没听见?”
“小人不敢。”有人躬身说。
太子好笑:“说得好像你们能伤到我似的。”
这些人还指着以后有机会出将入仕呢。要是下一任帝王认为他们文不成武不就,那他们以后哪还有出头之日。听闻此话,李禹一行不再迟疑。
一共十三个人,其中七人自认为剑术高超。他们七人当中缺剑的就借用侍卫的宝剑。随后七人相互使个眼色把太子围在中间。太子二话不说直冲一人面门。那人没有想到太子那么快,一时猝不及防,同手同脚被太子踹倒在地。太子转身朝其中一人脖子上敲一下,那人吃痛,身体踉跄,太子伸腿一勾,对方倒在落叶之上。其他五人心下大骇,不得不认真起来。
太子不恋战不逞强,转身绕到其中一人身后,朝起屁股上踹一脚。转眼间七人倒了三个,很难再包围太子,太子没有心慈手软,朝离他最近的人脑袋上一下,把人敲蒙了。
有人爬起来,太子再次直冲他面门,杀气扑面而来,没等太子靠近他先退了。太子看出李禹身体强壮,他不跟李禹硬碰硬,利用自身灵活,像后背有眼睛一样吓退李禹,接着收拾其他人。七人或趴或跪在地上,一时间无法站起来,太子后退:“承让!”
七人朝他看去,顿时一阵后怕,盖因剑未出鞘。否则他们就是不死也得见血。
太子喊一声那名侍卫的名,抬手把剑扔给他。随后他拿起鱼竿继续钓鱼。
卫不疑迷迷瞪瞪坐起来看完整个过程,直到太子坐回河边他才清醒。卫不疑惊叫一声跳到太子背上:“表兄,教教我,教教我!”
太子反手朝他背上一巴掌:“先打赢你大兄再说。”
“表兄教我我才能赢他啊。”卫不疑趴在他肩上嘤嘤嘤装可怜。
太子:“你给我起来!”
卫不疑不起:“你教外人都不教我,究竟谁才是你亲表弟?”
太子回头,像看大傻子一样看他。
“我说错?”卫不疑大声反问。
公孙敬声想笑:“有一对七教学的吗?”
卫不疑糊涂了,转向李禹一行:“不是吗?”
李禹等人脸色很是难看,偏偏还不能怪他,盖因他一直在睡觉。
卫不疑越发好奇:“大兄,不是吗?”
卫伉:“睡饱了?”
卫不疑乖乖点头。公孙敬声:“那过来吃点点心。等一会烤肉的时候少吃点。”
“你是表兄,不能你少吃点啊?”卫不疑一脸不快地过去,“太子表兄准备的肉,你是表兄,我是表弟,都是兄弟,凭什么要我少吃点?”
公孙敬声:“你烤?”
卫不疑酱醋不分,他会烤什么。此言一出,卫二公子消停了。公孙敬声问他同窗:“你们还有事?”
公孙敬声同窗不敢再装傻:“太子殿下,我等先行告退。”
太子颔首,站起来,一条鱼上钩。
李禹一行不敢信,那些鱼真不知道他是太子吗。
钓鱼可以说他只是运气好,一对七总不能还是他运气好了吧。
李禹一行牵着马灰溜溜离开,昭平君嗤笑:“真以为谁都得给他们面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卫不疑转向他兄长,怎么回事啊。
卫伉从李禹跟昭平君起争执说起,一直说到太子跟他们切磋。卫不疑埋怨兄长怎么不叫他,害得他没能看到昭平君耍无赖。
昭平君转向他:“你说什么?”
卫不疑躲到兄长身后。
公孙敬声:“你俩先别闹。据儿,你说他们回去会不会告诉亲友太子殿下剑法高超?”
准备拎着桶去河边杀鱼的侍卫停下:“我不会。太丢脸了。”
公孙敬声想象一下:“我大概会认命。有的人就是天赋异禀,这是羡慕不来的。”
卫不疑摇头:“勤学苦练可以。好比我大兄,虽然打不过太子表兄,但一定比他们那些人强。”朝李禹等人看去。李禹等人像是有所察觉,回头看到太子依然坐在河边钓鱼,公孙敬声喝茶,卫伉吃什么东西,他们的目光停在昭平君身上。
有人扯一把李禹:“别看了。我们早该想到太子骑射能得大将军和大司马真传,怎么可能不懂剑术。”
“他不是赌术高超吗?”有人问,“难道传言有误。”
其中一郎官试探地问:“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真如陛下所言聪慧过人,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没人想过这种可能。
李禹摇头:“你们以前听说过太子殿下样样精通吗?”
“你听说过他剑法高超,足矣以一抵七吗?”郎官问。
李禹没听说过,“昭平君,不要让我看到他!”
这郎官问:“你敢动他?隆虑公主不在了,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以及太后还活着呢。”
李禹顿时蔫了。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其他人吓一跳,随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冠军侯、长平侯,还有两位公主夫君以及张家兄弟,从宽阔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直奔西边城门。
李禹问:“他们没看到太子殿下?”
“兴许看见了。听说他们很少一起玩。”
李禹:“嫌昭平君无赖?”
几人点头,几人假装没听见,几人一脸无奈,神色各异很是精彩。
公孙敬声见李禹一行停下:“昭平君,那些人不会在商讨怎么收拾你吧?能跟李禹一块玩的人,一定也跟他一样认为李广配得上‘飞将军’这个名号。说不定很崇拜他,以时常能见着他为荣。”
太子见水里迟迟没有动静,拉起鱼竿一看,果然鱼饵被鱼精吃了。太子把鱼竿转向公孙敬声:“李广还活着?”
坐在附近歇息的侍卫接道:“听家父说他身体很好,一餐可以吃四个炊饼,一大碗肉以及一碗汤。”
昭平君:“他还想着随军出征不成?”
那侍卫不清楚,摇了摇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事不好说。”
昭平君嗤一声:“尚能饭否?可别侮辱人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了。何况赵国那时候没什么人。大汉可是有两位大将军!”顿了顿,“要说校尉,赵破奴、公孙敖、吴蛮子、韩说,还有任安,等等这些还用不过来呢。何况还有一些熟悉地形的匈奴小王。比如那个什么赵信。”
侍卫想想这些人好像都比李敢小,确实没必要用老将。
市井传言陛下不想用他。看来此事真不怪陛下。
卫不疑趴在兄长背上打量昭平君。昭平君奇怪:“看什么呢?”
“你不是长安第一纨绔吗?”卫不疑奇怪,他怎么说起朝中将士信手拈来啊。
昭平君想打他:“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确实很多年了。可这些年除了你,也就你表兄敢横于京师。你表兄还被陛下处死了。”卫不疑怕挨揍,“敬声表兄,你说!”
太子:“你叫他怎么说?他俩以前半斤八两。甚至你敬声表兄有时候比昭平君还不讲理。”回头笑看着敬声,“后一句可不是我说的。”
公孙敬声瞪他。
太子收回视线继续钓鱼。随太子过来的侍卫们很是好奇,公孙敬声比昭平君还野蛮?没看出来。其中一个侍卫随太子出来过好几次,跟公孙敬声较为熟稔,叫他说来听听。
家丑不外扬。
要搁以往,公孙敬声不好意思提。
如今他知道有时候藏着掖着只会叫公孙家那些人有恃无恐。公孙敬声就从他伯父叔父俸禄低,但开销极大说起。一直说到他父亲要收藏白鹿皮币的时候没钱,他叫家人掏钱。没提十万钱的东西被他卖二十五万,他白白得十五万贯钱。
侍卫们瞳孔地震,晕头脑胀做梦似的。
公孙敬声见状不以为意地笑笑:“人善被人欺。”
有个侍卫家世虽不如李禹,但也是自幼习君子六艺。像公孙敬声这等忤逆长辈之人,要在他们家得被逐出家门。那名侍卫问他怎么敢向长辈挥鞭子。公孙敬声朝太子看一下。侍卫陡然意识到他乃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
那名侍卫一脸若有所思。
公孙敬声:“日后你出人头地,就算不是族长族中大小事也得先问问你的意见。”朝昭平君瞥一眼,“他父亲和伯父虽然不在了,堂兄弟以及远房兄弟还在。你问他陈家有什么红白事是不是先邀请他,甚至请他拿主意。”
昭平君点头:“因为我如今乃御史。职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以后有机会位列公卿。”
太子又钓上来一条鱼,叫他俩生火烤肉。
昭平君不擅长烤肉,他给公孙敬声打下手。太子把鱼竿给会钓鱼的侍卫,令杀鱼的侍卫给他留两条。
不是第一次出来春游,侍卫们回去也会跟同僚交流,所以这次没等太子安排侍卫就去捡木柴,或者帮着杀鱼,亦或者把太子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卫不疑闻到鸡腿肉香不禁咽口口水:“好了吗?”
厨子把鸡腿上的骨头去掉了,厚厚的鸡胸肉也被切成薄片,所以熟的快。卫不疑话音落下,公孙敬声叉一块鸡胸肉:“尝尝。”
“塞牙,不吃!”卫不疑嫌弃。
太子瞪他。卫不疑吓得接过去。鸡是清晨杀的,公孙敬声又烤的刚刚好,是以嫩的像鸡腿肉。只是不如鸡腿肉香。但这也令卫不疑很是意外,直呼跟他母亲做的一样美味。
太子:“那你还说塞牙?”
“我以为敬声表兄烤的肉塞牙。”卫不疑一脸讨好地笑笑。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把烤好的肉放入盘中,接着烤鱼。
卫伉吃一口鸡腿肉,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微风拂过带走熏烤出来的燥热,禁不住感慨:“难怪表兄爱春游。不疑,下次休沐表兄不出来我们就去莲池边烤肉?”
卫不疑:“父亲和母亲叫我们烤吗?”
“我们烤他们静等着吃还不行?”
卫不疑连连点头,可行!
公孙敬声懒得提醒他,你们会吗。
兄弟二人不会,差点把长平侯府的花园点着。卫青指着卫伉的额头问他几岁了。
卫伉十四,其实未满十三岁。卫不疑就更小了。他俩哪知道火的厉害。尤其柳絮纷飞季,一个火星子也能引起大火。
卫不疑嘀咕陛下都准太子表兄在宫里沧池边烧烤。父亲太小心眼了。卫青耳尖,顿时想把他揣进莲池里冷静冷静,“你以为陛下没数落他?”
卫不疑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啊。
“陛下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他说过吗?”卫青瞪他,“你只看到他潇洒快活,有没有看到他被罚站?”
兄弟二人一起摇头。
卫家最小的卫登不知出什么事了,认为跟着认错准没错,也摇头晃脑一脸无辜。
卫青气结:“一边去!”
兄弟二人转向他们准备的食材满眼不舍。卫青令奴仆去喊厨子。
与此同时,太子没有出去,也没祸害宫里的一草一木,盖因三公主快出嫁了,他在陪他的小阿姊。
三月的第三个休沐日,三公主嫁到石邑侯府。
这一日张家门庭若市,张汤仿佛又是那位不把丞相放在眼里的御史大夫。宾客散尽,张汤和夫人回家,家中比以往还少了一个人,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许久,张汤夫人劝他休息。
张汤躺下就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还说陛下不管你们怎么闹?三公互相陷害还不管,以后底下人还不得上天?”张汤夫人不止一次劝他“做人留一线”。
张汤拍拍额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停顿一下又忍不住,“我今日才知道以前有人告我跟商人牟利。廷尉说的。幸好,幸好夫人和母亲时常提醒我不可与民争利。”
张汤夫人一阵后怕,慌得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算计庄青翟之后没多久就有人诬告我。”张汤拉一下她,“陛下当初没有追究,以后也不会追究。陛下圣明啊。”
张汤夫人点头:“是呀。不然你坟头上都长草了。”
韩子仁提着灯轻手轻脚步入书房:“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太子放下画笔,看着纸板上的璧人,满意地点点头:“改日给公主送去。”
韩子仁知道太子殿下用过晚饭就去书房画画,还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一直认为太子殿下给陛下或皇后画自画像,虽然以前给二位画过,但天家夫妻从来不嫌少。没有想到是给三公主画的,还是身着嫁衣的三公主。
韩子仁令宫人准备洗脚水:“殿下怎么想到画三公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太子看到他提的油灯,“近日柳絮遍地飞,你们睡前把灯都灭了。”
往常太子宫有些地方夜里依然灯火通明,比如正堂,比如门下。柳絮细软易燃,即便门窗紧闭也有可能飘进来。韩子仁点头:“奴婢省得。殿下,快到亥时了。”
太子有感觉,头晕眼乏,“孤洗漱后就睡。”
翌日,太子跟往常一样卯时起来。一人练剑乏味,也不想折腾一天到晚得伺候他的宦官们,太子提着宝剑前往大将军府。大将军府离太子宫可不近,太子疾步到那边身上隐隐冒汗,此时正好跟舅舅切磋。
卫青不想同他切磋。
身为公主的舅舅公主大婚他自然得出席。即便跟花瓶似的站半天也辛苦。何况他还不是当花瓶。卫青昨日傍晚到大将军府随便用点面汤就睡下了。一觉到卯时他才歇过乏。
“舅舅老了。”卫青摇头叹息,“不中用了。”
太子盯着他:“所以呢?”
“提不动剑了。”
太子眉头一挑,大将军直觉不好,随即就看到太子扔下剑鞘,宝剑直冲他面门。卫青认为太子外甥吓唬他,而本能反应让他很是利落的闪身躲开。
“大将军,这叫什么?宝刀未老吗?”小太子似笑非笑地问。
卫青尴尬地挠挠鼻梁,“舅舅以为男人年近不惑就不行了。”
“大将军切勿妄自菲薄啊。”太子笑吟吟道。
卫青头疼,长得像陛下和阿姊,他这个性子怎么就这么难缠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一直笑眯眯的,卫青也不好疾言厉色:“真是怕了你了。”随即令人把他的剑拿来。
卫青的剑法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一招一式皆可要人命。因此除了杀敌如切菜的霍去病没人敢同他认真切磋。
太子艺高人胆大,跟卫青切磋的时候步步紧逼,卫青不得不认真应对,他还杀气腾腾的,纵然卫青知道外甥不会伤他也不敢心存侥幸。你来我往一炷香,仿佛棋逢对手,卫青满头大汗,但也痛快淋漓。
卫青接过奴仆递来的面巾擦擦脸,很是欣慰把太子好一番夸赞。
太子全盘接受:“舅舅,我这身功夫能随您上战场吧?”
卫青:“这事你就别想了。”
“不想就不想。不能杀敌还不能擒贼吗。”
卫青心中一凛:“不许胡闹!”
“逗您玩呢。今日有廷议吗?”
卫青很少参与廷议,“不清楚。就是没有你也得去宣室殿批阅奏章。”
太子无奈地撇一下嘴:“我又不是皇帝。父皇真是见不得人清闲。”
“回去吧。”卫青身上黏糊糊的,打算令宫人烧水沐浴。
天冷不出汗,日日沐浴易生病,太子宫厨子不会为太子准备热水。春暖花开,厨子每日清晨步入庖厨的第一件事就是烧开水。滚烫的热水倒入浴室的缸里,盖上木盖,等太子练好剑正好沐浴,水不凉也不烫。
今日也不例外。
太子穿戴齐整从浴室出来,太阳才出来,“孤今日起早了。”
“殿下昨日睡得沉睡得好吧?”吴琢问。
太子想想:“一觉到卯时。因为太清醒孤还以为睡过了。”看着从庖厨飘出的白雾,“何时用饭?”
吴琢:“还得一炷香。”
太子颔首:“孤去书房。”
昨晚太子画画铺开的涂料纸张等等,早已被韩子仁收拾干净。太子看看书架上的书总觉得都看过。他随便挑一本,令韩子仁笔墨伺候,他抄书。
韩子仁:“殿下,您的字已成型,恐怕不能再放在铺子里卖。”
“不卖。”太子摇头,“孤长大了,兄弟姊妹都有孩子了,有人还不止一个,这留着送给他们。”
韩子仁:“二公主家的是位小翁主啊。”
“翁主就不必读书识字吗?韩子仁,你不该这样想。你的家人也不能这样认为。母亲识字,通情达理,方能教好儿女。不能指望当父亲的。孤不说别人,公孙贺,五日一休,到家还得沐浴洗头,哪有时间指点敬声。也不能全指望夫子。东方朔文采如何?”
韩子仁斟酌道:“比朝中很多人都好。”
“可他的儿子呢?求父皇赏他儿子个郎官。东方朔自幼家贫,他很清楚寒门之子唯二的出路便是从军和读书。刀剑无情,容易战死沙场。他不舍得。所以只剩读书一条路。东方朔不希望儿子跟他一样仅凭一份自荐步入朝堂?”
韩子仁不由得想起他自己,平日里很难见到父亲,而好不容易全家聚到一起,父亲不是考校他和兄弟们的功课,就是长篇大论一番,或说他的不易,或嫌他们兄弟不够聪慧。久而久之,韩子仁就不想见到父亲。再后来父亲不叫他做什么,他偏偏做什么,结果惹出事,不得不进宫当差。
倘若母亲明事理,盯着他们学文习武,父亲打骂他们兄弟几人的时候母亲敢据理力争,或许他也有机会出将入仕。可惜他的外祖不是殿下,外祖家中也有些钱财,却不舍得给母亲请夫子。其实也不用特意给母亲请夫子,舅舅们识字,每日抽半个时辰教母亲几个字,三年下来也足够母亲读懂史书。
“奴婢无知了。”
太子:“希望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以后生的女儿乖巧,儿子懂事孝顺,却只教她品茶装扮,甚至夫人之间的交际手段,她如何能教好儿女?将来孤的太子妃可以不懂吃穿,甚至不懂打扮,分不清金银,乃至相貌平平,但她必须满腹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