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君点头:“八月十五那日看起来只给我们几箱东西,其实都是珍品。我觉着全是太皇太后珍藏。宫里也不多见。”
“隆虑侯没找你打秋风吧?”
昭平君:“我只是一个小御史,他乃隆虑侯,哪好意思找我要钱。”
“不要管他。”
昭平君点头:“因为祖母给我这么多东西,伯父一家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所以自打祖母入土为安,我再也没有去过两府。母亲不在了,随便父亲怎么折腾去。折腾出格自有廷尉审——”
“公子!”
随从打断昭平君,昭平君不快:“没见我正在和太子商讨政事?”
“公子,您就别装了。”随从扶着观景亭柱大喘气,“董——董偃来了。他说有急事求见。”
昭平君霍然起身:“我还没找他,他倒先送上门了。”
小太子拉住他:“董偃胆小,不敢故意过来给你添堵。”问随从,“有没有说何事?”
随从:“他一说有急事我——我这就把他带过来。”
小太子给昭平君使个眼色。昭平君收起怒火,跟着随从去正房。
随从跑得快,表兄弟二人才到屋角董偃就过来了。董偃不知道太子也在,见着他慌忙躬身行礼:“小人拜见殿下。”
“免礼。找表兄何事?”
董偃下意识往四周看。昭平君瞪他:“说!”
“堂邑侯和隆虑侯打起来了。”董偃压低声音,像是很怕家丑外扬。
昭平君怀疑他听错了。小太子叫他仔细说说。
馆陶大长公主这两年精力不济,没心思陪董偃快活,便放他自由。董偃虽有相好的,但他依然三天两头过去陪馆陶公主。有人说他为了钱,有人说他怕失去这座靠山。无论因为什么,董偃都比馆陶的两个儿子孝顺。董偃去习惯了,多日不去他仿佛没了主心骨。
实在心慌的时候董偃就去堂邑侯府周围转转。今日休沐,无论东西市还是百姓居住的闾里之中都很热闹。董偃认为他此时过去不会被两府的人发现。然而他还没到堂邑侯府就听人说“打起来了”。有热闹可看就是尊贵如刘彻也不想错过。董偃到跟前才知道是陈蟜和陈须的随从打起来了。
胆子大的人到院里看热闹,两兄弟才发现门没关。然而这时候再关大门也晚了,除非他们压低嗓子吵架。可怒火上头哪还记得谁是谁。
两兄弟瞧不上董偃,董偃看他们跟乌眼鸡一样心底窃喜。可一想到馆陶大长公主,他又难过。回来的路上犹豫再三,跑来找昭平君。他记得昭平君如今是御史,监察百官。二人爵位在身,应该不敢不听他的。
董偃没敢提邻里恨不得二人打的头破血流,只说他也不清楚因为什么。
小太子问昭平君:“过去看看?”
“俩人加起来一百岁了,看什么看?”昭平君瞪董偃,“回你家去!”
董偃吓得跟小兔子似的。
小太子见状无语又想笑:“你说实话,究竟因为什么。”
“家产。”董偃怕打死人,不敢迟疑,“公主夜里走的,没留下话。堂邑侯说他乃长子当分七成家产。隆虑侯说就算给他三成,那也不是三成。三成的三成还差不多。堂邑侯说,您,您怎么——”
昭平君忍不住瞪他,很是不耐烦。
董偃慌忙说:“你怎么不说你儿子得了老太太半副身家。隆虑侯说那是公主送给你人情来往用的。他又说公主以前也给小人不少东西,怎么不找小人要。堂邑侯说他,要就要,不要就算。隆虑侯要带人搜,他说公主的东西多。昭平君您最多得三成私藏。后来就乱了,小人感觉他二人打起来了。您再不去可能会惊动廷尉或京兆尹。”
昭平君:“此时去也晚了。”
董偃急急道:“不晚!”还没出人命。他在心里补一句。
昭平君看向小太子:“你看呢?”
“想去就去。管得了这次还有下次。”
昭平君叫董偃回去。
董偃试探地问:“不去啊?”
昭平君吼他:“他们都可以当你父亲了,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他们糊涂啊。
比我还糊涂!董偃望着太子。小太子:“公主确实给我表兄许多东西。堂邑侯看到他只会更生气。”
董偃忘了:“那,小人告退。”
昭平君又忍不住瞪他。
董偃疾步往外跑。
“真当自己是陈家主人翁?”昭平君禁不住嘀咕。
小太子:“你祖母待他不薄,他瞎操心也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其实就你父亲和伯父那样的,头破血流也不值得同情。”
昭平君忽然想到也不能闹大,闹大有可能被贬为庶民。别人被贬是一个,他陈家是俩。思及此,昭平君令人备马:“我得过去看看。”
小太子驾车跟在他后头。不过确实晚了。堂邑侯府大门紧闭,昭平君问邻居他伯父和他父亲怎么不打了。小太子在马车上听到邻居说,二人被京兆尹带走了。
昭平君走到马车旁眼神询问小太子。
小太子微微摇头。
昭平君原路回家,小太子起驾回宫。
然而小太子前脚到太子宫,后脚听到隔壁有人问:“陛下出去了?”
小太子出去,远远看着像长安令,他走近问:“出什么事了?”
长安令张嘴想说,看一下太子又咽回去:“臣有事求见陛下。”
小太子令小黄门去永巷看看。
小黄门不大乐意。
四海升平,又是休沐日,能有什么事。
若是小事他又得挨骂。可他太子发话了,他也不敢磨蹭。小黄门跑着去后宫。
大半个时辰过去,小太子忍不住要用午膳了,刘彻才出现。刘彻懒得爬台阶,在宣室殿底下当着侍卫的面问:“出什么事了?”
长安令靠近他低声说:“堂邑侯和隆虑侯为争夺公主的家产大打出手,有人报给京兆尹,微臣带人过去,有人又说他们前些日子做下一些不甚好的事。”
“不好的事?”刘彻皱眉。
长安令看一下他身后的小太子。
刘彻瞪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太子宫去。”
小太子气得哼哼:“不听就不听!”
长安令等小太子走远才敢说:“奸淫之事。”
刘彻一点不意外。
不是前几日,而是前些日子?刘彻注意到这点:“服丧期间?”
“是的。还用强了。”
刘彻不禁骂:“畜生!”
想他儿子才十三岁,跟馆陶大长公主还隔一层,馆陶去世后的那一个月他都不曾出去玩闹。
“陛下,您看?”犯事的两人是皇亲,此事只能由天子定夺。
刘彻:“移交廷尉。”
长安令懂了,皇亲国戚犯法与民同罪,该怎么定怎么定。
话说回来,昭平君嘴上说懒得管,心里也不想管,但做不到不管不问。昭平君到家就令机灵的随从去京兆尹府衙盯着。
午睡醒来得知两人已到廷尉府,他顿时意识到不止打架这点小事。
昭平君立刻前往隆虑侯府。堂邑侯和隆虑侯素来嚣张,无论做什么都不遮掩,昭平君学公孙敬声拿着马鞭盯着奴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弄清楚了。
昭平君差点气晕过去。
难怪被移交给廷尉。
刮了他们也活该!
昭平君不等廷尉议罪,当天就把隆虑侯府的奴仆全打发了。他父亲养的那些人每人给点钱令其回家。
昭平君随从买几把大锁,傍晚他锁上门顶着严寒回家——在这府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上一个廷尉被刘彻贬为庶人,如今的廷尉不敢徇私枉法,也不敢懈怠,三日就把罪名定下来,上奏天子。
廷尉可比昭平君仔细,连何日何时何地与谁发生关系都记得一清二楚。刘彻当场批阅,然后令廷尉赶紧走。端的怕慢一点被儿子撞上,再被儿子看见。
刘彻干过许多荒唐事,却不希望儿子跟他一样。小太子可以什么都懂,但绝不能什么都干。
陈家那俩兄弟乃天子的亲表兄,全城百姓都好奇天子这次会不会秉公执法。是以廷尉那边一定罪,这边太子宫就收到消息,盖因百官以及侍卫也盯着此事。
小太子乍一听到罪名当中有“犯禽兽行罪”,感到耳朵脏了。
腊月再次见到昭平君他都不忍直视。
昭平君见他眼神躲闪,不禁大声澄清:“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昭平君心累:“我不该吼你。”
小太子给他倒茶:“姑母还在的时候你就搬出去了,我不该怀疑你。”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样无耻。”昭平君说完直摇头,“我一想起来就头疼,恨自己审过他的人。”
小太子又把点心移到他面前:“那就不说了。尝尝,厨子新做的。”
昭平君捏一块,薄薄一片,裹满胡麻,又酥又香:“你的厨子真会吃。”
“身为厨子饭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
昭平君点头:“也是。”
“朝中也是这样。”昭平君懂事,小太子不介意多点拨几句,“身为御史跑去廷尉府指手画脚,还要廷尉做什么?我身为太子就要当好太子,不要总以为自己是皇帝。储君是君,那君又是什么?”
昭平君问:“说给我听呢?”
“也是提醒我自己。”小太子示意他尝尝茶,跟他以往喝的不一样。
昭平君浅尝一口:“不是茶汤?”
“茶叶磨成粉冲泡而成。”
昭平君又尝一口:“清淡不腻,却又比清水有味。不想吃茶又不想喝水的时候正好用这个。”
小太子点头:“母后闲着无事做的。我觉着不错令枇杷她们几个跟母后学的。”
“回头把做法写给我,还有这个薄饼。”昭平君又捏一块,“敬声老弟的亲事定了。”
小太子愣了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定,定了?”
昭平君点头:“家世清白,粗通文墨,小吏之女。”
很多世家大族也只是让女儿学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小吏请不起夫子,他女儿能读书识字想必是他教的。小太子满意:“其父秉性不错,家风应该也挺好。”
“你知道?”昭平君诧异。
小太子摇头:“猜的。”
昭平君一脸不信。小太子好笑:“你当人人都有钱请师傅?人人府里都有私学啊?不说旁人,就说公孙家,若非我那个坏姨丈有钱请师傅,敬声的堂姊妹可没机会读书识字。”
生来富贵、认识的人也多富贵的昭平君听糊涂了。
小太子:“公孙家的私学说是公孙一族的家学,其实是公孙贺出钱办的。敬声的伯父和叔父的俸禄还不够他们自己用的,拿什么给女儿请夫子?”
“他们夫人可以教啊。”
小太子无语。
昭平君张口结舌:“他,他们的夫人不识字?”
“你夫人家世不显却能嫁进侯府,盖因她知书达理。可这种事看运气。不是所有知书达理的女子都能嫁进高门,所以很多父母不敢赌,也不舍得拿出大半,甚至全部积蓄给女儿请师傅。”
昭平君:“可是,公孙贺的父亲以前官职挺高啊。”
“不巧,该娶媳嫁女的时候他出事了。”
昭平君懂了:“难怪公孙贺和你姨母定亲的时候都二十四五了。原来被他父亲耽搁了。”
小太子摇摇头:“不止。公孙贺最有出息,他父亲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可门当户对看不上他,因为他父亲犯过事,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高门大户他又攀不起,这才耽搁到二十多岁。”
“怪不得公孙家那一窝都不像世家夫人。他们家老太太是不是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昭平君想起什么,“就那你姨母还怕她们?”
小太子解释:“一个‘孝’字压死人啊。”
昭平君想起他公孙老弟,若非亲情排在皇权后面,公孙敬声也不敢拿着马鞭耀武扬威。
“是我忘了。”
小太子:“你这样就好比那种人。”
昭平君瞪着眼叫他说清楚。
“一个穷人跟你说喝不起粥,你来一句,为何不吃肉。”
昭平君差点呛着,一时说不出话,用手指着他,“你你你——”
小太子把茶递给他。
昭平君嘴里的饼顺下气,气得怒道:“侮辱谁呢?”
“打个比方。再说了,也没差多少。”
昭平君确实认为小吏之女学文识字实属正常,不理解为何公孙敬声很满意。他这人又认为“千金难买我愿意”,所以心里纳闷也没说出来。偏偏他又藏不住话,是以先前突然拐到公孙敬声身上。
“就你懂得多。”昭平君无法反驳,瞪他一眼继续吃饼。
小太子好笑,差点呛过去他竟然还敢吃。
“过几年小侄女大了,你就知道女子粗通文墨多么不易。单单请师傅就够你头疼的。”
昭平君:“有钱还请不到人?”
“教女子,不好请。人品端正又会授课的老师就更少了。”
昭平君打量他一番:“说得好像你请过一样。”
“母后不识字,在父皇身边的时候感觉自己很无知,又因为要照顾大姊,伺候父皇,心有余而力不足,恶补文字的时候很是辛苦。她不希望女儿跟她一样,所以大姊才三岁她就求父皇给大姊找师傅。大姊随母后住得找女夫子。父皇找了两年也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另给大姊准备教室,请入宫当差的郎官或士大夫教他。东方朔还教过两位阿姊。”
昭平君怀疑他听错了:“东方朔?”
小太子点头:“没教几日他就因为殿内失仪被父皇贬为庶民。”
昭平君知道这事,东方朔醉酒殿内撒尿,气得他皇帝舅舅恨不得拆了宫殿重建。
“这么说来我以后也得给你侄女找男夫子?”
小太子:“嫂夫人可以教。你也可以指点一二。”
昭平君连连摇头,他还是算了吧。
“我听说御史下午没什么事?”
昭平君点头:“上午奏章陆续递上来,午饭前送到宣室殿,下午几乎没什么事。”
“你那些同僚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偶尔找他们请教几句也足够教小侄女了。”
昭平君细想想,有道理。
从太子宫回到府里,昭平君看到偏房门紧闭,想起里面塞满宝物,随便拿出一件换成钱请夫子都用不完,又觉着何必自己教。
昭平君夫人怕女儿生病,不许她出去。昭平君喜欢抱着她到处走。以至于小姑娘很喜欢父亲。听到父亲的声音小姑娘就咿咿呀呀要他抱。女儿抱到怀里,昭平君不由得想起他的禽兽父亲。身为人子都没有想到父亲那般无耻,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外头请的师傅秉性如何。
昭平君越想越觉着还得自己教。
翌日下午,昭平君见霍光闲着看书,也拿一卷书凑到他跟前,向他请教。霍光下意识朝外看,天上没下红雨,太阳也是打东边出来的啊。
昭平君掰过他的脑袋:“许你勤学上进,就不许我好读书?”
“出什么事了?”霍光低声问。
昭平君不好提孩子,低声说:“有份奏章,没看懂。”
霍光乐了。
昭平君朝他背上一巴掌。
霍光敛起笑容:“哪句不懂?”
昭平君拿的是他自己抄的纸书,翻开一页,给霍光个眼神。霍光张口结舌:“你你,这一页?你在太学这么多年——”
昭平君捏住他后颈,霍光压低声音:“我怎么听说你不讨厌上学?难道传言有误?”
“我确实很喜欢上学。谁说上学就得听课?”
“不听课你还能忙什么?”
自然是忙着赚钱。昭平君不好说实话,“你管我忙什么。你其实也不懂吧?”
“少激我。”霍光伸手夺走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同他解释。”
昭平君听得豁然开朗,禁不住低声说:“原来那句话的书面表达是这个意思。”
霍光很想说,五岁小孩都懂。可见他很感兴趣,也不好打压他的积极性。
昭平君打小混迹市井,虽然读书不多,但该懂的人情往来他都懂。休沐日上午,去冠军侯府找霍光。不巧碰到霍去病,霍去病奇怪,他二人何时那么要好了。
“找光何事?”霍去病问。
昭平君:“我们约好今日出去用饭。怕霍老弟忘了。”
“你们?”
昭平君胡扯:“还有敬声。敬声先过去了。”
二人很是要好,霍去病不疑有他,去弟弟院里催他快点。
昭平君昨日同霍光说过,今日请他吃饭。霍光以为他客气一下,听到大兄的话他慌忙跑出来。不好说不相信他,直言他差点忘了。
此言一出,霍去病越发相信三人提前约好的,叮嘱弟弟别喝太多酒,明日还得进宫当差。
霍光连连点头。
卫少儿出来问他还有没有钱。霍光吃住都在冠军侯府,衣服鞋袜也有府里准备,平日在宫里当差用不着钱,是以他一年到头能存不少钱。霍光拿下腰间的荷包证明有钱。
卫少儿等二人出去才提醒霍去病:“他和敬声年龄相仿,敬声的亲事定了,昭平君的孩子快会走了,他的亲事你是不是也上点心?”
儿女婚事当由父母做主。可卫少儿和霍去病都不想再见霍仲孺,霍光不可能回平阳县成亲,卫少儿不是霍光嫡母也不是后母,那他的婚事只能由霍去病操办。
“母亲和夫人先帮他看看,回头我叫人查查。”
卫少儿:“有没有什么要求?”
“通情达理,待人和善。”霍去病不由得想起他糟心的大姨母,“反正不能是姨母那样的。”
卫少儿:“我是说家世。”
“家世清白,识文断字。”
卫少儿明白了,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合适。
小太子得知他二姨母开始帮霍光相看妻子,禁不住跟韩子仁感慨:“岁月催人老啊。”
韩子仁无语:“殿下,您才十三岁。”
“年后敬声成亲,不出意外到秋霍光也该成亲了。唉,跟孤玩的人越来越少,孤不想长大都不行。”
韩子仁:“殿下不想长大?”
小太子点头:“我长大父皇就老了。”
第189章 太子养猪
小太子经常把“我长大了”挂在嘴边。听闻这话,韩子仁不禁疑惑:“殿下不想长大吗?”
小太子点点脑袋,手肘撑着书案托着下巴:“我想长大又不想看到父皇衰老。”
“……殿下,喝点茶吧。”韩子仁算是听明白了,小太子一时有感而发,并不需要他安慰附和。
小太子接过水杯抿一口:“不热了。”
茶汤不热味道很怪,苦涩中泛着油腻或甜腻。韩子仁小心翼翼点着炉火煮水,随后把茶杯和茶壶给书房外的小宫女。小宫女洗刷干净送过来正好水热了,韩子仁往锅里放茶饼以及小太子喜欢吃的各种干果。
小太子望着窗外的飘雪呢喃:“还以为今年是个暖冬。”
“今年寒冬来得晚。”韩子仁把火压一压,以防煮溢出来。
小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小宫女还在门边候着,令其下去歇息。小宫女应一声“诺”,书房里只剩小太子和韩子仁。小太子趴在书案上同韩子仁抱怨:“不想看书。”
“不想看就不看。”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小殿下也该好好歇歇了。
小太子嘟囔:“也不想下棋。”
“殿下想做什么?过一会雪大了奴婢陪您堆雪人?”
小太子晃一下脑袋:“冷。”
韩子仁没招了:“殿下找陛下玩儿去?”
“父皇不是同百官议政就是批阅奏章,亦或者去永巷抚琴听歌。”小太子提不起兴趣,“韩韩,你说为何要有冬日啊?”
韩子仁把煮好的茶倒入壶里:“一年有四季啊。殿下,好了。”
小太子闲着不动不饿也不甚渴,抿一口茶湿湿嘴唇,叫韩子仁把他之前做灯笼的工具拿出来,他要做上元节用的灯。
“殿下闲着不好吗?”
小太子摇头:“想睡觉,又睡不着。”
韩子仁起身打开纱窗喊吴琢。
小太子的东西都被太子宫奴婢们仔细收着。片刻,吴琢把小太子要用的东西送过来。吴琢留下帮他劈竹片。小太子想做花灯,问二人会不会做小狗小猫式样的灯。
二人不会。
小太子来了兴趣:“我教你们。”
先准备装蜡油的竹筒,随后绕着竹筒编花斑狗。小太子不会用竹片编东西,太子宫有人会。小太子以前用的竹篮一半是太子宫的几名宫女做的。
宫里有一片竹林,竹子取来方便,如今小太子不再用竹篮装食物,宫女依然会用竹子编东西。
挂在窗棂上遮阳的竹帘,放猪油皂的竹盘,小太子出浴后垫在脚下的竹席等等。有大有小,炎热夏季入目皆是清爽的竹编人的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小太子令吴琢找帮手。吴琢笑着调侃他:“殿下不会啊?”
“孤忘了。”太子殿下丝毫不心虚。
天气冷谁都不想动,吴琢就问几名宫女谁愿意教殿下编花灯。
会竹编的几名宫女正无聊,闻言都跟他过去。
人多做事快,午饭前一刻就做好两个花灯,一个花斑狗一个大黑猫。
小太子给灯糊上纸上色,简直栩栩如生。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很是心动。小太子午睡的时候,两名小宫女求韩子仁和吴琢带她们去砍竹子。
小太子醒来,太子宫多了一根长长的竹子和许多竹笋。
厨子要给小太子做笋焖肉。
小太子挑一个大的:“这个炖你们腌的鸭子。”挑个小的,“切成丝煮细汤饼。”
厨子:“再加点木耳丝?”
小太子颔首:“再加一点虾干提味。再给孤加个荷包蛋。”接着又想说加点羊肉,突然想起什么,“我的食量变大了?”
韩子仁宽慰道:“您也到了吃穷老子的年龄了。民间有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殿下要是怕胖,饭后遛遛花花?”
小太子点头应一声,令厨子下去准备。
冬季昼短夜长,众人陪小太子做一个小鸟式样的花灯屋里就暗的需要点灯。小太子出去等着用饭。几个小菜和一份笋焖鸭,又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小太子吃得打个饱嗝。
宫门早已下钥,小太子不想惊动侍卫们,就在太子宫门外逗花花。戌时左右,小太子爬上温暖的榻,非但不困还有点饿。小太子摸摸干瘪的腹部:“我的胃是无底洞吗?”
前世辟谷前最累最饿的时候一碗面也差不多了。
这难道就是灵气浓郁和灵气稀薄的区别。
小太子想不通,睡又睡不着,不由得想起芥子空间。
暂时需要宝剑匕首,小太子就没念叨兵器。药丸也足够用,小太子也没惦记药丸。小太子想起大表兄想要一块玉雕。小太子默念“三块暖玉”。
面前空无一物。
小太子拧眉,空间消失了吗。
小太子又默念“一块暖玉”。啪嗒一声,小太子额头上多出一块玉。小太子吓一跳,猛地坐起来。外间守夜的韩子仁忙问:“殿下,出什么事了?”
“我自己跟自己玩呢。”小太子慌忙把玉藏起来,“韩韩,不必进来,你睡吧。”
韩子仁睡不着:“殿下,要不要奴婢给您讲故事?”
“不要!”小太子大声拒绝,“烛火自己会灭。你不必担心我。”
天冷韩子仁其实也不想起:“奴婢还没睡,殿下有事尽管喊奴婢。”
“知道了。”小太子拿出玉佩打量一番,似曾相识,应该是他不畏严寒前用的。这是一块昂首盘龙玉佩,不好送给表兄的儿子。小太子挂在自己身上,把他身上的小玉雕拿下来。
小太子又默念“一块暖玉”,出来一块成年人佩戴的青鸾玉佩。小太子先放在被子底下,准备明日早点起来塞柜子里。
随即小太子再念暖玉,空间又像消失了似的。小太子记得替他抵挡雷劫的宝剑上有剑穗,感觉芥子空间里也有剑穗。小太子要五个剑穗,果然出现五个。
小太子抓着蕴含着灵气的剑穗禁不住低声感慨:“活得久就是好。”
翌日清晨,小太子爬起来就把他昨晚念出来的东西塞柜子里。
早饭后,小太子名曰“冷”,躲进寝室给他的两把宝剑系上剑穗。随即令小黄门去宣室殿看看老父亲有没有去永巷。
小黄门回来禀报:“陛下这几日哪里都没去。”
小太子挑个最贵重的剑穗前往宣室殿。
刘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下就收回视线:“朕就知道是你。”
“父皇很忙吗?”
刘彻:“年前处理好都能安心过除夕。今日雪化了外面很冷,你来做什么?”
“孩儿想你啊。”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你也打盆水看看自己多大了。朕信吗?”
“孩儿长大了就不能想你啊?”小太子嘀咕,“什么歪理。”
刘彻:“谁又惹太子殿下生气了?”
“父皇小心眼。”小太子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
刘彻吓一跳,见手里只是一个剑穗又想揍他,“捉弄父皇好玩吗?”
“据说编玉佩的线乃天蚕丝。这枚玉佩上的龙乃东海龙王。父皇当真不要?”
刘彻一把抢过去,玉佩到手顿时感觉跟儿子送他的玉笔很像。刘彻挑起眉头望着儿子。小太子笑笑问:“孩儿孝顺吗?”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吧?”
“还有几个。精美的剑穗配宝剑。孩儿打算送给舅舅和表兄。”
刘彻颔首:“只有这些?”
“这些还少?”小太子轻呼,睁大的眼睛仿佛说他不知足。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脑门上拍一下。小太子张牙舞爪吓唬他,刘彻递给他几卷奏章,“帮父皇看看。看完除夕前就没事了。”
“御史们都放假了?”
刘彻:“除了轮值的人都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