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常乐, 合衣躺在床边的软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暗夜悄然流逝,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常乐实在难以入眠,于是难得?早起。
数墙之隔的朱雄英刚推开门,怔在了原地。
门前是垂首等候的晚月姑姑,走?廊里还?有?缓步而来的娘亲。
他疑惑地左看看, 右看看,什么情况?
常乐掀了掀沉重的眼皮,“雄英起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他当然起来了。
常乐朝儿子招招手, “那一起用早膳?”
朱雄英乖乖走?过来,随口问道, “您怎么起来了?怎么没见我爹?”
以他娘亲的作息习惯, 向来与早膳无缘, 今儿倒是奇了怪了。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你爹病了, 昨夜折腾半宿,刚喝完药, 正睡着。”
朱雄英豁然抬眸, 瞪着双大眼睛,“我爹病了?!”
常乐看眼儿子, 点点头安慰道,“没事, 戴先生能治好。”
只是,治疗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漫长,治疗的过程也会比较辛苦。
背疽之症,火毒内蕴,内脏积热。
初时内服、外用结合,促使疽化成脓,而后把脓切开引流,期间配合使用大蒜素,以防伤口感染,等到脓尽,去腐生肌,彻底治愈。
整个过程至少半年,极为折磨患者。
朱雄英皱起眉,面露担忧,“爹到底还?是上了年纪,多有?病痛。”
常乐正抬脚要迈进花厅,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上了年纪,上了年纪......
呜呜呜,她和朱标同岁......
朱雄英一把扶住自?家娘亲的胳膊,“您没事吧?”
常乐赶紧站直,抬头挺胸,“没事,没事......”
她的面色因一夜未睡,而略有?些苍白?,瞧着颇为憔悴。
朱雄英拧了拧眉,“您也别太担心。”
常乐点了点头,迈进花厅,坐到餐桌边。
朱雄英提起茶壶倒了杯热水,“儿子长大了,能保护您和弟弟妹妹。”
常乐捧着热水,太感动?了。
儿子竟然连她早晨先喝杯热水的习惯都知道。
朱雄英又拿起汤勺给两人分别舀了碗汤,“爹现在还?睡着,那儿子从国子学回来再去看他。”
常乐喝了口汤,神色稍正,“雄英先别去国子学了。”
自?从刘伯温告老后,他就拒绝了原先的一对一授课方式,同伴读们一起入了国子学。
国子学自?然有?国子学的好处,但这会儿,关键时期,国子学来往之人太多,安全?没有?保障。
常乐:“娘请了刘璟来春和宫给你单独授课,晚月也先跟着你。”
她讲得?很清楚,朱雄英自?然也听明白?了,但,“娘,这会儿,我更应该去国子学。”
他是皇太孙,更应该在这样的时刻,承担起皇太孙的职责。
常乐微蹙起眉,“你还?小......”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放在六百年后,还?是正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年纪。
朱雄英看眼他娘,小声嘀咕道,“也就您觉得?儿子还?小。”
常乐没听清楚,稍稍倾身?往前,“你说什么?”
朱雄英摇了摇头,“您都安排了小刘先生和晚月姑姑跟着儿子,还?不放心?”
常乐:“......”
当母亲的,哪有?放心的时候?
朱雄英用了早膳,如平常般出宫去了国子学。
常乐和儿子聊了会,又吃饱喝足,倒是来了些许睡意。
她返回房间,合衣躺进软塌,没一会儿,呼吸已然平稳。
常乐的睡眠质量向来可以,一觉无梦,等到醒来,窗外日光正盛。
目之所及,本该躺床修养的男人正披着寝衣,在桌前批阅奏本。
朱标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一眼,“醒了?”
常乐眨了眨刚睡醒,还?迷茫着的眼,闷声闷气应了一句。
朱标朝她笑笑,再度埋首,奋笔疾书?。
常乐披上件外袍,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到书?桌对面,“感觉如何,好点了么?”
朱标:“嗯,好多了。”
他的语气极为轻描淡写?,仿佛昨晚痒得?满床打滚儿的,是另有?其人。
常乐撇了撇嘴,瞥眼他毫无血色的面颊,伸手遮住了墨迹满满的奏本。
朱标抬眸,“乐儿?”
常乐:“命重要,还?是批奏本重要?”
朱标一愣,笑道,“那自?然是命重要。”
常乐白?他一眼,“那你还?不好好歇着,折腾什么呀?”
朱标看着气鼓鼓的太子妃,轻轻翘起嘴角,“可奏本关系着成千上百条命。”
常乐欲要合奏本的手蓦然顿住,成千上百条命......
见她如此?,朱标弯了弯眉,“或者,这段时间,乐儿代我批阅?”
常乐无语半晌,又想奴役她!
但他的命,也的确重要......
常乐努了努嘴,气哼哼地翻开奏本,“你去躺床。”
朱标嘴角笑意明显,“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常乐重重冷哼一声,无奈拿起朱笔。
朱标就近趴在了软塌里,偶尔喝喝茶,偶尔吃吃点心,人生难得?闲适。
只是,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崔公公独有?的唱报声。
朱元璋带着马皇后又来了,随行的还?有?晋王、燕王、周王。
常乐第一反应是毁奏本灭迹,但刚合起奏本,也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心理活动?......
她把奏本好好地摆放回了桌面。
朱标:“乐儿?”
常乐施施然起身?,“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朱标吃惊地张大了嘴,“???”
门帘掀起,朱元璋等人进来。
常乐垂首行礼,恭敬请安,“儿媳拜见父皇、母后。”
朱元璋径自?略过常乐,走?向他的好大儿。
马皇后抬了抬手,“乐儿无需多礼。”
等常乐站直身?,晋王朱棡带着两个弟弟同她行礼,“见过大嫂。”
常乐始终笑意盈盈,见此?更是回了半礼。
朱标仍然趴在软塌里,“爹,娘,你们来了。”
马皇后坐到软塌边,看着瘦削的儿子,心疼道,“标儿受苦了。”
朱标摇摇头,“娘,我没事。”
朱元璋早年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摊在桌面的奏本,以及奏本上未干的朱批。
常乐默默站在软塌边沿,有?意无意露出指尖和衣袖边沾染的朱红墨迹。
晋王、燕王、周王三人习以为常。
大哥回京师时,大嫂可以代为批阅奏章,那大哥重病,大嫂自?然也可以代为批阅奏本。
朱元璋紧紧皱起眉,那褶子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标儿卧病在床仍要批阅奏本,实在辛苦。”
朱标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有?做声。
常乐抿了抿唇,死死压住蔓延到嘴边的笑意。
朱元璋这不得?不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什么的,肺都要气炸了吧。
哈哈哈,可谁让你儿子愿意呢。
朱元璋深深吸了口气,“标儿,奏本暂时由爹来批,你养好身?子最为要紧。”
朱标当即同意,他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有?劳爹。”
朱元璋:“???”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常乐弯了弯唇,如今是在北平,奏本谁来批阅,还?重要么?
他既然愿意干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年关将近,天愈发的冷。
朱标的病情渐渐稳定,只待疽化成脓。
腊月中旬难得?又一日阳光明媚,常乐去了趟宫外的研究室。
她已经?把京师的秘密基地全?都搬至北平,包括设备和人员,并更名为研究室。
研究室远在郊外,等发放完工作人员的年终奖,安排好春节假期,再回宫,天色已晚。
常乐带着晚星穿过东华门,急急往春和宫方向走?。
谁知,刚至半途,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朱元璋。
常乐垂首行礼,“儿媳拜见父皇。”
朱元璋眯了眯眼,也没叫起,直接问道,“去哪儿了?”
常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避重就轻道,“儿媳正要回春和宫。”
话落,没有?抬头,常乐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越来越冷。
未久,黄昏寂静的雪地里,响起一道冷哼。
朱元璋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后。”
崔公公楞了楞,瞧眼帝王严肃的脸,领着人无声退到假山之后。
晚星第一时间没有?动?作,直到常乐挥了挥手,她才同样退了出去。
她们主仆的小动?作,朱元璋全?部看在眼里,心头火气愈烧愈旺。
常乐始终低眉垂首,是一种绝对臣服、恭敬的姿势。
可不知为什么,朱元璋就是觉得?她在挑战自?己的权威,“常氏!”
常乐盯着脚边的积雪,回应道,“儿媳在。”
朱元璋双手背后,训斥道,“尔为太子妃,太孙母,当谨言慎行,严遵妇德。”
常乐:“儿媳遵旨。”
她应得?极快,没有?半点犹豫。
朱元璋:“......”
只觉一拳打在棉花里,那口气堵得?他几欲呕血。
常乐继续盯着自?个脚边的积雪,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朱元璋背在背后的两只手紧握成拳,体内的怒火波涛汹涌。
良久,良久,终于缓过那阵气闷。
朱元璋继续道,“后宫不得?干政,不得?外出,尔为太子妃,当以身?作则。”
常乐:“儿媳遵旨。”
她还?是应得?毫不犹豫,语调也没有?半分变化。
朱元璋:“......”
他被?噎得?呼吸都停了一瞬,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常氏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分明是在盼着他死!
为什么没有?一点反抗,因为她还?年轻,而自?己已半只脚踏入棺材。
等到将来,标儿登基,后宫唯她一人独大,她再也无所顾忌,可以为所欲为。
朱元璋狠狠掐着自?己手心,死死忍住把人一刀劈死的冲动?。
标儿病重,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常氏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死于自?己之手。
朱元璋吐出口气,“既然如此?,那你把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关了。”
常乐豁然抬眸,他要关了她的研究室?!
朱元璋笑了,笑得?极为得?意,原来这才是常氏的痛处。
他又强调了遍,“立刻关了!”
常乐依旧保持蹲身?行礼的姿势,重新?垂首,甚至垂地更低。
片刻,她的姿势未变,但重新?抬头。
常乐微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垂垂老矣的帝王。
朱元璋的个头非常一般,常乐蹲着身?,两人恰好平视。
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是因为此?刻怒火中烧么?
或是因为不太习惯北方的气候,还?是因为奏本实在太多?
朱标要批的奏本,是有?吴伯宗他们分担过后的,但朱元璋最喜独揽大权,奏本也要自?己一个人批。
那每日源源不断的奏本,他年轻时,尚应付得?过来,如今上了年纪,还?能有?那么多精力??
常乐的目光里再也寻不到半点恭敬之色,仿若换了个人。
朱元璋讽刺道,“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
常乐行礼的姿势未变,扬了扬唇,轻声反问,“有?谁会信?”
最主要的是,朱标,还?有?雄英,他们不会信。
朱元璋一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标儿和雄英不会信。
常乐微微勾起唇角,“父皇,您还?真是个灾星呢。”
夕阳渐落,最后一缕光与白?雪交相辉映,四周静谧无声。
常乐压低嗓子,“太子向来康健,可你一来,他当晚就病了。”
朱元璋背后的双手气得?发抖,“胡说八道!”
常乐盯着他的眼睛,“是您克他,您幼年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全?家被?您克了个干净。”
朱元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是只会这一句么?
常乐嘴角笑意更甚,“事到如今,您都黄土埋到脚脖子,还?要克儿子。”
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他赤红着双眼,高?高?扬起了胳膊。
那蒲扇似的巴掌,眼看着就要朝自?己挥来......
常乐顺势摔倒在地,“父皇,儿媳冤枉。”
她惊惧的哭喊声远远传了出去,退后的宫人们纷纷侧目望来。
朱元璋一掌落空,往前踉跄了步,远远瞧着,仿佛是他伸着双手掐人脖子。
常乐委顿在地,继续哭道,“儿媳绝无任何争权夺利之心。”
朱元璋稳住自?个身?体,再次扬起胳膊,他这会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常乐瑟缩着自?己,“儿媳发誓,儿媳若有?任何争权夺利之心,儿媳必遭天谴!”
随即,她脑袋一歪,整个人落进雪地里。
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的晚星一愣,立马飞奔过来,把人揽进怀里,“太子妃,太子妃!”
常乐闭着眼抠了抠她的掌心,晚星稍顿,“来人,救命,太子妃晕倒了!”
她边喊着边一把抱起常乐,飞奔回春和宫。
雪地里,仍然处于暴怒中的朱元璋,“???”
半晌,稍稍恢复理智的朱元璋,“!!!”
太子妃受惊昏迷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皇宫的?角角落落。
朱标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乐儿被吓晕过去了?
乐儿是能随随便便被吓晕过去的?人?
但是,如果对方?是自家老爹的?话......
那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朱标手?忙脚乱爬起来,亲爹又坑亲儿子了。
他都来不及穿鞋子,着急忙慌地?往外。
小全子一愣,赶紧阻拦道,“殿下?,外面冷!”
朱标步子丝毫未停, 媳妇儿都要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冷不冷。
门一打开,风夹着雪疯狂涌入,还有刺骨的?冷意。
朱标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还未等他动作,风雪里出?现道狂奔而来的?人影。
晚星踩着丈厚的?积雪, 抱着“昏迷”的?主子, 片刻没敢停歇。
朱标一怔, 赶忙让出?门口的?位置,令道, “快传太医。”
因着太子之病,近来常驻春和宫的?戴杞听得动静, 立时背着药箱跑来寝殿。
她按耐着心头?焦急, 颤颤巍巍搭上太子妃的?脉,暗自祈祷......
但过片刻, 戴杞飞速扫眼低垂着脑袋的?晚星,而后一本正经道, “太子妃因惊惧过甚昏迷......”
她嘴巴飞速开合,念出?一段极冗杂的?脉案,听得周围人的?眼都冒圈圈。
朱标捏了捏眉心,出?言打断,“戴姑娘,长话短说。”
戴杞顿了顿,似意犹未尽,但不得不简而言之道,“太子妃这会儿需要静养,最忌吵闹。”
小全子极有眼色,立马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片刻,屋里只剩了朱标一人。
朱标弯着腰,正要给自家太子妃掖一掖被角,谁知......
惊惧昏迷的?人无声睁开一只眼,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子精气神?十足。
朱标掖被子的?手?顿在半空,脑子里缓缓打出?个问号。
夫妻两人三只眼互瞪了半晌,最终,常乐实在憋不住,默默睁开了另一只眼。
朱标眉心一皱,“乐儿......”
常乐:“那个,我有点渴,有水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满都是心虚的?意味。
朱标看眼紧张到抠着被子的?人,默默起身到外间倒水。
他在桌边站了良久,静静平缓因过于担心而急促跃动的?心脏。
常乐扒拉着被子,趴在床沿,探着脑袋张望。
水声潺潺,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她的?小脑袋瓜瞬间收了回去。
朱标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一板一眼把水递了过去。
常乐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啜饮,藏在眼皮子底的?两只黑眼珠子四处乱转。
但是,她再怎么小口,一杯水还是很快见了底。
朱标始终沉默,等待解释的?意思,非常明显。
常乐稍稍抬起眸,撅起嘴,“天?那么冷,雪那么厚,我都要冻成一座冰雕了。”
她也不想装晕,更不想怼朱元璋......
等等,她什么时候怼朱元璋了?
她一点儿没有,她全程恭恭敬敬,老老实实。
常乐委屈地?双眼发?红,“我也太难了。”
朱标低叹一声,轻轻以指腹擦去妻子眼角的?泪水,当时,她肯定吓坏了。
常乐顺着他的?胳膊依偎进他怀里,“父皇还要关?了我的?研究所,我没办法,只能发?毒誓以证清白。”
朱标深深蹙起眉,爹也过分了。
乐儿把研究所看得比命还重?要,他竟然要关?她的?研究所?!
坤宁宫。
朱元璋一脚踹开殿门,怒着张脸,气冲冲闯进来。
马皇后的?心头?咯噔了声,立即扬起抹笑?,迎了过去,“重?八......”
但朱元璋目不斜视,带着身凛冽的?风雪直接越过了她。
马皇后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她垂了垂眸,片刻,回过身若无其事道,“重?八,晚膳有你?最喜欢的?......”
她话还没说完,朱元璋突然把手?边的?茶盏砸了过来。
白瓷茶盏瞬间四分五裂,马皇后没敢躲,任由茶盏的?茶水溅湿她的?裙角。
朱元璋怒色稍敛,方?才?高高扬起却被常氏躲避掉的?巴掌,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
马皇后嘴边笑?意未变,她提着裙摆绕开瓷盏碎渣,亲自拧来帕巾,仔细给帝王擦手?。
帕巾如一朵柔软的?云,拂过从冰雪里来的?手?掌,那温热穿过皮肤,沿着血管,直达四肢百骸。
朱元璋倚进圈椅,舒服地?喟叹了声。
马皇后蹲在他脚边,轻声问,“重?八,要传膳么?”
朱元璋闭着眼,“传吧。”
天?寒地?冻,而一道道御膳仍冒着热气。
马皇后亲力亲为,亲手?舀了碗热汤捧到丈夫面前。
朱元璋喝了碗热腾腾的?排骨汤,全身暖意流窜,方?才?完全由怒火支配的?脑子也重?新开始转动起来。
他夹了块红烧肉放进马皇后的?碗,“妹子,多吃一些。”
马皇后感动地?红了眼眶,“重?八......”
朱元璋笑?了笑?,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肉。
既然常氏如此在意那些所谓的?研究所......
朱元璋扔了筷子,“来人。”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悄无声息跪到殿中央,“臣在。”
朱元璋闭着眼令道,“即刻派人封了常氏在郊外的?研究所。”
毛骧头?也没抬,毫无犹豫应了声是。
那速度,那态度,朱元璋耳边骤然响起那没有半点起伏的?“儿媳遵旨”四个字。
顿时,一股子怒火猛然蹿入心间。
朱元璋连续给自己灌了三盏冷茶,勉强维持住冷静,“莫要大张旗鼓。”
一来,常氏代表的?是标儿和雄英的?脸面,他没法给人安罪名。
二来,常氏喜欢来阴的?,那他也要让她吃个哑巴亏!
朱元璋:“今夜便去,事成之后即刻汇报。”
他倒要看看那研究所在一夜之间倾覆后,常氏会痛苦成什么样。
光是想一想那画面,朱元璋已觉得身心舒畅。
马皇后略略皱起眉,欲要张口,但看着丈夫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
但愿乐儿早有准备,否则......
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那研究所怕是要被夷为平地?。
腊月的?夜,寒风、冰雪,如墨染的?浓黑。
三更更漏声声,朱元璋裹着披风来回在寝殿内踱步,他是不是地?看向门外。
马皇后掩嘴打了个哈欠,“重?八,熬夜伤身,今晚先休息,等明天?......”
朱元璋皱着眉,“要睡你?先睡,别烦我。”
他满脸的?不耐烦,马皇后抿了抿唇,没有再劝。
当然,她是不可能先睡的?。
她要是先睡了,那就得有段时间没法过安生日子了。
四更更漏声响,天?地?间又飘起了雪,可依然没有消息。
朱元璋又灌了盏冷茶,“来人!”
毛骧立马出?现在屏风外侧,“臣在。”
朱元璋耐着性子问,“可有消息。”
毛骧:“暂无。”
朱元璋闭了闭眼,片刻,“你?亲自去看看。”
毛骧:“是。”
一阵轻风刮过,殿内再次恢复安静。
朱元璋坐进圈椅,微阖起眼帘。
烛火如豆,一颗晕黄。
也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映照的?缘故,只见他面色蜡黄,泛着潮红。
马皇后蹙了蹙眉,明儿是不是该请个太医?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可再漫长,天?际还是泛起了鱼肚白。
而朱元璋熬至天?明,仍然没有等到事成的?消息。
春和宫。
朱雄英又是一个独自用早膳的?清晨。
他的?太子爹和太子妃娘,已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早膳桌。
应该是皇爷爷自告奋勇承担了繁重?的?奏本批阅任务后,他那向来勤勉的?爹堕落的?一发?不可收拾。
但也挺好,爹操劳了那么多年,合该趁着这回生病好好休息,好好养养身子。
至于皇爷爷么,向来健朗,批些奏本而已,想来费不了他多少精力。
朱雄英咀嚼完最后一颗小笼包,披上大髦,出?宫读书?。
骏马拉着车穿过宫门,行驶在北平最热闹的?街。
朱雄英拢紧大髦,稍稍掀起车帘一角。
路边来往都是行色匆匆,为生活奔忙的?普通老百姓。
他是皇太孙,他有责任让每一个老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
朱雄英每个清晨经过这条街,每次都要看看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蓦地?,一辆马车迎面疾驰而来,惊得百姓慌不择路,而后飞速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朱雄英楞了楞,“晚月姑姑,方?才?似乎是十叔的?车架?”
晚月收回远眺的?目光,“回禀太孙,奴婢瞧着也是。”
朱雄英又往后看了一眼,十叔匆匆进宫,鲁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该闹市急行!
鲁王朱檀还不知道自己刚与大侄子擦肩而过,他下?了马车后直奔春和宫。
朱标和常乐被晚星从睡梦里生生唤醒,两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着哈欠。
朱檀气都没喘匀,呼哧着声道,“大嫂,咱研究所昨晚进贼了!”
都多少年了,他们所竟然进贼了,还是一大帮子贼。
常乐打到一半的?哈欠猛地?呛在喉咙里,“进贼?”
还有贼敢光顾她的?研究所?
哪里来的?毛贼,要钱不要命了?
常乐饮了口热茶平缓呛在喉咙里的?那声哈欠,“那贼还好么?”
朱檀想了想院子里白里透着红的?积雪,“应该不太好吧......”
研究所四周的?围墙都是铁质的?尖利倒刺,那伙贼人刚跳上墙,两只脚就被扎了无数窟窿。
即使有侥幸的?,即使安全入了院子,迎接他的?还有还有刀阵、箭阵、火炮阵......
他们研究室别的?没有,各式各样的?机关?最多。
常乐点点头?,没太在意的?又打了个哈欠。
她在研究所设置的?机关?,哪怕是军队来,也得付出?点代价,何况是区区毛贼而已。
朱檀:“可是有个毛贼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最后一道门。”
常乐来了兴致,连撑着脑袋打瞌睡的?朱标也醒了神?,竟有人能闯到最后一关??
朱檀摸着自个拉碴的?胡子,“说来那毛贼还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呢?”
常乐和朱标对视了眼,武力值强悍,且鲁王有点眼熟的?毛贼?
那伙人是毛贼么,那该不会是......
朱标轻咳了声,“十弟,那最厉害的?毛贼现在在哪儿?”
最重?要的?是,还活着么?
朱檀还在使劲从记忆里找对应的?人,但是毫无头?绪。
毕竟,他已有四年没有回过京师。
朱标扬了扬声,“檀儿?”
朱檀回神?,“大哥放心,我给送知府衙门了。”
朱标和常乐同时松了口气,还活着就行。
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直接给人弄死,叫朱元璋的?面子往哪搁?
朱檀没看见他大哥大嫂的?神?情?,略有些兴奋道,“那毛贼的?胳膊被我两枪贯穿,以后再也别想危害四方?了。”
哈哈哈,他的?枪法又进步了。
朱标:“......”
常乐:“......”
到底是自家弟弟,朱标叮嘱道,“檀儿,年前没什么事,你?就现在府里待着吧。”
朱檀很懵,“大哥,我怎么了?”
朱标无语半晌,“也没什么,你?知道那毛贼是谁么?”
朱檀:“是谁?”
朱标:“他是父皇......”
“殿下?,不好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喧哗声,打断了朱标的?未尽之言。
没一会儿,小全子急吼吼跑进来,“殿下?,皇上晕倒了!”
朱标腾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寒冬腊月,小全子跑得满头?满脸的?汗,“皇上晕倒了!”
朱标抬脚就要往外,常乐眼疾手?快拉住他胳膊,“天?冷,先穿衣服。”
室内装了地?暖,一件寝衣足矣,外面可是冰天?雪地?,而且他还正生着病。
他背部的?疽正在化脓,原本是不应该裹太厚的?,免得压倒疮口。
可朱元璋晕倒了,他作为太子,作为儿子,必要前往。
朱标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张开胳膊,由小全子服侍着穿衣。
常乐从梳妆台里挑了盒妆粉,在两边脸颊拍了拍,原本白里透红的?皮肤瞬时转为苍白。
她昨日因惊惧昏迷,都还没来得及恢复,瞧瞧这毫无血色的?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