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京山高路远,帝王遗体贵重,轻忽不得。
且此番行程不可以走水路,而铁路也还?未建成,仅靠马车长途跋涉,定然?艰难。
而他娘已是六十?岁的高龄,如何?能经得起折腾?
朱标坚决反对,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投反对票的那?种。
马太后?对于儿子的孝心甚感欣慰,但坚持道,“标儿,我与你爹夫妻近四十?载,他最害怕孤独......”
或许是自幼没了父母,而马太后?是重新给了朱元璋一个家的人。
朱元璋其实是深深依赖着马太后?的,是那?种自卑奢求存在感的依赖。
朱标显然?了解自己的父母,他的眉目间也渐渐盛满了心疼。
马太后?拉起儿子的手,“无论如何?,这最后?一程,娘都得亲自送你爹。”
朱标垂眸,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马太后?拍了拍儿子的手,转了话头,“还?有太妃们,你们打算如何?安置?”
朱元璋驾崩,朱标决定在北京举办登基典礼后?,太妃们便随着未就藩的王爷们过来了。
现在,将?近二十?来个太妃正同?马太后?一起挤在慈宁宫。
朱标想了想,问,“您有什么建议?”
马皇后?思忖片刻,“凡有子者?,可去王府养老。”
如此一来,剩余在慈宁宫的没有几人,大家既住得宽敞,还?能彼此有个伴儿。
朱标略皱着眉,似在考虑其中是否会产生别的影响。
常乐瞟眼母子两?人,试着提议道,“虽无子但有女的太妃,不如也给个恩典,允她?们去公主府养老?”
朱标和马太后?齐齐转眸朝她?看来,满脸惊讶,太妃去公主府养老?
常乐无辜眨了眨眼,有这么意外?么?
其实,她?还?想提议未有产育的太妃可选择出宫,或归家或自立门户,并由皇家给予一定的安置费。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操作起来,实在太有难度。
且不论朱标是否同?意,即使他同?意,太妃们出宫恐怕也无处可去。
首先,太妃的娘家估计宁愿有个女儿或姐妹在宫里的名头,也不愿意她?们归家。
其次,这个时代,女子很难独立生存,尤其是有些资产的女子,会有更多?恶意者?觊觎。
没办法,时代如此,观念如此,只能一点点引导,一点点改变,如今只能先退而求其次。
马太后?看着语出惊人的儿媳,“公主府?”
常乐点头,“以公主府的规制,绝不会亏待了太妃们。”
别说?亏待,肯定比慈宁宫来得宽敞、舒坦,而且母女相处,也不会有婆媳矛盾。
马太后?沉吟片刻,“标儿以为如何??”
朱标看眼妻子,“可行。”
将?来,乐儿想在慈宁宫就在慈宁宫,想去允熥府就去允熥府,自然?,想去允煌府就去允煌府。
或者?,来回住,只要她?开心。
常乐笑眯眼,悄悄摸摸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个爱心。
朱标硬撑着严肃的面容,仿佛看不懂她?的手势,如果忽略他漾着笑的眼底的话。
马皇后?瞧眼故作深沉的儿子,无奈摇头。
她?的儿子,还?真?是个情种。
三?月春盛,冰雪尚未消融。
马太后?和皇太孙朱雄英带着朱元璋的遗体前往南京。
这是朱雄英第一次没有爹、娘的陪同?,孤身离开北京,远赴南方。
虽有马太后?在,也有晚月和刘璟随侍在侧,但常乐还?是不放心。
自他出发,常乐深刻演绎了什么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吃不好,也睡不着,整个人都蔫吧了。
这天,常乐窝在乾清宫偏殿的软塌里,朝南遥望。
晚星进来,瞧着萎靡数日?的主子,禀道,“娘娘,娴太妃和大名公主求见。”
常乐顿了片刻,收回目光,边拢了拢自个头发,边道,“请进。”
没一会儿,荣升太妃的李娴抓着她?女儿大名公主的胳膊,气哼哼冲进来。
常乐扫眼明显正闹别扭的母女两?人,“娴姐姐和名儿怎么了?”
李娴指着女儿,“她?竟然?要同?驸马和离!”
闻言,常乐看向大名公主,满眼惊讶,和离?
随即皱起眉头,难道是驸马欺辱她?了?
但不应该呀,大名公主的驸马是已故镇国将?军之子李坚,其人颇有才干,脾性也佳。
两?人成婚的这些年,从?没传出什么夫妻不和的言论,或者?是他太会隐藏了?
可他要是有这聪明的脑子,更不可能欺辱妻子。
他的妻子非普通女子,是帝女,更是有强势背景支撑的帝女,他昏头了?
大名公主面对母亲的指责,大嫂兼老师的询问,垂着头未发一言。
李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自己想想,古往今来,哪有和离的公主?!”
大名公主抬眸看她?母亲一眼,动了动嘴,到底没有反驳。
常乐也默默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从?前真?有和离的公主,尤其唐朝,改嫁的公主非常多?。
李娴自己给自己灌了口冷茶,终于平静些许,“驸马有何?错漏?”
她?真?的是苦口婆心,“你多?年未有孕,驸马也从?未有微词,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大名公主始终垂着脑袋,她?满脸的痛苦,无声流泪。
李娴气得直拍桌子,“说?话!”
大名公主惊得一个哆嗦,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常乐微微拧眉,仔细打量她?的表情。
世间夫妻,非要和离,要么受了委屈,要么有了别人。
照目前看来,大名公主受委屈的几率极低,那?么,是有了别人?
常乐突然?想起六年前,她?出嫁前夕也曾哭哭啼啼,因为她?心有所属......
她?该不会是还?喜欢着常升吧?!
常乐惊得张大了嘴,可常升也心有所属呀!
殿内莫名安静,只余大名公主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常乐饮口茶,压住翻飞的思绪,把她?拉到自个旁边,“名儿,和离之事,老师可以给你做主。”
她?的话音刚落,大名公主豁然?抬眸,眼底俱都是惊喜。
而娴太妃满脸不可思议,“乐儿!”
常乐睨眼她?,无声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看向大名公主,“但你自己得想清楚。”
想清楚为什么和离,是为自己,还?是为别的什么人。
大名公主不假思索,“老师,我想清楚了,我想得很清楚。”
常乐摇摇头,“你得在想一想。”
大名公主不明所以,她?已经想了很多?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如今父皇驾崩,机会终于来临,为什么还?要再想?
常乐思索片刻,“你也知道老师家的二弟至今没有成婚,但你知道老师为什么从?不催他么?”
李娴顾不得生气,先八卦了起来,“为什么?”
常家二公子常升,多?么好的少年郎,得多?少名门闺秀喜爱,可他偏偏蹉跎至今,实在令人好奇。
大名公主的双颊莫名升起酡红,那?是提到心爱之人不自觉的兴奋与激动。
常乐心头微叹,道,“因为他有心仪的姑娘,因为他今生今世非那?姑娘不娶。”
李娴一愣,“谁呀,谁呀?”
哪家闺秀竟能得常家二公子如此青睐?
常升如今也有二十?九岁了,他得喜欢那?姑娘多?少年了?
大名公主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会是自己么?
那?些年里,他与她?一同?跟着老师,他的身边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女子。
常乐扫过她?用力到发白的指尖,还?是道,“常升喜欢戴杞。”
李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戴杞是谁?”
也不怪她?,从?前她?在后?宫,极少有接触外?人的机会。
而大名公主手里的帕子蓦然?飘落,她?整个人仿佛失了魂般,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
李娴后?知后?觉发现女儿的怪异,“名儿,怎么了?”
大名公主已经完全屏蔽外?界的声音,只喃喃问,“戴杞,是那?位开医馆的戴姑娘么?”
常乐点头,“是她?,常升自少时喜欢她?,多?年以来默默守护。”
大名公主几乎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可,可戴姑娘年长,又只是个医女......”
如何?能配郑国公府二公子,皇后?同?胞亲弟?
常乐不甚赞同?,“名儿,感情之事,从?来与年纪、身份无关。”
他们家也不会在意,只要常升得偿所愿,夫妻和睦。
大名公主几乎摇摇欲坠,她?死死咬着唇,才称过那?一阵直冲脑门的晕眩。
她?使劲掐着自个手心,试图保持清醒,但是好难,眼泪仿佛倾盆大雨落满面。
常乐轻叹了声,掰开她?手,“名儿,情爱之事不由己,努力也无用,有的时候,我们尽情享受,没有,我们也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大名公主扑在常乐膝头,“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李娴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反应过来,原来女儿是爱而不得......
常乐轻拍女孩的背,又心疼又无奈。
大名公主是除了常茂和常升外?,她?带的第一个学生,同?亲自的亲妹妹没什么两?样。
良久良久,大名公主终于缓和了些。
常乐扶起她?,“名儿,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是想和离,老师给你做主。”
虽则她?与常升是没有可能了,但是她?如今才二十?四岁,未来还?会遇见更多?的人,更多?的风景。
大名公主无声行礼,由丫鬟扶着退出了殿。
李娴探着头直到再也瞧不见女儿的身影,叹息了声,“可惜。”
常乐饮了口茶,“可惜什么?”
李娴又“唉”了一声,“我们竟然?错过了做亲戚的机会!”
常乐无语片刻,“我们现在不是亲戚么?娴太妃娘娘?”
李娴:“......”
她?噎了片刻,又问,“真?和离么?”
常乐点头,“名儿还?要和离,那?就离呗。”
公主都不能和离,那?天下女子何?时才能得婚姻自由?
李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们夫妻两?就不能磨合磨合?”
常乐睨眼她?,“要真?有缘,和离了也能再结。”
而且,“娴姐姐,名儿有公主府,有岁禄,还?有一屋子伺候的人,和离而已,怕什么?”
李娴顺着那?思路想了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常乐:“将?来要能遇见两?情相悦的,自可再婚,倘若没有,那?召几个可心的面首,也无不可。”
李娴:“面首?!”
她?直接化成了一只尖叫鸡。
常乐端着茶杯吹了吹表面的沫,“又不是养不起。”
李娴惊得瞪大了两?只眼睛......
这是养得起,还?是养不起的问题么?
娴太妃原气冲冲来, 如今懵着圈儿,满脑子问号。
常乐看她?一眼换了话头,“娴姐姐准备留在?慈宁宫, 还是去?名儿或春儿府里?”
李娴生有两女一子,分别是大名?公主、寿春公主,还有朱元璋的第二十二子安王朱楹。
目前两个女儿均已有自己的公主府,唯独安王现年十二岁,还没有到开府的年纪。
换而言之,因常乐的热心?建议,娴太妃的养老地足足有四处。
她?可以留在?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 也可以去?大名?公主府或寿春公主府,等安王开府后也可以去?安王府。
别人没得选,她?的选择太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挑花了眼。
李娴半晌回过神, 摇摇头,“我全都要?。”
常乐饮茶的动作稍顿, “嗯?”
李娴已彻底从“面首”的惊讶中醒神,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了。”
常乐脑子前缓缓打出个?问号,“啊???”
李娴看眼难得呆愣的皇后娘娘, “这?还是你教我的人生道理呀。”
常乐噎了半晌,“......所以?”
李娴掰着指头数起来, “北方春、冬两季冰天雪地, 我留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
常乐点头,的确, 她?们?在?南方生活了那么些年,如今还不太适应北边的寒冷。
李娴:“至于夏、秋两季, 气候适宜,我去?名?儿和春儿府里,还可以偶尔出门游玩。”
常乐默默竖起大拇指,享受还是她?会?享受。
李娴骄傲昂起脖子,又道,“我命人做了副麻将,准备带太后娘娘,还有后宫的姐妹们?一起玩耍。”
常乐眨了眨眼,略有点羡慕,“挺好......”
李娴坦然接受夸赞,“可不是么,太后娘娘辛苦大半辈子,合该享受享受了。”
常乐:“......有理。”
李娴:“行,你忙着,我回去?了。”
她?一甩手?里的帕子,扭着保养良好的小细腰潇洒离开。
常乐:“......”
没了丈夫,她?是彻底自?由了呀。
朱标经历早朝、召见臣子、批奏本、批奏本、批奏本,还是批奏本的一天......
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后殿,发现皇后娘娘目光呆滞,隐含艳羡。
朱标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乐儿?”
常乐抬眸瞅他,仍然有些怔楞。
朱标坐到旁边的圈椅,“在?想什么?”
他提起茶壶,非常习惯地自?己?给自?己?倒茶。
潺潺流水声入耳,常乐扬起最真诚的笑意,“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她?又不能告诉他刚才在?羡慕终于奔向自?由的娴太妃娘娘。
朱标瞥她?一眼,“哦?”
常乐赶紧转移话题,“你七妹妹竟然想和离!”
朱标正饮茶的动作一顿,“和离?驸马欺负她?了?”
常乐摇头,“那倒没有。”
朱标拧眉,“那她?做什么妖?”
他语气里明显的不耐烦,毕竟公主和离非小事,少不得得他出面。
常乐试着解释,“名?儿虽没受什么委屈,但无甚感情?的夫妻,到底味同嚼蜡。”
朱标皱着眉试图理解,但实在?太为难他了。
他与常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味同爵蜡什么的,蜡是什么味儿?
常乐又看他一眼,“你别操心?了,到时候我来处理。”
他还是专注他的国家大事吧。
朱标开心?了,咧个?门牙,“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常乐白他一眼,眼珠子一转,顺势道,“那我能要?个?奖赏么?”
朱标自?茶盏里抬眸,满脸疑惑,“皇后娘娘何?须奖赏。”
常乐没太听明白,何?须奖赏的意思到底是她?可以要?奖赏,还是不可以要?呢?
朱标把茶盏放回桌面,郑重其?事,“乐儿,你拥有所有的自?由。”
常乐眨巴着眼,所以是她?可以要?奖赏的意思?
朱标:“当然,毕竟我都是你的。”
常乐:“......”
甜言蜜语,全都是甜言蜜语。
朱标整个?人凑过来,两只眼睛里盛满真诚。
常乐默默靠后倚进圈里,无声念了段清心?咒,随后满脸正色,“你先听听,免得等会?后悔。”
朱标微微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常乐轻咳一声,小心?问道,“国库现在?还算丰盈吧?”
朱标点头,因双季稻和科学种?植法的推广,还有常乐不时提供的趁手?工具,以及从隔壁小日子运来的金矿,国库的确丰盈。
常乐殷勤给他杯里添茶,“那秦淮河畔的富乐院是不是可以关?了?”
洪武六年,朱元璋为丰盈国库,在?秦淮河畔连开数座名?为“富乐院”的青楼。
至今十八年,富乐院每年都为国库创造高额营收。
朱元璋生前每每瞧着账本乐开花,为他的英明之举沾沾自?喜。
可是,有谁在?意过,账本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院里姑娘们?的血与泪。
虽说她?们?多为罪臣家眷,享受了风光时的尊荣,自?也该承受跌落后的惩罚。
可一来朱元璋处罚人时并没有经过调查、审问等正规流程,到底有罪无罪,或者罪重罪轻,全凭他当时的心?情?。
二来,即使真的有罪,凭什么男犯人可以一死了之或者为奴即可,而女犯人得沦为妓子,供人取乐!
再者,有买卖就会?有伤害,罪臣家眷还不是最无辜的,最无辜的是受坑蒙拐骗或买回来的女孩们?,她?们?凭什么要?遭受此等非人之事!
常乐每每思及此事,痛心?不已。
从前没有机会?,如今朱元璋已逝,这?事也总该到此为止了!
朱标沉默片刻,“是该停了。”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是男人顶天立地保护女人和孩子,可那时候......
或许他有阻止的机会?,但为着国库,为着刚结束战乱极度贫穷的大明,他选择沉默,选择听之任之。
朱标叹息一声,“自?今日起,大明全面禁止青楼楚馆。”
常乐喜得见牙不见眼,拉起他往书房跑,“我给雄英和常升去?信,他们?在?南京顺便把这?事给了结了。”
朱标:“......”
那是顺便么?
但临到桌前,常乐又改了主意。
她?脚下步子一转,把朱标推到桌前,“还是你来写吧。”
常乐站在?桌边,先是磨墨,又亲自?把蘸满墨水的笔递给朱标,“有劳了。”
朱标瞅眼最会?“偷懒”的皇后娘娘,无奈接过笔。
她?有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但嫌动笔太累,少有墨宝。
那些她?自?己?写的书,也都是用她?自?制的钢笔完成,但即使是钢笔,她?也嫌累人。
朱标又是无奈摇头,也不知道她?时常挂在?嘴边的电脑,到底有多方便。
常乐伸着脖子探着脑袋,盯着朱标描绘出一个?接着一个?能救命的字。
她?无比庆幸早年创建了“福乐”系列的酒楼、奶茶等餐饮店,也创建了“木己?”系列的医院。
富乐院停止运营后,那些姑娘可以去?餐饮行业,也可以去?学医药护理行业,多个?选择多一条路。
朱标书写的速度非常快,片刻已完成一道御笔亲书的圣旨。
常乐迫不及待把圣旨捧在?手?里,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吹气,恨不得立马吹干墨水。
朱标摇摇头,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常乐瞪他一眼,怎么不急,急死了!
等墨干得差不多,她?亲手?给圣旨盖了代表皇帝的印章,随后扬声唤道,“晚星!”
晚星在?门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奴婢在?。”
面对一张圈椅坐了两个?主子的画面,她?已见怪不怪,眉头都没动一下子。
常乐合起圣旨,珍重交代,“八百里加急送去?南京。”
晚星双手?接过圣旨,又应了声,随即恭恭敬敬退出门。
书房的门一关?,常乐狠狠捶了一计身后的丈夫,“还要?不要?脸了?!”
青天白日,搂搂抱抱,算怎么个?一回事?
朱标咧着口白牙,顺着力道往后靠到椅背,但手?里的劲儿一点没松,夫妻之间要?什么脸?
常乐转过身,两只手?掐住他两边脸颊往外拉,似在?研究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朱标疼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反抗,只能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北京的水泥路规划好了么?”
那说起正事,常乐自?然停了手?,“我交代给姚广孝了,他正在?做。”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城市道路规划这?种?非她?专业的任务,她?还是别指手?画脚,班门弄斧了。
姚广孝是个?全才,而且他最怕自?己?没有活干,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员工。
那天她?把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那锃亮的光头都更亮了。
朱标无语半晌,姚广孝实在?是个?工作狂。
当初修建新宫时,还只能作为刘伯温的副手?,那都干得热火朝天,如今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他是不是都不愿意浪费时间睡觉了?
常乐搓着自?个?下巴,“到时候铁路规划也得劳烦姚先生。”
朱标:“......姚先生能者多劳。”
常乐深以为然点头,“没错。”
只要?给姚广孝一个?平台,他能给你创建一座城市。
这?样的人才,也不需要?像他一样啥啥都会?,只要?专精其?一即可,能不能多来几个?呀!
并非是她?贪心?,而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比如更改朱元璋搞的黄册制度,比如创建女学......
女学之事有燕王妃徐妙云,她?做事靠谱,无需再操心?。
但是,还有推广九年义务教育,还有造飞机,造火箭,去?太空......
常乐闷闷靠近朱标的胸膛,忙死她?得了。
朱标垂眸,又把人往里捞了捞,“别急,来日方长。”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南京四月, 春光无限,玄武湖畔花开正盛。
朱元璋的遗体顺利葬入陵寝,至此, 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圆满落幕。
群峰之首,紫金山边,鸟语花香,风景秀丽。
马太后轻抚墓碑,仿佛抚过丈夫的脸,“重八,你放心走, 我会看着标儿。”
但也别?走太急,黄泉之路,她?盼与他重逢。
天际飘来朵如山峦般厚重的乌云,风雨欲来。
朱雄英收回远眺的目光, “皇奶奶,我们回吧。”
马太后拍拍大孙子的胳膊, 点头同意。
南京皇宫犹在, 祖孙两人刚一回来, 皇帝身边第?一太监全公公正等着,他是来传旨的。
朱雄英看眼与小?全子一同来的大和尚姚广孝, 微微挑眉,恭敬听宣。
圣旨洋洋洒洒内容繁多, 总结起来有三件事。
第?一, 请太子代皇帝解散秦淮河畔的富乐院,并安置院内姑娘。
朱雄英点点头, 那富乐院早该解散,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二, 请太子重新规划南京城,并修建水泥路。
朱雄英一愣,修建水泥路?
亲娘发明的水泥,他当然知道,可水泥路?
第?三,请太子与北京同步修建铁路,实现南北贯通。
朱雄英更懵了,又是修建水泥路,又是修建铁路,那他还能回北京么?
爹和娘的意思是要他独自驻扎在南京?
他离家不?过两个月而已,爹娘就有了别?的好大儿?
圣旨还在继续,“梁国公、常二公子,刘二公子,还有姚广孝姚先生共同辅佐太子,直至归京。”
突然点到名字的三人均都惊讶抬眸,他们也得留在南京?
梁国公蓝玉最为莽撞,开口就问,“公公,我夫人、孩子都在北京,我还要留南京?是不?是搞错了?”
乐儿怎么可能忍心留她?舅舅一个人在南京,又孤独又寂寞又冷。
小?全子无语半晌,天下估计也就梁国公一人敢言圣旨有误。
常升默默给舅舅竖起根大拇指,别?的不?说,这事儿舅舅问得尤其好。
他也不?相信姐姐忍心留他在南京,姐姐知道他等着盼着回北京的。
绝不?是不?愿意辅佐太子,主要,他心心念念的人远在北京,他必须回去。
而且得立刻回去,他都二十九了,他行李都收拾好了。
小?全子默了默,“梁国公无需担心,福成公主和小?公子、小?小?姐已回府了。”
蓝玉一愣,“我夫人回来了?”
他粗略一抱拳,“太子,容臣先行告退。”
朱雄英点点头,“舅公替孤同福成姑姑问好。”
话音刚落,蓝玉如一阵风般刮出了殿,转瞬消失在红墙绿瓦间。
刘璟眼睛亮了亮,福成公主回来了,那他家夫人、孩子......
果?然,小?全子又道,“刘大人放心,贵夫人和贵公子已回诚意伯府。”
刘璟喜色溢于言表,但他到底沉稳持重,只诚心道,“多谢公公。”
常升羡慕坏了,他们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唯独他还是一只单身狗!
呜呜,姐姐,你忍心看你的好弟弟孤独终老?么。
常升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公公,太子体?贵,是否该调个可靠的大夫过来?”
朱雄英看眼明目张胆顶着他名头提要求的舅舅,到底没?拆穿他。
小?全子乐呵呵道,“二公子言之有理,皇后娘娘特意调了位御医过来。”
常升:“......”
御医,他要的是御医么!
小?全子瞅眼憋屈的二国舅,失笑?道,“戴御医虽为女子,但医术高超,定能照顾太子。”
常升豁然抬眸,戴御医?
戴思恭早已年老?退休,戴家还有实力为御医的唯有戴杞。
常升有些难以?置信,“戴姑娘终于进?太医院了?”
小?全子点头,“是,皇后娘娘规定太医院往后只论医术,不?论男女。”
戴姑娘是第?一个得御医位的女医。
常升激动地?原地?来回踱步,好,太好了。
戴姑娘多年坚持终得偿所愿,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追求她?了!
呜呜呜,姐姐果?然还是爱他的!
相比于他的兴奋,朱雄英略略有些失落,舅舅们都有舅妈陪,唯独他,孤家寡人。
马太后看眼大孙子,道,“雄英,皇奶奶在南京陪你。”
朱雄英:“这怎么可以?!”
皇奶奶定然希望回北京陪爹,怎能因他而滞留南京!
马太后拍拍孙子的胳膊,“皇奶奶在南京近四十年,早已习惯,那北京又干又冷,不?舒服。”
朱雄英:“皇奶奶......”
小?全子看着祖孙俩,默默在心中给皇后娘娘点赞,又被娘娘料中了。
朱雄英扶着马太后落座,再一次问,“父皇、母后还有其他嘱咐么?”
小?全子摇摇头,“回太子,皇后娘娘命奴才带了批自行车给您,已在殿外。”
一行人转移到殿外,之间偌大的广场中间停着数量造型怪异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