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蓝玉特晋封为梁国公,擢升中军都督。”
梁国公是爵位,自?明初立,他是第九个获封国公爵位之人。
中军都督是掌管军权的实职,他是第二个得帝如此重?用此的国公。
都督原为大都督府,统管军中诸事,第一任都督为皇帝的外甥,曹国公李文忠。
胡惟庸案发后,丞相?之位空缺至今,大都督府更是一分为五,中、左、右、前、后。
其中中军都督,统领在京留守的中卫、神策卫、应天卫、牧马千户所等,虽与曾经的大都督,没法?同日而语,但仍位高权重?。
蓝玉有一瞬间的怔楞,随即立马叩拜谢恩,他满脸的意外、激动,还有隐隐约约的自?得。
朱元璋瞧着,笑得愈发高深莫测。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庆功宴自午时始, 直到日落结束。
常年混迹军营的糙汉子们各个都是海量,朱标是?躺着回春和?宫的。
蓝玉也醉的不省人事,一路由宫人搀着出来?。
朱文玉早早在宫门口等待, 见状,边立即命蓝府护卫把人扶进马车,边亲自同搀丈夫出来的宫人道谢。
马车启动,缓缓远离宫门,驶入繁华街道。
朱文玉瞧着晒得黢黑的丈夫满脸酡红,无奈摇了摇头,亲自拧了帕子, 替他?擦拭污渍。
谁知,她?手还没碰到他?,刚还烂醉如泥的人猛然?间惊坐而起。
朱文玉吓得浑身一颤,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蓝玉扫眼仅有他?们夫妻二人的车厢, 径自整个人倚进妻子的散着馨香的怀抱,“夫人, 吓死我了。”
朱文玉迷茫眨了眨眼, 要吓死的那个人, 应该是?她?吧......
以及,“你没喝醉?”
蓝玉在妻子的怀里拱了拱, 语调极其委屈,“吓都吓死了, 哪里敢放开了喝?”
朱文玉捏着鼻子往后退了退, 满脸嫌弃。
他?是?没醉,可他?的酒气要熏醉她?了!
蓝玉完全没有领会妻子的嫌弃, 先是?兴奋道,“皇上?晋封我为梁国公了。”
明朝开国以来?, 皇帝亲封的第九位正二品国公,何?等殊荣!
接着,他?面色陡然?一变,“还要我担任中军都督一职。”
朱文玉:“你不?愿意担任中军都督?”
蓝玉有点激动,有点沮丧,“我当然?愿意,简直不?要太愿意了,但我......何?德何?能?”
朱文玉:“???”
这还是?自家?那个自视甚高的丈夫?
她?捧起蓝玉的脸,仔仔细细检查,这该不?会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蓝玉的脸颊被拉扯成张布,“夫人,你干什么?”
没有找到任何?涂脂抹粉的痕迹,不?是?传说?中神乎其技的化妆术,还真是?自己的丈夫?
朱文玉有些愧疚的摸摸他?两颊,以示安抚,随即嘿嘿笑了声,道,“相公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蓝玉几乎条件反射地?摸向仍然?隐隐作痛的臀部,因为再也不?想挨军棍了!
朱文玉忍住到嘴边的笑意,乐儿打得好?,乐儿打得妙!
她?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蓝玉睨眼妻子,气得默默转过身,面向车壁。
见此,朱文玉干脆咧开嘴角,放声笑了个痛快。
蓝玉震惊回头,她?还笑,她?还笑?!
原来?,爱真的会消失!
良久良久,朱文玉终于敛了笑声,“那你带女?人回来?,我都没生气。”
蓝玉:“???”
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那是?误会,误会!”
他?挨完打的当夜,忍着剧痛,足足写了十张纸回来?解释。
谁懂,他?堂堂永昌侯,北征副将军,威武雄壮的绝佳好?男儿,脱了裤子,趴在硬邦邦的营帐临时床,边由军医治伤,边还奋笔疾书。
简直惨绝人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朱文玉赶紧捂住嘴,不?好?意思,又想笑了。
蓝玉捂住胸口,好?痛,痛到麻木。
她?的笑是?一根根尖刺,穿透皮肤,狠狠扎向我的心脏。
朱文玉正了正脸色,“好?了好?了,我们来?说?正经的。”
蓝玉瞥眼妻子,没有搭腔,只默默调整姿势,趴在车厢。
人有时候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比如,受伤的部位朝向空气。
朱文玉紧紧抿住唇,憋过那一阵猛烈的笑意,认真建议,“我们以你养伤的名义,闭门谢客吧?”
反正新晋梁国公挨了太子妃八十军棍,朝野内外,人尽皆知,何?不?最大化利用?
蓝玉整个脑袋埋进靠枕,又低又闷地?应了声。
面子、里子都没了,都没了!
新任梁国公低调养伤,闭门谢客的消息,第二天?就传进了皇宫。
朱元璋气得砸碎了只碗,蓝玉挨了顿打就怂了?
给他?中军都督的职位,是?让他?低调做人,好?好?干活的么?
没用,一个个没一丁点用!
朱标还没得到消息,不?然?得立即写信给常乐报喜,蓝玉挨顿打,长脑子了。
他?昨儿是?真真醉了,一睡睡到今天?,差不?多到中午了,总算睡醒。
整个房间都是?酒味、汗味,极其刺鼻,乐儿要是?见他?这副样子,肯定第一时间把他?扔进浴池。
朱标摇头失笑,揉了揉因宿醉而胀痛的额头,踏进泛着热气的浴池,闭眼,自动转悠起朝政之事。
没一会儿,浴房响起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他?豁然?睁开眼,屏风映出个战战兢兢的身影,瞧体型,瞧发饰,当是?个宫女?。
朱标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厉声问,“谁?”
多年以来?,春和?宫的寝房、浴房,他?和?常乐在时,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那个身影似乎吓了一跳,又似乎踌躇了会,绕过屏风,“奴婢春桃,给您送换洗的衣服。”
她?手里还捧着个托盘,远远瞧着,里面的确像是?放着布料。
朱标眯了眯眼,“孤不?需要,出去!”
春桃整个人颤了颤,“奴婢,奴婢愿服侍您沐浴。”
随后,她?抬起头,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眼。
只是?常乐的眼时常含笑,总是?神采飞扬,而跟前这个人,瑟缩,恐慌,但又野心勃勃。
朱标怔楞一瞬,随即爆喝,“滚!”
春桃面色发白,双唇紧抿,但稍顿后,继续往前,“殿下,奴婢......”
朱标顺手拾起池边的茶杯砸了过去,“滚!”
春桃没敢躲,或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茶杯带着她?额角的鲜血滚落,满地?碎片。
她?顷刻间软了手脚,委顿在地?。
朱标怒喊,“小全子!”
好?一会儿,门口传来?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全子公公去茅房了。”
朱标:“......”
没用的东西!
他?够来?脱在池边的脏衣服,裹住自己,急急沿着小门回了寝室。
气死了,澡白泡了!
朱标开柜子开得叮铃哐啷响,赶紧换了件干净的袍子。
老爹也太没道德底线了,想都不?用想,小全子去茅房,还有那双眼睛,肯定都是?他?的安排。
朱标气得猛灌了一杯冷茶,他?把他?儿子想成了什么急色之人?!
他?自己满后宫的花,就以为儿子也跟他?一样三心二意,来?者不?拒么?
朱标气得又灌了杯茶,愤愤铺开信纸,奋笔疾书。
八百里加急,必须八百里加急跟乐儿表达我的坚贞,清白。
虽然?有人趁我洗澡阴恻恻觊觎美好?的我,但是?我裹得严严实实,啥也没有泄露。
朱标满意地?检查一挥而就的三大页信,遣词造句之间,把经过阐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乐儿看过后,一定会更加珍惜如此忠贞的我。
春和?宫发生的事,自有专人禀报至乾清宫。
朱元璋气得又砸了只碗,还不?尽兴,御案摆的砚台也没能幸免。
崔公公站在阴影里,极尽所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乾清宫一地?碎片,还有晕染开来?的墨迹。
没经通传跑进来?的朱雄英极为疑惑,“皇爷爷,您怎么了?”
他?踮着脚绕开满地?狼藉,趴到御案边,睁着双朱家?特色大眼睛。
朱元璋硬生生把怒容转为笑容,“没事,没事,皇爷爷刚手抖了而已。”
崔公公极有眼色地?唤人进来?打扫,片刻之间,地?面纤尘不?染。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似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朱元璋深吸口气,笑眯了眼,“雄英怎么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但孙儿何?时来?,他?都高兴。
朱雄英一蹦一跳到龙椅边,“皇爷爷,孙儿有事求您。”
朱元璋更高兴了,发出声疑问词,“什么事儿?”
朱雄英拉住他?皇爷爷的胳膊,“孙儿想把继祖,周屿,傅荣他?们都带去北平。”
他?们都是?曾经在皇宫伴太孙读书的勋贵子弟,郑国公常茂长子常继祖,江夏侯周德兴之孙周屿,傅友德之孙傅荣......
当时,太子一家?搬去北平之时,这些伴读全部转至国子学。
今早朱雄英特意去联络许久未见的同窗,描绘了番北地?风光,伴读们纷纷表示愿“抛家?弃爹娘”同往。
朱元璋略作思忖,似有为难。
朱雄英立即可怜兮兮道,“皇爷爷,我一个人在北平太孤单了,太无趣了!”
那个,尚炳,济熺,高炽,有燉,你们暂时消失一下下,等我带更多的同窗回去。
朱元璋瞧眼憨态可掬的孙儿,“那雄英留在京师?”
朱雄英一愣,“那敢情好?,只是?......”
朱元璋笑意微微收敛,但还是?很?有耐心,“只是?什么?”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平日,我都是?和?允熥一起睡的,留在京师的话......”
他?顿了顿,兴奋问,“孙儿可以每天?都和?皇爷爷睡么?”
朱元璋愣住了,难免回忆起前次同孙儿一起睡的宝贵经验,霸道的睡姿,以及淹湿的龙床。
朱雄英拉着他?皇爷爷的袖子晃来?晃去,“孙儿一个人住春和?宫,会害怕,会睡不?着的。”
朱元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无限拉扯。
一个面对孙儿的撒娇攻势,早早丢盔弃甲,一个历数和?孙儿睡,还要每天?和?孙儿睡的各种艰难。
龙床和?暖床的美人通通都要没有了!
门口突然?一暗,朱标拉着张脸进来?,“雄英有了皇爷爷,连爹娘、弟妹都不?要了?”
朱元璋顿时皱起眉,“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给儿子泼脏水的父亲?”
朱标:“???”
这句话应该是?他?问吧?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用美色引诱儿子的父亲?
朱元璋已经把注意力转回孙儿,“雄英别怕,有皇爷爷在。”
朱雄英狠狠点头,“我要每天?都和?皇爷爷一起睡。”
朱元璋:“......那个,雄英,你父亲虽然?不?着调,但你也别放弃他?。”
每天?一起睡什么的,还是?别了吧。
反正北平,总归他?也是?要去的。
朱标和朱雄英回京师已有月余,是时候赶回北平。
否则,寒冬腊月, 河水结冰,水路将难以通行。
而陆路既耽搁时间,且行路艰难。
朱元璋龙颜不算愉悦,“标儿,雄英留在京师过年好了。”
届时,他们?祖孙三人?共同接受群臣朝拜,何乐不为?
马皇后眼底也露出些?许渴望, 但稍纵即逝,孩子长大了,有他自己的路。
闻言,朱标面露讶异, “没曾想,父皇对太子妃竟这般有信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什么叫他对常氏有信心?
朱元璋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
常氏那?不着调的性子, 他厌烦都来不及,有什么信心?
朱标:“京师以北地区的奏本都在北平, 积压月余,其中紧急事项, 儿子都交由太子妃暂代处理。”
朱元璋瞬间变了脸色,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良久,他才真实的反应过来, 奏本交由常氏暂代处理?!
后宫不得干政,标儿得失心疯了?!
朱标非常冷静, “是故,儿子急着赶回北平。”
朱元璋仍然有点懵,所以标儿没疯?
他还知道要早点赶回去,应该是为了避免常氏生出什么额外的心思吧?
朱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有意味地肯定道,“爹,您放心,儿子知道轻重?缓急。”
儿子必定不会给?常氏牝鸡司晨的机会。
朱元璋自觉听懂了儿子的暗语,急急催促,“标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平。”
朱标点头,“爹,娘,你们?千万保重?身体,儿子在北平等你们?。”
朱元璋连连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朱标:“......”
倒也无需如此急切吧?
帝王规制的船,全速前?进,日行千里,犹如朱标和?朱雄英盼归的急切心情?。
寒风凛冽,暖阳时而穿透云层送来些?许温暖。
白雾茫茫的通州码头,常乐裹着厚的厚披风,带着朱家兄弟和?朝臣们?前?来迎接。
河面出现?一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扩大成?船。
常乐眯了眯眼,同船上的人?摇摇挥手。
朱雄英一手抓着栏杆,一手使劲挥舞,满脸兴奋。
朱标瞅眼嘴角咧到耳后根的儿子,淡笑?以对,仿佛日日算着时间的那?个,是另有其人?。
船缓缓停靠进码头,朱标领着一行人?依次上岸。
朱雄英踩实了后,越过朱标,蹦跳着扑向常乐,“娘亲,儿子好想你啊。”
但在他离娘亲咫尺之距,他的后领被一股外来的力量紧紧扣住,他只能?在原地踏步。
回首,只见他爹满脸的冷峻与严肃,“雄英,你是皇太孙,注意形象。”
朱雄英瞥眼假正经的老父亲,乖乖站回他身后的位置。
出门在外,他大人?有大量,愿意给?老爹一些?面子。
朱标给?儿子抛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自己急匆匆迎了过去,“乐儿,我回来了。”
常乐把?父子两的动作看在眼里,无奈之余,扫过朱标仍有些?黑的面颊......
她没有丝毫停顿地略过他的双手,径自把?儿子拉到跟前?,仔仔细细检查了番,“宝宝瘦了。”
朱雄英肉嘟嘟的婴儿肥脸蛋升起两坨酡红,宝宝什么的,好害羞呀。
但没关系,更应该害羞的是亲亲老爹。
他又又又被娘亲无视了,早让他认清自己的家庭地位,他还不听,果?然忠言逆耳。
朱标伸出的双手僵硬在空气里,乐儿只记得她的宝宝,忘记他的小乖乖了么?
片刻,朱标若无其事收回手,“天冷,大家伙儿赶紧回去吧。”
众人?皆都强自忍住笑?意,虽早已见惯太子与太子妃的相处,但还是好好笑?,哈哈哈哈。
冬日北平,已是白雪皑皑。
太子车架驶过略显冷清的街,直入元朝旧宫。
那?里早已在准备接风宴,筒骨火锅的香味随着渺渺热气飘进每个人?心里。
在座的每一个人?,皆都是背井离乡自南边远至北平。
福乐酒楼每年冬天都会供应的筒骨火锅,既是熟悉的味道,也是冬日最?好的暖身食物。
朱标举起酒杯,“孤回京师多时,北平全赖诸位守护。”
刘伯温最?为德高望重?,代众人?回道,“我等不过按部就班行事,最?费心思的当属太子妃。”
殿内所有人?纷纷点头,无声表示赞同。
他们?或修建新宫,或疏通运河,或处理奏本,等等,但凡举棋不定的难题通通需要太子妃决断。
一开始,人?人?心中皆有疑虑,太子妃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案么?
如今,共事月余,所有人?都知道,可以。
太子妃做事干净利落,约莫是武将之女的缘故,常遇春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
她不理解也不喜欢官场藏着掖着的那?套,有问题处理问题,有方案明?讲即可,无需七拐八绕。
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好或不好,但总归省却?了每一件事浪费在揣摩彼此心思的时间。
朱标转了转眸,一本正经道,“太子妃辛苦了。”
然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桌底,他牢牢牵着太子妃的手,还时不时抠弄她的掌心。
其动作毫无太子之威严,犹如街边小流氓,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常乐往回抽自己的手,但没抽动,也不敢太使劲,万一被其他人?察觉,那?丢人?丢大发了。
朱标有恃无恐般咧了咧嘴,眼角眉梢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一左一右站在太子和?太妃两边的小全子和?晚星,把?两人?悄摸摸的动作看在眼里,无语地嘴角直抽。
常乐寻了个众人?瞧不见的角度,狠狠剜了眼“表里不一”的男人?,同样郑重?其事回道,“幸不辱命。”
筒骨火锅冒起“咕噜咕噜”的沸腾声,香味四溢,闻着便叫人?胃口大开。
朱标率先举起筷子,殿内众人?各自喝酒吃肉。
常乐抬了抬胳膊,无声示意自己需要右手拿筷子吃饭。
朱标非常遗憾,也只能?松开太子妃柔嫩的纤纤玉手,但仍没忘最?后抠一抠她的掌心。
常乐艰难忍住给?他作乱的左手一巴掌的冲动,自顾自享用起美食。
朱标和?朱雄英父子两自离北平,每人?每天均有书信寄回。
有一说一,他两寄信没寄烦,她回信都有点回烦了。
但也因此,继祖、周屿、傅荣等孩子们?要随同回来,她一早就知道了,也早早安排好了住宿。
只是,常乐扫眼同傅荣坐一桌的那?个少年,奇道,“你怎么把?傅让也带回来了?”
傅友德幼子傅让,金吾后卫所镇抚,是朱元璋的亲军。
朱标瞥眼那?傻乐呵的少年,“是他自己非要跟来,为了寿春。”
常乐刚烫好的肉片“啪嗒”掉回锅里,“为了寿春?”
傅让与寿春公主订有婚约,他们?是御赐的婚事,但他竟千里迢迢追来?
这怎么搞得像是自由恋爱,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史书里,寿春公主的驸马并非傅让,而是他的大哥傅忠。
常乐因一颗八卦的心,曾仔细研究过朱元璋赐的这场婚事。
傅忠的生卒年,还有生平,没有查到可考据的资料。
但他的二弟傅正,在他们?老爹傅友德被赐死的当年是三十七岁。
史书里的傅友德于洪武二十七年被赐死,换算过后,洪武十九年,傅正已经二十九岁。
洪武十九年,是史书里的傅忠和?寿春公主成?婚的时间。
换而言之,即使傅忠与他二弟同龄,当年他也已经有二十九岁。
古代二十九岁的男人?,孩子都有一打?了。
难道傅忠知道自己将来要娶公主,特意没有选择在合适的年龄成?婚?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都不太可能?。
但他既然能?娶公主,说明?当时他是没有妻子的。
常乐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当时是鳏夫。
而朱元璋把?他如花似玉,正值芳龄,时年十五的女儿嫁给?了一个“高龄”鳏夫?!
传说还是他最?为钟爱的女儿。
史书记载,寿春婚后,朱元璋赐给?她吴江县一百二十余顷的肥田,是公主里,唯一获此殊荣者。
他可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爹,不知道史书里的寿春公主怎么想,反正她在成?婚两年后,英年早逝。
史实如何,无人?知晓,也不重?要。
总归现?如今的寿春公主,娴妃第二女,未得朱元璋偏爱,也未被赐婚于鳏夫。
当然,也因为傅忠早有妻子,且健健康康的活着。
至于傅让,傅友德第五子,也是幼子,时年十九,长相英武,德行俱佳,与寿春公主正相配。
只不过,史书里的傅让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作为皇帝亲军,时常陪伴在朱元璋身边,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有做到位,总之惹了杀身之祸。
洪武二十七年时,朱元璋因傅让之过问罪傅友德。
一说是傅让在担任守卫时没有没有按照规定佩戴剑囊,一说是朱元璋阴阳怪气夸奖傅让的剑法。
总之,傅友德吓了个半死,回家亲自砍了儿子,并随之自杀。
但是他的死并不是结束,傅家还活着的人?通通被发配到苦寒的辽东地区。
常乐猜测,她向来以最?最?狠毒的角度揣测朱元璋。
洪武二十七年,朱标已逝,朱允炆是皇太孙,年幼,母族、妻族皆无军权。
而晋王朱棡世子朱济熺,年龄只比已逝皇长孙朱雄英小一岁,年长朱允炆,且其正妃是傅友德幼女。
以当时的情?况,傅友德是硕果?仅存的,擅攻擅守的良将之一。
或许傅让没有犯任何错,只是其父傅友德必须死而已。
常乐低低叹息了声,但愿她所在时空的傅让,与寿春公主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朱标看眼莫名哀伤的太子妃,“怎么了?”
常乐撇他一眼,“没什么。”
只是想起了你那?糟心的爹,做的糟心事。
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北平新宫也?已落成。
史书记载,永乐帝因前期朝臣反对, 迁都北平耗费十年。
而今,朱元璋强势,朱标强干,父子同心?,满朝敢反对者寥寥无几。
兼之国库丰盈,百姓安乐,只用四?年, 北平新都基本万事俱备,只待搬迁。
可惜,四?年过去,已是洪武二十四?年秋, 史书里的朱标出发巡抚陕西的时间。
史书记载,洪武二十四?年九月初九, 皇太?子朱标巡抚陕西, 当年十一月二十八返回?京师, 重?病。
五个多月后,也?就是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 朱标病逝,享年三十八岁。
这段历史, 常乐背得滚瓜烂熟, 任何可以查询到的细节,全部烂熟于心?。
为此, 她特意?请戴思恭和?戴杞父女两?人每隔三日入宫,专门给朱标请平安脉。
数年以来, 朱标的身体都极为健康,理当是健康的。
但到底只是最原始的望闻问切,再高明也?比不?过现代化的各种检测仪器。
时间一天天的溜走,北平飘起冬雪。
常乐明显的焦虑起来,几?乎恨不?得每时每刻跟在朱标身边。
朱标瞧着倒完全像个没?事人,依旧每日处理政事,未有丝毫懈怠。
反正他的兄弟、臣子们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
实际,别人不?知?道,常乐很清楚,如?今的他,每日特意?留出许多时间陪伴家?人。
最兴奋的莫过于允熥和?允煌,每夜都要缠着他们爹爹讲睡前故事。
雄英到底年长些,他观察数日之后,忍不?住问道,“爹爹,您最近是又提高了效率?”
奏本什么?的,是绝对没?有可能减少的,或者,爹又找到了合适的“奴役”对象?
朱标瞧眼困惑的大儿子,“雄英不?喜欢爹多些时间陪着你们?”
他语气里满满的伤心?失落,眼角眉梢也?都带着明显的难过。
朱雄英略显无措地眨了眨眼,“当然,当然喜欢......”
好奇怪呀,他们父子终于要走温情路线了么??
朱标勉强压住蔓延到嘴边的笑意?,“小孩子早点睡才能长高,免得同你皇爷爷似的。”
朱雄英:“......”
果然,温情什么?的,那都是错觉。
冬夜静谧,三个孩子进入梦乡,朱标顺着廊道返回?寝房。
寝房外间的书桌,数盏煤油灯烘托起晕黄的光。
常乐满头青丝松松扎在脑后,身裹大髦,正襟危坐,奋笔疾书。
她近些时日来的焦躁,他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任何可缓解的办法,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命途几?何,
常乐听到声响,抽空抬眸瞧他一眼,“孩子们睡着了?”
朱标合拢门扉,踱步至书桌对面,“睡着了。”
他提起炉子里冒着热气的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杯热茶,“辛苦了。”
常乐摇摇头,接过茶杯,真正辛苦的是他。
朱标和?朱元璋有三十多年的父子情谊,相当深厚,如?今他为了她的命,不?得不?站在他父亲的对立面。
他要以最阴暗的思路,把他的父亲往最恶毒的方向推测,然后预备解决方案。
于他而言,最难的或许不?是方案,而是可能会发生的父子相残。
当初全家?搬至北平,或许可以解释为他是为了迁都做准备。
而今,如?果正到那一刻,他们父子之间或许会反目成仇。
他现在要考虑的,做的每一个决定,对他都是煎熬。
相比而言,她所作的,不?过是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默写出来。
万一,万一朱标病逝,而她难逃殉葬,她要把从六百年后带过来的知?识留给这个世界。
常乐垂眸看着茶水,里面映照出个模糊的面容,毫无神采。
这么?一想,她好像也?挺辛苦的,她得克制着自己的害怕、恐慌,她的求生本能。
殉葬什么?的,朱元璋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常乐饮口热茶,看眼对面疯子的儿子,“北平冬日,风景独好,我想请我娘她们过来游玩些时日。”
当然,游玩是假,她只是不?想留任何软肋在京师,在疯子的眼皮子底。
东宫最最核心?的势力?基本全都迁移来北平,若非常、蓝两?家?女眷和?孩子的目标太?大,难以成行,也?不?至于拖延至今。
如?今京师虽有蓝玉和?常升在,但万一到时候,怕是难以兼顾。
当初蓝玉升任梁国公和?中军都督,本打算调常茂回?去,但北平守卫实在重?要,最终还是调了常升回?去。
常升做事比之常茂,更为妥帖细致,更适合回?京师照应舅舅和?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