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微微眯眼,神情仿佛在为病人看诊时那?样专业、笃定......
周骥以?为她们放弃反抗,张开双臂,欲要一次性搂两人入怀,“戴......砰......”
始料未及,面前?如山般的身躯突然飞了?出去。
戴杞的瞳孔里,一位面容俏似太子妃的少年,身披万丈霞光降临......
太子远赴北平三月有余,皇帝皇后、文武百官都觉度日如年。
春和宫已彻底空置,特意为皇太孙设立的学堂也一并解散, 曾经伴读的诸王世子、勋贵子弟也全部转至国子学。
寂静的乾清宫,朱元璋习惯性唤道,“标儿......”
原本会在第一时间响起的应和迟迟没有入耳,朱元璋抬眸,茫然四顾。
半晌,空旷殿内,一声低低长叹。
门口光线微黯一瞬, 崔公公弯着?腰进来,“皇上?,常家二公子求见。”
朱元璋回神,“常升?”
他不是外出游历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家勋贵子弟到?了年纪, 都想蒙荫讨个差事?,唯有他闲着?瞎晃悠, 美名?其曰游历。
崔公公回禀, “常二公子瞧着?风尘仆仆, 应是刚刚回京。”
朱元璋来了点兴致,“让他进来。”
过去?一年到?头也不见他进宫的人, 这一回来就先进宫,怎么个回事??
门口光线又是一黯, 常升匆匆进殿, 跪地?请安,他满脸的焦灼。
朱元璋扫眼他略显倦怠的眉目, 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升儿怎么进宫了?”
他瞧着?年轻人又补充了句, “莫不是闯祸了?”
常升闻言,满脸惊讶,再是惭愧,然后默默垂了脑袋。
朱元璋很意外,“真闯祸了?”
他方才那一句,就是顺嘴开个玩笑?。
常升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尤其因着?掰折锁骨之事?,他还?关注过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
这孩子虽没什么大志向,但性子低调,为人本分,怎会闯祸?
且瞧着?他连家都来不及回,怕还?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之事?。
常升嗫嚅开口,“臣......踹晕了周骥。”
他吞吞吐吐,一句话到?最后几乎都没了声儿。
朱元璋竖起耳朵,“谁?”
常升“噗通”一声,重新?跪地?,“微臣路遇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周骥强逼良家女子,一冲动就......”
把?人给踹晕了。
朱元璋默默替他补全后半句,少年意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
常家人天生力气大,就周德兴那走?一步喘三喘的儿子,肋骨至少得断三根。
朱元璋瞥眼跪在殿中央的意气少年郎,“你是来求朕说和么?”
常升摇了摇头,“微臣虽一时冲动,但自认无错,只恐......”
他顿了顿,道,“只恐节外生枝,带累太孙。”
常家乃世袭国公爵,现?任郑国公常茂娶妻宋国公冯胜长女,其一母同胞的亲姐又是太子妃。
兄弟两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还?有太子、太孙作为后盾,荣耀至少可以再延百年。
反观周家,仅一侯爵,独子是酒囊饭袋,也无实力雄厚的亲家,家族荣耀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两代。
两相对比,周家就是那门庭日渐凋敝的小可怜。
万一有混淆视听者,造谣他仗势欺人。
仗太子太孙之势,欺后继无人的开国元勋。
朱元璋听着?听着?,起身离座,来回在殿中踱步,一不小心,思?维无限发散。
前有标儿无故病重,至今查不出来缘由?,现?有雄英声名?受损......
朱元璋:“传旨,周骥强逼良家女子,鱼肉乡里,当斩立决。
常升:“......”
这就斩立决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对待臣子,真就一个简单粗暴。
要么生,要么死。
公侯独子,连进刑部受审的机会都没有。
这般任性,绝非明君所为。
可单论?此事?于他于戴杞,是最好?不过的处理方式。
一旦经由?刑部,必会传召戴杞讲述事?情经过,这是对她身心的二次伤害!
常升无声叹息,随即跪地?谢恩。
朱元璋瞥他一眼,告诫道,“谨言慎行。”
雄英只需要听话的,帮扶于他的母族势力,常家若是......
那就别怪他替雄英清理门户!
常升微微敛眉,垂首应是。
皇帝是真爱太子、太孙,以至于都没想过太孙声名?受损,以目前的情况,连十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皇帝知道,但他就是要把?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消灭在摇篮里。
这就是帝王的为父之心么?
天边夕阳只剩最后一点余晖,常升匆匆出宫。
等他再一次来到?木已妇幼,医馆早已关门打烊。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信步踱至后门围墙边......
正人君子如他,可不是为了偷香窃玉。
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燕王妃的病情半刻耽误不得,必须第一时间转达给戴姑娘。
夏夜,月明星稀,木己妇幼的围墙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常升提气,纵身一跃,顺利攀上?墙头。
他悄悄松口气,低眸,目之所及,满院乌漆膝的眼睛,或防备,或好?奇……
戴杞缓缓合拢因惊讶而张大的嘴,“二公子?”
常升:“……”
不,不是,你看错了!
夜色蔓延,江夏侯府灯火通明。
两列锦衣卫手持火把?,腰跨绣春刀,直奔周骥院落。
年逾六十,须发皆白的江夏侯周德兴,眼睁睁看着?昏迷刚醒的儿子被拖出屋。
周骥腿脚虚软,“爹,救我?,救救我?!”
他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侯府,他院子里的莺莺燕燕纷纷躲进屋。
周德兴赶紧拉住领头的锦衣卫,“大人,我?儿犯了何事??”
那人面无表情,“贵府刚请了郎中,侯爷还?不知道您儿子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
周德兴一愣,“常升?”
无理后辈踹晕我?儿,我?没找他算账,他反倒恶人先告状?!”
那领头的锦衣卫冷哼一声,挥开他的手,周家父子,死有余辜。
周德兴受惯性作用,连退数步,担忧与惊惧交杂,下?意识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江夏侯!”
无人应他,唯有周骥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锦衣卫拿到?人,准备撤退,周骥死死扒拉住门框,“爹,爹!”
周德兴猛地?冲过来,再次拉住那领头的锦衣卫,“大人,还?请通容一二,我?立马进宫求见皇上?,我?与皇上?自幼相识!”
那领头的锦衣卫顺着?他胳膊看眼他苍老的面孔,“侯爷,贵府长孙自幼伴在太孙身侧,将来......”
他放低了声音,“您总得为他考虑一二。”
周家长孙周屿性内敛,通文武,周家未来的希望。
周德兴拉着?锦衣卫的手蓦然一松......
北平,元朝旧宫。
常乐翻着?京师来信,越翻越生气。
周骥,又是周骥,那个肥蠢渣渣猪,斩立决真是太便宜他了!
朱标默默后退到?书桌之后,远离正燃着?熊熊怒焰的太子妃,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常乐狠狠把?信扔进火炉,“那谁?!”
那谁本谁赶忙奔回太子妃身边,“我?在,我?在......”
他殷勤地?替太子妃按按肩,捶捶腿,“您有何事?吩咐?”
常乐冷哼一声,“我?哪敢吩咐您,我?只是要给您推荐个人。”
朱标略感意外,“何人?”
她刚不是因周骥那混蛋生气么?
怎么又突然跳跃到?推荐人才上?面了?
常乐冷冷吐出两个字,“铁铉。”
朱标略作思?索,“都督府断事?官铁铉?”
都督府断事?官,掌理断军中刑狱,从五品。
常乐点头,“是他。”
铁铉,自幼聪颖,熟通经史,自国子学毕业后,被选授礼部给事?中,后调任都督府断事?。
因其性情刚觉,断案如神,朱元璋赐其字“鼎石”。
史书里的铁铉,靖难之役爆发时,正任山东参政的他负责督运粮饷。
曹国公之子李景隆讨伐失败后,燕王叛军包围济南,铁铉死守,以其计解围城之难。
因他之故,燕军南下?之时不得不绕过守卫严密的济南。
后来燕王靖难成功,夺取帝位之后,回兵北上?方攻破济南,俘获铁铉,并凌迟处死他。
铁铉其人,聪慧敏捷,刚正不阿,实乃忠臣、良臣,只可惜......
常乐叹息一声,“您不正需要个合适的人去?凤阳么?”
生性耿直,执法严明,不畏强权之人,铁铉最最合适。
朱标稍稍蹙眉,他拉来张椅子到?旁边,“你准备整治淮西那帮子人?”
常乐看他,“淮西那帮子人?”
按照原始户籍,他俩也是淮西那帮子人。
朱标稍作思?忖,改口道,“那太子妃是准备清理门户?”
淮西勋贵都是陪老朱家打天下?之人,按照辈分,他都该称呼一声叔伯。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荣华富贵自可无限绵延,可惜......
有些人不知足,要么在京师搞搞小幺蛾子,要么回凤阳搞搞大幺蛾子。
周骥强占民女,他们是强占财产,强占良田!
常乐看他一眼,摇了摇食指,“是您清理门户。”
她区区不得干政的太子妃而已,何来清理门户之说?
朱标眨了眨眼,“......什么你呀,我?呀,那不都是我?们的?”
常乐:“呵呵!”
朱标嘴角咧到?耳后根,亲自端茶倒水递给太子妃,“那我?们来个杀虎儆猴?”
常乐摩挲着?茶碗边缘,思?索片刻,“也行,我?赶紧给娴妃娘娘通风报信。”
毕竟是要拿她爹开刀,毕竟只是要拿她爹开刀,而非是她李家三族。
李善长若是还?有当年的机灵劲儿,自该知道如何保住家人性命。
至于他自己么,七老八十,权势、富贵都已享过,且还?真做错过事?......
因二百黄金推荐胡惟庸,明知胡惟庸野心知情不报,还?因放任李家族人为祸乡里。
他要聪明,就该感谢朱标给他以一条老命换李家三族的机会。
毕竟史书里的李家三族,可被朱元璋一次性夷了个干净。
朱元璋以事?实表明,丹书铁券的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
京师皇宫依玄武湖而建, 勋贵诸府顺玄武湖延伸。
韩国公李善长作为开国功臣之首,其府自然最最靠近皇宫。
只是?,曾经的李府门?庭若市, 而如今门庭凋敝堪罗雀。
日暮夕阳斜照,橙黄的光穿过半掩的窗落于书桌,落于桌前须发皆白的老翁。
老翁瘦弱憔悴似干瘪的果脯,他紧闭着双目,仿佛呼吸都已停止。
李祺推门?进来?的那?刻,心头猛然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赶忙跑到书桌边, “爹,爹!”
他想要?触碰老父,唤醒老父,却又害怕入手冰凉。
李善长缓缓睁开眼, 眸光有一瞬间的散乱,随即重新聚集。
他稍稍挺直佝偻的脊背, 慈爱的笑意自嘴角蔓延, “祺儿来?了。”
李祺悄悄松了口气, “爹,我来?了。”
李善长点点头, 抬了抬手,无声示意他入座, 显而易见是?要?与儿子?长谈的意思。
李祺眉心微微蹙起?, 如此情景,父亲定又是?要?说教?于他, 尤其在他之前东院的樊氏刚刚来?过?。
樊氏实在可恨,仗着娴妃, 仗着皇子?,肆无忌惮挑唆他与爹,还?有他娘与爹的关系。
李善长扫过?儿子?满脸的愤怒与厌恶,劝道?,“祺儿,哪怕为着娴妃,你也要?敬重樊氏。”
只有樊氏在李家过?得?顺心,李娴才会看顾李家一二。
李祺拧紧眉峰,父亲要?他讨好樊氏,讨好李娴?
父亲是?老糊涂到忘了他两个妻子?之间的矛盾与血海深仇?
更何况,“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又是?临安公主驸马,何须讨好于她!”
李娴能够一入宫就封妃,舒舒服服锦衣玉食二十余年,皆因她是?李家女。
倘若没有韩国公府作为后盾,就她那?蠢笨的脑子?,能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
即使诞育皇子?,皇帝有二十来?位皇子?,朱楹排行二十二,皇帝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么?
李善长看眼儿子?,叹息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李家早失圣心,娴妃却有皇子?傍身?,又有东宫撑腰。”
说来?也真奇了,在闺中时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两人,在入宫后竟能化干戈为玉帛?
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这两孩子?居然还?能互通有无?
李善长直摇头,女孩子?之间的事,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李祺闻言,几乎条件反射挑唆道?,“李娴明知您与常家少?有往来?,她竟还?讨好于常家女!”
李善长眸光在一瞬间转冷,“闭嘴!”
什么常家女,那?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
还?是?后宫有且仅有她一人的国母,岂是?他们能挂在嘴边议论的?
再?者,是?他与常家少?有往来?么,分明是?常家主动、刻意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尤其是?皇太孙降生之后,除去?姻亲,常家几乎闭门?谢客。
他倒是?想跟人家攀攀同为淮西勋贵的交情,可人家不在意,不需要?呀。
常家手握必赢的牌,老老实实等着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伙。
没错,他李善长大明开国功臣第一人,因着当初的二百金提携了胡惟庸,如今成了个拖后腿的!
谁能想到,战场凶险都过?来?了,最后竟要?折在朝堂争斗!
该死的胡惟庸,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破烂玩意,竟敢招兵买马,意图造反!
他以为朱重八的皇位是?和?尚化缘化来?的么?
李善长越想越气,苍老的面颊,暗黄里?透着红。
李祺缩了缩脖子?,边觑着老父的怒色,边低声嗫嚅道?,“我怎么就没有个太子?妃姐姐!”
瞧瞧人常茂又是?去?军营,又是?得?魏国公教?导,再?瞧瞧人常升想去?游历就去?游历。
常家兄弟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可不都是?沾了太子?妃姐姐的光。
李善长瞥眼儿子?,半晌无语,他还?在贬低娴儿。
娴儿要?是?有太子?妃那?本事,光凭“裹足之仇”,李家上下就一个也别?想好过?。
他得?感谢娴儿是?如今的娴儿,没那?么多心计,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只要?拿捏着她母亲,她就翻不了天。
想到此处,李善长再?一次告诫道?,“祺儿,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善待樊氏,善待公主。”
李家方可得?一线生机。
李祺万般不情愿,可看着老父慎重的态度,只得?点头。
李善长拍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日后李家就交给你了。”
李祺心头渐渐升起?疑惑,“爹,您怎么了?”
怎么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李善长扯起?笑,“没事,人老难免话多。”
李祺眨了眨眼,试图安慰,“您瞧那?刘基比您年长,人还?老当益壮,随同太子?北迁,鞍前马后。”
他满脸的您还?如此年轻,怎可轻易言老的不认同。
李善长:“......”
谢谢,你怕不是?要?气死你爹。
刘伯温什么的,烦死了!
翌日,早朝结束。
韩国公李善长拖着垂垂老矣的身?躯跪伏于乾清宫。
朱元璋瞧着殿中央的老伙计,脑海里?缓缓打出个问号,他在说什么玩意儿?
李善长淡定地自袖兜里?掏出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这是?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还?有李存义、丁斌等人勾结胡惟庸,意图叛乱的证据。”
朱元璋:“......”
他老糊涂到六亲不认了么?
李存义是?他弟弟,李佑是?他侄子?,丁斌是?他外甥吧?
崔公公也楞了半晌才回过?神,他颤颤巍巍取了册子?呈给皇帝。
朱元璋翻开册子?,越看越迷茫,证据也太确凿了!
他是?真要?大义灭亲,送亲弟弟,亲侄子?和?亲外甥上刑场?
李善长自顾自又从袖兜里?掏出本册子?,“这是?李存义和?丁斌中饱私囊,强占的良田和?财产。”
朱元璋:“???”
李善长仍跪伏于地,“土地多抢夺自凤阳百姓。”
朱元璋手里?的折子?“吧嗒”掉地,他猛地自龙椅跳起?来?,“凤阳?”
李善长边把册子?交给崔公公,边道?,“凤阳赋税最轻。”
因凤阳是?朱家龙兴之地,朱元璋为发展老家,一次性免除当地十年赋税。
李存义等人强占之后,既有收成,又无税收,简直一本万利。
朱元璋:“!!!”
他这意思,是?在怪朕?
李善长头也没抬,自顾自道?,“至于财产,多抢夺自您强行迁移至凤阳的江南富户。”
朱元璋蓬勃昂扬的怒气猛然一滞,江南富户什么的,抢得?好,抢得?妙!
当初他与张士诚,一个在应天(南京),一个在苏州,兵刃相见之时,所谓的江浙富户少?有支持他的。
李善长掀起?眼皮,飞速瞥他一眼,“您共迁移江南十四万富户至凤阳,每年均有成批的人装作乞丐逃回家乡。”
朱元璋狠狠捶了捶桌子?,骂道?,“商人果然奸诈!”
李善长:“......”
重点是?商人奸诈么?
朱元璋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道?他在计算什么东西。
李善长的脑门?重重抢地,心头暗自祈祷,不求坦白从宽,只求冤有头债有主。
清晨薄雾散尽,烈阳当空。
朱元璋突然停了步子?,“陆仲亨、费聚、李存义、丁斌等人凌迟处死。”
凌迟,即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而致死。
李善长也不知道?是?跪久了两腿抽筋,还?是?什么,总之他干瘪的身?躯抖了三抖......
朱元璋见之,冷哼了声,道?,“李公与朕是?三十多年的情谊,既已年老,便?回乡吧。”
李善长猛地抬眸,眼底闪过?震惊,他的命竟然保住了?
朱元璋微微弯腰,竖起?根食指,“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属于百姓的良田务必归还?百姓。”
李善长:“???”
北平,元朝旧宫。
常乐边翻信边笑得?前俯后仰,千般谋划,谁曾想是?这般进展。
朱元璋忍住了他的屠刀,还?要?李善长从淮西勋贵手里?挖出他们强占的良田与财产?
常乐忍不住又从头到尾看了遍信,朱元璋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脑子?解决问题?
淮西那?帮子?人吃进去?的东西,要?他们吐出来?,那?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而李善长身?为淮西一员,甚至一度是?淮西阵营的话事人,如今却要?刀锋向内......
常乐轻啧了声,“两相对比,李善长绝对更愿意献出自个的头颅。”
这慢刀子?磨人,可比一刀毙命来?得?痛苦多了。
李家从今往后就是?淮西众人的公敌了。
朱标自后环着太子?妃的腰,客观评价,“李公实惨,罪有应得?。”
若无他这当家人的纵容,李存义、丁斌能那?么嚣张?
常乐点头,“李善长会不会在背后骂我们?”
若非他们通过?娴妃娘娘以三族之命吓他,他绝不会主动拿出证据。
朱标摸着自个的青色胡渣,笃定道?,“他不敢。”
常乐歪了歪脑袋,“也是?。”
以李善长的心计与谨慎,估计在心里?也只敢骂娴妃娘娘。
但骂娴妃,不就是?骂他自己么,他肯定越骂越生气。
常乐越想那?画面,嘴角的笑意越大,但随即又想起?个问题,“良田可返百姓,那?富户的财产......”
以朱元璋对江浙富户的仇视,绝对绝对不可能还?给他们。
朱标无声轻叹,“国库又有收入了。”
常乐语塞片刻,“恭喜......”
朱元璋这仇富仇商的毛病,真是?无语。
他理想的国家,难道?是?原始社会那?样的以物换物?
朱标亲亲自家太子?妃的嘟起?的脸颊,“事缓则圆,咱们先解决眼前事。”
他移回书桌后,提笔疾书,“李公年老......心软,得?让铁铉助他一臂之力。”
闻言,常乐无语半晌,“......您真体贴。”
朱标趁着蘸墨,给太子?妃抛了个媚眼,“过?奖。”
洪武二十一年初秋, 五十万北伐军得胜归来。
先前,高丽国王王禑号称发兵十万,实际连同杂役共五万人, 意欲夺回铁岭。
朱元璋不屑之余,封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率师北伐。
北伐军队还在途中,高丽那边的主将李成桂渡过鸭绿江后,发觉行军艰难,粮饷不济, 仗还没?打?,士气?就已一蹶不振,又听闻明军五十万......
五万对五十万,那不是搞笑的么。
李成桂第一时?间?上书, 请求放弃铁岭,班师回朝。
奈何王禑坚决要打?一场, 敢情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不是他!
李成桂气?愤之余, 果断挥师回京, 以清君侧之名逼迫王禑逊位。
等五十万明军到铁岭时?,高丽军撤得干干净净, 毫无痕迹,仿佛他们就是特意过来给?大明扫了个地。
冯胜无语半天, 写了封捷报送回京师, 然后带着军队继续往北,打?击残元势力。
残元最新的一位可汗名为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 是元惠宗,也就是元朝作为统一政权的最后一位皇帝妥懽帖睦尔的次子, 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的弟弟。
冯胜和傅友德、蓝玉分为三路进击,横扫草原,俘虏脱古思帖木儿本人,及其儿子、妃嫔、公主五十余人,还有成千上万的马驼牛羊,以及他们自?中原掠夺的印章、图书、兵器。
朱标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翻着捷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此?战胜利,对于明朝而言,是又可以有二十年的边疆安稳,是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
朱标握着捷报不撒手,来回地在房中踱步,还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常乐笑着亲自?煮了碗茶递给?他,穿越三十余年,她知道和平的来之不易和珍贵。
朱标终于舍得在桌边落座,轻抿了口茶,翻开和捷报一同递来的信。
他看着看着,眉头轻轻蹙起,还发出了声充满疑惑的“啊”?
常乐睨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怎么在意,只顾自?拿起精巧的蟹八件,捣鼓特意从?南边运过来的肥美大闸蟹。
丹桂飘香,菊黄蟹肥,正是金秋好时?节。
朱标瞅着自?家太子妃阳关灿烂的脸,略有踌躇,“冯胜给?我?来了封信......”
常乐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蟹。
朱标稍稍凑近些许,“事关蓝玉。”
常乐心头猛然咯噔一声,立马弃了螃蟹,也顾不得满手的蟹黄,一把?夺了冯胜的信。
朱标觑着她脸,“或许,只是谣言......”
冯胜特意来信禀报,是因为蓝玉非要带个与之牵扯不清的女人回来。
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全家被俘,唯有其幼女是漏网之鱼。
本来没?人在意那位蒙古公主的去向,可她非要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还要行刺主将,结果摸错地方,进了蓝玉的帐篷......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将士们听到打?斗声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蓝玉同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滚做一团,两?人皆都衣衫凌乱。
此?情此?景,一传十,十传百,军中起了谣言。
起先,将士们也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几个人当真。
可是后来,蓝玉特意嘱咐军医保那女子的性?命,一副非要把?人平安带回去的架势......
常乐一目十行看完,骂道,“蓝玉的脑子是被马蹄踏平了么!”
史书里的蓝玉,也是在洪武二十一年,在捕鱼儿海大胜北元,成为明朝封狼居胥第一人。
他骄傲了,自?满了,不顾军营重地,仿佛八百年没?碰过女人,跟发情的野狗似的强迫了北元王妃。
千百年来封狼居胥者不过一只手,如此?青史留名之事,他非得给?自?己摸个黑点。
现如今的蓝玉,她耗费无数精力去引导的舅舅,竟又犯了同史书里几乎一模一样的错!
常乐盯着信里的一字一句,恨声道,“他的腿是不想要了!”
朱标试着劝道,“舅舅,可能只是......”
他刚开口,话没?说完,只见?那信在自?家太子妃手里化成寸寸碎屑......
那是信么,那是蓝玉同学的腿!
朱标默默闭嘴,缩进圈椅,那什么,蓝玉同学,自?求多?福吧。
三日后,北伐军途径北平,暂驻城外?,主将轻骑入城,拜见?太子。
宋国公冯胜一马当先,气?势恢宏,傅友德和蓝玉随其左右,意气?风发。
尤其蓝玉,那笑,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他是半点儿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朱标忍住到嘴边的幸灾乐祸,亲手扶起冯胜,“老国公,辛苦了。”
冯胜顺着力道起身,“老臣分内之事。”朱标笑笑,“两?位请坐。”
他隔空指了指侧边的两?个位置,示意冯胜和傅友德入座。
随后朝着蓝玉,似商量道,“太子妃随孤暂留北平,久未见?亲人,甚为思念,舅舅既来,去瞧瞧她?”
蓝玉自?是千恩万谢,然后跟随宫人转道御花园。
自?从?常乐入宫为太子妃,他们甥舅两?人即使相见?,也是隔着重重人群。
皇家最是看重繁文缛节,他与乐儿已有十来年没?有面对面讲过话了。
蓝玉回忆着外?甥女幼时?的面容,心头激动,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