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听起来就很残忍,常乐眉峰紧蹙,“往后可有影响?”
戴思恭:“婴孩自愈能力很强,仔细将养,当是无碍。”
只是人人皆以子嗣为重,这个法子也就极少被用。
常乐也没有更多的办法,“那便如此吧。”
常府现也算是富贵人家,有条件精细的养弟弟。
产房里,蓝氏的呼痛声越来越弱,常乐再次给她喂了蜂蜜水。
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婴儿的哭声终于响起,蓝氏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常乐骤然慌了手脚,“戴先生,快来看看我娘!”
戴思恭:“您放心,夫人太累睡过去了而已。”
常乐吊在半空的心神逐渐落回实处,把注意力转向刚出生的弟弟,“他的情况如何?”
约莫是出生时的情况太过惨烈,那孩子一直闭着眼睛哭。
戴思恭亲手托着孩子,给他清洗干净后放到襁褓里,仔细观察后道,“锁骨尚未完全断裂,是个好兆头。”
闻言,常乐心头的愧疚略略减少。
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她的确下了放弃孩子的决定。
兵荒马乱告一段落,娘亲还没有醒,弟弟上药后也渐渐睡了过去。
极度紧张之后的放松,困意席卷而来,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
春兰心疼道,“您去补觉吧,奴婢看着夫人和小少爷。”
常乐捏了捏眉骨,“那辛苦春兰姑姑了。”
熬夜负担对于她的身体年龄来说,还是太大了。
傍晚时分,夕阳给白雪染了抹金黄。
常乐补觉醒来,蓝氏还在昏睡,新弟弟倒是中途醒过一次,他喝饱了奶,就又被春兰姑姑给哄睡了。
主屋暖阁有张书桌,常乐坐在桌前写给老爹报喜的信。
新弟弟锁骨虽有瑕疵,好歹母子平安,活着就是最好的希望。
常乐没有隐瞒,仔仔细细写了娘亲和弟弟的真实情况。
老爹最好没有意见,他要是胆敢怪她自作主张,呵呵呵......
门口渗进来一股风,晚月冒着风雪进来。
常乐指指主屋,示意她有事也得小声点儿。
晚月凑到她耳边,“小姐,昨夜那个凤阳来的厨子打算趁乱逃跑,被您提前安排的人抓了个正着。”
常乐挑了挑眉,落笔的速度未变,“有问出什么么?”
晚月压着嗓子,“与我们原先的猜测略有出入......”
“哦?”常乐下意识的转了转笔。
墨水溅了满张信纸,她差不多写完的信!
晚月:“......”
常乐轻咳了声,换了张干净的纸,重新再写!
晚月忍着笑意,尽量严肃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常乐想了想,“先留那厨子一命吧。”
得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主屋那边突然传来些微声响,常乐立即搁了笔墨。
产后虚弱昏迷的蓝氏挣扎着掀起眼皮,“水......”
晚月飞速倒了杯温水,常乐亲自端着喂给她,“娘,您润润喉。”
蓝氏连着牛饮两盏,总算稍稍解了干渴。
身体各处的疼痛,尤其是瘪了回去的肚皮,提醒着她今早艰难的生产过程。
蓝氏环顾四周,焦急问道,“乐儿,你弟弟怎么样了?”
怎么没见着孩子,也没听着孩子哭声呢?!
常乐顿了顿,“娘,对不起啊......”
话还没讲完,蓝氏忽得力竭般软倒在床,“都怪我,都怪我!”
她两眼无神,呆滞地望着床顶,嘴里反复呢喃着“都怪我”。
常乐楞了楞,新弟弟是断了锁骨,可没必要如此颓废吧?
一整个生无可恋,死了算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暖阁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那边春兰姑姑小心抱起孩子安抚。
蓝氏眼珠子转了转,“乐儿,你听到了么?”
常乐:“???”
她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蓝氏:“你弟弟显灵了,他是不是没银子吃奶,我们给他多烧些银票过去吧!”
常乐:“......”
难怪那么激动,原来是以为弟弟嗝屁了?!
常乐无语地瞅眼自家想太多的老母亲,转头转外喊道,“春兰姑姑,你把弟弟抱进来吧。”
蓝氏满脸感动、惊讶,不知所措,“春兰跟着你弟弟走了?”
正抱着孩子迈进来的春兰:“???”
虽然,但是,我的娘啊!
您的脑回路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九曲十八弯?
常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娘,弟弟活得好好的!”
蓝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命那么大呢?”
常乐&春兰:“......”
蓝氏着急的要接过孩子,常乐赶紧阻止,“娘,弟弟锁骨中度骨折,得养些时日,您现在虚,还是别碰他吧。”
万一摔着磕着,那可不得了。
春兰半弯下腰,把孩子送到她眼前,附和道,“夫人,你先看看小少爷,等养好身子再抱的。”
蓝氏惯来听劝,她伸着脑袋凑了过去,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乐儿,都怪娘孕中贪嘴,都怪娘......”
常乐劝道,“娘,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是照顾弟弟和给弟弟报仇。”
自责、伤怀,于事无补。
尤其月子里哭,最是伤身。
蓝氏竭力止住眼泪,“乐儿,你打算怎么做?”
自家娘亲既有兴趣,只要她别再哭,常乐详细阐述了遍计划。
蓝氏听后思索良久,“乐儿,由我出面更好。”
常乐皱了皱眉,“您还在做月子......”
蓝氏:“放心,娘知道轻重的。”
常乐:“......”
娘真的知道轻重么?
蓝氏产后的第三天,常府迎来了位重量级访客,大帅夫人马秀英。
常乐和自家娘亲按照事先的计划,在她面前完美再现了生产当晚的危险境况。
马秀英是惨白着脸离开的......
蓝氏半个身子探出帷幔,担忧道,“乐儿,马夫人似乎没懂我们的重点。”
常乐扶着她躺回床,“娘,她没懂没关系,她把话带到就可以了。”
蓝氏:“带话?带给谁?”
常乐:“当然是心眼多得跟筛子眼似的世子大人,我的未婚夫,您的未来女婿呀。”
她话里话外,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蓝氏默了默,“......你也知道世子是你的未婚夫?”
常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总归没领证没办酒席,她还不能挣扎挣扎了?
蓝氏白了眼女儿,回归主题,“那你确定世子能懂?”
常乐理所当然:“他要是不懂,对得起他自幼修习的帝王术么!”
朱标当然懂,而且想得更多......
马秀英见他神情有异,“标儿,怎么了?”
朱标思索片刻,“娘,您以大帅夫人的名义把那厨子要过来吧。”
马秀英:“为何?”
朱标蹙着眉峰:“玄武湖畔东侧那条巷子,是来往大帅府的必经之路。”
自然,行走的最多的,也是他们朱家之人!
马秀英骇得直直站起了身:“你是说......他原先的目标是我们!”
朱标:“罂粟食多成瘾,难以戒除。”
背后之人的目标怕是冲着他而来,是要毁掉吴王世子!
马秀英恨恨锤了几下桌子,立即命心腹大丫鬟去常府要人。
朱标很镇定,甚至还有心情问东问西,“娘,您刚说蓝夫人难产时,选择了折断胎儿锁骨?”
马秀英不解他的意思,还是回道,“当时情况危急。”
朱标挑了挑眉,“是谁做得决定?”
马秀英:“什么?”
朱标:“常将军出征在外,蓝夫人当时想必意识模糊......”
马秀英楞了楞:“你的意思是......乐儿?”
朱标未置可否,他的这位未婚妻可真令人惊喜!
为保母亲,不惜折断弟弟的锁骨。
她可知此举会遭世人唾骂?
马秀英:“标儿,乐儿是你的未婚妻,夫妻相处在于互相理解,你......”
朱标奇怪地看眼他娘,“您放心,我很理解。”
两害相权取其轻,倘若是他,也会做此选择。
毕竟弟弟多得是,而娘亲有且仅有一个。
朱元璋自武昌返回应天,马秀英在家中给他办了个简单的洗尘宴。
精致可口的菜肴,时令新鲜的果蔬,满口生香的佳酿,满满当当摆了整桌。
朱元璋和马秀英并肩在主座,自左向右,依次是朱标,朱樉,朱棡,以及还不能自主进食的朱棣、朱橚,这五个是马秀英亲生的儿子。
再往右是抱着女儿的孙氏,和怀有九个月身孕的胡氏。
至于其他没有产育,没有为朱家添丁进口的女子,自然没有资格入座,她们只能在后院等待、盼望。
朱元璋瞅瞅心爱的大儿子,再瞅瞅最能代表他男人能力的其他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宴后,儿女妾侍散去,朱元璋同他的妹子相携回了正院。
朱元璋但凡外出归来,必先留宿马秀英的正院,即使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这不光是朱元璋对患难与共的妻子的尊重,也是他就想与妹妹聊聊心里话,或是英雄伟绩,或是失策糗事。
他的妹子既善解人意,又聪慧明理,每每能给出最符合他心意的赞赏或开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美滋滋的朱元璋正拧了帕子擦脸,却听到马秀英说有人暗害她和儿子!
气炸了,朱元璋气炸了!
马秀英话还没讲完,朱元璋怒气冲冲拎着鞭子冲了出去。
他的目标明确,等马秀英拖着孕肚赶到现场时,那厨子和幕后指使张昶已被活活鞭挞而死!
张昶是元朝的户部尚书,至正二十二年(1362)末奉使而来,朱元璋见其刁敏,把人留在应天,授予参知政事一职。
元朝摇摇欲坠,有点眼力见的肯定都会拼命效忠新主子。
可张昶是个认死理的,他是大元王朝的死忠粉,他留在江南的唯一目的,就是从内部拖朱元璋的后腿。
那祖籍凤阳做一手好猪蹄的厨子就是受他指使,意图谋害马秀英和朱标。
他惹毛朱元璋,必死无疑,常乐事先预料到了他的结局,可却没有想到过程。
活活鞭挞而死,朱元璋亲自动的手!
朱元璋绝对是个疯子,他不是因为马皇后和朱标早逝而疯,他本来就是疯狂的!
马秀英绝对是神仙下凡,她日夜陪伴个疯子,居然也不害怕!
应天府监牢里,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仰躺在地,睁着死不幂目的眼。
朱元璋拎着滴血的鞭子满身煞气,整个人仿佛如恶鬼临世。
值班的狱卒战战兢兢,恨不得立马消失在原地。
马秀英低低叹息了声,随即挽住丈夫的胳膊,温柔道,“重八,咱们回家吧。”
她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仿佛天降甘霖,朱元璋蓬勃的怒气渐渐消散,乖顺地跟着回了府。
神智恢复正常,朱元璋也有了心情关爱下属,“妹子,你说遇春夫人难产,逼不得已折断了孩子锁骨?”
正给他拿换洗衣物的马秀英顿了顿,愧疚道:“他们母子是代我和标儿受过。”
朱元璋难得良心发现,“那咱得好好谢谢他们。”
马秀英心头微松,也来了兴趣,“你准备怎么做?”
朱元璋略略思索片刻,大方道,“再给遇春赏个女人吧。”
马秀英:“???”
朱元璋:“他仅有两儿子,其中一个还断了锁骨,赏个女人给他生儿子吧。”
马秀英:“......”
常府,花厅。
容颜艳丽的女子柔柔跪伏在地。
胜仗归来的常遇春懵了,蓝氏懵了,常乐也懵了。
朱元璋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他是专门恩将仇报的么?
常遇春噌得起身就要冲出府,蓝氏急急拽住了他一片衣角。
常乐见状,挥了挥手,晚星客气地将那女子请了出去。
常遇春急吼吼道:“夫人,为何拦我?!”
蓝氏:“主公所赐,岂能容你推拒?”
常遇春眉峰紧蹙:“我只要夫人你一人足矣!”
乐儿常说,夫妻坦诚相待的前提是彼此忠诚,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忠诚。
他一个大老粗,以命相搏方有如今幸福美满的家庭,他可不想因个女人,和妻子,和女儿生出隔阂。
蓝氏见他态度真诚,彻底放下心来,“那你把她交给我,你不许找她,更不许碰她。”
常遇春连声应好,只要他们一家人还同以前那样其乐融融,怎么都好!
蓝氏白了眼紧张到直搓手的丈夫,安抚道,“我们一家人要齐齐整整的。”
常遇春直点头,齐齐整整的好,别丢他一个人就好!
父亲、母亲三言两语解决了问题,常乐默默退出花厅,回了自己的银砾阁。
晚月瞅眼她发白的脸,担心道,“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么?”
常乐摇了摇头,“主公为什么会给爹赐人呢?”
前一个有幸得朱元璋赏赐女人的还是徐达。
徐达的妻子,也就是朱棣正妻,著名贤后徐妙云的母亲乃是判将谢再兴次女。
去年四月,谢再兴谋判,降于朱元璋的另一个死对头张士诚。
他叛敌的理由,很一言难尽。
他指责朱元璋没经过他同意,私自把他女儿许配给了徐达。
朱元璋那个气,徐达虽是鳏夫,却是他麾下第一大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真的是好心好意赐婚,却被当做了驴肝肺!
要按朱元璋的本意,那恨不得诛了谢再兴的九族。
可徐达和谢氏夫妻情深,育有子女,朱元璋不得不考虑兄弟的心情。
那死罪可免,那活罪总得受着。
朱元璋挥手给徐达赏了个女人,名为妾侍,实为钉子。
徐达自知理亏,朱元璋没有杀他妻儿泄愤已是开恩,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他都得无条件接受。
那回赏个女人,常乐觉得朱元璋占理,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自家娘亲难产,又碍着他什么事了?
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了,也没必要恩将仇报吧?
常乐冥思苦想,左思右想,突然脑子“叮”得一声亮起光。
朱元璋其人虽是个疯子,可也的确有征战天下的本事。
他于政事极其勤勉,普通人没有资格令他费心思赏女人。
除非关系到了他在意的人和事,譬如徐达,既是他在意的人,又是他在意的事。
自家老爹虽也得他看重,可自家这回的事,真没到那个程度!
那要说常府还有什么令他在意的,恐怕就是那桩指腹为婚的婚约。
我的老天,朱元璋,他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吧?
他是怕未来儿媳妇折断他大孙子的锁骨?
他有没有搞错,折断锁骨,那是无可奈何,逼不得已的选择!
他的意思是往后朱家儿媳难产,一律保小?
呵呵,他姓朱的是人,儿媳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么?
常乐无奈了,抑郁了,想逃婚了!
朱标知道他爹的意思么?
他跟他爹,是一个想法么?
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已狂风暴雨。
因着福乐酒楼开业在即,常乐冒着风雨跑来了。
福乐,幸福、欢乐,通俗易懂。
也是没想到大儒之女的宋瑜,能起个如此平易近人的名。
春雨绵密,常乐额前刘海染了层厚厚的潮气。
朱文玉拿来条干帕子给她擦脸,“不是让你别来了么,我晚点去常府把情况告诉你就是了。”
常乐仰着脸抱抱她胳膊,“我哪能让文玉姐姐单独辛苦呀?”
朱文玉点点她小脑袋,“就你会哄人。”
常乐笑得眯起眼,花言巧语什么的,可是个非常有用的武器呢。
“乐儿......”朱文玉微微蹙起了眉,担忧道,“我们能行么?福乐酒楼,我们能行么?”
三个女人,其中两个还是孩子,真的能行么?
常乐很有信心,“当然能行!”
她们是实名制开店,以朱、常、宋三家在应天府的名望,前期定有豪绅、勋贵来捧场。
那最艰难的创业初期就能平安度过,再往后知名度打开,生意自然来了。
常乐:“文玉姐姐,放心好了,不必有太大压力。”
没有意外的话,她们当能财源滚滚来。
要有意外,唯一的意外,也就是朱元璋那个变态!
她们在朱元璋的地盘讨生活,他要是不同意,不支持,不赞成,那就彻底完蛋。
常乐事先想过这个问题,朱元璋是肯定不会喜欢她们在外抛头露面的。
但没关系,只要他没有公开出来反对,那于外界而言就是支持。
那怎么才能让他闭嘴呢,常乐特意请宋瑜找过仁爱良善的马夫人。
不出常乐所料,马秀英提起福乐酒楼时,朱元璋那张脸拉得跟马脸一模一样,就差在上面刻“我不同意”四个大字。
轻轻睨了他一眼,“未来儿媳,侄女侄媳,有能力有本事,你还不高兴哪?”
朱元璋沉默了瞬,拉过马秀英的手:“妹子,你知道的,当年我爹我娘哥哥姐姐就是死于贪官污吏和富贵豪绅之手。”
他朱元璋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两种人!
马秀英自是知晓,可......
”重八,今日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吴王,将来……”
她顿了片刻,“治下百姓,无论当官的,当兵的,种田的,还是做生意的,皆是你的子民。”
阳春三月,秦淮河畔桃红柳绿。
福乐酒楼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头红狮舞得惟妙惟肖,来往行人纷纷驻足欣赏,拍手叫好。
舞狮表演结束,正好卡着饭点,酒楼涌入第一批食客。
掌柜和店小二都进过专业的培训,食客进门,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端上特调的柠檬薄荷水。
原本可能还有些犹豫的食客,在享受了从没见过的细致服务后,果断点单。
短短半个时辰,一楼大堂客满盈门,二楼包厢也订出去了大半。
门口光线突然黯淡一瞬,趴在二楼护栏的常乐定睛一瞧,立马颠颠跑了下来,“爹,娘,舅舅,茂儿,你们来了!”
常遇春咧着张嘴,笑呵呵道,“那可不得给我们家乐儿捧场么。”
常乐挽起自家爹娘,俏皮道,“谢谢我的家人们呀!”
落后她半步下来的宋瑜行了个小辈礼,“常将军,常夫人。”
蓝氏赶紧扶起,拉着她手道,“阿瑜......”
话音未落,门口又是一暗,众人不约而同朝外望去。
来人竟然是朱元璋,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常遇春微微愣神,立马蹿了过去,“主公,您怎么来了?”
朱元璋肃冷着的表情抿起些微笑意,“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他抬脚迈进门槛,露出跟在后面的马秀英、朱标,还有第一文臣李善长。
常乐等人忙上前行礼,马秀英慈眉善目,道,“乐儿,瑜儿,生意真不错呀。”
他们说话的功夫,酒楼大堂基本已无空桌,在门口观望欲要进来的食客还有不少。
宋瑜羞涩的红透面颊,常乐顺势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主公,夫人,快请上楼。”
朱元璋双手背后,冻着张脸,仿佛全家一夜之间嘎嘣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常乐趁在前面带路,背对着他的时机,胆大包天地撇了撇嘴。
二楼有十二个包间,分别对应一年的十二个月份。
每月相对应的包间是当月之最,景观之最,服务之最,当然也是价格之最。
常乐事先特意留出了当前所属的“三月”,没想到朱元璋还真的大驾光临了。
“三月”门前挂一木牌,上书“春如少年时”,推门而入,四面墙壁雕刻的桃花栩栩如生,窗外是桃叶渡口,渡口边盛放的花儿送来阵阵香气。
常乐和宋瑜充当临时店小二,亲自为每个人沏了杯柠檬薄荷水。
青花瓷碗,柠檬粒水漂浮两片翠绿薄荷,入口清甜。
约莫一刻钟,负责后厨的朱文玉端上新鲜出锅的“三月”招牌菜。
朱元璋依旧那副便秘的表情,就差把“不同意不喜欢”刻在两边脸,动筷的速度倒是不慢。
常乐、宋瑜、朱文玉三人没敢擅自退离,恭恭敬敬杵在角落当人形摆设。
马秀英瞧了眼丈夫,善解人意道,“乐儿,瑜儿,玉儿,开业事多,你们自去忙吧。”
三人大松口气,立马行了个礼,滚出包间。
朱文玉后知后觉,悄咪咪问:“主公好像有意见?”
常乐和宋瑜飞快对视了眼,“有么?”
“我没发现!”
朱文玉挠了挠头,“我多心了?”
常乐肯定地点点头,“你最近太累了。”
朱文玉:“是么?”
宋瑜:“嗯。”
朱元璋亲临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应天城内的勋贵们闻风而来,一波接着一波。
常乐和宋瑜上上下下楼梯,跑个不停,两人前脚刚把人送进包厢,后脚门口又停了辆马车。
车夫掀开车帘,里面出来位艳丽的美人。
美人打量了眼四周,跟随其侧的丫鬟替她拎起裙摆,她迈着细小的碎步袅袅婷婷而来。
常乐看得啧啧称奇,快步迎了上去,惊喜道,“娴姐姐,你竟也来了!”
李娴双手交握在腹前,犹如精心描绘的仕女图,“乐儿妹妹的好日子,我自然得来。”
常乐抽了抽嘴角,好日子什么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李娴:“听说标少爷......主公也来了?”
常乐:“.......他们在二楼包间,我先带娴姐姐过去拜见?”
李娴总算有了丝真切的笑意,“麻烦乐儿妹妹前头带路。”
常乐:“......应该的。”
如果你能稍微遮掩遮掩,掩饰那颗蠢蠢欲动,试图撬我墙角的心思。
“三月”包间离在楼梯口不远的位置。
常乐始终挂着服务客户的标准微笑,“娴姐姐,就到了。”
李娴矜持地应了声,突然问道,“乐儿妹妹,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户最为低贱,你怎得如此想不开?”
常乐:“......”
虽然顾客是上帝,但该怼的时候还是要怼!
常乐笑盈盈继续带路,直到“三月”门前,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张帕子,边拭着眼角,边泫然欲泣道,“难怪娴姐姐一直不愿同我来往,原来竟是瞧不起我的出身?”
李娴被她猝不及防的转身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什么?”
常乐:“难道不是么?我爹贫苦农民出身,我娘原是商户,我本就是贫农与商户的女儿。”
李娴楞了,她还没见过谁当众自揭其短的,以及......“你爹不还当过盗贼么?”
常乐:“!!!”
包间里面,正喝了口水的朱元璋“噗”得一声,喷了李善长满脸。
他左手边是马秀英,两厢选择,朱元璋毫不犹豫地朝向右手边。
李善长:“......”
常遇春抓起桌边的湿帕子就糊他脸,“李公,快擦擦,快擦擦。”
那湿帕子他刚擦过嘴,擦过手,上边的油还锃亮锃亮的。
李善长:“......常将军,我自己来!”
他一个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硬是推开了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魔爪。
常遇春怪可惜道,“那好吧......”
包厢外边。
常乐红着双眼:“我们是小人物,可小人物没有那些所谓钱、权、人脉的支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难道不更令人尊敬么?”
李娴脑子们划过一连串问号,什么小人物,大人物,她在扯什么玩意?
刚不是还在讲她爹是农民,还是盗贼么?
常乐也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那些生来什么都有的人,却比不过他们眼里的卑贱之人,娴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白长了脑子?”
李娴:“......”
她是在骂我没脑子么?
常乐:“我就特别崇拜主公。”
李娴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又关主公什么事?”
常乐:“主公白手起家,创造不世之功。那写进史书里,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
“三月”门内,常遇春疯狂点头,满眼崇拜地看着名留青史的主公。
朱元璋那张“全家嘎嘣”的冷脸,突然笑赞了句,“菜还不错。”
李善长:“......”
常遇春个莽夫,到底怎么生出个马屁精的?
而他李善长又是怎么生出个蠢货的?
“笃笃笃”三道敲门声响起,留在包厢里伺候的店小二在征得客人同意后,开了门。
常乐重新挂起笑,“娴姐姐,快进来,主公,夫人都在呢。”
李娴被绕地满脑袋懵,她懵懵进门,懵懵跟着行礼,起身瞧见自家老爹冒火的双眼,懵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朱元璋瞥眼刚进来的两姑娘,一个神情无措,看来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还不知道错在哪儿。
另一个笑得跟朵花似的,仿佛刚才“刨坑埋人”的不是她。
但总比被埋的要好,未来儿媳妇人选,还是得找个有脑子的,免得生出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蠢孙。
他们朱家,那未来可是真的有......要继承!
李娴面色苍白如纸,她事先并不知道亲爹也在,更没想到自个又出了错。
虽然不知道哪里错了,可看她爹的表情,就知道是错了!
每次,每次遇到常乐,她似乎总会出错!
马秀英心慈,解围道,“娴儿也别另外在开包厢,留下来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