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后园一座八角水榭内,余傲命人沏茶摆棋。
余衍落座后,率先拿起一颗白?棋,伸手?道:“傲儿先请。”
余傲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两?指捏住一颗黑子,笑道:“那?小侄就当仁不让了。”
姜音站在余衍身旁,余衍转过脸看了她眼:“要是嫌闷,就到湖边转一转,别傻呆呆地杵在我跟前。”
余傲招手?唤来两?个?丫鬟,吩咐道:“好生陪着姜小姐。”
姜音点点头,对余衍道:“师父,我去玩了。”
余衍笑着挥挥手?:“去吧。”
余傲两?指夹住黑棋摩挲,看了眼走远的姜音,低声笑道:“都说被?逐出余家的十三爷是个?狠毒残忍的怪物,谁能料到竟是个?痴情种?”
“痴情种?呵。”余衍冷笑了声,两?指一松,落下一子,神?情散漫地笑道,“余大公子为一人屠一城,这才是响当当的‘痴情种’。”
“哈哈哈哈……”余傲拍着大腿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小侄着实要更胜一筹了。”
余衍垂眼吹着杯中的热气,淡声道:“锦衣卫和大理寺同时在查你,收敛些为好。”
余傲嘴角一抽,满脸不屑道:“呵,陆沉风那?条疯狗,这次便叫他有来无回。”说罢,他抬眼看向余衍,“衍叔这是投靠了锦衣卫?”
余衍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声道:“没?有,我此生都不会?为朝廷效命。”
余傲伸手?往外指了指:“那?衍叔带她过来是……”他嘴角轻扯,冷笑道,“衍叔可知?,她如今是陆沉风的人。”
余衍笑了下:“她求我帮她。”
余傲笑着往后一靠,背抵着靠椅,手?扶额角笑出声。
“看来我这个?‘痴情种’的称号,还是得让给衍叔。”
锦衣卫署衙,庭院内。
陆沉风慵懒地坐在梨木靠背交椅上,右腿撇开,左后跟搭在右膝上,神?情阴鸷狠戾地盯着前方。
苗武和黎江,两?人各自带着一队锦衣卫,严阵以待地站成两?排,等着他下命令。
半晌不见他说话,苗武紧了紧手?中的绣春刀,高声问道:“大人,我们何时动?身。”
陆沉风冷声道:“再等等。”
一名?锦衣卫小旗火急火燎地冲进院中,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一下马便快速冲进卫署,进来后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禀大人,姜姑娘在一刻钟前,随一个?年轻男人进了逍遥侯府。”
陆沉风从座椅里直起身,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那?男人长什么样?”
锦衣卫小旗描述了一番余衍的相貌和身形特征。
裴炀听?了点头道:“正是鬼医,看来姜姑娘果然是让鬼医直接带她进的逍遥侯府。”他转过头,笑着对其他人道,“说起来,鬼医这个?称号,还是三年前他从波斯回来后才有的,之前……”
说着说着,意识到什么,他及时收了声。
陆沉风转过脸,冷冷地看着裴炀。
“看来裴镇抚挺闲,既然这么闲,就去海里捕条鲨鱼回来吧。”
裴炀抽了口气,赶忙站起身走开。
陆沉风倾身向前,左手?肘拄着腿,右手?拎着绣春刀,以刀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圈,在圈心写了个?“余”字,又在大圈的左右下方各画了个?一小圈。
“这里。”他用刀尖点了点左边的小圈,“此处叫令和岛。”
黎江指了指右边的小圈:“那?这里肯定就是大和岛了。”
陆沉风点头道:“正是。‘大和’跟‘令和’这两?个?难听?的鬼名?,都是后来改的,原本它们是琼岛的附属岛屿,后来被?倭寇所占,也被?倭寇头子改了名?。令和岛在琼岛的西南方,大和岛在琼岛的东南方,三岛成掎角之势。朝廷多?年抗倭,想收回这两?座岛,可都没?能成功。以朝廷的兵力,原则上是能收回的。”
刀尖划过右手?边的小圈,他笑着看向柳珩:“柳少卿猜这里会?不会?是真正的极乐岛?”
柳珩冷笑道:“陆大人既然心中已有数,直说便是,何必还多?此一问。”
裴炀道:“想必这里便是真正的‘极乐岛’,或者说是极乐岛的老巢,之前的那?些都只是幌子。”
陆沉风点点头,又把刀尖划拉回左边,戳着左边的小圈冷声道:“倭寇头子卫星就在令和岛,领着一帮倭寇,常年侵扰沿海一带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年年派兵围剿,年年抗倭,可卫星还是安然无恙地活着,并且就驻扎在琼岛附近。若不是投奔了余傲,他焉能有命活到现在。”
刀尖再次划向右边的小圈,他继续道:“极乐岛这些年之所以能太平无事?,并非是靠周云裕。说到底,周云裕再富有,也只是个?商人罢了。他的海上生意能做强,很大一部原因是有余傲罩着。”
“余傲既能做周云裕的靠山,又能降伏卫星这些倭寇,只有一个?原因——武力征服,他打服了这些海上贼寇。”
苗武蹲在地上,点了点右边的小圈:“那?这上面定然有驻军!”
陆沉风赞赏地看了他眼:“驻军肯定是有的,否则他的极乐岛不等朝廷查封就已经被?倭寇端了。所以这次不比以往,这次是一场硬仗。”
苗武站起身,捏了捏拳头:“大人你只管吩咐,锦衣卫上到千户,下到小旗,绝不退缩半步!”
柳珩理了理袖子,淡声道:“我们大理寺只负责查案,抓人打人之事?,就交由你们锦衣卫了。”
苗武小声嘟囔了句:“你们大理寺这些文官,让你们去抓人,你们也办不了啊。”
柳珩眼神?一冷:“苗总旗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我们大理寺……”
陆沉风抬手?在苗武头上敲了下:“嘴痒了不成?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柳珩见陆沉风训斥了苗武,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陆沉风转脸看向黎江,吩咐道:“黎总旗带八十人随我从正门进去。”
黎江拱手?抱拳:“属下领命。”
陆沉风又看向苗武:“苗总旗带两?百人在后门等待,穿云箭一响,立马进府。”
苗武抱拳,粗声粗气道:“属下领命。”
“裴镇抚!”陆沉风喊了声。
裴炀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听?得见。”
陆沉风道:“你带人守在西角门接应。 ”
柳珩道:“陆大人需要下官做什么?”
陆沉风道:“等苗武带人进府后,柳少卿便从后门进去,师游会?让人接应你。 ”
柳珩一下便明白?了。
“陆大人的意思是,让下官去查余傲谋反的罪证?”
陆沉风点头:“光查封大和岛还不够,想要一下扳倒余傲,只有从他府中搜出罪证才能彻底定他的罪。”
柳珩问道:“若是查不出呢?”
陆沉风转脸看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只要锦衣卫想查,没?有查不出的罪证。”
柳珩皱了下眉:“你是想诬陷?”
陆沉风摇了摇食指:“柳少卿说错了,不是诬陷,是坐实他的罪证。”
柳珩道:“下官以为还是要按照法度章程来,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即便他有谋反之心,或者已经在准备谋反了,但是没?有查明证据之前,我们不能……”
陆沉风冷声打断他:“既如此,柳少卿就留在衙门喝茶吧。”
柳珩被?呛得一时无言,终究是没?有反驳。
苗武见柳珩被?呛,很是得意,咧着大嘴笑道:“侧门呢?大人,侧门谁守。”
陆沉风冷笑了下,刀尖往地上狠狠一扎:“留给倭寇。”
“倭寇?”苗武眼睛瞪得如牛,震惊地看着他,“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倭寇头子卫星引进逍遥侯府?”
陆沉风冷冷地勾了下唇:“不是引,是他必然会?去。八年前我奉命出京办案,顺便放火烧了卫星全家,那?时他还在福建一带。我本以为那?场大火将他烧死了,谁知?他却没?死,还来琼岛投奔了余傲。”
“嘶~”裴炀咧着嘴抽了口气,“他若知?道你在琼岛,不得生吞了你。”
“呵。”
陆沉风冷嗤一声,侧转着脸看向门口,唇角欲勾不勾地挂着点笑,神?情邪佞可怖。
“就算他不知?道,余傲也会?让他知?道。”
苗武担忧道:“大人,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陆沉风道:“想做成事?岂有不冒险的?”
他话音刚落,又一个?锦衣卫小旗赶了回来。
那?人同前一个?一样,急匆匆进来便跪下:“大人,倭寇头子卫星已集结了八百多?武士正赶往逍遥侯府。”
陆沉风挑了下眉,咧长嘴角笑道:“可以去了。”
他站起身,绣春刀入鞘,皂靴踏过满地嫣红的木棉花,像是踏了一地刺目的血。
“走!”
一众锦衣卫齐刷刷跟在他身后,个?个?神?色凛冽,宛如刚淬炼出来的兵器,锋利无比。
出了锦衣卫衙门,裴炀打马走到他身边,抖了抖缰绳,往他身旁靠,压低声道:“看来你早已审问过冯姚了。”
陆沉风身姿笔挺地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淡然道:“审问什么?”
裴炀道:“鬼医的事?,我原以为你不知?道。”
陆沉风冷笑了声:“本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岂敢糊涂?”
裴炀低声笑了下:“是我多?虑了。”
陆沉风坐得四平八稳,目光凛冽地直视着前方,声音不冷不淡,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元化七年二月,鬼医离开月门远赴波斯。七年后,元化十四年五月,他乘船从浡泥回来,在海上遇到东洋浪人,被?浪人所伤,恰巧姜音路过,救了他,他跟着姜音再次回到月门。所以才有传言,说是姜音救过他的命,他为了姜音才进的月门。”
“他离开的那?七年,学了一身鬼斧神?工的医术回来,不仅能帮胎位不正的妇人生下孩子,据说还能给人改头换脸,所以被?称作鬼医。”
裴炀温声道:“你倒是比我想的要沉得住气。”
陆沉风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两?腮紧绷,神?情越发阴鸷。
裴炀侧首看了他眼,见他一张脸硬成了石头,没?忍住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真看得开。”
陆沉风一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裴炀,冷笑道:“裴镇抚是想去诏狱住上几日?”
裴炀笑道:“等解决了余傲之事?,我就去军中了,你的镇抚司诏狱可关不了我。”
陆沉风眯了眯眼,狞笑道:“能关几天是几天,在这里关你也是一样。”
裴炀故作伤心地叹道:“唉,那?我只能到姑母的坟前去哭了。姑母啊,您儿子为了个?女人,要把您亲侄儿关进诏狱。”
陆沉风嘴角隐隐抽了下,不再理他,一拽缰绳打马快速前行。
裴炀落在他身后两?步,感慨道:“唉,要说这个?鬼医,还真是复杂,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说着话,他眼睛牢牢地盯着陆沉风。
陆沉风装作没?听?见,仍旧不理他。
裴炀却自顾自说道:“江湖门派,谁都知?道进去容易出来难。当年月门声势浩大,九堂七十二部众,在江湖上可谓是一派独尊。门派越大,规矩就越严苛。月门有条门规,想要离开月门,就要受九位堂主每人两?刀,抗过了才能离开。”
“鬼医当年在月门时叫姜衍,是月门暗堂的堂主。他自己便是九堂之一,他那?一刀,便由门主晏寻出手?。那?时候冯姚还没?当门主,只是晏寻身边的一个?护法。当年若是余衍没?离开,只怕冯姚还当不了门主。”
“九堂十八刀,衍叔当年为了那?小丫头,硬生生挨了十八刀,险些丧命。”
余衍端起茶杯,狠狠灌了口热茶,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一路烫进心底。
余傲继续道:“十四年前,冯姚只是月门的一个?护法,护法是不能抚养弟子的,只有堂主才能抚养新进门的弟子。他把柳小姐带回月门后,晏寻便将柳小姐交给了衍叔抚养。”
“不知?衍叔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答应的,或许是一时的兴致,也或许是看到柳小姐,想起了我那?薄命的堂姑。”
“衍叔为她改名?姜音,随你姓,可后来养着养着,便养出了……”
余衍神?色一冷,手?中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震得棋盘晃了晃。
余傲及时收住话,看了眼面沉如水的余衍,笑了笑,转脸看向园中青翠欲滴的青梅,继续说道:“当年的姜音便如同这枝上未熟的酸涩果子,衍叔那?时一定忍得很痛苦吧。然而情之一事?,越是隐忍越是想要。”
“衍叔不想伤害小姑娘,更不想成为让自己厌恶的人。你便向晏门主提出脱离月门,生生受了九堂十八刀,带着一身重伤独自远赴波斯,一走就是七年。
余衍放下茶盏,抚掌笑道:“不愧是手?眼通天的极乐岛岛主。”
余傲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道:“我无意揣测衍叔的心思,更没?有刻意去调查衍叔,只是这双眼见得太多?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来我这个?岛上的人,什么嗜好都有,有好男风的,有喜好孕妇的,甚至还有好人兽的。至于?衍叔嘛……”
“我想衍叔并无特殊嗜好,只是你当时喜欢的人,恰好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否则你不会?为了她挨下那?十八刀,更不会?隐忍到现在也不曾对她开口。”
“你输了。”余衍落下最后一子,淡笑道,“收手?吧,去浡泥,或去东洋。”
余傲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没?想过收手?。”
余衍道:“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余傲扯了下唇,讥讽道:“这世间,又有哪条道是白?的?”
余衍站起身看向湖中心,微风习习,吹得水面泛起波澜。他负手?走到栏杆旁,风吹起他衣袍,现出修长劲挺的腿。
余傲朝他看过来,目光在他笔直的腿上停留了一瞬,笑道:“衍叔何不趁此机会?与我联手?除了陆沉风,正好你的小姑娘也大了。”
春光斜斜地照进水榭亭中,青砖地上一半明一半暗。
余衍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轮廓被?光影拉得锐利如刃,一双眼乌沉沉的,眸中神?情难测。
半晌,他眯着眼笑道:“好。”
余傲哈哈一笑:“衍叔爽快。”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日,最多?三日。我让陆沉风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侯爷!”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奔来,跪倒在石阶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侯爷,锦衣卫声称要抓捕江洋大盗,非要闯入府中,拦都不拦不住!”
余傲脸上仍带着笑,问道:“领头之人可是陆沉风?”
家仆谨慎地回道:“小的不甚清楚,只听?见锦衣卫称他为‘大人’。”
余傲转过脸看着余衍,笑道:“锦衣卫里能被?称为‘大人’的,只有陆沉风。就连镇抚司的裴炀,也只能被?叫一声‘裴大人’亦或‘裴镇抚’。”
余衍笑了笑:“是他。”
余傲瞬间敛了笑,眼神?狠戾道:“来得倒是快。”他手?一扬,“走,去会?会?这个?臭名?昭著的陆指挥使!”
第060章
“陆统领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余傲远远地便笑着拱手,“小侯来?迟了,陆统领见谅。”
余傲一个从一品侯爷, 原则上见陆沉风一个三品指挥使?,根本不需要?行礼,应该是陆沉风向他行礼。然而他却在陆沉风面前以“小侯”自称,甚至还谦卑地朝陆沉风弯腰施礼, 越发衬得陆沉风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陆沉风却浑不在意,名声于他而言屁都不是。
他一脸镇定地看着眼前笑面虎似的男人, 懒懒地拱了下手:“下官见过侯爷。”
余傲侧了下身,热情地笑道:“小侯闻知?陆统领来?了琼岛, 正要?去请, 不巧统领便?来?了, 请请请, 陆统领屋里请。”
陆沉风冷冷地扯了下唇,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余傲。
“侯爷的心意下官心领了,改日再登门拜访。今日下官前来?,是奉命捉拿江洋大盗, 不巧那伙贼人竟然狗胆包天地闯入了侯爷的府中, 为了不辜负皇命。”他朝上拱了拱手, “也为了确保侯爷的人身安全,下官只能得?罪了。”
说罢, 他手一招:“搜!”
来?琼岛之?前,陆沉风便?让人调查过余傲了。
他看?似是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侯爷,实则却是东南沿海一带的霸主, 就连海上那些?倭寇都投奔了他,称一声“南王”都不为过。
能收服海上那群倭寇, 肯定不是因为他“侯爷”这个身份,而是以武力去征服,所以他必然养了兵。
私自养兵可谓是谋反的重罪,别说他一个侯爷,就连嫡亲的王爷都不能,一旦查到便?砍头。
正因为如此,朱春明才坐不住了,涉及到皇权他比谁都急。
陆沉风猜测余傲定然会阻止,因为他的私兵还没到,还需要?再拖延片刻。
“且慢!”
果不其然,余傲慌忙拦下他。
陆沉风笑了,正好?他也要?等卫星过来?,但面上他却做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他知?道,越是表现得?急于搜查,余傲就越是要?阻拦,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因为只有卫星到了,他才能“人赃俱获”的将余傲一并扳倒。
“侯爷一而再的阻拦下官搜查,莫不是真藏了盗贼?”
“陆指挥使?,本侯是元化六年圣上亲封的逍遥侯,这座宅邸……”余傲冷冷地看?着陆沉风,皂靴轻抬,鞋尖点了点地,“你所踏之?地,也是圣上命工部修建的,一砖一瓦可都是圣人所赐之?物,若有个损毁践踏,本侯只怕陆指挥使?担待不起?。”
“呵。”陆沉风冷笑道,“侯爷莫不是怕下官搜到什么,难不成那几个江洋大盗是侯爷府里的人?”
余傲温润地笑道:“陆大人若是连圣物都敢随意摧毁,那就请便?!”
一时间双方都没动,都在等。
余傲不光在等卫星,也在等段毅带兵过来?。
这十年来?,他养了八万多兵,其中三万在大和岛上,也是离琼岛最近的一座岛屿,那三万称得?上是他的禁卫军,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大和岛的统兵将领叫段毅,是他十二?年前征讨南疆时救下的孤儿,后来?收为了义子。
在余衍带着姜音登门时,他就已经命人去大和岛通知?段毅了。
只要?他的兵一到,今日便?是陆沉风的死?期!
陆沉风轻笑了声,只当没看?出余傲眼中的杀意。
他单手拎着绣春刀,食指轻扣刀柄,漫不经心道:“侯爷阻拦下官搜查,究竟是窝藏了盗贼,还是在等什么人?”
余傲不再掩饰,阴笑道:“陆指挥使?觉得?本侯是在等谁?”
陆沉风提了下唇,两指夹住刀鞘轻轻往外一拨,似笑非笑地看?着余傲:“等我这把刀出鞘。”
“船主,西门和后门都有锦衣卫,正门外虽然没有,但陆沉风是从正门进去的。”一个东瀛武士打扮的小胡子男人在卫星身旁悄声禀报。
卫星皱着眉头问:“哪处门没有锦衣卫?”
小胡子武士回道:“侧门没有。”
卫星道:“那就走侧门。”
“船主。”小胡子武士压低声劝道,“三处门都有锦衣卫,唯独侧门没有,此举也太明显了,倘若是陷阱……”
卫星抬手打断他,脸色阴沉道:“我与陆狗官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就算是陷阱,老子也要?去。不杀了陆狗官,难消老子心头之?恨!”
不给手下再劝的机会,他手一招:“进府!”
王府侧门方向射出一支穿云箭,听到响声,陆沉风眼皮都没掀一下,厉声道:“搜!”
身后的锦衣卫齐刷刷拔出绣春刀。
余傲一脸不屑地看?着陆沉风,轻轻抬了下手,自两侧冲出来?一群身强体壮的家丁,个个手持雁翎刀。
当啷一声,绣春刀砍上雁翎刀,兵刃相撞,顿时火花四溅。
片刻间双方打得?飞沙走石,刀光剑影。
锦衣卫个个身手矫健,出招又快又狠。
而余傲府中的那些?家丁丝毫不落下乘,个个刚猛霸道,战斗力并不输锦衣卫,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作战兵。
陆沉风淡淡地瞟了眼厮杀的家丁,斜勾着嘴角冷笑道:“侯爷这是想违抗圣命?”
余傲不愠不怒地笑道:“本侯只看?到陆指挥使?嚣张狂妄硬闯王府践踏圣物,不把王法?圣命放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卫星带着一群倭寇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陆狗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手持倭刀杀气凛凛地奔向陆沉风,然而还不等他近身,一枚柳叶从高空飞落,如利箭般直射他喉颈。
“船主小心!”小胡子武士一把将卫星推开?。
卫星反手挥出一刀,将叶片劈成两半。
紧跟着一大片柳叶如箭雨般射向倭寇,那些?倭寇纷纷拔刀挥斩,与此同时姜音从屋后飞跃下来?,她两手撒开?,又扔出一把柳叶。而苗武也带着人冲了进来?,将倭寇团团围住。
姜音没去跟倭寇打,她旋身落到陆沉风身旁。
陆沉风看?了她眼,抬手摸摸她头,转脸看?向余傲:“窝藏江洋大盗、勾结倭寇,私自养兵,逍遥侯这是想谋反啊。”
余傲哈哈笑道:“都说陆指挥使?栽赃陷害张口就来?,死?在绣春刀之?下的冤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看?来?传言不虚。”
陆沉风嘴角冷勾,指向打斗中的家丁:“雁翎刀乃军刀。这些?人的武功,我若没看?错,使?的是余家刀法?。当然,侯爷大可以说,你体弱多病,余总督为照顾你的安危,特地派了人来?保护你。但军刀乃朝廷军械,绝不可对外私用,纵使?是余总督,也不能把军刀拿来?私用!违令者?,斩!私自打造军刀,是谋反的重罪!”
余傲神色镇定道:“陆指挥使?可知?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疯狗似的到处乱咬,容易遭杀身之?祸。”
陆沉风冷笑:“我倒要?看?看?侯爷这条水蛇,究竟有多强!”
“侯爷!”卫星急得?大吼。
他一心想杀了陆沉风,却被苗武牵制着,根本靠近不了陆沉风,心里急得?怒火冲天,越气招式越乱,越难摆脱苗武。一转眼看?到余傲还在和陆沉风闲扯,他更?气了,气得?咬牙切齿。
“侯爷您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杀了陆沉风?”
余傲目光一冷:“本侯做事自有分寸,何须你多嘴!”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从一旁的管家手里接过了刀。
“本侯听说陆指挥使?曾是抗倭军中的一员猛将,正好?本侯也多年未曾遇到过敌手,今日便?好?好?与你较量一番。”
陆沉风冷冷地勾了下唇:“下官乃区区一介小卒,哪有能力和余大公子较量,还是由段将军来?吧。”
余傲脸色一沉,不等他开?口,陆沉风扬声喊道:“段将军,还不进来??”
从青砖影壁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那人白袍银枪,身形颀长劲瘦,一张脸绷得?硬如石头。
余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让他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陆沉风笑着看?向身旁一直低着头的锦衣卫,大声道:“殿下可看?清楚了?”
朱晏抬起?头来?,一脸愤怒地看?着余傲。
“陆指挥使?说二?舅有谋反之?心,本宫原是不信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陆沉风往他旁边歪了下头,笑着提醒:“殿下叫错了,是大舅。”
朱晏冷冷地瞪了他眼:“陆指挥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沉风讪讪地摸了下鼻尖,转过脸去看?姜音,嘴角欲勾不勾地挂着点笑。
姜音看?着他一脸的痞样,忍不住伸手在他腰后拧了把。陆沉风剑眉一抖,随即拉住她手,制止她使?坏。
余傲短暂地怔愣了下,眼中惊讶之?色很快褪去。
他笑了笑,没回朱晏的话,反而将目光投向段毅,语气平静道:“滇中元江段氏一族?”
段毅牙关咬得?死?紧,血都咬出来?了,他红着眼眶看?向余傲,眼中热泪充盈。
“十二?年前,滇中血流成河,八万滇中百姓,全部葬身火海。”
余傲却温润地笑道:“那你倒是命大。”
朱晏听到这里,心中再无疑问。
余烈,余傲,滇中之?役,所有谜底都解开?了。
“余烈,你该死?!”段毅怒吼。
此言一出,除了陆沉风和姜音等知?情人,其余人全都怔住了。
余烈,余大公子的威名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武将,没人不知?道少将军余烈。
余家大公子年少成名,被奉为军中战神,然而却英年早逝,他死?后的这十年,无一人能超越他的战绩,直至今日,他都还是百姓心中的英雄,是茶楼巷陌的一段佳话。
段毅大叫一声,提着银枪发狠地冲向余烈。
夕阳映在他眼中,好?似燃着熊熊烈火。
他用力握紧银枪,劈、挑、斩、刺……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怒意。
一开?始他还占上风,余烈仿佛毫无招架之?力,被他打得?连连后退,胳膊腿都被枪头刺伤了。
然而十招之?后,余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身形敏捷如豹,出手又快又狠,招式迅猛刚烈。他徒手抓住枪头,用力一拽,倒提银枪,劈手打在段毅背上,一棍子下去,直接打得?段毅趴在了地上。
噗的一声,段毅吐出一大口血。
他抹了抹嘴边的血,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余烈。
“你!你……”
余烈冷笑道:“真以为本侯老了,不中用了?”
他反手转过银枪,握住枪柄,枪头猛地扎进段毅肩膀,连皮带肉往外一挑,瞬间将段毅肩头挑出一个血窟窿。
“你这身武功都是我教的,你怎么会认为能打赢我?本侯十二?岁就上了战场,金戈铁马十年,一招一式都是拿命练出来?的,纵使?这些?年做了闲散侯爷,也不是你能战胜的,再给你二?十年,你也杀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