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在海上疾速航行,碾碎了一水的月光。
十九艘大型战船排成“人?”字阵型在前方开道,苗武和黎江,二?人?分别率领六十五个锦衣卫在前面的两艘船上。
后?面的十七艘战船,每艘船上十个锦衣卫,十个水师,船上放着数十架木荷扎成的草人?。
八十艘中型战船排成雁行阵跟随在大型战船后?面,每艘船上四十个水师,装备齐全。
一百八十艘小?船分为两路,排成鱼贯阵分在两翼,每艘船上四个锦衣卫,两个水师。
余下的中型战船断后?,裴炀在其中的一艘船上,他身边十五个锦衣卫,五个水师。其他三十五艘战船,每艘船上三个锦衣卫,两个水师。
陆沉风乘坐的大船,被拱卫在中间,船上共有六十个锦衣卫,二?十个水师。
师游也在他这艘船上,充当他的军师。
所有大型战船均有两门红夷大炮,六门佛朗机炮,八百支弩箭,六百支火箭以及大量的火球、火砖、火桶等兵器。
中型战船装备四门佛郎机炮,四百支弩箭,三百支火箭。
小?型战船有两门佛郎机炮,两百支弩箭,一百支火箭,以及火砖火桶等攻击型火器。
这些都是陆沉风端了周云裕的老巢后?搜刮出?来的,七成兵器上缴给了朝廷,余下的三成兵器,他跟皇上请示后?秘密押运到了东番。
他先一步到琼岛,师游后?一步到,为的就是带人?到东番将这些兵器运送到南岛。
陆沉风从船舱出?来,迎着湿咸的冷风看向前面黑沉沉的海。
姜音走到他身前抱住他,小?脸贴在他宽阔硬挺的胸膛上,听着他沉沉有力?的心跳,轻笑?出?声。
“笑?什么?。”陆沉风垂眸看她,大掌在她脑后?轻揉。
姜音在他怀里?拱了拱,娇声笑?道:“高兴。”她抬起头,脚尖一踮,在他唇角亲了口,“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声音哽咽,脸上却带着动人?的笑?。
“倘若你真的答应和我远走高飞,你就不是你了,可?能我也就没那么?爱你。我爱的正是这样一个有担当、有勇气、有大爱,胸怀天下的男人?。”
陆沉风目光深了深,喉结轻滚,他倏地?低下头,薄唇印上她眉心。
姜音抬高脸,贴上他温热的唇。她抵开他唇,主动进入,与他唇舌相缠。
陆沉风却把她推开了,敛着乌沉沉的眸子,哑声道:“别在这种时候招我。”
姜音红唇微张,歪着头娇俏地?笑?道:“情难自禁,我太爱你了。”
陆沉风喉结狠狠滚动,眼睑颤了颤,他猛地?撩起眼皮,眼神如狼般看着她。
灯火下姜音笑?得娇媚动人?,而陆沉风却感到心口涨得发疼,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手抚着她胸口,低声问道:“疼吗?”
姜音微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镇抚司诏狱时,他用刀捅她胸口的事。
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软声道:“疼,很疼。”
陆沉风在她耳边亲了亲,沙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温柔缱绻地?蹭着她颈。
感受到陆沉风抱住自己的双臂在微微发颤,姜音从他怀里?退开,见他眼睛都红了,眼中布满血丝。
她心疼地?抚摸他脸,哽咽道:“傻子,我逗你玩的,一点也不疼。”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眼中滚落。
陆沉风慌忙捧住她脸,低头吻她,一寸寸吻去她脸上的泪。
“乖乖,别哭了,你的泪是我的催命符。”
姜音破涕为笑?,一把将他推开:“油嘴滑舌的,没个正形。”
陆沉风却没笑?,眼眸如深渊,眼底满是愧疚和心疼。
“真的不疼。”她胡乱抹了下脸,扭身靠在护舷杆上,双臂撑着栏杆,偏头看着陆沉风。
“你是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娇弱。”
她仰头深吸了口气,湿冷腥咸的海风灌入口鼻,让她脑中一片清明。
此刻,她一点也不后?悔跟着陆沉风,哪怕下一瞬就沉海,她也不悔。
陆沉风勾了勾唇,挨靠在她身旁,侧转着脸看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
姜音偏着脸与他对?视,笑?了下,问道:“陆沉风,我想?问你个问题。”
陆沉风脸凑近了点:“问。”
姜音却往后?退了退,直视着他的眼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何会喜欢我?”
陆沉风目光深情地?看着她,忽地?笑?了,凑近她脸,鼻尖轻碰她脸。
“你觉得呢?”他嗓音低哑,带着沉沉的震感。
姜音却不受他蛊惑,再次往后?退了退,柔声笑?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陆沉风笑?道:“我要说是一见钟情,你信吗?”
姜音轻蹙了下眉,问道:“你是指五年前?”
陆沉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不说话?。
姜音笑?出?声:“陆大人?,当时我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那时候我……”话?音略顿,她敛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来葵水,而且我一直都比同龄人?长得都要显小?。”
即便她现在快二?十岁了,外表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陆沉风笑?着摸了摸她头:“傻孩子,怎么?会这么?好骗?”
他偏转身,手肘抵着栏杆,神态慵懒地?看着她,满眼柔情,眼神宠溺得能滴出?水。
“五年前我已是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岂会对?一个青涩的小?姑娘有兴趣。”他倾身靠近,痞气地?勾了勾唇,“我喜欢熟透的蜜桃,汁水丰沛,甘甜可?口。”
姜音知道他在说什么?,羞得满脸通红,娇嗔地?瞪了他眼,扭过身去不理他。
陆沉风把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手臂环绕在前,大掌堪堪将一抔温软拢住。
姜音呼吸一紧,用力?拍打他的手。
“松开。”
陆沉风却不为所动,大掌温柔地?将其裹住,像托着块稀世珍宝。
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鬓,又亲她额角,细密温柔的吻落在她颈上。
姜音被他亲得发软,微仰着头靠在他怀里?喘气。
陆沉风在她唇上轻琢,沉沉吐气道:“不用管我,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姜音听到这话?,气得一偏头叼住他喉颈,齿尖轻啃着他喉骨,却不舍得真用力?。她松开嘴,又气又难过,小?嘴一撅背过身去不理他。
陆沉风扳过她身体,两手握住她肩,与她额头相抵,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危急关头,你就乘小?船去东番,柳珩和太子会在那里?接应你。”
姜音哽咽着答应:“好,我会的。”
陆沉风胸腔剧烈翻涌,他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惧怕死亡。以前他无?畏无?惧,即使下一瞬就死在敌人?的刀下,他也不在乎。
现在他有了贪恋,便心生?畏惧。
喉间哽得发疼,他用力?抱了抱姜音,克制着汹涌的情.潮把她推开。
浓烟滚滚,炮火声不绝于耳,浪头被火力?冲出?丈许高。
十九艘大型战船正遭受着强烈的轰击,分散在两翼的小?船早已四散开。
陆沉风负手立于船端,镇定地?看着这一切。
姜音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看向前方。
“失算了。”师游走了过来,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大军,语气淡定地?说道。
陆沉风嘴角冷勾:“意料之内。”
“哦?”师游转脸看向他,“如此说来,陆大人?早就知道余烈有所准备。”
陆沉风道:“余烈被称为战神,绝非浪得虚名,也不是靠他老子余总督得来的,那都是他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硬打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常胜,也并非全靠一身悍力?,最?重要的还是靠脑子,所以他不会连这点都算计都没有。”
姜音听了眉头一紧,赶忙拉住他胳膊,语气急切道:“陆沉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沉风勾勾唇,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别乱想?。”
姜音扑到他怀里?,双手环抱住他劲挺的腰,小?脸贴在他胸膛上。
“你不要骗我,一定不能有事。”
陆沉风摸摸她头:“没骗你。”
姜音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你明知余烈有准备,为何还要半夜出?兵?难不成你是想?……”
她猛地?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沉风按住头,按回了怀里?
陆沉风打断她的话?:“我也是在赌,倘若余烈没准备,我们便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师游缓缓转过头,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沉风。
陆沉风对?上他的目光,朝他轻轻摇了下头,意思让他不要当着姜音的面说穿,师游轻点头。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接连两艘中型战船受到强烈的攻击,飞鱼服碎成片,旋转着落入滔滔海水中。
陆沉风打了个手势,冷声下令:“全军退后?!”
而他自己乘坐的战船却在加速往前航行。
“大人?!”苗武急得高声喊道,“大人?不可?啊!”
姜音立马抽出?剑,侧身抵在陆沉风背后?。
陆沉风双手搭在她肩头,扳过她身体,沉声道:“你去苗武的船上。”
他们这艘船距离苗武的船不太远,以姜音的功夫,轻松就跃过去了。
姜音摇头:“不!我哪也不去!陆沉风你别想?支开我,否则我……”
话?未完,她鼻头一酸,噙着泪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小?脸鼓鼓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幼兔。
陆沉风心都要碎了,长臂一伸把她搂入怀中,紧了紧腮,声音沙哑道:“好,不走。”
“哈哈哈……”前方传来余烈猖狂的笑?声。
隔着滚滚烟火和茫茫海雾,只听他高声笑?着说道:“陆指挥使好雅兴啊,死到临头了,还有兴致与佳人?在战船上卿卿我我。”
听到这话?,姜音便要从他怀里?退出?。
陆沉风搭在她腰上的手稍稍用力?一按,将她又重新按回了怀中,紧紧地?搂着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
余烈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分外嚣张狂妄,再无?半点谦卑之态。
“你以为四更天出?兵就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他讥讽道,“天真,陆沉风,你也不过如此。”
陆沉风反而没了嚣张之态,他单手搂着姜音,另一只手掂了掂绣春刀,苦笑?道:“侯爷说的是,是陆某太天真了。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武将,朝廷让我来抓倭寇,我又能如何呢?不来是死,来也是死,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搏,博个忠君爱国的美名。”
他声音虽大,声线却有些沉哑,伴随着风声和海水声,低沉的声音听上去饱含着无?限的凄凉。
余烈的战船靠近了些,他的船比陆沉风的更大、更奢华,装备也更齐全。
烟雾逐渐散去,双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此刻他一身窄袖束腰白?袍,显得肩宽腰细、挺拔伟岸。
陆沉风与他隔海相望,也是一身红色飞鱼服,同样的肩宽腰细挺拔伟岸。
余烈站在船端看着陆沉风,陆沉风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触,如利刃相撞。
“陆指挥使可?有读过一首诗?”余烈笑?着问。
不等陆沉风回话?,他又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说罢,他眯起狭长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陆沉风怀里?的姜音。
“千年前吴魏于赤壁交战,幸得东风顾周郎,才免去了大乔小?乔被锁铜雀台。今夜你我在赤尾岛交战,只可?惜却无?东风顾陆指挥使。”
说到这,他唇边笑?意更深了。
“然?我这里?虽无?铜雀台,却有欢乐阁。陆指挥使博取美名前,可?要三思啊。”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姜音并不动怒,她紧紧地?抱住陆沉风,小?手在他后?腰轻拍了下,轻声安抚他。
“夫君,别上他的当。”她柔声道,“别说你不会败在他手中,即便是败了,凭他也休想?拿住我。”
陆沉风笑?着亲了亲她发顶:“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把姜音从怀里?推开,又解下自己猩红的披风把她罩住,如山一般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他迎面看向余烈,单手转动绣春刀,轻轻一抬手,刀背架在船舷上,刀刃朝上。他左手食指在刀上轻轻一抹,血珠子沿着刀身向下,滴落到海中,瞬间荡开不见。
“在无?上的权势面前,任何以卵击石的行为都将变成这一滴血,侯爷难道以为自己蛰伏十年,就能从一滴血变成汪洋大海?”
余烈不怒反笑?:“什么?血啊海的本侯不清楚,我只知道,今日陆指挥使要葬身海中喂鱼喂虾。”
陆沉风笑?出?声:“侯爷一把年纪就别说这种大话?了,在逍遥侯府,若非你熟知地?形侥幸逃脱,早已成为本官的阶下囚了。如今你也只是仗着这些大炮而已,否则侯爷未必是本官的对?手。”
余烈敛了笑?,神色阴冷道:“都说陆指挥使嚣张狂妄,看来传言不假,你是真狂,狂得愚蠢可?笑?!”
陆沉风斜勾着嘴角痞气一笑?,扬手把绣春刀搭在肩上:“人?不轻狂枉少年嘛,本官当然?不如您老稳重。”
此话?一出?,他身后?传来几声闷笑?。
师游抬手遮了遮唇,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姜音笑?着在他腰后?拧了把,小?声道:“别浪。”
他话?里?话?外把余烈说得像一把年纪的老头,实际上余烈也就比他大三岁。他二?十九,余烈三十二?。
然?而他非但把余烈说得很老,还故意在余烈面前以“少年”自居。
要是裴炀在场,都得骂他一句无?耻。
余烈被气得不轻,神色阴鸷地?勾了勾唇,抬手朝后?虚点。
“本侯的虎狼之师,用来打你这些残兵败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陆沉风听到这话?,心底紧悬着的那根弦才算松了下来,他面上却不显,仍旧做出?一副浪荡痞气的样子。
“哦?那侯爷是要放过我?”
余烈冷笑?:“你今天必须死,只不过一炮把你轰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一刀一刀亲手剐了你,剔下你的骨,割了你的肉。”
陆沉风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余烈和他单打。
“侯爷的意思,是要和本官单打?呵。”他冷笑?一声,“侯爷曾经虽然?被称作战神,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侯爷难道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在侯爷府,你我交手,本官仅用了六成不到的功夫,侯爷扪心自问,那时你用了几成功夫?”
余烈道:“你越这么?说,我倒越想?试试你的真实手段,看看你小?子究竟有多厉害?”
陆沉风笑?道:“既然?侯爷执意要与本官交手,那我们不如赌一局?”
余烈道:“赌什么??”
“赌我这条命。”陆沉风道,“我与侯爷单战,时限两刻钟。两刻钟内,你若能杀我,我身后?这些残兵败将任你处置。两刻钟后?,我若没死,恳请侯爷放过他们,我一人?由你处置。”
余烈听了这番话?,不免动容。十年戎马,曾经他也是个热血将军,宁肯自己受伤,也要尽最?大力?量护得手下将士太平无?恙。
“好,我答应你。”
他话?音刚落,余衍从船舱内走出?来,在他身旁提议道:“不可?答应。”
“为何不可??”余烈偏了下头。
余衍看了眼陆沉风,对?余烈道:“世人?皆知锦衣卫统领陆沉风阴险狡诈,他如此轻易答应你的提议,你怎知不是计?”
余烈眉头轻挑,不屑道:“他能有什么?计,故意激我和他动手,无?非是想?让我放过他手下那些士卒罢了。”
余衍真诚劝道:“也许他是这种意图,但无?论如何,以你的兵力?,杀他毫无?悬念,何必逞一时之能与他交手。即便你打赢了他,亲手把他杀了,又能怎样,还能彰显你昔日的威名不成?”
余烈冷声道:“衍叔说的没错,可?既然?怎样都是杀,我为何不让自己杀得更舒心更愉悦?”
余衍叹道:“唉,你说你何必……”
然?而不等他说完,余烈笑?道:“衍叔竭力?劝阻我与陆沉风交手,该不会是怕我下手太重伤了你的小?姑娘?”
余衍气结:“你!”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没好气道,“既如此,随你的意。”
他做出?一副劝谏无?果颇为失望的样子,摇头叹息地?往船舱走去。
余烈轻浮地?笑?道:“衍叔放心,待小?侄杀了陆沉风,一定帮您把心头之爱夺回来,绝不伤她分毫。”
他说这话?时,并未压低声音,甚至还特地?拔高了声调,就是故意说给陆沉风听。
陆沉风咬紧牙,铁青着脸,冷眼看向余烈。
“余烈,要打就打,别说那些丢身份的下作话?。你爹是二?品总督,你亲姐是当今国母,说下三滥的话?之前,想?一想?你的身份。”
余烈一脸得意地?冷笑?:“陆沉风,你可?不要后?悔!”他一抬手,冷声吩咐,“开出?一艘空船来。”
没一会儿?,从他的大军队伍中,开出?一艘中型战船,除了舵手,船上无?一个将士。
陆沉风抱了抱姜音,正要转身去空船,姜音拽住他胳膊,红着眼看他。
良久,她才哽着声音道:“陆沉风,我最?后?一次问你,到底有没有事瞒我?”
陆沉风看着她霜白?的脸,喉结滚了滚,沉声道:“没有。”
姜音松开手往后?退去,她一边退,一边笑?:“好,很好,你去吧。”
渔火和月光交织,照在她脸上,照亮她泪光盈盈的眼。
陆沉风看着她巴掌大的脸,又小?又白?,比深秋的霜还要白?,眼中莹亮的泪水欲坠不坠,整个人?像晨间草叶上的一滴露珠,轻轻一碰就碎。
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入怀中亲吻爱抚。
可?最?终他只是滚了滚苦涩的喉,转身跳去了余烈派出?来的空船上。
成败在此一举,他别无?选择。
姜音在他转身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不是个爱哭的娇柔之人?,在遇到陆沉风后?,却把半生?眼泪都给了他。
“陆沉风!”她扒着船舷大声喊他,“陆沉风,我想?和你有个家。”
陆沉风刚跳到余烈的空船上,手握绣春刀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话?,用力?握紧刀,手背青筋条条绽起。
他没回头,滚了滚喉,低声回道:“等我。”
战船晃动,船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激烈交战,像是两道红白?利刃在缠斗。
两人?都没有轻功,都是硬功夫,且都是从军中历练出?来的,只不过余烈本身力?量就强大,他的功夫比寻常人?都要刚猛霸道。
用兵器来对?比的话?,余烈像一把千钧重的大刀,陆沉风则是一把充满邪气的剑。
他出?招狠戾且没有章法,看起来完全像是在乱打,然?而高手一眼便能看出?,他实际上是用了很多种功夫,上一招出?的少林擒拿,下一招却又换成了罗家断魂枪,最?诡异的是,他竟然?能把绣春刀当成长.枪来用。
不仅如此,他手里?的绣春刀,还能以太极拳的方式使出?去,看着绵柔无?力?,实则直戳要害。
然?而余烈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中绣春刀刚送出?,余烈反身一脚踢在他手臂上,与此同时一刀砍向他腰腹。
陆沉风只能收刀躲避,并且因为余烈力?气大,他连退两步,脚后?跟抵住桅杆才能稳住身形。
这一次他没再说任何轻佻粗俗的话?,实打实的在跟余烈对?战。
余烈也没再轻视他,由衷地?赞道:“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锦衣卫统领,能被朱春明看上的人?,的确不简单,是个百年难遇的将才。”
陆沉风痞气地?勾了下唇:“承让承让。”
余烈昂着头:“可?你遇到了我。在侯府时,你以为我出?了几分力??你出?六成,我只出?了四成,猫玩老鼠罢了。”
陆沉风笑?道:“侯爷怕是说错了,本官才是那只捕获恶鼠的猫。”
说罢,他手中绣春刀快速一转,如一柄旋转着的枪,直直刺向余烈的胸口窝。
余烈后?仰下腰,同时左腿抬起踢向陆沉风的胸口。
陆沉风侧身一翻,脚尖蹬住船舷,绣春刀快速一转,猛地?劈向余烈的肩头。
姜音站在船端看着陆沉风和余烈打斗,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每次看到余烈挥刀砍向陆沉风时,她心都拧紧了,看到陆沉风躲开,她才松口气。
好几次她都想?提剑过去帮忙,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她一过去陆沉风就输了。
红衣翻飞如烈火,耀眼的红光刺入眼中,却烫进了心底。
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两人?初次相见时的场景。
第一次见到陆沉风,是去年秋在京郊刺杀他。
虽然?陆沉风说五年前在沙漠他们就相遇了,但那次她并没注意到陆沉风,况且当时陆沉风因为乔装打扮改变了容貌,她根本就没见到他真正的样子。
去年秋上京杀他,对?她来说,才是彼此真正的相遇。
那天秋高气爽,天蓝云淡,满山枫叶红如烈火。
他一身红色飞鱼服,单手握住绣春刀,逆着飘飞如火的红叶一步步走向她,整个人?也像烈火一般刺目。
她蒙面的黑纱被他一刀挑飞,她挥剑去刺他,他躲闪的同时,斜勾着唇痞气地?笑?道:“小?姑娘穿粉色更好看,黑色显老。”
当时她以为他说那句话?只是为了羞辱她,后?来才知道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狗官,少贫嘴!”她出?招狠厉,没留半分情面。
因为她清楚,陆沉风的武功不比她差,尽管有自己的计划,她也没放水,以免被冯姚安排的人?看出?来。
陆沉风游刃有余地?与她对?打,衣摆飘荡如跳动的焰火,与眼前这一幕重合。
当日她抱着陆沉风从山顶跳下去,现在看到他与余烈交手展示出?来的实力?后?,她才明白?,当时他是能躲开的,可?他却没躲,反而任她抱住了腰。
心尖蓦地?一疼,她抬手捂住胸口,泪眼朦胧地?看着船上那抹赤红。
这一身烈火般的锦衣,像一支穿过凛冽寒冬的箭,在暮春之季的海上,正中她心脏。
姜音扯着嗓子凄厉地?喊出声, 她飞身要跳入海中,却被?苗武和师游同时拉住了。
两人一人拽住她一只胳膊,强行拉着她, 不准她跳下?海。
“松手!”姜音哽着声音嘶喊,“苗武你松开,别逼我动手!”
师游一边用力拽住姜音,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撤退。
“苗总旗, 你快带着姜姑娘离开。”
姜音用力挣扎,先甩开师游的手, 又一脚踢在苗武膝盖上,苗武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又踢他肩膀, 然而无论她怎么踢, 苗武就是不松手, 死死拽住她胳膊。
她拔出剑, 一剑斩在苗武手背上, 将他手背划出一条长口,鲜血直流。
苗武眼?都没眨一下?,仍是不松手。
“松手!”姜音朝他怒喊。
苗武脊背挺直, 跪得像一块大石。
姜音双眼?通红, 握着剑的手轻抖, 眼?见?身下?的船在疾速退去,她提起长剑往自己胳膊砍。
苗武猛地?抬手抓住剑刃, 猩红的血从指间流出,大滴大滴落到?船板上。
“滚开!”
姜音气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厉声吼道:“你再拦着, 休怪我不客气!”
“我是看在陆沉风的面子上,才一再的忍你, 否则你以为凭你,能拦得住我?”
师游站在姜音身后,神色镇定地?打了个手势。
暗卫收到?指示,朝姜音射出一枚拇指大的暗器。
姜音头都没回?一下?,挥剑格挡。
“当啷”一声,暗器与剑相撞。
暗器破碎,白?烟散开。
姜音眉头一紧,连忙屏住呼吸,然而已经晚了。
“你……”
她转过身,一手拄剑,一手撑住头,愤怒地?看向师游。
师游吩咐两个锦衣卫过来?拉走姜音,并让人扶起苗武。
苗武摆了摆手,毫不在意身上的伤。
“我没事,照顾好?夫人。”
“砰”的一声,姜音一脚踹开舱门?,提着剑杀气腾腾地?从船舱走出去。
“师……”
她正要骂师游,话刚出口,却看到?余衍站在门?口,瞬间收了声,长剑一抬,用力抵住余衍的喉。
“姜姑娘。”
这时裴炀从一旁走了过来?,他把姜音拉开,解释道:“阿昭没事,是前辈帮了我们。”
师游将她迷晕后,便?派人把她送到?了裴炀的船上。
裴炀负责押运粮草和撤退之事,此时战船正赶向东番,而师游他们则按计划奔赴火山岛。
姜音看向余衍,目光触及到?他颈上的血,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
余衍温润地?笑道:“陆指挥使的心脏在右边。”
说罢,他便?转身走开了。
姜音转脸去看裴炀,裴炀点点头:“是。”
“所以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姜音仍然冷着脸。
裴炀一脸歉意道:“此事怪我,是我让阿昭瞒着你的。他本来?是要跟你说……”
姜音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裴大人不用为他遮掩,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谁也?左右不了他。若他真想告诉我,你劝也?没用。”
裴炀见?她识破,也?没再辩解,温声说道:“他是不想让你担心,才瞒着你的。”
姜音收了剑,双手垂落,牵动唇角无力地?笑了笑。
“裴大人去忙吧。”
她低着头走开。
裴炀见?她神情低落,将目光投向余衍。
余衍没看姜音,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温声道:“硬打,他不是余烈的对手。”
姜音从他身旁走过,闻言,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