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无奈地一遍遍把小十一翻过来:“你说说你,有站着吃奶的吗?”
小十一露出四颗小奶牙冲她甜甜地笑:“妈妈!”
沈菡高兴地笑着应他:“哎!”
额娘这种叫法对小婴儿来说太难了,还是妈妈爸爸叫起来更容易,孩子先学会发的一般都是‘妈’这个音,所以沈菡一般在宝宝会发音后会教他们先学‘妈妈’。
而且她听到孩子这么叫,也真的比听见‘额娘’更开心。
玄烨回来后就听他们母子在榻上你来我往。
小十一一边叫妈妈一边撑着沈菡就想站起来,可惜现在腿部力量还不够,只能伸直腿弯腰撑着,直不起来。
小十一看到阿玛回来,高兴道:“妈妈!”
玄烨:“……”
他无奈地想纠正儿子,可是小十一还是一个劲儿逮着他叫妈妈。
沈菡看他每天回来都要和儿子为这个称呼较劲,觉得很可乐:“小孩子现在就这样,记着这个,忘了那个。你教他,他也记不住,等过几天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好了。”
玄烨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肯定在偷着笑他,忍不住上前把这个‘罪魁祸首’压在榻上:“还不都是你使的好计,之前胤禛和胤祥明明都是先会叫阿玛……”
可她见怎么教孩子叫‘额娘’都学不会,瞧着孩子一个劲儿‘阿玛’、‘阿玛’的叫,竟然心生‘嫉妒’!出了奇招儿教孩子们叫她妈妈,一下子就把‘阿玛’给打败了。
沈菡不认:“我才没嫉妒,你少给我扣帽子……”
小十一莫名其妙被奶娘抱走,皱着鼻子不开心。
奶娘哄他:“皇上和娘娘忙呢,奶娘陪你玩……”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春意融融。
两人靠在一起交流起这些日子彼此的日程,沈菡把手头处理好的几件大事和他说了说:“毕竟还没正经下旨,今年石家、董鄂家、西林觉罗家的年赏我还是照着爵位往下发的,也免得有人提前知道了,过几天亲阅再生出是非来。”
玄烨点头:“你做得对。”
就是现在消息还没走漏,已经有人因为猜测董鄂氏会是太子妃,开始上折子弹劾彭春了,可见利益动人心。
沈菡皱眉:“这么看来,亲阅时还得更谨慎小心些。”
要是有人为了针对董鄂氏在御前搞出什么事来,牵扯就大了。沈菡决定到时再叫人好好查一查,最好是能把秀女三三两两地分开。
特别是内定的这几个,要小心安排。
玄烨看她皱着眉头思量,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这事儿朕会叫顾问行看着安排,你就别犯愁了。你整天忙忙碌碌打理前朝后宫这些事,已经够辛苦了。”
这些日子她不但要事无巨细地验看后宫账目,还要一丝不苟地帮他维护君臣关系,稳固朝纲;偶尔还要盯着光禄寺和内务府正在准备的年宴,防着他们出岔子。
大事小事,多少操劳。
玄烨轻轻吻了吻她散着的长发:“辛苦你了。”
正如明君从来不是件好干的差事,贤后更加不是。她刚刚坐上这个位置,一下子要应付那么多事情,很辛苦,也很吃力。
但她一直在努力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皇后。
这些玄烨都看在眼里。
沈菡摇摇头,靠在他怀里真心道:“累是有一点儿,辛苦也是蛮辛苦的,但我很高兴。”
高兴她终于不再是只能关在笼子里每天等着以色侍人的金丝雀,而有了越来越多其他能做的事。
哪怕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对于国家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用处,至少也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而对她本人来说,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看到了更多的事,更多的人,每天都有新的收获。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有些模糊的事情,也逐渐在她眼中变得更加清晰。
皇后,真的不只是一个身份,更不是她人生的终点。
沈菡回忆着自己成为皇后以后的感觉:“我现在每天都感觉自己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许多要做的事。”
这个位置那么高,眼前的事情那么多,她如今不过才窥见了这个国家的冰山一角罢了。
玄烨轻抚着她的手臂:“不急,慢慢来……”
毓庆宫里,常泰给太子汇报皇后今年送出去的年赏。
——他是侍卫领班,太监拿着坤宁宫的牌子出宫,要去哪家颁赏,他一清二楚。
从这份名单上看不出皇后对秀女的偏好,各家的赏赐明显是照着爵位赏的。
不过外臣受赏的名单倒是令胤礽惊喜。
常泰低声道:“殿下放宽心,万岁心里是有您的。”
皇上这些年对太子的微妙态度,不但太子自己若有所觉,朝中的臣子估计也都感觉到了一些。
这种一边支持一边时不时又隐隐打压的矛盾做法,属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怨不得一些人摇摆不定,私底下甚至敢与太子作对——揣摩上意罢了。
不过总的来看,皇上还是不想动摇太子地位的,不然也不会放任索党坐大至今天这个地步.
常泰建议太子:“皇后赏赐张英和王惔,想必是皇上的意思。殿下不若跟着随赏一二?”
胤礽点头:“舅舅说的是,孤回头就安排人,去老师府上慰问。”
他现在能接触到的朝臣本就不多,张英当年莫名其妙突然被降级,对他的打击很大。
汤斌、耿介、熊赐履,他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出事,最后连最稳重、陪伴他最久的张英都……这叫他很难不生出恐惧。
如今,他终于盼到张英起复了。
沈菡刚忙完手头上的诸多大事,选秀的日子又近在眼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赶紧安排。
往年秀女亲阅的地点一般选在御花园或是坤宁宫的北门,寒冬腊月,让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寒风里一站就是一天,每年都要冻病好些秀女。
今年有皇后了吗,沈菡就做主把这事儿改了。
她让人把坤宁宫后面的静恬斋收拾出来,烧上炭盆,备上热茶和桌椅,让待选的秀女在屋子里等候召见。
至于她和玄烨,则在坤宁宫的后面的正殿里进行阅看。
八旗秀女亲阅选看总共分为四天,每天要看两个旗满、蒙、汉所有的秀女,实际上就是六个旗。
沈菡原以为经历过一轮和二轮的筛选,剩下的人数应该不多了。但实际上单只第一天要看的镶黄旗和正黄旗,就有接近七百人,这四天加起来要阅选的秀女共有数千人。
沈菡看着手中的名册惊讶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是已经选过两轮了吗?”
紫裳解释说之前两轮的筛选只是为了核对秀女的家世、年纪和健康情况,看看有没有漏报、瞒报的,家里有没有作奸犯科的,秀女有没有重大疾病,比如残疾之类的等等。
但秀女本人的素质如何,却不是下面官员和嬷嬷有权评判的。只要符合条件,没有任何人有权力筛掉这名秀女。
玄烨的解释更直白一些:“八旗秀女的婚姻权收归皇室,乃是先帝深谋远虑之举……”
这项举措将八旗牢牢地绑在了皇家的战车上,极大地提升了皇权、削弱了旗权。
玄烨:“所以即便是下面报上来的身患残疾和重病的秀女,朕都必须派人亲自前往核查,旁人又怎么敢在朕阅看之前将秀女除名?”
就算是真的病了,下一届选秀时如果好了,也必须要再次参选。
未经选秀不予婚嫁,乃是国策。
第212章 亲阅
沈菡以前身份是包衣, 参加的是内务府包衣的选秀,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大挑的详细流程。
后来,她成了妃嫔。
因为各种原因, 她会下意识的忽视八旗选秀,根本不会特意去打听,所以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原来八旗秀女除非断手断脚或者特别不堪,否则不管是什么情况, 都必须到皇帝面前走一遭才能婚嫁吗?
这么看来,《金枝欲孽》里太监们只要量一量高矮胖瘦, 脚大脚小就能让秀女落选,果然是假的!
当年看电视剧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剧情有问题!
紫裳:“主子, 户部来人了。”
沈菡回神:“哦, 传吧。”
户部是来送绿头牌的。
——绿头牌这东西在后世流传甚广, 传说清朝的皇帝临幸后妃都要翻绿头牌。但沈菡在宫里这么多年, 却从没听过有翻牌子侍寝这一说法。
实际上, 绿头牌并非用于代指后宫妃嫔,而是更像一种名牌,在宫里用处非常广泛。
不论是官员请见皇帝, 还是外命妇请见皇后或是内宫主位, 都要往宫内递牌子, 牌子有粉头的也有绿头的,被称为‘膳牌’, 也叫绿头牌。
六部功曹如果遇到遇紧急事务,或者事情琐细,来不及下内阁票拟, 也可将满文节略写在绿头木牌上,呈奏取旨。
而秀女引看时用的绿头牌, 和官员请见用的‘膳牌’略同,都是长条木牌,上有绿色云头,写着秀女的旗籍、父亲姓名、本人年岁、有无生疤等内容。
宫中会提前准备两套这样的绿头牌,一套放在御案上供帝后阅看,一套挂在秀女的身上表示身份。
户部郎官呈上制备好的绿头牌:“主子娘娘,秀女绿头牌已经备齐,户部特来请旨盖印。”
端给沈菡看的这一盘只是其中的几块,专为叫皇后看看有无问题,盖完印,绿头牌下发给秀女,亲阅流程就正式开始了。
紫裳上前接过端至沈菡面前,沈菡每一块都拿起验看过后,吩咐紫裳:“去取印吧。”
虽然封后大典还没有举行,但诏封之时,沈菡已经接了自己的宝印和宝册。不过皇后之宝平日用到的机会很少,她处理公事一般只用另一枚小印。
紫裳取来宝印,沈菡提着龙首端正地盖在户部的折子上。
选秀这一日,坤宁宫正殿大开,沈菡随着玄烨迈过正殿高高的门槛。
正殿的宝座间已经换上了皇帝专用的金漆云龙纹屏风宝座,通体贴金罩漆。七扇屏风形制高大,上雕海水云龙纹与双龙戏珠图案,气势非凡。
宝座宽大,四面开光。十三条金龙盘旋在椅圈的六根金漆立柱上,昂首张口,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沈菡还是第一次坐皇帝的‘龙椅’,不得不说,这样的宝座,几乎每一处都透露一点权力的诱惑。人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很难不感到心潮澎湃……
顾问行上前请示:“皇上,娘娘,是否开始传召秀女。”
玄烨点头:“传吧。”
今天看的是镶蓝旗和正蓝旗的秀女,先进来的是满洲正蓝旗,十五岁的一百零六名秀女,分成了十排,末二排六名。
唱名太监开始唱名:“满洲正蓝旗伊尔根觉罗氏费扬古之女大妞。”
第一排右手第一位秀女出列。
并没有沈菡想象中每个人都要跪下和帝后请安的场景,秀女们也不需要上前展示才艺。真正的选秀气氛十分严肃。
秀女们‘立而不跪’,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给帝后看一眼,如果帝后觉得满意,就留下牌子,如果不满意,就撂牌子。
至于过程中会不会问话,会问什么话,都取决于帝后的决定。在选秀时擅自开口说话是违反规矩的,至于下场……现在还没人敢这么做过。
顾问行看向皇上,玄烨一挥手。
“撂牌子——”
坤宁宫后殿里,宁楚格被宫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角落里,周身几乎形成了一片空地。
宁楚格:“……”这下她心里真的开始忐忑了。
如果说之前皇后娘娘的召见还不是那么明显,现在这样可真是有些太明显了。
四周站着等待的秀女显然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同寻常。
原本殿内就只有寥寥几个宫女,备着秀女们有什么需要,好及时上前解决。
结果角落里这位大宫女,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离开西林觉罗氏的身侧。就连她去喝口水,宫女都制止了,亲自从提前备好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水给她:“格格喝这个吧。”
宁楚格:“……谢姐姐。”她感觉自己周围的视线已经快要把她烧死了。
不远处几个秀女围在一起小声议论:“那是谁家的?她父亲官职很高吗?”
有认识宁楚格的秀女应道:“是西林觉罗家的宁楚格,他父亲是国子祭酒。”
“祭酒?那岂不是才四品?”
有的秀女单纯就是好奇:“为什么宫女要守着她啊?是不是她的前程……不一般呐?”
“难道是哪位阿哥的侧福晋吗?”
福晋倒是没人猜,毕竟都能看出西林觉罗家的家世平平,做嫡妻还差点儿。
“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侧福晋?”
也有瞧着眼热嫉妒的:“长得也不怎么样么……”
其他秀女面面相觑,没接话——这话可就亏心了,这整个屋子里的秀女加起来,都不见得能抵得过人家的美貌,不然宫女何必保护她。
那嫉妒的秀女显然家世极好,眼看没人理会自己,恨恨道:“哼!记了名又怎样,做妾罢了!”
以她的家世,将来必是做嫡妻的!
这话其他人更不敢接——万一人家是太子的侧福晋呢?那将来可就是后宫的娘娘,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一步登天呢?
不信看看坤宁宫如今坐着的皇后娘娘吧……
宁楚格无暇理会四周的各种议论,她自己的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她真的不想做妾啊!哪怕是太子殿下的妾,她也不想!
可是,这由不得她。
流程走得极快,但如此多的人数,两人仍是从清早一直选到午时,才将将看完正蓝旗的所有秀女。
沈菡扶着腰从龙椅上艰难地起身——她这个腰啊!
玄烨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沈菡:“坐太久了,腰疼。”她看向玄烨:“你不疼吗?”
玄烨起身扶着她在正殿里溜达,活动筋骨:“朕以前坐久了偶尔会疼,不过后来每天早起加练半个时辰后,就好多了。你这是在屋里躺的时间太久了,缺乏锻炼。回头天暖和了,朕带你去跑马。以后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不要老在屋里坐着,多活动活动。”
顾问行带人摆膳,沈菡想起后殿还有好几百的秀女等着,让他吩咐膳房做些茶饭:“汤粥饭菜之类的就不必了,恐污了衣裳,姑娘们没处换。送些奶黄饽饽、豆沙饽饽之类的,多少垫一垫。”
“是。”
顾问行下去后,玄烨凑近她:“你倒是有善心,不吃醋了?”
以前每逢大挑她可是紧张得很。这次挑秀女,却一直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全程都只当公事处理,玄烨心里还怪失落的。
沈菡夹了块铁花里脊慢悠悠地吃着:“我这都是皇后了,得贤良大度,再吃这种小酸小醋的,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玄烨歪头打量她,沈菡一本正经地拿筷子戳里脊肉,只当没看见玄烨探寻的眼神。
玄烨笑了笑,没再多问,他夹了片新的铁花里脊放到她碗里:“换一片吧,那片都戳碎了。”
沈菡若无其事地夹起来吃,两人在一种奇奇怪怪的气氛下用完午膳,才继续下午的挑选。
“满洲镶蓝旗西林觉罗氏鄂拜之女宁楚格,年十五。”
宁楚格轻轻提起一口气,双手捏紧手中的绣帕扣在腹前,规规矩矩地走上前。
玄烨上下打量了一眼,扭头看沈菡,沈菡笑着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儿媳妇儿好看吧?
玄烨叫她逗笑了,微微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宁楚格听见上首传来皇上威严的声音:“可曾读过什么书?”
屋里有一瞬间轻微的攘动——皇上之前从未开口问过话!
不过这是在御前,没人敢表现的过分,不过片刻屋里就重回肃静。
宁楚格极力保持镇定,口齿清楚地答道:“回万岁、娘娘,奴才自五岁起跟随族学先生读书,今年刚刚读完《四书》。”
玄烨从《孟子》里随意挑了两句让她答,宁楚格虽然有点紧张,但答得还算流畅,可见读书还算下功夫。
玄烨吩咐顾问行:“去取笔墨来。”
这是要现场考较字画了,现场的秀女们心里更惊讶了,考得这么详细吗?
不过自然没人敢有异议,所有人就在大殿里站着桩,看皇上考较西林觉罗氏的书法,猜测着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前程。
看上面皇后的样子,也不像在为后宫挑主位,大约真的是要为哪位皇子选侧福晋吧?
只是看皇上这严谨的考较方式,殿里一众‘有大志’的姑娘心都凉透了——一个侧福晋都要考较这么多,这嫡福晋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选上啊!
上首悠哉坐着的沈菡倒觉得玄烨的表现很正常,儿子的终身大事,怎么可能草率的只看脸就决定。
皇子们占着天下最顶尖的资源,八旗的秀女尽供着他们挑,以玄烨的脾气,自然是要挑最好的给儿子。
这还只是第一轮亲选,今天筛过之后,如果帝后还有什么想问的,还会把记了名的秀女再叫进来,挑第二轮、第三轮。
直到挑出最满意的人选为止。
毓庆宫。
阿宝把这几日打听来关于选秀的消息一五一十回禀太子:“……多数秀女只在御前过了一面就被撂牌子了,最后得到记名的只有十三人。”
——除了皇子,近支宗室也有需要指婚的。
胤礽接过单子细看,这里面爵位最高的果然是三等功彭春之女董鄂氏,再往下是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再往下……
胤礽上下看了看,再往下最高的竟然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李佳氏?剩下的更奇怪,除了骑都尉和云骑尉,就只剩官员之女了。
如果是给老三和老四选福晋,怎么着也得是个公侯之女吧?石家这个三等伯有些低了,也不知这是老三还是老四的福晋?
按长幼应该先给老三指婚……难道汗阿玛觉得这一届秀女家世不足,不打算给老四指婚吗?
胤礽对着这份名单皱眉思量,转头问阿宝:“选秀时汗阿玛和皇额娘可有对秀女问话?”
阿宝:“回主子爷,有,不过只有三位秀女被皇上和皇后详细考较过。除了董鄂氏和瓜尔佳氏,还有一位镶蓝旗的西林觉罗氏,皇上问话问得很仔细,其父是国子祭酒鄂拜。”
胤礽回想西林觉罗家的谱系,鄂拜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西林觉罗家虽然有军功和世管佐领,但爵位只是骑都尉。而且这爵位不在鄂拜的头上,在他的长兄图拜身上。
这种家世……难道汗阿玛打算先给老四指个侧福晋?
胤礽对着名单左右琢磨,实在拿捏不准汗阿玛的意思,看来只能等旨意下来再看了。
结果,等来的圣旨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索额图不敢置信地看赶来报信的伊桑阿:“石家?皇上把石文炳的女儿指成了太子妃?!”
第213章 分歧
伊桑阿收到消息时同样吃惊, 就算他之前已经预料到皇上不会让太子岳家兵权过盛,可也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指了势力只在汉军旗的石家。
汉军旗……对太子在军中的帮助可真是微乎其微了。
——太子现在需要拉拢的,是一直与他们作对的满洲勋贵, 军功集团。
而且石家官场的势力也多在地方上,在中枢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人物。当家做主的人都不在,这家人在京中是真的不太起眼。
索额图心中烦躁至极,突然又想起一事, 追问道:“那董鄂氏呢?难道董鄂氏被指给了四阿哥?”那可真是大不妙了。
伊桑阿摇头:“那倒没有,董鄂氏指给了三阿哥为嫡福晋。四阿哥的福晋是镶蓝旗的西林觉罗氏。”
这个就更出乎众人预料了。守在一旁听消息的索额图父子, 包括常泰,听到名字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西林觉罗氏?哪家的?”
没听说西林觉罗家有什么显爵啊?
索额图干脆让伊桑阿默了一份指婚的名单, 自己拿过来细看:“鄂拜?”
屋里的几人都看过一遍名单后, 格尔芬奇怪道:“怎么会给四阿哥指了这样的嫡福晋?那这太子妃……究竟是不是皇后从中作梗?”
这也是屋里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子妃的家世不如预期, 总该有个原因。
可若真是皇后吹了枕头风, 董鄂氏也该指给四阿哥才是,怎么会指给了三阿哥?
索额图对着这份名单想心思,往好处想的话, 皇后没有插手此事, 也并没有让四阿哥压过太子的意思, 所以才退了一步,给四阿哥指了个家世低的福晋。
这对太子来说, 倒确实是件好事。只要皇后不与太子为敌,太子的处境便能安稳许多。
可是往坏处想,如果石氏为太子妃并没有皇后的干涉, 那这事儿就完全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这就微妙了。
伊桑阿率先打破了屋里的沉默:“其实……石氏为太子妃,不见得是坏事, 董鄂氏若为太子妃,对咱们来说,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从龙之功,功分大小。母族和妻族,在太子没登基之前可以是盟友,等太子登基之后,可就是敌人了。
嗯……这话,倒也不算错。
索额图端起右手边方几上的龙井抿了两口,面色稍霁。
之前他们想着为太子拉拢一强援,主要还是因为皇后和四六阿哥带来的威胁太大。
可如今既然皇后已示退意,太子到底需不需要一个强势的妻族,还真是得再斟酌斟酌。
格尔芬说话直:“姐夫说的是,依我看,这样说不得还更好呢!”
格尔芬和彭春的儿子增寿一向不对付。
其实要不是之前索额图一直说董鄂氏已经是家世最好的,没旁的可选,打定了注意要拉拢对方。他早就想说了——董鄂氏可不是他们这边儿的人!
真要是叫他们家的女儿成了太子妃,等将来太子登上大位,这妻族和母族,还保不齐太子更依仗哪边呢!
格尔芬:“可别到时候叫人骑到头上,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索额图两眼一瞪,警告地呵斥道:“住嘴!胡说的些什么话!”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自己知道就行了,若是传扬出去,叫人知道他们赫舍里家不容人,到时候太子更该孤立无援了。
伊桑阿只当没听到,拿着单子继续道:“石家虽然爵位不显,但皇上也不算亏待太子,除了太子妃,皇上还给太子指了两个正经的侧室。”
一个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李佳氏,一个是云骑尉雷达仁之女李佳氏。
两个侧室,竟都是有爵之家出来的,这可比四阿哥嫡妻的家世都要高了。
而三阿哥和四阿哥虽然也都得了一个侧室,但却只是这次内务府选秀记下名的包衣女子,甚至都不是外八旗的秀女,家世更是一点儿可比性都没有。
屋里众人来回讨论了一番后面面相觑,如果总体对比来看,这个太子妃的结果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彭春的女儿这次是必定要指为嫡福晋的,没指成太子妃,给了三阿哥,总比给四阿哥要好。
三阿哥的生母荣妃早已失宠,本人也不甚张扬,相比已是嫡子的四阿哥,对太子来说算不上威胁。
而四阿哥只得了这样的嫡福晋,妻族可谓半点儿助力都没有了。如此,可昭皇上之心。
而且对太子来说,皇后的示好和退意,可比一个家世显赫的太子妃重要多了。
毕竟只要皇后和四阿哥不是威胁,太子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
索额图放下名单,神情恢复了平静:“为太子选妃乃是国事,皇上自有考量。如今既然圣旨已下,咱们身为太子的母家,合该遵从上意,对石家也应当有所表示。”
他们的态度,其实就是太子的态度,不能叫皇上以为太子对此事有所不满。
索额图看向常泰,他现在是赫舍里家的族长,此事该由他出面:“今年过年,叫你福晋往石家走动一二,姿态不妨摆得低些,免得再叫人说咱们骄横。”
常泰:“叔父放心,我明白。”
伊桑阿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安抚下来了。
如此就好,与其再搞些小动作惹得皇上不快,不如安安静静地遵从上意,这样对大家都好。
毓庆宫中,胤礽收到最终的选秀结果后同样有些傻眼。
常泰特地第一时间过来请见太子告知此事,正是怕太子反应过激:“殿下,索相说了,石家在京里看似不起眼,实则家大业大,又在地方上数代经营,根基十分稳固。”
胤礽并非闭门读书的太子,玄烨很早之前就着手让他接触政事。虽然他现在还未正式上朝,但朝中的人事他早已烂熟于心。
常泰宽慰的话糊弄不住胤礽:“话虽如此,可石家这些地方势力又能对孤有几分助力?”
国有党争,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汗阿玛之前就曾公开与明珠、索额图等人谈论过党争之祸,很明显是有警告之意。
而今年冬月里,汗阿玛更是直接下了诏,明令禁止党同伐异之恶习。
可见朝堂的党争之势比起从前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加剧的倾向,这才逼得汗阿玛不得不下明诏警告众臣。
而他身为太子,身后只有母家的势力支持,本就势单力薄。偏偏明珠这些小人还要在暗地里给索额图使绊子,与他过不去。
在汗阿玛的眼里,朝上站着的是索党与明党;可是在他的眼里,这分明就是‘太子党’与‘反太子党’!
胤礽点了点石文炳的名字:“石家,乃是纯臣。”只效忠于皇上。
他们极力谋求尽早大婚,不正是为了他将来上朝时能得到妻族的助力?
可石家中枢无人不说,立场还中正得很。纵使石家的女儿成了太子妃,他们也未必会支持他这个太子。
换句话说,汗阿玛选了这么个太子妃,不想‘太子党’势力继续壮大之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