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做弟弟的,一个侍卫,大哥既然要,难道他还能不给吗?
要的刚刚好。
沈菡:……哦。
胤禛将额娘扶进马车:“额娘,事情我都会处理妥当的。您只管自在清净地过日子,不用操心这些。”
沈菡看着儿子这些日子晒得有些黑,但显得更加坚毅从容的面庞,放下心来:“好。”
畅春园里还是老样子。
这一路顶着大太阳回来,纵使车里摆着冰山,仍是闷得人一身汗。出去一趟,园子攒了一堆事,接下来有的忙了。
玄烨照旧回到前朝加班去了,离京这么久,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再加上出了两江总督的事,朝廷接下来肯定又是一番动荡。
沈菡估摸着这几天他肯定得歇在万树红霞了,让人给他收拾了贴身衣裳和用习惯了的东西送过去,嘱咐御前伺候的人按时提醒他用膳休息。
她自己在后面也闲不下来,手头上好多待处理的宫务不说,离京一个多月,京里命妇们的请见牌子也攒了一箱子。
还有太后那边,也得赶紧过去请安。
沈菡这次从蒙古带回了好些礼物,有蒙古王公给的、福晋们给的——丈夫和妻子竟然是各给各的,给的东西还不一样。
还有公主们惦记太后,献上的各种礼物,满满当当好几个大箱子。
沈菡将单独给太后的东西收拾出来,带上三位公主去给太后请安。
寿萱春永殿的气氛向来温馨和乐。
祖孙三代坐在堂屋里喝茶说笑,沈菡给太后讲她们在蒙古参加宴会,看猛男跳舞的事:“早先开宴之前,下面汇报的只说是福晋们带了奴隶来献舞,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豪放的舞蹈。”
也是她们在这京里闷了那么多年,性子都拘束惯了。沈菡当时乍一见到这群赤着古铜色上身的男人真的是吓了一条,上辈子什么样的艺术没欣赏过,这辈子竟会叫这么点儿小场面惊到——可叹可叹。
太后是蒙古贵女,小时候也跟着额娘看过这样的舞蹈,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回忆之色,说当年她额娘也很喜欢看奴隶们表演,只是她阿玛不太喜欢,偏偏额娘每次看他还非要跟着。
太后说完还打趣沈菡,问皇上知道了,可曾吃味儿?
沈菡抿嘴笑了笑,冲太后眨眨眼,也带着一丝打趣地回太后:“皇上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便是心里吃味儿,那也不能明说出来叫我知道呀……”
只是当晚在床上格外勇猛就是了——但这个当然不能说,呵呵。
娘娘这样坦率,一屋子人都跟太后一样,听得笑起来。
旁边的三个小姑娘听长辈们说这些,面上有些羞赧。
太后拍了拍乌云珠的手:“第一次看的小姑娘都是这般腼腆的,以后看得多了就习惯了。以前在草原上,咱们满洲的姑娘可也和蒙古姑娘一般大方自在,这样的好习俗可不该丢啊!”
“皇玛嬷说得是。”
陪完太后,还有宫里宫外一大摊子事要处理。
沈菡怕忙中出乱,干脆自己写了张表,对着表格一件件打勾。
“去各位阿哥那儿问问,看看这段日子横岛那边可有什么事。给各人的箱子都已经分好了,叫他们照着条子分下去,大福晋单有一份,别弄混了,一起送过去。”
“大公主和二公主给宫里的主位也都备了东西,遣人回紫禁城一趟。对了,正好顺道去永和宫和钟粹宫问一问,看看这阵子宫里可有什么事。上一季的份例也该发完了,让成妃和荣妃把账册理出来,回头我要看一看。”
沈菡也有很久没回紫禁城了,当了皇后责任不一样,时间太久不回去,心里还容易记挂,总怕哪里疏忽了,生出额外的事端。
沈菡干脆安排季纶带着人亲自回去一趟:“把宫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要紧地方都去趟一遍,仔细着点儿。对了,你去一趟前面,看顾问行那边对敬事房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要说紫禁城里什么人最容易作乱,必定得是太监。
园子里有皇上皇后镇着还好说,没什么人敢乱动心思,可紫禁城没有龙气镇着,时间久了,牛怪蛇神就要忍不住冒出来。
这么多年,太监在宫里闹出来的事情并不少,虽然像强迫宫女对食菜户这种前明遗下来的恶习,在宫女都变成上三旗秀女后改善了很多,但私下聚赌、偷盗之事却是屡禁不止。
上次沈菡回宫,还曾在宫中偶然见过几个衣衫褴褛的太监。
以太监每月的俸银、管吃管喝,每季还有赏赐的衣裳,三节两寿额外还有赏赐,实在不该穿成这幅破破烂烂的样子。
沈菡原以为这几个太监是被人欺压了,或许有什么冤屈,结果一查之下,竟然是因为这些人花钱太大手大脚。
每次一拿到例银,要么就是去街上胡吃海喝,要么就是去赌场输个一干二净,让人很是无语。
久未回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最好也都查一查,实在过分的,也该整治整治,别乱了宫里的秩序。
夫妻两人里里外外忙活了半个月,畅春园和紫禁城才算重新走上了正轨,恢复到了往日平和的节奏,沈菡也能从繁杂的宫务中挣脱出来,好好歇一歇。
盛暑天的午后最是难捱,被暴晒了一上午的土地向外蒸腾着一股干燥炽热的闷气,混合着园子中弥散的水汽,将整座园林闷成了一个大蒸笼,热得人喘不上气来。
沈菡嫌屋子里闷得慌,让人在竹苑的亭子里用碧莹纱搭了一架凉棚,里面摆上冰山。
竹苑里面郁郁葱葱,种着几十个品种的竹子,遮天蔽日,将暑气完全隔绝在了竹林之外。
凉棚的顶部盖着遮阳幔子,里面铺着地垫、褥子和凉席,又软和又凉爽。
精力旺盛的小十一新奇地在里面左转转,右转转,一会儿摸一摸地上的软枕,一会儿跑到矮几前吃冰碗儿,在里面转悠完了还不够,掀开锦纱就要往竹林里钻,奶娘们赶紧跟上。
竹苑里的太监都被清走了,沈菡身边只留了几个伺候的宫女。她起身往小十一的方向瞧了瞧,见奶娘们都跟在身后护着呢,放心地躺回竹制的摇椅上,继续懒洋洋摇啊摇,闭着眼睛打盹儿。
玄烨寻过来的时候,远远看见被罩得严丝合缝的亭子,又见周围只有宫女,一个太监也没有,心思一动,眸色隐晦地闪了闪,转头吩咐顾问行:“把人都清走,去周围看着,不要让人靠近。”
顾问行心领神会,见万岁走向凉亭,赶紧对远处望过来的紫裳招招手,示意她屏退亭子四周的宫女,又带着御前的太监和侍卫退到外围,将竹苑围起来。
梁九功机灵地凑上来,指了指不远处正兴致勃勃挖土的十一阿哥小声道:“师父,小阿哥?”
顾问行这才注意到十一阿哥也在,这位小爷可还不懂事,等会儿玩腻了闹起来,他们谁也哄不住。
他叫过几个年纪小的小太监,吩咐他们过去陪着十一阿哥玩,尽量带着阿哥往远处走走,别扰了万岁的好事。
万岁也确实正在想好事。
玄烨悄没声儿地靠近了亭子,透过薄如蝉翼的碧莹纱,凉亭内的景象一望而尽。
两只织锦绣鞋一正一歪的扔在地上,上面潦草的团着两只绢袜。旁边的紫檀条案上铺着一件刚刚换下的豆蔻色轻纱常服袍,衣裳边还摆着几枚点翠珠花。
再往里瞧去,身着牡丹团花暗纹素白衬裙的美人侧躺在竹青色的躺椅上睡着,柔软纤细的腰肢上搭了一条水红色的薄纱毯,两条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
她散着发髻,柔顺如瀑的乌发半拢在胸前,更衬得雪肤花容,不似人间客……
玄烨站在碧纱外默默看了一会儿,掀开帘子走进去。
“啊!”
碧莹纱内郎情妾意,恩爱缱绻。
远处候着的顾问行从怀里掏出一只镀金怀表瞧了瞧时间,转头吩咐梁九功赶紧带人去抬水:“快去快回, 别耽误了主子们用。”
光是抬水还不行,这地方四下开敞,没有遮挡,主子们连个梳洗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这点儿小事, 难不倒十项全能的顾总管。
沈菡揉着瘫软的腰从席子上起来,心道今天这闲暇的午后避暑算是告吹了, 浑身黏糊糊的,还是赶紧回清溪书屋洗洗去吧。
谁知还没等她招呼人, 紫裳眼色伶俐地带着几个宫女小心翼翼进来:“主子, 可要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
洗漱?在这儿怎么洗漱?
玄烨懒洋洋地躺在席上摆摆手:“你先去吧, 他们应该都备好了, 朕等会儿再过去。”其实男的也没什么洗的必要。
方方正正的一间‘小房子’, 骨架是用竹竿现搭建的棚子,四周都用布幔严丝合缝地罩住了,里面点着灯, 走进去后, 里面宽敞又干净, 浴桶蒸腾着热汽,旁边的衣架上平铺挂着干净换洗衣裳, 里面竟然还有一架梳妆台,摆着她常用的首饰匣子。
沈菡:“……”顾总管是个人才呐!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衣裳, 两人并排躺在软褥凉席上,吃着冰碗乘凉。
头一次席天幕地, 沈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玄烨神态自然,并没有拿这件事打趣,仿佛这事再正常不过,沈菡那点儿不太多的羞窘便也慢慢退了下去。
竹林清凉,微风徐徐,竹叶簌簌轻响,好不自在。
沈菡靠在玄烨身上假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起身左右看看:“小十一呢?”
出去玩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吗?
玄烨半眯着眼睛,一手轻轻捏着她的胳膊玩儿:“这个点儿他该困了,应该是让奶娘带回去了。”
沈菡放心了,侧身躺到他的肩膀上,搂住他的腰,还顺手捏了捏。
——劲瘦有力,搂着手感极佳。
沈菡特别满意玄烨的一点,就是他异于常人的自制力。
他吃饭永远都是七八分饱,肉菜主食、水果蛋奶,不管这些东西他喜不喜欢,只要是这个时令应该吃,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他每餐都会如常吃下去。
而不管多好吃的东西,他从不会放纵自己暴饮暴食,沈菡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吃撑过。
除了饮食上的克制,玄烨一年四季闲了就去跑马打猎,弓马不歇,每天晨起练拳,除了生病的时候,几乎从不间断。
虽然这与他天生性格闲不住,不爱在一个地方呆着有关系,但能数十年坚持不懈去做一件事,也是很让人佩服的。
玄烨把玩着沈菡的手:“嫌屋子里怪闷的?不然咱们今儿的晚膳在这边用,朕叫他们把灯点起来,在亭子里摆个席面,把女儿们也都叫过来。”
他也有几日没见过乌云珠和布尔和了,两个女儿年纪不小了,见一日少一日。
沈菡:“好啊,夏天吃些大鱼大肉怪腻歪得慌,叫膳房做几个家常菜来吃吧?”
酸辣土豆丝、韭菜炒鸡蛋、地三鲜、干锅花菜。
吃御膳吃了这么多年,家常菜吃的少了,一时都叫不出几个名字了。
沈菡:“乌云珠爱吃麻婆豆腐,布尔和爱吃鱼香肉丝,对了,清溪书屋后面那块地里的小葱长起来了,叫人拔几颗,做个小葱拌豆腐吧。”
雅利奇和小十一去西苑玩了几天土,回来后就心血来潮搞了这么块地,沈菡也没拦着,随他们去了。
不过说是姐弟两个的地,实际上小十一万事不懂,只管玩土,雅利奇技能不熟练,正经的活儿都是策楞和胤禛、胤祥干的。
这三人又都忙,不可能整日在地里盯着,三天两日的,也不能指望种出什么复杂的东西,能长起这点儿小葱还是亏得后院的太监帮忙浇水。
玄烨自然都说好:“再让他们加个蒜香烤排骨,用辣椒油拌个小油菜,青蒜炒个如意菜。”这都是沈菡爱吃的。
最后再加一个清炒藕片,这就差不多了。
竹林微风徐徐,两人半闭眼睛靠在一起扯闲篇儿,天南海北,长辈、孩子、吃食,无话不可聊。
“太后这几年上了年纪,难得的是身体还不错,极少生病,真是祖宗保佑。”
“乌云珠和布尔和年纪也不小了,我掂摸了几个额驸人选,但总觉得有些这个那个的不妥当。”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对女儿家尤甚。宁可多挑一挑,等一等,也不要选个不妥当的,害了闺女一辈子。”
“你说的是,那我再看看。”
说完女儿的婚事,自然又聊到了三个阿哥的婚事上。
钦天监已经算出了吉日,太子的婚礼定在明年五月初八,胤祉和胤禛的分别定在六月和八月。
因为礼部尚书不再是‘阻碍’,有关太子成婚的各项礼仪流程定的飞速。拖延纠结了好几年的一桩大事,就这样简单的,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尘埃落定了。
若问原因,自然还是因为两江总督之死。
北巡结束后,玄烨回到九经三事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公开下诏,以修《明史》等重要史书为名,重新诏回了当初被贬黜的南方派首领徐乾学,以及王鸿绪、高士奇、韩菼等人。
这一串的人名,沈菡有的有印象,有的没听过,不过她听胤禛说过,这些人基本都是与太子系,太子的老师熊赐履不合的汉官。
看来虽然两江总督的事情因为距离太远,最终没能查出什么实证,但玄烨心里已经给索额图定了罪。
他可以不迁怒太子,但索额图如此猖狂,玄烨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从之前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单有明党,显然已经不足以压制索党,所以玄烨选择重新提起蛰伏许久的第三方势力。
虽然徐乾学本人又‘刚好’在接旨前夕身亡……
但南方系重臣、高士奇等御前近臣的回归还是令这几年在朝中备受冷落的南方派官员振奋不已。
王鸿绪接替徐乾学成为了新一任的南方派首领,朝堂也在玄烨的支持下,再次回归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只是,这样加剧党争的做法,显然是玄烨权衡轻重后,做出的十分无奈的一个决定——他无法舍掉太子,只能这样辛苦地去维持平衡。
沈菡听说这件事后,想起了关于康熙朝晚年朝堂混乱的一点儿记忆——这个背景知识大多出现在以‘四爷’为男主的言情小说中,成为雍正夺嫡和后来整治朝纲的背景。
从现在朝堂的发展来看,混乱的苗头已经初现,而玄烨也确实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他虽然是个英明的皇帝,但皇帝也是人,精力有限,何况他的身体还出了问题。
如今内忧外患,党争又从之前单纯的利益争夺上升到伤人害命的程度,再加上自己的亲儿子在里面掺和,需要玄烨权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堪称心力交瘁。
从前年轻时,玄烨经常能抽出时间看书、练字,和张诚、白晋等传教士学习西学。两人兴致最高的那段时间,晚上会一起研究几何,玄烨还曾教过沈菡法语。可是现在,书房里堆的除了折子,还是折子。
他们讨论的话题也从天文地理,变成了朝堂的局势和走向。
玄烨无法和别人说这些,自己憋在心里又难受,只能和沈菡说一说,骂一骂这些只会争权夺利的臣子来出气。
等走出清溪书屋,他就又是那个宽和待下,符合汉臣理想的仁君圣主。
玄烨说起现在的朝堂也是无奈,干脆就不提了,只单纯说孩子们的婚事:“太子的婚事最繁琐,咱们先顾太子。大婚事宜单礼部已经呈上来了,朕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接下来该是内务府那边的差事,但朕现在实在没功夫管这些,所以还是得辛苦你。”
这并不是说沈菡要亲自去给太子筹备婚礼,那是内务府官员们要做的事。
而是接下来,内务府在筹备的过程中,会有无数封折子递上来。
比如太子和太子妃成婚过程中要用到的所有衣服,参照沈菡和玄烨大婚时那数百套各种规制的礼服、吉服、常服,冠、氅、衣、裙、鞋等等,太子和太子妃的用度不会低太多。
内务府需要将这些一一列明,每一件都是哪家织造呈上来的,用的什么缎、什么线,各用了多少,绣娘几人,都叫什么名字。
太子妃的嫁妆用衣几何,太子的衣裳又有哪些,总共用了多少布匹、多少金线、银线。
绣娘都是有工钱的,绣出这么些衣裳,花费几何,加上各项杂费,总共用银多少等等。
这些都要在折子中注明,交由皇上审批。
这还只是衣服这一项,其他还有诸如家具、摆设、首饰、礼乐、兵器、马匹,赏赐给太子妃娘家的金银礼物,成婚当天开宴的安排、饮食等等等等,可以想见会有多少封折子。
沈菡想起即将扑面而来的用钱几两几分,用布几丈几寸,就头疼无比。
当初他们大婚时,玄烨一手将这些都接了过去,半点儿没叫她操心,没想到这次竟找补回来了。
可是看看玄烨泛青的眼底,布满血丝,满是疲倦的眼珠,沈菡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轻轻靠在他身上,温柔道:“好,都交给我吧。”
两人正享受盛夏午后难得的清闲,顾问行突然从侧面走了过来,没有要事他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
沈菡和玄烨看到他靠近都起身了,玄烨收了笑:“什么事?”
顾问行垂下头:“回万岁、娘娘,无逸斋的李甲福晋发动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李甲氏终于要生了。
太子之前的几个孩子都是早产又早逝,再加上出了上回那种事,李甲氏怀上这个后,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有个别的意外。
好在这次李甲氏怀孕的过程没什么波澜,也顺利熬到了足月。临到预产期,只差这最后一锤子落地,大家的心都高高悬着。
玄烨面色十分平淡:“知道了,叫太医赶紧过去盯着,务必母子平安。”
“是。”
无逸斋里戒备森严。
胤礽吃了之前的两次教训,这次看李甲氏的胎看得格外紧。
整个孕期,李甲氏房内大到人员往来,吃喝用度,小到一针一线、一块帕子,都是随着前面的书房走的。
临近生产,后院里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所有人都提着脑袋在干活,恨不能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生怕步了前面那些人的后尘,也被太子送到慎刑司去。
有这么些人小心翼翼地防着护着,李甲氏这胎果然怀得很安稳。
胤礽一听到这边儿发动了,当即就下令将无逸斋他自己的寝宫部分整个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自己更是来到产房外亲自坐镇,其他后院女眷和伺候的人全部被关进了屋子,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前,都不许出屋子一步。
这样严密,别人倒还罢了。
范氏和李佳氏别提多不平衡了。
——她们怀孩子生孩子的时候,太子殿下何曾这般上心过。怎么到了李甲氏,就恨不能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就只她的孩子矜贵不成?
要是当初太子也待她们这样上心,她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奈何太子的话在这后院就是圣旨,两人就算站在窗户前搅碎了帕子,也不敢违背半分。
这样密不透风的护着,李甲氏生产的过程自然很顺利。
几个时辰之后,李甲氏成功诞下了一个健康足月的男婴,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玄烨的第一个皇孙。
消息传到时,沈菡和玄烨正和公主们在竹苑用膳,顾问行刚汇报完消息,屋里的宫人们就齐刷刷都跪下了:“恭喜万岁,恭喜娘娘!”
公主们也跟着恭喜阿玛和皇额娘。
沈菡:“……”哦,对,这也算是她的孙子来着。
——她才不过三十几岁,竟已经荣升奶奶辈了吗T T
玄烨是真的挺高兴的,不管他和太子父子之间有什么龃龉,这孩子也是他的亲孙子。
何况,这是太子的长子,不管嫡庶,都是国朝有继,大清将延续传承的象征,意义非凡。
玄烨很高兴地让顾问行亲自去无逸斋给李甲氏和小阿哥颁赏:“产妇刚生完,身体虚弱,就不必起身谢恩了。”
顾问行:“是。”
无逸斋中的气氛同样很喜庆,产房内外跪了一地的人,都在朗声恭贺太子得子。
胤礽看着襁褓里哭声洪亮,一看就很健康的儿子,破天荒露了个笑脸,重赏了李甲氏和后院上下伺候的人。
生下来也不代表高枕无忧了。
伺候小阿哥的奶娘都是一早准备好的,胤礽亲自过问了每个奶娘的来历,精挑细选了四下不靠、干干净净的人,还将奶娘一家子都牢牢握在了手里,这才放心了一些。
太子得了儿子,这些日子有些萎靡的索党重新振奋起来,再加上一些想要讨好太子的、不敢得罪太子的、装装样子的、两边不靠的、随风倒的朝臣,无逸斋这些日子整日迎来送往,别提多热闹了。
后院里,李甲氏满脸爱意的逗弄着襁褓中的儿子,旁边的宫女正在一条一条念礼单:“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贺礼,宫中主位娘娘们也送来了好些东西,主子可要瞧瞧?”
李甲氏挥挥手:“都收起来吧,改日有空再瞧。”
太子常驻畅春园,宫里的主位态度如何,其实于她关系不大,重点还是看园子里的主子。
皇上和皇后都给了重赏,这对她们母子来说,才是好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守门宫女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太子爷往这儿来了。”
李甲氏连忙起身整理衣裳头发,让宫女瞧瞧她脸上的妆完不完整。
胤礽走进屋子,见李甲氏蹲身福在屋子正中,抬手虚扶了一把:“起来吧。”
李甲氏还在月子里,料想太子不会是过来歇息的,所以也没自讨没趣地上前伺候他换衣服。
胤礽也确实只是过来看看孩子的。
他自顾自走到东暖阁木炕上坐下,李甲氏赶紧殷勤地抱着孩子的襁褓上前。原以为太子会接过去抱一抱,谁知她伸手出去,太子却并没有接。
李甲氏有些尴尬,不过想起‘抱孙不抱子’的传统,心下又释然了。反正不管太子爷抱不抱,她儿子都是长子,不怕太子爷不看重,不喜欢。
胤礽瞧着孩子懵懂干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脸颊——他的脸颊已经从刚出生那会儿的红皱变得粉嫩饱满,现在看起来确实比前面的孩子健康许多,大约,不会再夭折了吧……
他是很想抱一抱的,只是……
胤礽起身:“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孤前面还有事,先回去了,回头孤会给皇上上折子,正式请封你为侧福晋。孩子小,你平日要多上心。”
李甲氏家中有爵位,当初本就是以准侧福晋的身份选进来的,如今有子,赏个名分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对李甲氏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喜事了!
阿宝将太子的赏赐递给李甲氏身后的宫女,李甲氏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恭送太子,直到完全看不见太子的身影,才恋恋不舍地带着孩子回去了。
李甲氏的下人们都跪下恭喜主子,贴身宫女还劝她,一定要赶紧养好身子,出了月子好尽快拢回太子的心。
有了恩宠,才能更好地护着小阿哥呢!
宫女用下巴往窗外示意了一下:“主子,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外面估计都正眼热您呢。”
那边诞下的都是女儿不说,还都没站住,结果主子一朝得子,还是足月健康的小阿哥,只怕那两位恨得眼睛都要红了。
李甲氏抱紧襁褓:“你说的是,咱们是该小心点。”
之前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谁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慎刑司里死了这么多人,可实际上却连个真正的凶手都没查出来。
李甲氏怀孕的时候每天都恨不能睁着眼睛睡觉,每一口饭菜、每一口水都用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十个月,加上太子的保驾护航,这才终于保得孩子健健康□□了下来。
不过宫女说得对,生下来只是刚开始,往后要走得路还长着呢。
第256章 急报
今年的中秋过得还算热闹, 太子添了儿子,大阿哥的女儿也渐渐长起来,皇家第三代儿女双全, 是个极好的兆头。
二格格和小阿哥年纪尚小,奶娘抱着给长辈请过安就被带下去了,因此这次家宴上最闪亮的小明星就成了胤褆的大格格。
玄烨把大格格抱到膝头,拿了个软皮的蛋黄月饼喂给她。
大格格不吵不闹, 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玛法。”然后安安静静坐在膝头吃月饼,看得人心里温软。
玄烨笑着夸孙女, 还特地赞了大福晋一声,夸她贤淑、明‘慧, 这才将大格格教养的这样好, 又叫人拿了一对如意, 分别赏给了大阿哥和大福晋。
沈菡坐在上首看得清楚, 大阿哥接下如意的时候, 和太子急速对视了一眼,但两人旋即移开了目光。大阿哥带着妻子谢恩,太子低头自斟自饮, 面无表情。
小十一原本乖乖坐在胤俄的旁边, 但时间长了见阿玛一直抱着那个妹妹, 却不理会自己,心里有点不高兴。
——明明以前阿玛都只抱他一个的。
小十一想了想, 从面前的盘子里挑了两个白胖白胖的奶酥月饼,跳下座位,向着上首的阿玛和额娘跑去。
胤俄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哎, 十一!”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只见小十一蹭蹭蹭跑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阿玛, 额娘,给!”
然后就要往玄烨的另一条腿上爬:“阿玛,抱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玄烨笑起来:“小机灵鬼儿。”
大福晋很有眼力见儿,见皇上皇后都没有阻拦十一阿哥往上爬,赶紧上前,顺势就将女儿接了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万岁就一直抱着小十一了,殿里的气氛也重新圆融和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