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穿之娘娘悠闲日常—— by瀛洲玉羽
瀛洲玉羽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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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两人争了起来,夹在中间的朝臣们哪个都得罪不起,除了战战兢兢地受夹板气,还能怎么办?
在朝臣们的眼里,虽然上回皇上是占了上风,看起来他们以后好像应该站在皇上这一边比较保险。
但实际上,皇上占了上风,对太子来说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吗?
太子仍旧是太子,除了名声略微受损,可能有不孝之嫌,实际上太子根本毫发未伤。
太子有元嫡之子的正统身份,有索党的保驾护航,有二十年担任大清太子的‘履历’,有看重正统的汉臣们的支持。这样一个太子,血厚得很,根本不是一点点流言就能扳倒的。
君不见,连皇上都一直在回避正面与太子对抗,只能默默地从侧面打压?
朝臣们心里清楚地很——皇上暗地里再如何打压太子,也不过只是打压,是帝王的权术,却并非是想废太子。
而既然皇上不废太子,太子将来就还是他们的主子,除了那些坚定的‘反太子党们’,其他人谁还不能为后人考虑一二。
沙穆哈咬咬牙,反正他是没有这个胆量得罪太子的,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一赌了——索额图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皇上却是个仁主。得罪皇上,他顶多自己受点罪儿,最差也就是个流放,可要是得罪了索额图和太子,将来他们一家子说不定都会折进去,他可赌不起。
九经三事殿里,玄烨面无表情看完眼前这封折子,直接抬手扔回了阶下沙穆哈的面前,淡淡道:“你觉得太子祭祖应当与朕采用同等礼仪?”
沙穆哈跪在阶下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去捡眼前的折子,犹豫道:“臣……”臣不敢说啊!
玄烨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声音冷得仿若数九寒天的冰棱,寒意刺骨:“自来奉先殿祭祖,只有皇帝的拜褥能安置在殿内,太子不过是储君,如何能与天子等同?”
沙穆哈心里吓了一大跳——皇上的意思是……要让太子跪在殿门外???!
这,这……
玄烨收回目光,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他让沙穆哈再回去好好想想:“朕再给你两天时间,想好了再来回朕。”
沙穆哈不敢明着反对圣意,但他心知,如果真的按照皇上的意思,将太子的拜褥置于殿外,索额图必将震怒,太子也肯定会迁怒于他。
沈菡不可思议地看向胤禛:“所以礼部尚书要求将此事记入档案?”他是疯了吗?
沙穆哈要求将玄烨的决定记入档案的目的沈菡能明白,无非就是怕将来太子登基翻后账,档案上有这么一笔,可以证明这是皇上的意思,于他无关。
可是你当着皇上的面这么说,这和公然站太子,反抗皇权有什么区别?
不要脑袋了吗?
胤禛却能明白沙穆哈为什么如此昏头,他略带复杂道:“因为……他在恐惧。”
胤禛入朝的时间不短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看明白如今朝廷的局势。而这样的局势,也让胤禛彻底明白了阿玛与太子之间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副局面的。
——索额图与太子如今在朝中权势之大,超乎他原本的认知和想象。
沈菡不解:“索党官员很多吗?”
不应该啊,玄烨当了多少年的皇帝,太子才入朝多久,朝中大多数的官员不应该是‘帝党’吗,怎么会一口气都倒向了太子?
胤禛摇头:“索党官员并不多。”
但官职不多,却不代表势力不大。
——因为他们有太子。
太子的存在,令大多数本不愿党附的朝臣左右为难,纵然他们想要忠于皇上,但在皇上彻底‘改弦更张’之前,他们却又畏惧着‘翌日’,不敢违逆索额图和太子的指示。
说白了,谁知道最后到底是皇上先驾崩,还是太子先被废呢?
所以除了少数和索额图解下死仇的反太子党,其他人的态度大多还是和稀泥,两边都不敢得罪,谁的话都听。
如此一来,太子几乎等同于可以指挥整个朝堂,除了不涉兵权,在六部之中,只要太子想,他完全可以做到和皇上分庭抗礼。
嗯…….
沈菡并没有身处朝堂,所以对朝廷的局势无从想象,也无法判断。
可她却了解玄烨本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态——他肯定还没有生出‘一定要废了太子’这种想法。
玄烨或许对太子如今的行径生出了很多不满,但仅凭之前那一点‘暗斗’,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去废掉一个悉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太子。
而皇上这种在‘不满、打压’‘儿子不孝’和‘再教导看看’‘说不定儿子就懂事了’‘说不定太子只是太年轻’‘说不定太子只是被索党蛊惑’之间的反复横跳,只会给朝臣释放另一种信号,那就是连皇上都在避免与太子发生正面对抗。
沈菡想了想,换做是她身处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对着这样一位‘强大到地位不可撼动’的太子,恐怕也很难不惶恐。
胤禛看着额娘平静中带着些许思量的神情,突然开口道:“额娘,您最近的心情好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以前他们母子但凡说起太子和阿玛之间的事情,额娘都是皱着眉头听完,皱着眉头思量,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沈菡一愣,这才注意到胤禛眉眼间带着些许倦色,神态也不似从前舒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胤禛当然有心事,涉入朝堂的时间越久,他对父亲与兄长之间的惊心动魄体会越深。沈菡不入朝堂,在玄烨身边都会不自觉被影响,胤禛身处外朝,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
朝堂之上,一边是对自己疼宠有加但心态摇摆的皇父,一边是权势遮天,但几乎已经快与自己彻底敌对的储君兼兄长,还有一派试图拉拢他、依靠他,想要扶持他做第三方,甚至做‘新太子’的勋贵、反太子党、重臣、亲族。
胤禛犹豫道:“儿子……有些矛盾。”或者说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在他的眼里,额娘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她陪伴在阿玛身边这么久,站在权力的漩涡中心这么多年,却依然能保持清醒和平静,这让初次体会‘权力’二字是何等恐怖的胤禛十分佩服。
额娘一定能为他指点迷津吧?
索额图府。
常泰有些不安,他觉得这次索额图的决策有些太激进了。
提高太子的待遇不是不可以,但将其提到完全与皇上一模一样的程度,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上次的事情才刚刚平息,常泰担心如果他们逼迫皇上太过……
索额图的想法却和常泰完全不同,上次之事,太子落了下风,已经让朝中很多臣子怀疑起皇上对太子的想法:“太子此时绝不能退!咱们已经失了一城,如果此次再照皇上所言,将太子的拜褥放到殿外,那以后太子在朝中还有何地位可言?”
太子和皇上本来就是你进我退的局面,一旦太子被皇上彻底压下,往后朝中还有什么人肯听从他们的指使?
索额图皱眉看向常泰:“你以为咱们如今的权势是怎么来的?那都是仰仗太子的地位换来的!如果太子在朝里没了尊崇的地位,变成一个可有可无,只能跪在奉先殿外的‘摆设太子’,你信不信你以后连六部的衙门都进不去?!”
朝堂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看似只是太子往后退让一小步,但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因此节节败退!
索额图:“等到朝臣再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那一日,你再看看你那国公府,可还能有今天迎来送往的热闹?”
到时候别说什么三节两寿的贺礼了,儿子闺女能不能有个好人家联姻都成问题。
常泰被训得不敢作声,旁边站着的格尔芬连忙圆场,道常泰也是怕皇上生气,到时候万一发作索党怎么办?
索额图冷笑一声:“皇上最看重朝堂稳定,他就算生气,顶多也不过撸咱们几个小兵,绝不敢跟咱们正面相抗。”
太子地位稳固,江山社稷才稳固,一旦太子的地位发生动摇,到时候朝堂产生的震动可就不是‘拜褥究竟放在哪儿’这等小事了。
孰轻孰重,皇上这等稳重的人,自然能权衡明白。
玄烨当然明白,而且比这朝上的任何人都明白——索额图觉得玄烨就算生气,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发怒,实在是看错了玄烨。
一个父亲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儿子包容、容忍、忍让、退让,但这并不代表这个父亲是个懦弱的父亲。
实际上,当两日后玄烨再次看到沙穆哈这封原封不动的折子,生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怒火了,他根本就是震怒!
但御案后的帝王面上依旧平静,声音平淡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顾问行。”
顾问行连忙跪下:“奴才在。”
玄烨寥寥几笔写了一封手谕交给他:“传旨,礼部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着立刻剥去顶戴花翎,交吏部,严加议处。”
底下跪着沙穆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图谋不轨?
他抬头想喊冤,却正对上御阶之上古井无波的深沉帝王,一肚子的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沙穆哈只能抖着手摘去顶戴,伏跪在地上:“臣……谢万岁隆恩。”
玄烨的这封手谕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皇上第一次,正面对支持太子的官员表示不满,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堂堂一部尚书——还是满尚书,加上两位侍郎,竟然因为几句话就一起被交给吏部论罪,可见皇上对这番话是多么的怒不可遏!
胤禛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当时额娘告诫他的话……
沈菡:“胤禛,皇上一直都在试图做一位仁君,可行‘仁’道,却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怯懦之人。不轻易动怒,也不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动怒。”
沈菡很清楚,玄烨骨子里的脾性其实还是更接近满人,但‘克制’二字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为了成为汉人心中合格的‘皇帝’,他将自己硬生生打磨成了一位宽厚仁德的君主。
但玄烨的本性却永远都不会变。
他可以忍常人不能忍,花上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去做成一件事,或者容忍一件事。
但一旦他忍到了极限,再也不想忍了,他的处置手段也会比其他人更加尖锐、激烈,之前数年的压制也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给敌人带来灭顶之灾。
沈菡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所以不要因为皇上对你温和、慈爱、包容,就有恃无恐地去试探皇父的底线。也不要被眼前的一时繁华蒙住双眼,这片繁华是属于皇上的,也只能属于皇上。”
沈菡让胤禛回忆曾经他刚入朝堂之时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你去山东之前是怎么想的,在山东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回来后又是怎么想的?”
好好回忆一下,皇上看重你的哪一点,赞赏你的又是哪一点。
“权势动人,可那权势现在不属于你,你只能用它去做掌权之人想让你做的事。”
胤禛收起吏部的消息,转而拿起案上当年候补布政使崔维雅否定靳辅治河方略的《两河治略》看起来,并吩咐苏培盛:“拿着我的牌子,去工部调阅河道总督靳辅这些年呈上来的折子。”
“嗻。”
三藩、河务、漕运,这才是阿玛真正关心的三件大事。务实,也是阿玛最欣赏他的地方。
额娘说得对,他不能砍了自己的长处,却蠢不可及地去学别人的短处。

‘拜褥一事’在朝中引起的动荡非同小可。
玄烨从礼部的态度上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索额图和太子的威胁。
如果说在这之前, 玄烨对于‘太子’二字能量认识,更多来源于‘汉人对嫡长制的看重。
那么经此一事,他开始清晰地了解到, 经过二十年的潜移默化,现在连朝中的大部分‘满臣’,也已经渐渐接受了册立储君这样的做法,开始将储君放在了仅次于皇帝的位置上。
甚至更高。
因为对朝臣们来说, 每日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太多了,多到了整个天下的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要讨好皇帝, 想要升官发财,他们想凭借自身的能力, 从一个登临帝位几十年的皇帝身边异军突起, 出人头地, 太难了。
可是太子却不一样, 储君的存在, 让朝臣们看到了另一种“投机”的可能——作为一个刚刚临朝不久的‘未来皇帝’,纵有索党的存在,太子身边可用之人的数量, 比起皇上来说仍然少之又少。
通过效命于太子, 博得太子的关注和青睐, 进而换取家族的未来和荣耀,显然要比从皇上身边出头容易得多。
明珠和索额图为何得以盘踞朝堂数十年?
不就是因为当年在皇上受人辖制, 茫然无助之时,他们最早投效,率先献上了忠心, 这才得到当今的赏识,屡屡被重用, 从而一步登天的吗?
凭借着这份起自微末的忠心,两人这些年纵然几经沉浮,却始终不曾被皇上完全舍弃。
——从龙之功,就是这样让人眼热。
可是朝臣们这样或是‘不自觉’,或是‘故意为之’的从龙之举,对于一个为了稳固皇位跟各种人斗了几十年的真龙天子来说,无异于最大的挑衅!
所以玄烨意识到后才一反常态,只因为几句话就摘掉了一部尚书的顶戴,甚至要求‘严加议处’。
于是现在犯难的人变成了吏部,沙穆哈不过是职责所在上了一封折子,说了一句话,又没犯法,这叫他们怎么论处?
但帝王之怒,雷霆赫赫,皇上动了真格,其他人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触皇上眉头。
吏部几经商议,最后决定‘踢皮球’——既然沙穆哈‘图谋不轨’,那这事儿就已经超出了吏部的管辖范围,应该归刑部管了。
于是吏部尚书奏请皇上:臣认为应将沙穆哈交刑部严加审讯,令其如实交代,供出背后主使和同党!
刑部尚书:“……”
还能不能愉快做同事了!你们这么做,想过我们刑部的感受吗?
眼看事情好似又要开始互相扯皮,推卸责任,没过几天,玄烨却突然好像又不生气了一般,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事情了结了,并对沙穆哈和两个侍郎予以了宽大处理。
——沙穆哈免去刑部审讯,只革去了职位,而另外两个侍郎干脆连之前免职的处罚都取消了。
一场正在酝酿中的暴风雨,就这样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般,迅速销声匿迹,搞得满朝文武一头雾水。
沈菡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不过晚上玄烨回来后说起今日收到的消息,她当即就明白了玄烨的打算。
清溪书屋里正在摆膳。
开春了,菜库新交上来一大批鲜菜,新鲜清爽,口感鲜嫩。
玄烨的饮食习惯现在已经脱离了原本以肉为主的满洲传统,开始转向注重养生,每餐必要菜蔬兼食的汉家习惯。
为了满足宫中日常鲜菜供应,玄烨特意在宫中设了菜库,每年征收御瓜菜园“额交”的“园差”共计二十余种,十七万余斤。
有时时令蔬菜供应不足,还需要花费大量银钱到市场上购买,以供内廷和各王府所需。
总之一年下来,宫里什么时候都缺不着鲜菜吃。
玄烨随手解下衣裳,往膳桌上瞧了瞧:“春笋下来了?”
桌上摆着口蘑青笋炖鸡、青笋酱汁肉、青笋葱椒丸子、水笋丝,凉拌清炒,清一色都是春笋做的菜。
玄烨不解地看沈菡,虽说是该照着时令吃,但这是不是也有些太多了?
沈菡掀开汤盅:“黄升说春笋可以开胃排毒、镇静安眠、白齿明目,正和你现在的身体。这是头茬刚下来的春笋,嫩得很,我叫膳房分不同的法子做了,吃着不腻,你尝尝,能吃就多吃点儿。”
玄烨不是个爱‘诉苦’的人,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的疲惫、难过、伤痛,他都不会开口明说。
但言语和情绪可以压抑,身体的反应却很难隐藏。
沈菡这些日子能够明显感觉到,玄烨最近夜间翻身的次数极速上升。有时候她都睡过一小觉了,半梦半醒间却感觉到他竟然还没有睡着。
——他在频繁失眠。
而夜间睡不好,白天又继续案牍劳形,使得他原本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越来越严重。
特别是眼睛。
沈菡从汤盅里呈了一碗菠菜金银豆腐汤,又将手边的海米麻酱拌菠菜挪到他手边:“除了春笋,还有新下来的菠菜。”
菠菜在宫里是个很‘受宠的菜’,因为它一年四季皆可种植,生命力又特别顽强,产量很好。特别是刚开春这一季的菠菜,味道最佳、口感最好。
沈菡:“黄升说菠菜利五脏、通血脉、养血止血、敛阴润燥,对咱们的身体都有好处。”
其实沈菡以前挺不喜欢吃菠菜的,觉得菠菜没滋味,不过后来尝过御厨做的菠菜后——嗯,真香,头一次发现菠菜可以这么好吃。
玄烨看着这一大桌子润燥、安眠的菜式,又抬头看了看对面菡菡亮晶晶的眼睛,握着筷子的手在桌上停了半晌:“……好,都听你的,朕一定好好吃。”
说完就开始埋头苦吃起来。
现在这种时候,人人都在盯着龙椅上的权力,有几个人还记得关心他的身体……
“这是丰泽园的菠菜还是菜库收上来的?这么用芝麻酱简单拌一拌,倒比以前膳房搞的那些花哨更有滋味。”
沈菡:“是丰泽园的,你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再补种一些。”
这菜也不是很好放,之前收的大多都已经赏出去了,不过好在地里一年四季都能种,有的是。
两人温情脉脉地用完膳,玄烨对沈菡说了今天刚收到的消息,也是他为什么突然对礼部从宽处理的原因:“之前朕不是发了诏书约噶尔丹前来会盟吗……”
这个诏书发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自从玄烨搞了这个多伦会盟,他年年都给噶尔丹送信,试图以此调解他和土谢图汗之间的矛盾,或者说安抚他——实际上玄烨本人并不是个热爱打仗的人,如果不用武力就能解决,他还是倾向于找到不动武的法子,哪怕这个希望很小。
但噶尔丹对玄烨的诏书始终置若罔闻,也从来没有出席过会盟——这倒也不出所料,鸿门宴嘛。
玄烨:“不过今年噶尔丹除了拒不奉诏,还给朝廷捎了封信过来。”
信上的话写得很简单,语气也十分蛮横,一句话总结就是——我噶尔丹是一定要拿下土谢图汗部和哲布尊丹巴的,清廷如果不答应,我将继续进兵喀尔喀!
沈菡皱眉看完,明白了玄烨的顾虑:“噶尔丹竟敢如此挑衅朝廷,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往年纵然噶尔丹拒不奉诏,却也不敢直言自己就是要继续打。今年却这么明目张胆地表明态度,来者不善啊!
玄烨点头,将信收起来:“朕也这么想。”
噶尔丹既有此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袭喀尔喀,朝廷不得不防。而若战事突起,他肯定要亲征……到时候后方的稳定就显得尤为紧要了。
比起国家安全和疆土,他个人的怒火和内部党争,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沈菡却有些犹豫,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玄烨要亲征,太子必定会监国,此时太子的地位是绝不能出现动摇的。否则到时候内忧外患同时起来,保不齐就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但玄烨要是去亲征了,后方留下一个只手遮天的太子和索党,这是不是也有点儿……太托大了?
沈菡都能想到的事,玄烨当然不会想不到。
他可以为了大局轻轻放过礼部,将太子拜褥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也不能再继续纵容索党坐大,使得后方不稳。
只是,玄烨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将这种快要爆发的明示再次压抑住了,没有彻底撕破父子间摇摇欲坠的薄纱。
他选择继续在各派之间搞平衡,试图将‘父子矛盾’重新压制回‘朝廷党争’,以免朝局因为重逾万金的‘太子’二字发生太大的动荡,影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战争。
很快,新一任的礼部尚书出炉了,正是明党的中流砥柱,佛伦。
——他不但被任命为礼部尚书,且玄烨保留了他原本川陕总督的职务不变。
索额图对此的反应是暴怒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佛伦远在川陕,如何能任礼部尚书?!”
皇上简直是!是,是什么呢……
皇上就是宁可让佛伦“吃空饷”,也要把他推上礼部尚书的职位。以皇上一贯的性格做风来看,如此离谱,一反常态的一番操作,可见皇上对之前的事究竟有多么不满。
宽容礼部,不过是还不想和他们彻底撕破脸罢了!
索额图面上的怒火慢慢收敛起来,转而略带踌躇地看向表情平静的太子。
太子正端着盖碗慢悠悠地品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杯茶恨不能品出八杯的滋味。
索额图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动,心底不禁一沉。
屋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太子到底是主子…….
索额图看太子放下空了的茶盏,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将茶杯续满:“这次……是奴才莽撞了,还望殿下恕罪。”
之前他们知道皇上下旨,允准太子一同祭祖的时候就曾商议过此事。
当时胤礽的意思是此事可以先退一步,能够陪同皇上祭祖,已经是汗阿玛对他地位的认可,纵然不像汉人那般为他举行冠礼,也等同于一种默认了。此时若是他们再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恐怕反而会惹得汗阿玛不快,事与愿违。
万一最后又像上次的事情那般,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胤礽又不傻,如果幼狼伸爪子试探的结果,是交锋不了两回就让狼王给打个落花流水,那只能说明幼狼还太嫩,根本还没有挑战狼王的资格。
这种时候,稍微有点儿脑子的幼狼,都能明白此时老实窝着默默发育,少蹦跶才是对的!
奈何,幼狼身边还跟着一条年迈的恶犬。
狗急便要跳墙,何况是已经垂垂老矣,几近风烛残年的老狗。
如果只是辅佐玄烨,索额图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一个太平宰辅,即便位极人臣,他也不可能继承赫舍里家的爵位。
这叫索额图如何甘心?
若是不能在死前看到自己这一脉成为主枝,得到公爵的爵位,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更何况,唯有成为赫舍里家的家主,他才能告慰自己的生母——虽然她只是赫舍里家一个因罪被处死的婢妾,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将她埋入赫舍里家的祖坟,为她立碑、著传!叫整个赫舍里家曾经欺侮过他们母子的人都来跪祭她!
可是这一切,只有太子尽早坐上皇位,他才有可能实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胤礽见索额图虽然嘴上正在请罪,身子却坐在椅子上分毫未动,便知他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也并没有真心将他这个太子看在眼里。
——他需要的是‘太子’,是他们赫舍里家的太子,而不是一个需要他效忠的‘主子’。
胤礽端起几上续满的茶盏再次品起了龙井,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索党可以是他的助力,但他却不能成为索党的太子。
屋里的气氛再次诡异地静下来。
索额图见太子不接话,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表情显得越发不好了。
‘滴答、滴答、铛!铛!铛!……’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西暖阁角落里常年安安静静的座钟突然钟声大作!
沉闷悠长的钟声,突兀地打破了室内两人的僵持。
索额图松弛老迈的腮帮子微微抽动了两下,最后他默默撑着案几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太子面前就要跪下:“奴才有罪……”
胤礽却赶在索额图膝盖落地之前,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扶住了:“叔公使不得!”
索额图的力气自然抵不过身强体健的胤礽,竟生生又被胤礽架回了椅子上。
阿宝站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太子温和的声音:“叔公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我……”
阿宝想了想,命人去膳房整治一桌饭菜:“挑些肉嫩好嚼的菜,上一壶玉泉,也不用太多,二两即可。”
说完还指了指西北角上高三燮和贾应选住着的角房,叫小太监机灵点儿,别张扬。
小太监心领神会:“放心吧宝爷,我晓得的。”

索党垂头丧气, 明党自然欢天喜地。
明珠叫人在家里备了一桌上等席面,叫来了几个明党的骨干低调地庆贺了一番。
骨干一:“咱们能有今天,都是亏得明相英明, 筹谋得当啊!”
皇上这些年对太子有多么看重,人人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要斗倒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皇帝手把手培养了二十年, 文武兼备,又从未犯下过大错的太子, 难如登天。
而明党一开始也并不是因为反太子结成的党派——明党和索党开始对立局面,明珠和索额图结成死仇的时候, 还没有太子呢!
但奈何索额图和太子是天然的利益捆绑, 如果不斗倒太子, 哪怕他们下毒毒杀了索额图, 将来只要太子登基, 赫舍里家照样能够翻盘,他们一样没有活路。
明党只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硬着头皮上了。
骨干二:“可不是,就说这些年皇上对太子和索额图的种种放纵和忍让, 看得人真是心里气闷, 还得是明相, 不骄不躁,沉得住气。”
如今皇上虽说还没和太子彻底撕破脸, 但父子两个之间也就差层窗户纸了,他们这些年提心吊胆的搁这儿顶着铡刀‘斗太子’,可算是见这点儿曙光了!
明珠被人连番敬酒恭维, 不多时酒意就上了头,不过他的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 任由众人这个那个的感叹了一番,又把话往回收了一收:“虽说如今局势见好,但咱们也切莫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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