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跟着的苏培盛上前伺候胤禛解衣,沈菡随手接过儿子手里的大帽子递给紫裳:“怎么穿着端罩?穿斗篷多好,这个怪笨重的。”
端罩类似带着袖子的斗篷,有点儿像现代的貂皮大衣,虽然暖和,但因为过于厚重,不如斗篷行动方便。
胤禛理了理袖子,扶着沈菡到膳桌前坐下:“您今天还没出门吧?外头变天了,冷得很,北风刮得刀子似的,只穿斗篷撑不住。您下午可千万别出去,这种天出去,闹不好就要吹病了。您也说说雅利奇,叫她别往外跑了。”
他回来以后了解了一下弟弟妹妹这段时间的情况,最近雅利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下午的课上得不怎么专心,老爱往马场那边跑。
胤禛盛了一盅冬瓜排骨汤放到沈菡面前:“她是不是嫌现在这几个师傅怪没意思的,这才不爱上骑射课?要不回头我去外头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功夫更好的骑射先生?”
沈菡:“……”
她不太想讨论女儿为什么老是往外面跑这个问题,她把桌上的胡椒粉递给胤禛:“来,尝尝这馄饨,额娘特地让内务府找来的鲜虾,有嚼头,又鲜嫩。”
母子两个把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胤禛这才问起:“额娘单独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菡拿过胤禛面前的小碗给他添了一盅燕窝鸭丝汤,笑道:“就不能是额娘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胤禛也笑:“行,怎么不行,儿子也有几日没来了,正念着您呢。”
不过话虽那么说,实际上也确实是有事。
沈菡这些日子一直在翻过来覆过去地思量玄烨的话和做法——他近来这样拔擢明党官员的地位,甚至生出了用胤禛和胤祉,或许还有大阿哥来给明党加注,好让他们与索党和太子抗衡的意思。
可以想见,玄烨对索党的不满已经快要达到巅峰。而在现在太子参政的背景下,对索党不满,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完全等同于对太子不满。
即使这种令人心惊的含义玄烨对任何人,包括沈菡,从未明言,也不能明言。但沈菡相信,所有人肯定都已经有所察觉。
譬如佛伦这个‘川陕总督’。
石家在地方上的根基,原本是玄烨为太子好的一种考量,如今,却成了他必须亲手针对消磨的一个‘敌人’。
风雨欲来。
沈菡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胤禛叫过来,将事情和他说明白:“皇上让你和胤禛跟着太子一起上朝议事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胤禛提起这个,面上很高兴:“是,儿子昨日刚接到了手谕。”
胤禛收到这个消息是很激动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困在书房里读书。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普通男人尚且以此为毕生追求,何况日日在权力漩涡里打转的皇子。
不过胤禛出去这一趟,性格中的急躁确实被磨平很多,也知道了自己欠历练,少城府,不再满心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干一番大事业了。
要叫沈菡形容,就是中二少年让现实打落在地,开始真正向着男人转变了。
不过,这种成熟,距离朝廷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却还差得远。
“额娘叫你过来,是想提醒你……如今的朝堂,局势复杂。”沈菡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额娘知道,你出去这一趟,对朝臣是什么面孔,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但,还是要千万小心。”
沈菡用极小的声音和胤禛说了之前玄烨暗示她的那番话。
胤禛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额娘这样担心。
胤禛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对朝堂近来的风声和局势已经有所耳闻,但他却没想到局势竟然已经这样紧张了。
母子二人沉默片刻,胤禛犹豫着先开了口:“……依额娘之见,儿子该当如何是好?”
沈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自己呢,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胤禛本人也像太子一样希望得到群臣的拥护和支持,那她能拦得了一世,却拦不住一世。
胤禛显然还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本能地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甚至有些危险。
权势当然很美妙,可是权势也会让父子相争,让骨肉相残。
胤禛并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驾驭权势和党争,如果真的涉入其中,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自己被权势所驾驭。
而他上朝,是想去做些实事的,而不是每天坐在那里只为汲汲营营,争权夺利。
沈菡听他说完,心里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你能明白就好……”
她低下头想了想,别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唯有一点……沈菡摩挲着茶杯认真道:“额娘希望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一点,到了朝堂之上,你的身份就不再仅仅是皇上的儿子,还是皇上的臣子。而朝中的大臣,也是皇上的臣子。臣子的本分,是忠心皇上,却不是忠心另一个臣子。你可明白?”
就像她和玄烨私下里虽是相知相爱的夫妻,可是在天下人眼里、在朝堂之上,他们首先是皇帝和皇后。
丈夫对儿子不满,可以和妻子说;皇帝对太子不满,却不会和皇后说。
胤禛已经明白了额娘今天叫他过来的意思:“是,额娘放心,儿子谨记了。”
——绝不要结党,也绝不能涉入党争。
送走胤禛, 沈菡对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呆呆地坐着,觉得精神很疲惫。
紫裳上前收拾碗筷,见主子神情不对, 关心道:“主子?”
沈菡回神,看看她,突然想起来:“中午的馄饨给五公主和六阿哥送去了吗?十一阿哥也可以吃一点儿,但你和奶娘说, 不要叫他吃多了,这孩子吃饭没数, 总是吃撑,慢慢的容易把饭量给撑大了。”
紫裳一边收拾一边笑道:“奴婢早都给阿哥和公主送过去了, 这会儿都该吃完了。您放心吧, 上次十一阿哥闹了一次肚子, 奶娘们都吓了个半死, 哪还敢再由着阿哥的性子来。现在阿哥用膳她们都看得紧呢。”
沈菡揉了揉眉心:“嗯, 那就好。”
躺进帐子里,拥着软绵绵的锦被,沈菡半睁着眼睛, 迟迟难以入睡。
朝堂近来紧张的局势, 让玄烨的神经日益紧绷, 而他最近越来越隐晦的各种动作,也让整日和他待在一起的沈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沈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 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爱人,不像‘玄烨’, 反而越来越像一个‘皇帝’。
这让沈菡觉得很累。
她不确定皇上是否对太子生出了一丝废立之心,所以才不再顾忌让他们母子正面与太子抗衡。
还是说……他在考虑这个问题时, 先考虑的是‘康熙皇帝’和朝堂的需要,至于‘爱新觉罗玄烨’自己的立场,已经被他舍弃了。
如果是前者,那么接下来的朝堂将永无宁日。
而如果是后者,沈菡虽然会很心痛,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意外。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在玄烨的心里,从始至终,‘康熙皇帝’的需要都是第一位的,而‘爱新觉罗玄烨’自己,永远是第二位的。
只是……
沈菡默默夹住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养神。
——就算这是‘康熙皇帝’做出的选择,她也并不打算认命和听从。
因为太子参政一事发展到现在,局势显然已经渐渐脱离了玄烨的掌控。
这让沈菡深刻地意识到,玄烨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他可能英明神武,却并非是一个万能的皇帝。
他对朝堂和人心的掌控力始终是有限的。
所以她不能一味盲从和依赖于他的判断,而是要靠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走错了路。
九经三事殿里,玄烨听顾问行转述完,手中的笔略微一顿:“四阿哥没叫人进去?”
顾问行答道:“是,佛伦亲自去了横岛求见四阿哥,但四阿哥没见,只叫苏培盛出来说了几句话。”
玄烨闻言左手不自觉地在桌上点了点:“说了什么?”
顾问行:“四阿哥说‘他这次去山东办差的折子已经交上去了,皇上已经批复。既然公事已了,他本人也并无其他问题求教佛伦大人,就不再耽误他的时间了。听说佛伦大人晋了川陕总督,恭喜,望大人勤勉、务实,好好为皇上分忧,祝大人一路顺风。’”
然后四阿哥连礼物也没收,也没给个晋升贺礼,就这么冷冷淡淡地给了人一道闭门羹。
玄烨手中的笔悬停在那里,心里有些复杂,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他对着眼前的书案呆坐半晌,最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知道了。”
明珠府。
佛伦求见被拒,心里颇感奇怪:“不过寻常拜访,四阿哥何必如此回避?”
而且这可是皇上暗示他过去拜访的,不然他也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亲自跑到四阿哥院子里。
怎么四阿哥却是这种反应,难道皇上没跟他通气儿?
“皇后一派素来谨慎,之前我们数次示好乌雅家,一不也一样石沉大海,不见回音。”明珠倒是习以为常,他老神在在地安慰佛伦:“皇子们都还年轻着呢,急什么?”
“这回该着急的可不是我。”佛伦瞧了瞧桌上堆着的被四阿哥拒之门外的礼盒,想起这段时间和四阿哥的接触,颇感新鲜:“这位爷也真是个奇人,早先我看他办差时候那副急得火上房的样子,还以为这位回了京城,见到太子的情势会忍不住靠过来,结果这位爷倒好,竟然稳如泰山?”
这位的性子可真是两个极端,不是把人烧死就是把人冻死,这和皇上的性子可差得有点儿大。
也不知那位独揽圣心几十年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人,总不会也是这么一副脾性吧?
“我倒觉得,四阿哥如此做派,说不定还正中万岁爷的下怀……”明珠用食指轻轻摩挲着青花茶盏的杯壁:“该急的时候急,不该急的时候不急,这才是聪明人呢。”
不信看看索额图着急的样子,恨不能明天就逼着皇上给太子让位,凶相毕露,早晚儿得把皇上给惹毛了。
索额图越急,明珠就越高兴;索党越嚣张,明党就会跟着水涨船高。
总有一天,当这大水开始漫过皇座,他就能等到给索额图收尸的那一天了。
而他相信,这一天并不太远了。
今年过年,圣驾并没有回紫禁城。
玄烨觉得每年在两处来回往返太折腾了,所以决定从今年开始尝试在园子里过年,以后没什么大事,看来是不打算回紫禁城了。
玄烨搂着沈菡温柔道:“宫里憋闷又逼仄,朕看你每次回去都不是很开心,连带着朕也觉得在宫里的时候住的不如在园子里痛快。今年咱们就先不回去了,在园子里过年没有那么多礼节拘束,咱们和孩子都能轻松自在些。”
沈菡当然没有异议,最近园子里的气氛已经够压抑了,要是再回宫里去憋一憋,她感觉自己可能会憋成忍者神龟。
不过紫禁城里还有很多人,也不好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再说还有宫宴呢,太和殿、保和殿的大宴要怎么办?
玄烨觉得这很好办:“老大今年也开始办差了,不如就叫他代朕走一趟吧。回去给各宫颁年赏,顺便代朕赐宴。他都这么大了,这点儿小事还能干不好?”
沈菡微微一愣,大阿哥?
不过紧跟着她反应过来——他们母子不接茬,却不代表其他阿哥都不想接这个茬儿。
权势和地位是多么诱人,沈菡避之唯恐不及的,却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嗯。”沈菡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句::“好,回头我把年赏的清单理一理,和胤褆说一说。”
“嗯。”
说完这几句,话题好像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沉默从中截断了,屋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玄烨轻抚着沈菡的手臂,见她情绪低落,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后,玄烨主动换了个话题,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气氛:“之前朕不是说要带你看冰嬉,结果没看上吗?今年瀛台的冰结得特别结实,朕让人去测过,容纳千把人不成问题。朕已经让内务府备好了冰车,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看?”
“嗯……好。”
每年过年,宫里宫外要发的年赏非常多,金银首饰、衣裳布匹、器物摆件、吃食点心,种类应有尽有,不单是主位,宫女、太监、嬷嬷、苏拉也是人人有份,总的来说是一件琐碎又麻烦的事。
沈菡将整理好的清单递给胤褆:“东西我已经叫人理好了,照着名字发下去就行了。只是这里面涉及到的人数比较多,要防着漏发、错发,或是有些出库的东西和单子对不上。你办差也有日子了,这些细节想必不用我多嘱咐。”
胤褆沉稳道:“是,皇额娘放心,儿臣都明白。”
沈菡和大阿哥也不太熟,交待完公事就算完了。看着胤褆拿着名册意气风发走出去的背影,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天家无父子,实是真理了。
沈菡在位子上坐了几分钟,把脑子里这些恼人的烦心事堆到一旁,继续打起精神处理事情。
年关甚忙,公事办完,沈菡还得安排自己这边的私事。
宫里有需要额外送赏的贵妃、荣妃还有福格,宫外还有乌雅家、钮祜禄家,三位未过门的福晋家,这些都是沈菡的私事,不能托给大阿哥去办。
沈菡想了想,吩咐紫裳:“宫里那边……让三公主和四公主回去一趟吧,叫季纶跟着,东西送到承乾宫,让他亲自去送赏。”
其实沈菡心里是想叫老七回去替她走一趟,也好顺便叫他们母子见一见。
只是玄烨既然把大阿哥推出来了,老七再回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太子加大阿哥,明珠加索额图,再加上皇帝和所谓的后党,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了。
一个主角在台上是唱戏,两个主角一起上台是抢戏,再多几个,可就成混战了。
虽然玄烨现在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混战,但……还是别叫胤祐也跟着趟这趟浑水了吧。
他们母子只要继续这样安安稳稳的,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得个平安还是不难的。
至于宫外,沈菡把差事派给了胤祥:“你大哥出的是公差,你这边却是私事,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就行,明白吗?”他年纪还小,也没有上朝,出去在各府走动倒还不用避讳什么。
胤祥很懂事:“我知道的额娘,我就当自己是去走了趟亲戚,正好拜见郭罗玛法和姨母。”
明白就好,那就快去吧。
胤祥这边出园子出得悄无声息,胤褆那边却是浩浩荡荡,带着全幅的皇子仪仗,以位比亲王的礼仪,携黄旗回京,代天子颁赏赐宴。
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太子携诸位皇子奉圣谕站在畅春园正门口为胤褆送行,看着胤褆在一群礼部和光禄寺官员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上亲王的辇车,胤礽的眼中暗色沉沉。
胤礽看着黄旗渐渐远去,突然转向身侧面上一片平静的老四,淡淡道:“说起来,我原以为这差事汗阿玛会交给四弟,没想到最后却是定的大哥……”
第240章 排挤
胤禛听到太子意有所指的话, 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仿佛只是在与太子话家常般地回道:“二哥说笑了,大哥居长, 又是办差的熟手,汗阿玛这才派了他去。弟弟才办差几日,哪敢接这么大的差事?”
就算不是大哥,他前面还有三哥, 汗阿玛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长幼,直接安排他来干。
胤禛将玄烨的安排说得好像只是因为长幼次序, 说完还对站在一旁的胤祉调侃道:“三哥,我看明年要是还在园子里过年, 说不定就该轮到你回去颁赏了。”
——太子以前被安排的都是祭陵、祭天的活儿, 像颁赏这等琐碎的小差事, 皇上是不会安排给太子的。
至于赐宴, 胤禛避开了没提。
胤祉闻言却是一副‘可千万别’的模样摆摆手:“拉倒吧, 我最烦琐碎的差事,办个差都叫人不痛快。”
“又不用你自己干,你琐碎什么?”
“听着就烦。”
他们俩插科打诨地把太子的话一带而过, 周围站着的兄弟也没有傻子, 没有一个人去接太子的话茬——安排谁办差自有上意定夺, 关他们什么事儿。何况他们也没有太子的底气,竟敢质疑汗阿玛的旨意, 还对着四哥阴阳怪气。
没人接茬,太子这边儿不免有些冷场。
九阿哥胤禟用胳膊悄悄捅了捅八哥的腰,小声道:“哎, 八哥,你瞧太子那脸色。”
哈!真难看哟~
老四也是挺牛,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太子的话挡了,不愧是有皇后撑腰的人啊,有胆色!
不过叫老九想来,这事儿也是太子小家子气。他都是太子了,打小儿就过得比其他人强上数百倍,至于眼热旁人的恩宠吗?
虽然胤禟也不喜欢胤禛总是端着哥哥架子要求他上进,但他私心里也知道四哥那是关心他,为他好。
可不像太子,大哥不过是得了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差事,也值得拿到面上来说一说。
他平日当太子得的那些好处怎么就不拿出来说了?
胤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看不惯太子这副做派,忍不住就嘴痒痒,想开口噎他两句。
胤禩多了解他啊,一看他的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铁定没憋什么好话,赶紧死死摁住他的手——瞎掺和什么,老实点儿!
老九虽然皮,但一向还挺听老八的话,虽然心里不甘心,但见八哥眼神少见的严厉,撇了撇嘴,还是偃旗息鼓,把话咽回去了。
跟在他俩身后一直事不关己的老十摸了摸鼻子,伸手推这俩:“走了走了,这大冷天儿的冻死了,赶紧回屋暖暖。”
走在稍稍前面一点的胤祥听见了,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太子,转头招呼几人去他院里玩儿:“哎,不如去我那儿,我那有好酒,咱们烫上一壶,打牌玩儿!”
临近年关,大家上课的心也都散了,晚上不是吃酒就是打牌,胤祥人缘儿好,一呼百应,众人都说要去。
胤禛随手一拍他后背:“你们才几岁,整天带着弟弟们偷着喝酒,小心额娘知道,到时候指定饶不了你。”
这边的热闹胤礽是注定参与不上的,他从小就自己独住,除了出巡狩猎的时候与兄弟有些接触,其他时候都是单个蹦儿。
何况胤礽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和兄弟们一起喝酒打牌这种事,他也没法参与。
那边阿哥们的热闹,更衬得太子这边凄凉,根本没有兄弟愿意与他为伍……
这叫胤礽刚才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差了,只是他到底还有些城府,没再多说什么,铁青着脸色带着人转身走了。
晚上一众阿哥玩得尽兴而归,胤禛喝了酒也懒得动,干脆留在了胤祥这里休息。
两兄弟洗漱过后躺在各自的榻上,胤禛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你今天……特意当着太子的面招呼兄弟来吃酒,是有意的?”
“嗯,”胤祥年纪小不胜酒力,这会儿喝得满脸通红,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的犯迷糊,听见胤禛的话也没隐瞒:“我就是故意的。”
胤禛:“……”
胤祥自觉还挺有道理:“是他自己先说那种话来恶心人,他恶心咱们,还不许我恶心回去?”
要说他们兄弟的关系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谁也说不上来,但反正就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一步。
以前太子看着端方得体的时候,胤祥虽然知道彼此的立场尴尬,但对太子本人并没什么意见,也一样能当哥哥看待。
可如今太子变了,只会盯着这种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的破事儿,他们兄弟又没怎么的他,瞎挑拨什么啊?一点儿都不大气,胤祥平素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怎么可能看太子顺眼?
胤禛叹气,老六这个脾气啊,真是叫他担心。
他讲义气是没错,可他年纪小,路数和城府太浅,这样直白地排挤手段,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胤禛感动归感动,头疼也是真头疼——看太子不顺眼的兄弟多了去了,但人家都没动,只他跳了出来。如此一来,其他人只需要跟着附和,既利用他打了太子的脸,还得罪不着太子,那这最后是谁吃亏?
胤禛犯愁道:“他是太子,又是兄长,就是有些什么不愉快,咱们忍忍也就过去了。你这么一出头,爽快倒是爽快了,可也把太子给得罪死了。怎么说大家都是兄弟,若是把关系闹僵了,传出去,旁人不会说太子的不是,只会说是你对兄长不敬,对太子不忠,到时候你的名声可就坏了。”
胤祥闻言却突然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转头看向隔壁床上躺着的胤禛:“四哥,我不是小十一那个只会憨吃憨玩儿的,你也不必哄我。我只问一句,咱们把太子当哥哥,太子可曾真的把咱们当弟弟?”
胤祥生得晚,对太子可没有胤禛那么重的‘二哥光环’。以前太子对他们好声好气地,胤祥被胤禛带着,被额娘提点着,能把太子当成哥哥敬重。
可是现在太子左右看不惯兄弟,不但是他们俩,就连大哥、三哥,他也觉得瞧不顺眼了——有这种兄弟吗?
胤祥目光发直地看着头顶的帐子顶,九条绣工精湛的四爪金龙盘旋飞舞,即使是在灯火昏黄的暗夜里,依然显得气势逼人,耀眼夺目:“你和额娘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又不傻。咱们得罪太子哪里还用得着做什么,单只是咱们母子几个的存在,早就把太子得罪透了。”
在太子的心里,他们生而有罪,额娘得宠封后也是有罪,还谈何化解?
难道现在在外人的眼里,还会相信太子与他们兄弟几个兄友弟恭,是相亲相爱一家人这种傻话吗?
胤祥:“既然我做什么、不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那我又何必去受他这个气?”
额娘和四哥奉行的都是‘忍’功,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胤祥实在做不到母亲和哥哥的这等耐性。
更可况,就冲太子现在看待兄弟的这副态度,若是哪一天阿玛出了意外,他们母子五人,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个也跑不了。
胤祥的酒劲儿开始慢慢上头了,头顶上的金龙开始转圈,转的他头晕眼花。
他转过头瞪着两只和沈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眼睛瞧胤禛,指点江山一般地大手一挥:“哥!你也不要太天真了,你即便是再往后退一万步,也不会有用的!”
不如直接起来干!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将来让太子慢慢磨死!
胤禛瞧着他天旋地转,躺着都打晃的模样:“……”
额娘以前说他是个中二少年,胤禛那会儿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看着眼前的老六,他终于有点儿明白了。
胤禛无奈地下床,把胤祥嫌热踢掉的被子给他盖上,把他推到床里侧,免得晚上睡蒙了掉下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说得都对。明儿还得早起,赶紧睡吧。”
第二天,沈菡听说了昨夜阿哥们在横岛喝得酩酊大醉的事儿:“……”
这群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才几岁,就这么个喝法儿。
玄烨听说后却不以为然:“男孩子嘛,以前在草原上,男子七八岁就能跟着大人喝酒,提枪上马打猎了。”
可是十八岁之前喝酒会影响智商发育啊!
沈菡无奈,真是一地一俗,她想要严管吧,皇子身边有那么多奉承讨好他们的奴才,总有些想上位的,敢顶着皇后娘娘的懿旨作案,就没有这群小爷弄不来的东西。
玄烨见菡菡眉头紧皱着,一看就是又因为喝酒这事儿生气了,连忙扯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内务府把阅冰的场地准备好了,朕打算将日子定在腊八,你觉得怎么样?”
沈菡一愣:“腊八啊……”
过节还是挺忙的,沈菡想了想,那天本来要分腊八粥,不过这个影响不大,提前布置好了,把人手安排到位了就行。
沈菡想起一事:“钦天监看过天气了吗?要是风太大,到时候把人都吹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古代这冬天本就比现代冷上许多,今年还经常狂风大作,阅冰时长不短,天寒地冻的,古代伤寒可是要命的事。
玄烨点头:“看过了,放心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小十一还是别带了,他还小,冬天还是少出门。”
“这确实,我想想该怎么跟他说……”这娃现在鬼精灵,不好糊弄啊。
钦天监的实力还是有保证的, 腊八当天果然是个没风没雪的大晴天。
冬日的晴空万里无云,既没有汽车尾气,也没有烟尘雾霾。沈菡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 空气带着一丝融雪后的甜意,清新冷冽。
干净的空气、水源和食物,这大概是穿回古代仅有的一点儿好处了吧,沈菡苦中作乐地想。
内务府从过完冬至就开始筹备阅冰活动了, 期间不但要为‘运动员’们预备冰鞋、行头、弓箭、球架,还要布置‘赛场’, 准备好礼炮、旌门等等。
这还是沈菡和雅丽奇第一次参加阅冰大典——以往的冰嬉规模都比较小,只局限在军营之中。
雅丽奇从上了凤辇就按捺不住期待好奇的心情了:“额娘, 冰鞋长什么样?”
沈菡翻了翻旁边的抽屉, 她这儿有一套之前让紫裳去内务府要来的行头, 运动员的服装倒是很常见, 有马褂、有外穿的毛皮背心, 唯一款式统一的服装是膝盖的皮护膝。
关于这个皮护膝,紫裳还打听到一件事:“听说以前这皮护膝都是内务府来制备,不过今年皇上说选出来的都是八旗的精锐士兵, 谁家里还没套护膝, 让他们自带。所以内务府那边儿就没做新的, 只有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