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穿之娘娘悠闲日常—— by瀛洲玉羽
瀛洲玉羽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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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记挂,只是这与太子有何关系,为何要突然提起?

第236章 权欲
胤礽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其实您无需担忧, 儿臣已经听说了,四弟这趟的差事办得不错,想来等到收割完很快就能准时回来了。您放心, 等四弟回来,儿臣一定头一个上折为他请功,定不会叫四弟白跑一趟。”
沈菡心里微微一愣,玄烨都没和她提过这事儿, 太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而且胤禛是和胤祉一起去的山东,为何只提胤禛, 却不提胤祉……
何况即便他们真的立下功劳,自有朝廷和皇上来封赏, 何须太子出面。
难道……太子是想告诉她, 如今他羽翼丰满, 迎合者甚众, 已经不再将胤禛和胤祉放在眼里了?
还是说……太子想暗示玄烨, 他不过参政几个月,却已经能影响朝堂,威望甚高……
沈菡心里飞速地转着几个念头, 但并不能完全确定, 所以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没有接太子这示威一般的话,反而淡淡道:“胤禛是做儿子的, 帮着阿玛出去跑腿办事是他应尽的本分,谈不上功劳不功劳的。何况这次的差事是个琐碎活儿,胤禛还小, 又是个直脾气,胤祉既是兄长, 又有耐性,我看这次即便是有些功劳,说不定也都是多亏了胤祉。胤禛现在和他的几位兄长比起来还嫩点儿,还是先沉下心历练几年,再说旁的吧。”
胤禛才几岁,玄烨现在纵然身体有些小恙,那也不过是一时的。他的身体底子并不差,按照历史上的寿数,沈菡有信心,玄烨一定能慢慢好起来。
而既然皇帝正当盛年,沈菡巴不得胤禛和胤祥对外的形象一直是个没势力没威胁的小娃娃呢,着什么急。
毕竟,就她现在所见,朝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九龙夺嫡,有的,只是父子相争罢了。
而父子相争,‘子’跳得越早,死得越快。
沈菡低下头品着盅里的蟹粉狮子头——太子不过才上了几日朝堂,怎么,竟以为自己已经能和皇父掰手腕了吗?
只记得自己是太子,可还记得自己首先是个儿子。
沈菡仿佛有些明白玄烨今日的意图了——他这些日子一定很伤心吧……
太子的话被沈菡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挡回来,面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随口接了句:“皇额娘说的是。”说完便放下酒盅吃起菜来。
玄烨刚才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没说话,这会儿见话题断了,适时地伸手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放到沈菡的碗里:“尝尝,这江南厨子做淮扬菜就是比京厨要更地道些,朕尝着这酸甜味儿的调法儿和宫里不一样,更清甜些。”
说完还给雅丽奇又夹了一筷子,雅丽奇尝了尝,惊喜道:“是呢,这个好吃,一点儿都不腻!”
话题回到了饭菜上,似乎有些紧绷的气氛重新缓和下来。
戏唱完一折,酒也过了三巡,顾问行带着人进来给中庭四周已经将要融化的冰山换新。
太子注意到周围的冰山,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玄烨今日‘家宴’的目的,突然像个关爱弟弟的兄长一般对沈菡道:“皇额娘,看到这冰山,儿臣突然想起一事。这山东省城的地形与其他州县格外不同,每到盛暑天气,便如炭烧火烤一般。三弟和四弟在外办差多有不便,这样的三伏天,他们许是无冰可用……”
太子的意思是弟弟们在外为国尽忠,他既是太子又是兄长,合该体谅关爱兄弟,所以他想从自己的私库出钱,给老三和老四运些冰去用。
沈菡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从京师往山东送冰?这可不是个简单事,兴师动众不说,关键是劳民伤财,且其中流程繁琐,所耗人力物力甚大。
纵然是出自太子私库,可流言传出去百官却不会在意这一点,他们只会看到太子友爱兄弟,三阿哥和四阿哥娇气奢靡,吃不得苦。
只是太子面上确实是出于好意,沈菡刚才已经堵了一次太子的好意,再不接,就真的有些打脸的意思了。胤禛将要站上朝堂,沈菡并不想和太子撕破脸。
而且这话若是传出去,外人又会怎么想呢?
还没等沈菡想好怎么应对,旁边的玄烨看了太子一眼,轻飘飘地把话茬接过来:“送他们两个过去办差,就是为了叫他们吃苦历练,也好知道一点儿世情的不易。你是做兄长的,将来更是这个江山的掌舵人,友爱兄弟虽好,但也不要失于放纵。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该教导的时候更应该端起兄长的架子,好好教导弟弟们如何为人处事,如此才好叫他们早日独当一面,成为你的臂膀。你皇额娘平日已经够娇惯你们兄弟了,衣食住行用都紧着最好的让你们先挑,你要是再跟着一味的溺爱,有求必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如朕所望,长成国家的栋梁之才,为朕分忧?”
这话……
胤礽连忙起身,恭敬道:“汗阿玛说的是,是儿臣考虑不周。”
玄烨却仿佛只是在和儿子闲聊,说完用筷子一指座位:“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不用这么拘谨,坐。”
沈菡端起茶盏喝茶,掩饰神色。
雅利奇很懂事的给胤礽夹了一筷子八宝葫芦鸭:“二哥,尝尝这个,和咱们这儿的八宝鸭有些像,但我觉得这个更好吃。”
胤礽顺势接了,冲雅利奇笑道:“嗯,里面的馅料调的入味,鸭肉肥而不腻,这厨子手艺不错。”
玄烨也仿若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盛了一小盅文思豆腐放到沈菡面前,继续对胤礽道:“你既喜欢,朕分两个厨子予你,想吃什么就叫他们做给你。”
胤礽眉眼低了一下,复又自然地抬起:“那儿子就不跟阿玛客气了,谢汗阿玛赏赐。”
一场说不上算不算温馨的‘家宴’结束,除了雅利奇吃淮扬菜吃得很开心,剩下的三人心里都存着事,注意力根本不在菜和戏上。
胤礽恭敬地站在御舟前目送玄烨和沈菡带着雅丽奇各自上辇:“儿臣恭送汗阿玛,恭送皇额娘。”
直到两人的轿辇走远,胤礽还在原地默默站着,瞧着身后这艘巨大的御舟不知在想什么。
阿宝静静地上前:“主子爷?”
胤礽瞧了瞧不远处候着的高三燮和贾应选,轻轻理了理袖子:“回吧。”
他没有坐轿辇,而是顶着午后炽热的骄阳沿着河岸慢悠悠地往回走。
闷热的空气很快将人蒸腾出了汗水,胤礽感觉到厚重的冠服里层已经溻透了,湿粘的汗液粘在身上,很难受。
但身体上的难受,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汗阿玛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的一餐一饭、一件衣裳、一个奴才,都是皇上所赐,身为太子,想要吃点儿新鲜的菜式,还要仰仗皇上赐下厨子。
皇上是想警告他,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老老实实做一个一无所有的太子,继续仰仗他的鼻息活着吗?
若不然,他还有宠爱的皇后和其他嫡子可以选择,并不是非他不可吗?
胤礽看着眼前广阔的湖面,差点儿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继而,有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他如何不想忠心于皇上,可是阿玛,有谁愿意生来就只能做一只提线木偶,还一做就是二十年?
这些日子站在朝堂之上,胤礽接触到了无数的朝臣,摸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朝政。
臣子们的拥护和趋奉,索党忠心耿耿的支持,让胤礽终于有了自己确实是大清太子的实感。
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权力,触摸到了开启权力大门的方法。
权力是这样让人安心,朝臣的一呼百应,对太子的言听计从,是胤礽的助眠良药。
他终于不用再夜夜辗转反侧,惶恐不安,难以入眠了。
这样的安心,叫他如何放弃。
回到清溪书屋,玄烨和沈菡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此事,两人都只当今天中午只是天家父母子女吃了顿饭。
玄烨换下身上的常服和头冠,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配饰准备回前边:“朕下午会有些忙,要是回来的晚了不用等朕,你们母女先用吧。”
沈菡:“好。”
送走玄烨,雅丽奇困倦地打了个呵欠:“额娘,我想睡觉。”
“嗯,好,额娘陪你。”
沈菡靠在雅丽奇身边轻轻给她打着扇,孩子的睡容柔和安稳,看着一点儿心事也没有,真是让人羡慕。
沈菡却根本睡不着,她放下团扇,轻轻起身走到妆镜前坐下,开始拆解头上的发髻和首饰——玻璃镜面将她脸上每一丝的表情都清晰地映照出来。
那上面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初来此地时的恐惧、不安和惶恐,有的只是政客的冷漠和锐利。
沈菡看着镜子静静思量……之前,玄烨放太子出去办差,一方面是朝中对此事的压力与日俱增,他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做出妥协。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想要缓和父子之间日益僵硬的关系吧?
可能也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她好,不想太子和兄弟彻底反目成仇?
不过,沈菡却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这个决定。
皇帝与储君,储君与朝臣,皇帝与朝臣,这三者的利益关系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人皆自私,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活,何况朝堂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
沈菡摸着手中精巧的凤吹牡丹纹头花,宝石冰冷,却也奢华——就像权力。
自古权力之争,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胜利者得到权杖和宝石,有权力书写历史;失败者丢掉尊严和性命,跌落凡尘。
沈菡轻抚凤鸟口中衔着的璀璨耀眼的硕大红宝,清醒地感受到了自己日渐冰冷的内心。
——她或许曾经对胤礽的处境有些许怜悯和同情,但只有那么一点点。与她的未来、四个孩子的未来相比,这一点良心上的不安不值一提。
沈菡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人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泛起了一点点湿气和温热,只是这种柔软旋即就被她咽下去了。
她不害怕改变,也不害怕变‘坏’。
只要能活下去,能让她的四个孩子好好活在这世上,活得舒坦,她什么都不怕。
看着镜子,她想。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菡最初所预料的,或者说如历史一样,并没有因为沈菡的存在产生任何改变。
开始参政理政的太子,对于索党来说就像一针高效强心剂。他们不但没有因为玄烨遂了他们的心愿而偃旗息鼓,反而宛若如虎添翼,气焰更加嚣张。
在秋收即将来临之际,索党开始集中攻势,极力要求玄烨尽快定下太子成婚的时间,为太子迎娶太子妃。
索额图更是明目张胆的将太子成婚的服用仪仗、礼仪礼制制定的更加贴近皇帝的标准,甚至在很多方面干脆等同,完全无视了玄烨之前的冷落和暗示。①
而礼部满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等人,畏惧索额图或者说畏惧他身后的太子,只敢喏喏依从,在索额图的怂恿下将这样的折子交了上来。
朝臣大多并不敢当着太子的面直言反对,只是默不作声或者干脆随声附和。
在这种情况下,玄烨与胤礽之前父子关系的稍稍缓和,便如昙花乍现一般,转瞬即逝。
玄烨开始转向明党和倾向于明珠势力的汉臣群体寻求支持,以各种名义拔擢不畏索额图权势,敢于直言的臣子,甚至有意重新起用之前因为党争被罢黜的徐乾学等人,只为抑制索额图日益扩张的势力。
沈菡不知道玄烨是否是因为感觉到了权力的失控,所以才不再像从前那样细致地掩饰打压太子党的意图,但这种微妙,确实令朝堂的局势更加不安。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龙相争,群臣失措。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深秋,外出山东大半年的胤祉和胤禛终于办完差事,回到了畅春园……

清溪书屋里, 沈菡看着眼前黢黑到几乎变了个人的胤祉和胤禛:“……”
虽说她对于两个儿子‘上山下乡’会发生的变化早有心理准备吧,但这个变化还是有点儿大。
两人不光是皮肤,竟然连头皮都晒黑了?
沈菡:原来光头真的会晒黑头皮!看起来有点儿好笑怎么办?
而且胤祉和胤禛看起来不光是皮肤晒伤、, 面部沧桑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像是瘦了十几斤的样子。两人本就处在青年期窜个儿的年纪,走之前也不胖,现在看着简直像个麻杆儿。这要不是穿着皇子的衣裳, 换上粗布麻衣,活脱脱像是哪儿逃荒来的难民。
沈菡心疼地捏了捏胤禛的手臂, 倒是硬邦邦的感觉挺有劲儿,就是瘦:“怎么晒成这样?吃得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能是在外头东奔西跑晒的, 没事儿额娘, 两三个月就白回来了。”胤禛倒没在意自己的变化, 反倒觉得现在的身体比从前更健壮了:“吃得还成, 这些日子我的饭量还见长, 可能就是长个儿瘦的。”
沈菡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好像是比之前长高了两三公分的样子。
行吧,沈菡看完胤禛, 又不解地看向胤祉:“你呢, 你怎么也晒黑了?”
胤祉这小子随了荣妃, 从小就是个晒不黑的体质,别人打个猎黑三圈儿, 他每次跟着北巡回来却还是一副白白嫩嫩的样子。
胤祉赶了一天的路回来,面过圣紧接着就来了清溪书屋,连口水都没捞着喝。
他在沈菡这儿也不拘束, 咕咚咕咚一连着灌下三杯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始叫起苦来:“还不都是因为老四!”
其实两人这趟去山东, 一开始还挺顺利的。
毕竟是皇子之尊,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贵人。现在一口气来了两位皇子,不管是县令还是当地的乡绅都特别殷勤热情——万一叫阿哥爷看上,带回京做个门人什么的,一家子的前程不就有了吗?
就算看不上咱们,看上家里的女儿也行啊,哪怕只当个通房丫头呢,以后家里在本地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所以胤祉和胤禛自从在第一个试点县扎下营来,送吃送喝送女人的人就没停下过。
胤祉虽说看不上这些东西吧,但这种为人趋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说起来胤祉也是排行靠前的阿哥,也一直被先生们夸是文武双全。可实际上,人们私下却只道他论文不如太子,论武不如大阿哥,论关注度又不如老四和老六,论宠爱比不过刚出生的小十一。
头一次成为万众瞩目,一言一行都有人揣度思量,恭维讨好的对象,别说,感觉还真不赖!
不过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胤禛非要拉着他去县里,甚至要去村里实地考察。
去就去吧,胤祉也是真心要把差事办好的,汗阿玛既然说了让他们看着把御稻种子种上,那他们当然得照着旨意办。
谁知这一去,他们俩就再也没能从‘地’里出来。
在胤祉原本的计划里,每个地方挑两处看一看,验一验,确保没什么大问题就行了。
谁知胤禛却是个较真儿的脾气,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强迫症。
这个县去了,那个怎么能不去?万一就是那个有问题呢?
所以一个县接一个县,一个村连一个村,每一个地方都非要亲自去看看,大热的天儿,什么人架得住这么走。
胤祉提起来就要叹气:“皇额娘,你不知道,我算是服了他了,看什么都新鲜,干什么都感慨,恨不能住到人家家里去试试当百姓的滋味!”
可胤禛拉着胤祉这么折腾,胤祉抱怨归抱怨,却一路跟下来了,不然也不会晒得这么黑。
“辛苦你了。”她心里有数,胤祉就是嘴上懒散,实际上勤奋肯干并不比胤禛要少,沈菡递了个蛋黄酥给胤祉:“尝尝,专为着你回来刚从烤炉里烤出来的,还热着呢。”
胤祉颇为无语:“……皇额娘,我都这么大了。”
胤禛刚才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三哥没反驳,直到听到要住在人家家里,才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真要叫我去住,我大约也受不了……”
沈菡看向回来后话很少的胤禛:“嗯?怎么说?”
难道是嫌弃百姓家里简陋?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生活习惯不同,要一下子适应这么大的差别确实很难。
胤禛却摇了摇头,感慨道:“不习惯确实也是不习惯,但我哪里敢嫌弃,我是……有些惭愧。”
他的面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透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尊贵,一趟差事下来,添上了一丝令沈菡十分欣喜的坚毅和沉稳。
“您之前说的对,我太自大了。”胤禛看向沈菡,面上竟有些赧然,回忆起这些日子在村庄的经历,语气也渐渐变得沉重:“儿子这次见识到了很多。”
胤禛之前对百姓生活条件艰苦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艰苦。
衣食住行,这是人的生存根本。
只说吃这一项,宫里的主子们,每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想吃什么吃什么。一桌十几盘菜顿顿不重样都是常态。若是吃肉吃多了许是还嫌腻得慌,偶尔吃个野菜饺子还觉得挺新鲜。
可是在村里,也就是富裕一些的人家,两餐都能吃上干的,但主粮也都是玉米、地瓜和土豆。根本没有人舍得吃米面,或者说根本吃不上米面。
农民每天都要下地,中午饿得不行了,就在地头上拿出烙好的干饼子啃,啃完就着浇地的水喝几口,饼子在胃里泡了水涨起来许是能糊弄个虚饱,然后继续回地里干活。
——还不是给自己干活,是给地主干活。
而大多数的人家,两餐能有一顿干的就算不错了。
胤禛:“村里的老人说,就这还得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年景不好,碰上大灾,连树皮和观音土都有人抢着吃。”
他从没想过这种东西竟也有人吃,真的不会吃死人吗?
还有百姓住的房屋,大多是用草和黄泥搭建起来的,能住上红砖房的家庭少之又少。
胤禛这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普通人,都是皮肤黝黑,个头矮小,枯瘦如柴的样子。他们身上那些破旧的衣服,在他的认知中甚至连抹布都算不上。
百姓、百姓,原来这才是百姓。
之前都说康熙盛世,这就是盛世?
与此相反,过来迎驾的官员们却个个脸色红润,肥头大耳。
这样的两种人同时出现在胤禛的眼前,让他仿若同时置身在两个世界一般,印象深刻。
胤禛就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过去,既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想回来给阿玛表功。
他只是想清楚地看一看,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胤禛现在说起来也并不后悔这大半年在山东每一处土地上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儿子现在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错得多离谱,对‘世情’二字的认知究竟有多浅薄。”
沈菡静静地听着,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能够想象,这样的场景给胤禛三观和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些只能靠他自己来消化体会了。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你们这一趟都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至于差事办得怎么样,沈菡没问——他们兄弟两个这样认真,结果当不会太差。便是没有办成,玄烨也不会怪罪的。
玄烨也确实很满意,对两个孩子赞不绝口:“原想着他们年轻没经验,这次去许是会栽跟头。没想到两个孩子这么能吃苦,竟然真的一处一处亲自去盯着。”
虽然过程中也吃了不少亏,但两人还挺会打配合,老四刚直,老三性子活泛柔和,两人一软一硬,一唱一和,大棒加甜枣之下,遇上的难题都能解决个差不离,总的来看,这趟差事办得还算顺利。
玄烨夸完儿子,又提了一个人:“佛伦是个实心任事的,这次御稻一事能这么快在山东打开局面,佛伦功不可没。”
沈菡见他这么高兴,好奇地问了一句:“御稻的收成如何?”这么高兴,效果不错?
玄烨正想和她说这个,他拿出佛伦上报的折子:“很不错!济南府所属历城等十七个州、县,收成竟有十分!乐陵一县收成九分,长山等八州、县收成也有八分有余。”①
两位皇子亲临,大大提高了山东当地官员对御稻的信任,不管是为了攀附还是为了讨好,第一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都非常令玄烨惊喜。
玄烨嘱咐沈菡:“今年的鹿贡,记得留下些好的,赏给佛伦。”
哦……赏佛伦啊,沈菡想起最近朝上的局势,心中了然。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她心中一闪,沈菡还是把心思放回了自己的分内之事上。
等今年第一批鹿贡到京后,她亲自把给佛伦的赏赐挑出来:鹿肉、鹿尾、鹿舌、后胯、肋骨、后腿肉,还有整鹿和野鸡。
沈菡叫来李玉:“把这些用冰釜封了,着快马送去山东巡抚的衙门,就说皇上念他办差辛苦,劳苦功高,特意挑了最好的赏给他的。”
李玉带着人小心接过:“是。”
九月二十八鹿赏到了山东,十月初一佛伦的折子就递上来了。
因为折子里还提到了‘皇后’,玄烨特意拿回来给沈菡看了看。
佛伦在折子上写,鹿赏一到,他立刻恭敬地陈设香案接赏,然后当即便召来了全省城的文武官员一起品尝。事儿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但折子写得倒是挺长,因为后面跟着一长串的‘我这种卑微末等之人,竟得圣主如此天地高厚之恩,手足无措,万死难报’云云。②
里面还特地提到了沈菡,说‘皇后主子格外殊恩,奴才不胜惶悚。’
沈菡看着那句‘惟愿竭尽犬马之力,方能报主子娘娘恩德之万一’:“……”
一点儿鹿肉,倒也没必要这么夸张。
“大臣上的谢恩折子一向如此,佛伦这还算克制的了。”玄烨对折子里这种言辞习以为常:“佛伦已经上了觐见的折子,他这几年知山东以来勤勉任事,踏实肯干,这次差事办得也不错,朕已经下了旨意许他进京述职。”
沈菡:“嗯……”
进京述职……好像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吧?突然和她说这个干嘛?她又不认识佛伦,对他也不感兴趣。
而且佛伦……可是明党的中流砥柱。
沈菡突然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第238章 对话
果然, 玄烨紧接着又道:“老三和老四这些日子在山东和佛伦打了不少交道,佛伦回京,许是会过来请安, 这都是人之常情,正常的往来交际应酬,两个孩子倒也不必顾忌什么。”
沈菡看着他温和的眼神,仿佛让胤禛和佛伦接触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们母子有皇上的支持,并不需要害怕什么。
沈菡停顿了一瞬, 默默道:“……我知道了。”
她能明白玄烨的意思——大约,太子最近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处境艰难, 所以不得不寻求另外的援手。
可……沈菡虽然心疼他的处境, 没有开口反对, 但对于让明党和其他皇子亲近这件事, 沈菡和他的看法却完全不同——索党对太子来说是个甩不掉、离不开的大坑,明党又何尝不是?
就算他们现在还不是,若胤禛真的和明党纠缠在一起, 他们总有一天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或许玄烨现在出于对胤禛和她的信任, 并不惧怕明党依附皇后和四阿哥, 甚至将这样的局面视为他平稳朝堂的助力。
可是信任是在不断变化的,皇帝在逐渐衰老, 皇子却在日渐强盛。如果胤禛真的和明党走到一起,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威胁皇权的索党和太子。
而真到了那一天,玄烨未必真的能接受那样的胤禛, 正如他现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太子。
鹿肉对满洲来说意义是格外不同的,皇上和皇后如此厚赏佛伦, 竟还派了专门的驿马和侍卫跑去山东送赏,待遇这般非同一般,可想而知对佛伦的赞赏。
不少人都在心中猜测,佛伦不会又要升官了吧?这家伙升任山东巡抚才几天呐?皇上,是否也太过于倚重明党了。
事情恰如众人所料,佛伦到京不过才一日,便被玄烨提拔成了川陕总督,自此正式成为朝堂级别最高的九位封疆大吏之一。①
加上之前明珠的侄子傅拉塔也被提拔到了两江总督的高位,佛伦的这一任命让明党的势力进一步扩大,并不比在地方上根基雄厚的石家差多少了。
如此一来,明党即便没有太子这面招牌,在中枢和地方上的势力也勉强可与索党斗个旗鼓相当。
何况,还有玄烨之前的暗示——沈菡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安。
她不清楚索党到底在前朝做了什么,但想来逃不过还是争权夺利的那一套。
沈菡想起上次太子的表现,显然,索党的利欲熏心已经开始对太子的心性造成影响,而如果索额图有了太子的支持,大约……如今这样的局势以后会愈演愈烈,而再这样下去,朝堂,对皇帝来说也将变得愈加危险。
紫裳带着常东等人把膳盒提了回来,一边往桌子上摆膳一边对沈菡道:“主子,这鲜虾馄饨可不好放,一会儿就该坨了,您可得趁热吃。”
她把两碗热腾腾的鲜虾馄饨小心地从膳盒里捧出来,摆到桌上,这才转头布置其他菜肴:“听说西苑那边儿的湖水都开始结冰了,难得内务府这会儿竟还能寻到鲜活的海虾。杨清心说这虾鲜嫩的很,剁成馅儿吃怪可惜的,尝不出鲜味儿,所以改成了整只的鲜虾仁,每个馄饨里都是囫囵个儿的,您快尝尝。”
沈菡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过来:“四阿哥到了吗?”
话音刚落,胤禛披着一件金黄里团龙纹暗花江绸的玄狐皮端罩进来了,他上前给沈菡打了个千儿:“额娘万安。”
“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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