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这样的人,为了争权夺利,根本不在意皇后的生死呢。
几息功夫,方云蕊心里便百转千回,她是被李宣挟持来此,又是威胁又是强硬,眼下对太子十分讨厌不说,还要担惊受怕自己会不会出不去了,国公府会不会因她受到什么影响。
方云蕊缓缓对上与自己一案之隔的太子妃,身侧又没有旁人,若她此刻挟持了太子妃......唉算了算了,太冒险了,太子妃看着年纪就比她长一些,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弄巧成拙了。
她心神不定,却未发现太子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心存探视又好奇。
好半晌,太子妃才憋不住心思,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云蕊看向太子妃,心说太子都知道她的身份,太子妃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再思及太子若无其事将她送来这里,一副并不想让太子妃多问的样子,难道今日这件事太子妃并不知情?
“方云蕊。”她答了,一个名字而已,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回答之余,她也存了试探的心思,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去了何处,他还会回来吗?”
听她问完,太子妃眸光微闪,不答反问道:“你...很在意宣郎吗?你们是在何处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就是在花园里,我在采花,然后......”方云蕊徐徐说着,然后意识到什么,又戛然而止,再次认真审视向太子妃。
她内心知道太子妃尊贵,她这样的身份,是不该与太子妃平起平坐,口语相称的,可从一开始,太子妃对待她的态度就太过自然了,让方云蕊不知不觉就忽视了两人之间存在的鸿沟。
她突然意识到,太子妃或许以为她喜欢太子,或许当真把她当真了太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姬妾。
当一个正室,看着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妾时,私底下会怎么办?方云蕊轻轻咽了咽口水,立刻后退了身子否认道:“我可不是自愿到这里来的!”
“什么?他强迫你?”太子妃一直维持温婉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可这波动的方向却愈发让方云蕊看不懂了,似是担忧、似是痛心、似是难过......不像是对她有所怨恨的样子。
不过眼下方云蕊也没有时间去分析太子妃的情绪,只能继续道:“他非要我做他的良娣,如若不然就杀了我,就去威胁我家里人,我没有办法,又逃不掉,是被抓到这里来的!”
太子妃的反应让方云蕊升起一股希望来,她想,也许自己说了实话,太子妃就愿意放她走了!
可是,随着她说的越多,只能眼看着太子妃的神情一点点灰暗下去,难过一重重加深,除此之外,竟没有别的反应了。
方云蕊有些着急,思来想去只好主动询问道:“你能放我走吗?”
太子妃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抱歉,是宣郎对不住你,可我不能做他的主。”
“即便我要和你共享一个夫君,你也不想将我送走吗?”方云蕊惊讶地追问一句,紧跟着乞求道,“我不喜欢太子,我走了就不会回来的,真的!求求你放了我吧......”
话音未落,只见太子妃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了,方云蕊咬了咬牙,只能道:“我是国公府的人,太子将我关到这里,根本不是真的为了纳我做良娣,他非说我偷了他的东西,可我没有偷!我是被冤枉的,太子妃你能不能好心放了我啊......”
一时情急,方云蕊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可太子妃还是听懂了。
“你是说,宣郎用计将你留在这里?是别有所图?”
“是啊是啊!”方云蕊终于如愿在太子妃面上看到了松动之色,她面上一喜,正要更进一步地求她,还未说出口,就听身后殿门一开,太子李宣迈入殿中,朝她威压睨来。
“小丫头,莫要难为孤的太子妃,孤决定的事,她可左右不了。”
随着李宣一声,太子妃连忙起身,垂眸规规矩矩一礼:“殿下。”
方云蕊有些绝望,她刚刚分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转眼又落空了。
而此刻,她分明厌恶太子,却又不得不做出恭顺的模样,不能口出狂言,只能僵着脸起身问道:“殿下究竟想要如何,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养女罢了,押着我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说了两句,似乎是觉得悲哀,为自己悲哀,又觉得自己的结局大抵也就是如此了,谁会在意她呢?谁会在意她,在意到为了她对抗太子?
国公爷还有一大家子要管,大夫人还有江家要顾及,楚玥虽果断,就算她肯,三夫人也势必不会让她这样做的。
两相比较,她总会是那个被放弃的。
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这样不明不白断送了。
方云蕊眼里泛起泪意来,“没有人会为了我改变他们的主意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为难我呢?”
太子妃望着她,面色微微动容,不免哀求地看向李宣,然李宣却没有看她,只神色淡淡,势在必得,轻飘飘笑问一句:“你就这么笃定,没有人会为了你孤注一掷?”
方云蕊只觉得太子是在嘲笑她,她背过身去,不欲理会了。
“既然你这么笃定楚家没人在意你,不如留在东宫......”李宣徐徐说着,还未说完,就被快步走进殿中的一个小黄门打断,小黄门在他耳畔低语几句,说了什么方云蕊根本没有听清,然后就见李宣神色一松,道,“行了,孤还有要紧事,太子妃把她看好了,若是人没了,孤拿你问罪。”
太子妃迟疑地应了声:“是。”
来到殿外,李宣去往自己提前安排好的地点,果然在白石阶下看到期望中的身影,满意一笑,道:“孤就知道来的会是你。”
楚岚回过身,清冷的眸子淡如霜雪,饶是他惯于滴水不漏,此刻也被心绪激得露出几分不悦,开口道:“殿下费尽心机要拉国公府下水,楚家也无法独善其身了。”
李宣笑了笑,道:“是吗?倘若今日被孤扣在东宫的不是你这个表妹,而是你的三妹妹,你还会来吗?”
他兜兜转转,楚岚只觉得心烦,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尽,道:“会。”
这个回答倒让李宣有些惊讶:“素闻你与国公府感情不好,看来这些传闻竟是空穴来风。”
楚岚淡然处之,太子李宣能得到的消息,可不能用一句传闻这么简单就遮掩过去,他盯上国公府恐怕很久了,今日的事,并非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懒得与太子解释自己与楚家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楚岚只问:“她如何?”
李宣笑意渐深,道:“看探花郎如此胸有成竹,怕是将孤的计策一眼看穿,你不妨说来听听,若说对了,孤就告诉你你那表妹究竟如何了。”
楚岚皱了下眉,也不耽搁转而就道:“如殿下所说,常嬷嬷既已投靠了你,便会为你办事,楚玥本不会入宫,后来她母亲改变了主意,定离不开常嬷嬷在旁撺掇,你原本的目标是楚玥,只是阴差阳错,误成了方氏。”
“方氏?”李宣抿唇,“你平日就是这么称呼人家的?怪不得人家方才还哭着跟孤说,国公府不会有人在意她,愿意留在孤身边做个良娣伺候呢。”
“她不会!”楚岚急急驳了一句,却又不知她不会什么,毕竟在自己的想法里,方云蕊最开始攀上他就是为了攀高枝,李宣这个高枝显然要胜过他这个国公府长孙去。
她说她不做妾,可跟天子储君沾上边,妾又怎会是妾?都是贵人。
“你这么肯定不会,是已经与她互通心意了,还是对自己的风采格外自信呢?”李宣轻佻道,“人家从来这儿到现在,可一次都没提过你的名字。”
楚岚抿唇,他知道太子是在故意激他发怒,可还是被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殿下,我祖父已将兵权交还今上,您何必非要拉国公府下水?”
李宣啧了一声,轻轻道:“有些浑水,不是你们想不趟就能不趟的,荣国公三朝元老,立下战功无数,即便他放权,在朝野中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你们想保持中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身在朝堂,就必须要做出选择。”
太子与大殿下而今的斗争已是如火如荼,双方见面如仇敌,已是不择手段在为自己身边招揽势力了,而荣国公府树大招风,即便楚岚有先见之明,已让荣国公放手党.争,可还是难逃一劫。
不过幸亏荣国公提早放手,否则今日太子的试探可不仅仅会是绑人这么简单,是定然会让国公府付出不得不插手的代价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强纳楚玥为侧妃,让荣国公府不得不偏向太子。
为了保全家族,楚岚特地选择了能直接躲避党.争的刑部,埋头于陈年旧案,可太子李宣竟还不愿放过他。
“楚家的态度便是正统,殿下既已是正统,何必如此不择手段?”楚岚尽可能周旋着,一旦踏上这条路,那便是成王败寇,国公府就势必没有周全的退路了。
“这样的站队,未免太过微不足道。”李宣的眸色渐渐深沉下来,“天下人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何为正统?先皇后在时他李诊不也是正统?孤取而代之,你觉得外面是觉得孤为正统的人多,还是觉得他李诊是正统的人多呢?”
一个皇长子,一个太子,说到底两人都可以名副其实,偏偏帝王心术重在权衡,让两个人愈发摸不准心思,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不论是哪一方赢了,都不会容另一个人再苟活于世。
“今日孤尚且以礼相待。”李宣轻嗤一声,“你觉得李诊会如何对你们?皇后他尚且都敢杀,难过会容下你们国公府?楚岚,今日你入我东宫,满朝皆知,李诊多疑,你以为你们楚家还有得选吗?”
......
殿宇之中,方云蕊苦苦哀求,说得口干舌燥:“太子妃,我求您放我走吧,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我今年才刚及笄,我还不想死,可若太子殿下不放我回去,我便只能一死了之才能不连累国公府,求您可怜可怜我......”
太子虽狠,可她看出这位太子妃是个心软之人,方才见到有机可乘之后,太子前脚一走,方云蕊便在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了。
然而说了半天,方云蕊发现太子妃虽面露不忍,可再没有过如同方才那一瞬的犹豫,像是不论她再如何可怜,也不可能将她放走了。
方云蕊极快地想了想自己方才,似乎是说到自己的身世才让太子妃动容的,难不成这位太子妃的身世,与她有相似之处?
她急于脱身,此刻便是什么也不顾,拿定主意后便跪倒在地低声啜泣起来,一副绝望无门的模样。
“我怎么这样命苦,爹娘为了救我,为了让我好好活着,被山匪所害,可没了他们我又怎可能会安然无恙呢?这么多年的低声下气,我以为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我日日都盼着我的日子能过好一点,怎么就......”
说着说着,一开始算是演戏,可方云蕊逐渐也真情实感起来,哭得泣不成声,连手指尖都因情绪激动染上透红,看上去实在是可怜极了。
太子妃左右踱步,被一句句的哭声闹得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咬了咬牙,道:“好吧,我放你出宫。”
方云蕊一愣,顿时止住了哭,可她方才哭得太忘情了,这会儿猛然顿住,身上就忍不住打起寒颤来,一会儿就要抖一下身子。
“你走吧!”太子妃道,“你说得对,宣郎要如何,也不能拿一个小女子的性命去赌他的前程,你快些走吧......我寝殿中有一条密道,你跟我来,我让人送你出去。”
一旦决定下来,太子妃的神情便变得格外坚毅,转身就往里面走,方云蕊迫不及待跟了上去。
小园幽径,乌黑树影重重,枝头开着雪白的玉兰,隐有暗香浮动,逐渐散落成四伏的杀机。
四方皆寂,两人的谈判亦更上一层楼。
终于,太子李宣眉心一展,露出得胜者的笑容来,衷心称了一句:“孤必不会让国公府失望。”
话音刚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出,花丛深处钻出一个人来,发丝被枝叶剐蹭得有些凌乱,一对乌目俏丽,恰似一只刚刚探头的小狐狸。
楚岚看见她,心口顿时一松,只是面色始终平平,不见波动。
李宣在旁看着,觉得好笑,睨了从密道走出的方云蕊一眼,道:“你可知你这位表哥为了救你,跟孤许下什么?”
方云蕊本是外逃,不想刚出密道就撞上太子李宣,吓得浑身一紧就要后退,听见李宣的话又不禁止住脚步,一脸惶恐地看向楚岚。
“殿下不要吓她。”楚岚轻斥了一句,但终归为人臣子,没有表露出什么怨怪的情绪,只是拧起眉心来。
“过来。”楚岚这才看向方云蕊,轻轻招了招手。
方云蕊知道国公府这是来接她回去了,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毫不犹豫就往楚岚怀里跑。
如此熟稔,看得李宣一愣,他还以为这二人之间恐怕是楚岚的一场单相思呢,可如今看着两人的亲密举止如此娴熟,就不免疑惑起这二人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了。
躲到了楚岚身后,方云蕊忽然有了底气,抬眼对太子道:“太子妃是可怜我,是我死皮赖脸求她放我出来的。”
李宣微露诧异,没想到这少女竟还不忘向他求情。
楚岚以为是李宣没有听懂,帮着解释道:“还望太子回去后,不要因楚家的事为难太子妃。”
他这话说得漂亮,只说别因为楚家,看似是求了情的,可要不要因为别的,那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要不要为难只在太子一念之间。
李宣怎会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然而方云蕊没听出来,她只知道楚岚也是向着她帮太子妃求情了的,一时又加深了诸多感动。
一趟波折,楚岚终于顺利带着方云蕊离开了东宫。
楚家的马车就在外面,楚岚率先让人回国公府去报信让等着的人都安心,他自己让青墨驾着马车在后面徐行。
“累了吧。”楚岚道,“睡一觉,就到家了。”
方云蕊哪里睡得着,楚岚越这样说,她越是睁大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楚岚,心里始终在意方才太子对她说的那句话。
楚岚许了太子什么?他能为了她向太子许下什么呢?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是不是又连累了你们?”她这样问。
可方云蕊从来没有给国公府惹过麻烦的,从来没有连累过国公府,她会这样想,多半是因为觉得上次自己和楚玥被李诊的人困住,也是她的错。
为何会抱有这样的想法?为何一出什么事,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呢?
千言万语哽在楚岚心口,最后吐露出来只有寥寥几字:“没有,不怪你。”
这一次,是国公府连累了她,是国公府树大招风,害得她平白担惊受怕。
可楚岚这样的回答,于方云蕊来说无异于敷衍,她看着楚岚清冷的神色,只觉得楚岚已经不耐烦跟她说话了,心中便更觉得内疚,眼泪也吧嗒吧嗒往外流。
原本在太子妃那儿就哭过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呢,虽然是装的,但也有几分真情实感。
这会儿却是实实在在想哭,断线珠子似的掉在她的裙子上。
楚岚最看不得她这样,神色骤然松软下来,无奈又温声道:“不是你,也会是楚玥。是你救了楚玥一命,救了国公府。”
这话并非夸大其词,若是换成楚玥那样的刚烈性子,莫说坐以待毙,就是反手挟持了太子妃伤害当朝储君她都做得出,届时国公府的处境就更加被动了,说不好就已经失去了与太子谈判的资本。
楚岚的音色向来清冷,可若他刻意为之,也是温润包容的,方云蕊鼻尖一酸,只觉得眼前的楚岚不再是那天边无法触及的月,而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表哥......”她哭腔喊了一声,起身扑到楚岚怀里,她吓坏了,在太子妃那儿的个把时辰,她连自己悲哀而短暂的一生会落得怎样一种结局都想好了,心神一直紧绷着,此刻骤然放松下来,就只想大哭一场。
楚岚从善如流揽住她,仿佛做了千百次那样顺其自然,修长的五指抚在她颈后,一下下轻轻顺着。
他想,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第91章
盼了一日, 终于盼得方云蕊平安归来,看见两人安然无恙走入荣寿堂的时候,楚家人都松了口气。
江月容一直提心吊胆, 此刻也禁不住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起身将方云蕊迎到自己身边, 好好看了看她, 来龙去脉已然知悉,也只能道一声:“这京城的天也变得太快了。”
仿若叹息,除此之外,再不能有任何怨言。
就连楚玥此刻也耷拉着脑袋, 什么气愤的话都没说, 看向方云蕊道:“都怪我不好。”
“没关系的, 我实在没被怎么着。”面对两人如此关切的眼神,方云蕊耳畔发烧又无所适从, 只能转了个圈给这两人看自己的确是没有事的。
柳氏则是后怕, 太子此举是冲谁来的,她心知肚明,此刻心怀歉疚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跟方云蕊说上一句话, 在旁看了半晌,只好道:“往后这宫里再不可去了, 我去族中请为能人来, 教你们为人当家主母所需的本事。”
京中动荡,可这动荡是大人物的事情,她们这些平凡人,该嫁娶还是要嫁娶, 该学习还是要学习,日子照旧过, 只能祈求往后的日子能一直太平下去,不要再有什么风波了。
方云蕊对上柳氏欲言又止的目光,微笑道:“多谢三夫人。”
得着这句,柳氏终于心头一松,感动地望着方云蕊点了点头。
柳氏的这番话终于叫荣国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方云蕊,又悄悄睨了一眼楚岚,心中暗自琢磨这二人之间的关系,重头究竟是在云蕊丫头身上,还是在他这个长孙身上。
他身为祖父,若是不从中推波助澜一把,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被楚岚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想了想,荣国公道:“人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们也各自回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云蕊丫头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这是要遣散他们对方云蕊讲悄悄话了,家中无人再敢逗留,都纷纷起身离开了荣寿堂。
“楚岚,你去把我那个烟斗拿来。”荣国公又支使楚岚,意在让楚岚不要离去,但要离开一会儿,过后还得回来。
楚岚看了祖父一眼,又看了看屋中那个纤细的身影,应了祖父一声转身去找了。
“国公爷。”方云蕊唤了一声,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荣国公道,“我留你,是想问问你的婚事,这些日子,赵怀峥可有什么消息?”
方云蕊微顿,摇了摇头。
“他走了有一个月了吧?”荣国公道,“也不知华州那边是什么情况,与赵家这门亲事,你可还属意?”
荣国公这样问,方云蕊自然觉得荣国公是想赞成这门亲事的,当初她就不明白自己与赵怀峥的成亲会对国公府多少有些影响,此刻也不会凭空平白,她只记得当初国公爷是满意赵怀峥的。
总不可能莫名其妙变了卦。
于是方云蕊垂眸敛目道:“全凭国公爷做主。”
她这幅样子,看在荣国公眼中,却又是——她对这门亲事好似无可无不可,那应当心中也并未多在意赵怀峥吧?
荣国公的确从未管过后辈的婚事,既不知道怎么管,也不擅长,他问到这个程度,自觉已是足够了,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
“之前,我让你和楚岚拜兄妹的事,你就当我没有提过此事。”
方云蕊一愣,“国公爷此话怎讲?”
“之前是我疏忽,本意是让楚岚多帮你相看相看婚事,这才想了那么个法子,不过现在觉得你二人毕竟是外姓,不大妥当,我又怕国公府出什么事连累了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楚岚还是楚岚,你还是你。”
荣国公一直记着自己之前让孙儿与云蕊丫头做了兄妹的事,这件事若不解决,他这孙儿实在没办法朝前迈出去一步,云蕊丫头素来乖巧,她是不可能做出离经叛道之事的,所以这层关系,还是得由他亲自解开。
可方云蕊不是这么想的,她面色微变,心想国公爷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难不成楚岚在马车上跟她说的都是假的,今日这件事还是她自己蠢笨连累了国公府不成?
当初荣国公要她与楚岚做兄妹,她不会有什么意见,此刻又不让他们做兄妹了,她也不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拉进去再推出来,方云蕊之前还真切觉得国公府有了几分家的味道,此刻国公府又要与她割裂开了。
“是,我知道了。”方云蕊怏怏的,只能答应。
荣国公哪儿知道方云蕊心里已是百转千回,他只想今日自己是和颜悦色与云蕊丫头说的,这便足够了,哪儿会有什么旁的意思。
其一,云蕊丫头对赵家婚事并不上心;其二,云蕊丫头与孙子的假兄妹关系也解除了。
两件事一办,荣国公心想,他也就只能帮到这儿了,后续的事还得看楚岚自己。
“你今日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荣国公说着摆了摆手,已经在迫不及待一会儿楚岚来了他会怎么说。
“是,国公爷,那我走了。”方云蕊于是起身,在门外领了海林,回自己小院去了。
“怎么了姑娘,脸上怎么这样不好?”海林担忧地看了方云蕊一眼,想刚刚姑娘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跟荣国公说了几句话,面上反倒苍白起来了呢?
外面的事,海林同样不懂,自然也觉得荣国公留姑娘肯定是为了今日姑娘去东宫的事,难道真的连累了国公府什么?惹得国公爷生气了不成?训斥姑娘了不成?
方云蕊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由衷道:“海林,我好想有个家。”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已经都快忘记了自己被人捧在心尖上疼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以前在江南方家虽不是大户,可她的爹娘恩爱,对她也格外疼宠。
她失去双亲,一脚踏入国公府讨生活,旁人都说她这是天大的福气,竟然能寄养到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去,可对方云蕊来说这是从云端跌入尘泥,她再也没有自己的家了。
今日身在东宫,若是家人,她多少都会害怕家里人担心,害怕家里人为了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可她在国公府,她那时满脑子都在想,她方云蕊,一个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究竟值不值得国公府来救她。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心没有一次落在实处,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自己于国公府是个外人,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的。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她累了,她和海林一起走在回小院去的路上,竟有些想念赵怀峥。
若他明日就回来该多好啊,明日就回来与她商议定亲的事,赵怀峥说他自己有一方小院,她至今还没有去看过呢......
楚岚拿了荣国公的烟斗回来时,荣寿堂中已不见方云蕊的身影,他眼神空了一瞬,缓缓将烟斗放在荣国公手边,问道:“祖父找我何事?”
“何事,还能是何事。”荣国公冷笑一声,“你的婚事!云蕊的事,你预备如何?”
楚岚顿了顿,道:“她与赵家......”
“赵家的事我已经帮你问了,她说她不在意。”荣国公自信道,“还有那兄妹之事,我也同她说了作罢了,我都这般为你铺了路,你最好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楚岚愣了愣,意外于祖父居然会在这件事上帮他,心中微微一动,道:“孙儿知道了,可祖父,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今日太子与我商谈,要联合楚家一起对抗大殿下。”
荣国公听他谈及此事,叹了口气,道:“这也是逃不开的,李诊也好,李宣也好,他们儿时都做过我的学生,当初圣上要我教这两人之时,我就该想到今日。”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拔刀相向哪一方,荣国公最终心里都不好受。
楚岚垂下眼帘,歉疚道:“今日之事,是孙儿自作主张了。”
“无妨,你做了正确的选择。”荣国公道,皇长子与储君终有一战,荣国公一直没有站队,这已经是偏向太子的选择了。
“李诊他,报复心太重,若这样的人坐上帝位,只怕将来复盘之时,朝中大部分都会被他剿杀,荣国公府,首当其冲。”
荣国公又已递交了兵权,便只能如同羔羊一般任人宰割了。
“回去吧。”荣国公起身,拍了拍长孙的肩,“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不要怕。”
楚岚静默着,与祖父并肩立在屋中,在弟弟妹妹们尚且无知时,甚至父辈都只关心自己安危时,楚岚已经足够撑起荣国公府的一片天了。
荣国公看着自己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长孙,却是自己后辈中最出色的一个,目露欣慰,他道:“朝中之事自有风波,不必太过牵肠挂肚,我还是想说,云蕊的事,你要尽快拿定主意。”
“孙儿已经下定了决心。”楚岚道,“等大局一定,孙儿便求娶方氏为妻。”
“你要她做正室?”荣国公讶然,他还不知这个孙子竟已这般看重方云蕊了。
楚岚敛目,回道:“孙儿不欲纳妾。”
还是唯一的正室。
荣国公没什么意见,只忠告了一句:“你能永远守得此心便好。”
多年夫妻,白头偕老,那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难免消磨,就连荣国公也隐约知道,自己虽终身不曾纳妾,可妻子去时,还是带着遗憾的。
他又怀念起从前来,不再多说,挥挥手回里屋去了。
“青墨。”楚岚看着祖父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才轻声吩咐,“你去查查,大姑娘和二姑娘嫁时,都收了哪些聘礼。”
她既是家中姑娘,待遇也该和她们一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