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定婚,还想嫁给别的男人,她倒是打的一把好算盘!
楚江一步不落地紧紧跟在方云蕊身后,眼神宛如毒蛇一般,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何况这小贱蹄子曾经耍心眼摆过他一道,这个闷亏楚江怎么可能吃得下?
察觉到楚江跟得这么近,方云蕊心中后怕,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极力与楚江拉开距离,万一一会儿楚玥的人还没赶到,她就先被楚江拿住了,那就糟了!
“你跑什么?你也知道怕吗?”楚江笑音追着她,一双眼睛露出痴迷之色来。
短短半年多未见,她竟出落得愈发好看,愈发叫人垂涎欲滴,这样的玩意近在眼前,凭什么不能是他的?凭什么要便宜了别的男人呢?
他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就算闹到祖父面前去强讨了她又如何?祖父还能为了一个外家女刻薄自己的亲孙子不成?
不过楚江并不想讨她做妾,这若是一年前,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纳了她,给她一些宠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侍奉,可现在她不过是一个贱蹄子!他大可当着众人的面强要了她,让她生不如死!
这半年多在军营的历练让楚江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吃了不少苦头,这些苦他原是不必吃的,都是因为方云蕊!都是因为她!
快跑!方云蕊只觉得身后的楚江越来越不对劲,让她感觉到一股杀意,她心里一惊,当下也顾不上跟楚玥合计了什么,拔腿就开始跑。
楚江冷笑一声随后追上,前方已到了那片竹林,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了,方云蕊要那些人来看她出丑不成?他已完全不必再顾及什么!
方云蕊只觉得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来,未料到楚江会在国公府就这么大胆,不要命了似的,她慌不择路开始疯跑起来,眼下什么计划都已经不重要了。
突然她看见一道身影,影影绰绰在竹林间,那人上半身的外衫褪下系在腰间,身如修竹,眉目好似冷泉一般清冽好看,掌中一把雪剑亮闪闪的,好似正准备将之收入剑鞘。
方云蕊一颗心莫名地一安,脚步也跟着放缓了。
楚岚看到了她,他很自如地招了招手,道:“过来。”
清冷的声线有几分不平稳,带着些微轻喘,是刚刚练剑过后气息还未平顺之故。
“表哥。”方云蕊眼下也只能乖乖叫出这一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楚岚声音平淡的问她,目光却落在她身上,他想当然地认为,方云蕊是来找他的。
“没有,我就是......随意走走。”方云蕊矢口否认。
楚岚看了她一眼,清润的眸中带了一丝笑,觉得她不过嘴上逞强,然后忽然伸手,轻柔地将她因为奔跑散乱的碎发别在她耳后。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动作,方云蕊根本没有在意,不过是帮她挽了挽碎发罢了,哪怕是哥哥对自己的妹妹,也是做得的。
可是十余步开外,躲在假山背后的楚江却是被这一幕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才他这长兄那一眼饱含柔情,那就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楚江根本不可能看错!再看方云蕊,却是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模样。
方云蕊......竟和他的长兄......
楚江微微眯紧了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第98章
再没有看见楚江的身影了, 方云蕊余光一直注意着,等了许久也没见人过来,松了口气, 这人大约是跟丢了,只是楚玥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楚江是怎么了?跟失心疯了一样。方云蕊想起方才的场景只觉得后怕, 一时没有把握若楚岚不在此地出现会有什么后果。
“你在看什么?”楚岚问询, “刚才就见你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只是在想,楚玥的生辰快到了,而我却不知道要送她什么。”方云蕊脱口而出一句谎话来, 她每次撒谎都撒得十分自然, 连楚岚也看不出她在骗人。
这么快就到了六月了, 楚岚方才想起,楚玥今年及笄, 她的确不好不送一份礼物过去。只是以她的心思, 这应当不会是什么难事才对,却好像难住了她。
是银钱不够,所以送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楚岚猜测了一番, 对方云蕊道:“你跟我来。”
方云蕊也不多问,就这么跟在了楚岚身后, 等楚岚走在了前面, 她又回头张望了一番,的确没有见着楚江的影子,才放了心回去。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竹林中遇见楚岚了,从前她没问过, 今日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经常来这里练剑吗?”
“竹林幽深,我只会在夏日来此。”楚岚应她。
方云蕊有种感觉, 好像今日楚岚跟她说话的时候,格外轻声细语。他的声调还是冷静又淡薄,只不过好似少了几分疏离,这其中的变化比较细微,方云蕊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原来如此。”方云蕊道,她记得上回自己在竹林撞见楚岚,也是被楚江追着走投无路来到这里,也是夏日,去年的夏日,转眼间快有了一年光景。
刚刚楚江居然没有追上来,若是能叫楚岚瞧见就好了,她就多了一个证人,何须再蹲守苦等楚江下次犯错再去同国公爷告状呢?方云蕊心中暗暗可惜。
方云蕊被带着走进了铃兰阁,楚岚是一个人出来的,铃兰阁的青墨和珊瑚看见她跟在楚岚身后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活像见鬼了似的。
方云蕊一看便知是他们两个误会了,只是眼下她也不好解释,索性权当没看见,直接跟着楚岚进了书房。
等二人走远,珊瑚走到青墨身边,嘀咕道:“怎么回事?怎么又在一起了?”
青墨咕哝:“公子就是喜欢上赶着。”
“啧。”珊瑚叹了一声,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是道,“表姑娘不是已经定亲了吗?公子怎么这会儿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她还记得上回撞见公子不妥当弄污了衣裳的那回,在那之前珊瑚想,公子是在想表姑娘,还是在想房中能有个晓事的伺候着。可那之后她也不见公子房中有过别人伺候,可见公子原本想的就不是那档子事。
他想的是人。
可早不和好,晚不和好,怎么偏偏等到表姑娘有了婚约这俩人和好了?那婚约怎么办呢?
珊瑚想起去年,表姑娘头回过来的时候,身上也是有婚约的。她和青墨是公子眼前伺候的人,青墨替公子办的外事多,但本着信任和以后方便伺候,一些要紧事青墨也会跟珊瑚说几句。
珊瑚便知道了去年表姑娘来找公子,是为了让公子替她平定了忠勇侯府的那桩婚事,她那个时候觉得荒谬,这种理由,公子怎么会答应呢?
这天下女子婚姻不顺遂的多了去了,难道都要求到公子榻上来吗?转念她又想,如表姑娘这般绝色的美人,那自然是少有的,公子生出了偏疼的心思也不奇怪。
可是两人后来竟然断了,珊瑚不明所以,可这种事终究是女子吃亏的,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暗暗等着表姑娘服软来求和。谁知表姑娘从未来过,反倒是一桩桩婚事的相看起来了,而公子呢?等人家婚约一定,就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珊瑚细细想着,公子不会是独好□□吧?就喜欢人家定了的,然后背着那位未婚夫再与表姑娘私相授受?珊瑚越想越觉得可能。
“你寻思什么呢?”青墨一句话叫醒了珊瑚,“方姑娘来了,你还不去沏茶送水。”
珊瑚浅浅白了青墨一眼,心里暗暗哼了一声,没眼色的,还在这儿叫方姑娘呢,迟早改口喊夫人。
进了书房之后,方云蕊看着楚岚从案上摸出一本书,然后取出一张银票来,递给了她。
方云蕊接过银票,有些茫然道:“这是?”
“不是要给楚玥送礼吗?”楚岚道。
“表哥也要送吗?只送一张银票,会不会有些太过敷衍?”方云蕊试着问,虽然如果是她,收到一张银票自然是会欢天喜地,可楚玥又不是差银子的人,自然只会觉得楚岚敷衍。
就算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这也太不上心了。
楚岚叹气:“是给你买礼物用的。”
方云蕊明白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又赶忙将银票送了回去,道:“不用,我自己有。”
“拿着。”楚岚最知道要用什么堵她,“你的嫁妆钱不用攒了?”
方云蕊一愣,果然收了下来。
这张银票面值一百两,虽然在京城这种地界,算不上多,可若是她自己攒,那要攒好久呢。
方云蕊真是好奇:“表哥,当官给的俸禄多吗?”
“不多。”楚岚道,刑部没什么油水,除了朝廷发下来的俸禄什么也不会有,而他新任官阶又不高,自然谈不上数量。
方云蕊惊讶,楚岚是探花郎,给的俸禄竟然都不多,那些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面挤,是为的什么呢?许是一做官,地位就不同了。
那武人呢?赵怀峥呢?武人地位不如文臣,是不是得到的俸禄就更少了?赵怀峥之前还说他想在华州买个大一点的宅子,不知道他身上钱够不够用。
这些都关系到她今后的生活,自然也要关心一下。
“国公爷的寿辰也快到了吧?”方云蕊问。
今年是荣国公的九十大寿,想来一定会大肆操办的,不过今年有些奇怪,荣国公的寿辰在六月下旬,往年这个时候,府里已经有了操办的动静了,今年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嗯。”楚岚看她一眼,难为她还记着这个,“今年不宜张扬,祖父说只自家人吃顿团圆饭就好了。”
方云蕊于是想起,而今京中局势很严,大官之间是不能轻易走动的,算起来她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出过国公府了。
她就像一只被豢养在金屋中的鸟雀,对外面的变动一概不知,国公府也不会让她知道。唯有像楚岚这样的人,才是能为国公府撑起一片天的人。
还惦记着楚玥那边的动静,方云蕊收好了银票,起身道:“表哥,那我先回去了。”
“嗯。”楚岚于是正过身来送她出门。
方云蕊被楚岚这一举动弄得十分别扭,从前她在这间书房出入了那么多次,从来也没见楚岚送过她呀。
她下意识瞧了眼那扇石门的位置,试着道:“要不我就从那儿......”
“门我已经叫青墨堵了。”楚岚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方云蕊丝毫不知情。
“之前厨房烧毁了,府里有人过来翻修,出于谨慎,便堵了。”
原来是这样,方云蕊看着楚岚,觉得格外安心。
她从书房出来,准备往自己院里走的时候,还在想,楚岚当真是一个可靠之人,每次托给他的事,从来就没有掉过链子。
这样的人,是不是哪怕用来偷情,都不必担心会暴露呢?
方云蕊忽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低下头匆匆走了。
第99章
离开铃兰阁后, 方云蕊本想去找楚玥把事情说清楚,谁知她刚回了小院,就见楚玥已经在等着她了。
“你怎么来了?”方云蕊一惊, 连忙坐下直入正题,“他刚刚追我追得太紧了, 我一时没有办法, 只能去躲进竹林里,他好像跟丢了。”
“我没跟丢。”楚玥道,“我带人一直跟着呢,可是跟到了一半, 就见他站在一处假山后面, 不动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追了,是不是看见有人来了。”
“假山?”方云蕊先是略一思索, 随后面色又微微发白, 那假山,好似与她撞见楚岚的地方不远,难道说楚江是看见楚岚之后才不敢向前一步的?
她赶忙开始思索自己那时候有没有与楚岚做什么不应做的举动, 回忆了一番之后认定并无不妥,才松了口气。
此事没有必要瞒着楚玥, 方云蕊道:“我在竹林里见到了楚岚, 恰遇他在竹林练剑,兴许是楚江看见了,这才没有继续跟,你不知道, 刚刚真是吓坏我了!”
“我看着也觉得惊险。”楚玥想起方才楚江那副癫狂的模样,总觉得不大对劲, 楚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确信此人是个恃强凌弱之人,面对方云蕊一个人的时候,他或许敢胆大包天追上去,可今日他追方云蕊的时候,有两次旁边都有下人路过,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个劲地盯着方云蕊跟。
“这才半年多罢了,难不成他去了趟军中,胆子就这么大了?”楚玥嘀咕。
方云蕊立刻看过来,道:“你也觉得楚江不对劲是不是?他之前围堵我的时候,都生怕声张出去,带了好几个家丁过来就为了不让我从他手中逃了,光天化日之下他更是不敢上前来跟我说一句话,可今日我刚出了梅雪堂,他竟就上赶着来挑衅,丝毫不怕我们知道了那小厮是他指派过来的。”
“他竟认了?”楚玥咋舌,“瞧他的样子不像是蠢笨,更像是无所畏惧似的。”
“我也这样觉得。”方云蕊敛目,“总之,这些日子还是离他远些,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了,横竖我明年一开春就要嫁了,也不必非要把他怎么样。”
楚玥深以为然,今日云蕊以身做饵,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挑两个护卫给你送去,帮你守着院子。”楚玥道,“以后你不管去了哪里,都让他们跟着护你便是,你放心,这两人是我娘备给我的,忠心着呢,你放心用。”
方云蕊点头应下了。
距离上回厨房起火也有个把月过去了,按理说不过是修复,有些地方要重新砌一遍而已,然而迟迟没有完工不说,这刚兴建起来的柴房经历了一个雨夜,竟是塌了!
轰隆一声巨响,方云蕊这边离得近,隐约听到些动静,不过因为外面下了大雨,她便没有多加理会,还是第二天早上听闻荣国公大怒,她才知道是厨房又出了问题。
楚玥来找她说话,跟她讲昨夜发生的事:“昨夜新建的房子又塌了,连管家也被吵醒,咱们府上的管家是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祖父做事的,只听祖父一人的吩咐,冒雨来厨房这边看了一眼就走了。听说负责修建的下人慌得都不知道怎么收拾了,倒塌在雨中的木头都是烂的,可见他们私底下偷工减料,吞了不知多少银子,祖父这才大发雷霆,准备好好拾掇一下这些贱皮子奴才们。”
方云蕊明白了,她其实并不觉得意外,国公府的下人们越来越懒怠,旁人或许没那么鲜明的感觉,可她却是最有感觉的。
她一个表小姐罢了,下人们觉得她不是正经主子,平日里能敷衍的地方就会敷衍。可这敷衍也分个三六九等,国公府里一开始的敷衍,其实于她来说不算是敷衍,左不过是一连三四日的饭菜都是重样的,口味也没有那么精细而已,这些她都不怎么在意。
可是渐渐的,饭菜开始变得清汤寡水,接着又变得难以下咽,最后各房索性无需他们来送了,都在自己院里开起小灶来。那段时间方云蕊是怎么过的呢?东家蹭蹭,西家蹭蹭,也会只领了必要的主食,菜则是自己房里烧,断断续续地也凑合下来了。
再后来便是冬日的碳火,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便是丫鬟过得也比寻常小门小户的小姐要风光体面,可竟然在冬日里必需的碳火上开始克扣。
这些方云蕊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说,她毕竟是一个外人,而执掌中馈内宅的冯氏又素来不喜她,甚至是记恨她,她没办法去说。
这种事,又不会令国公爷重处了冯氏,又不会让冯氏从今以后再也不得与她见面,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府邸里,方云蕊实在是怕报复。
冯氏管家这么多年,这府上她的心腹耳目有多少?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能跳出来指责冯氏的人又有几个?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楚岚,则是因为一开始她便相信,母子情分即便再淡薄,那也是母子,楚岚可能做对他母亲不利的事吗?
所以啊,这件事就只能等国公爷自己发现。
这偌大的国公府,是有多经得起消耗?去岁夏天就开始现出端倪来的东西,今年夏天才展露了头角,终于闹到了国公爷的面前。
“原是厨房做事的下人不走心,这才引发了大火吧。”方云蕊打听,“厨房的下人,最后是交由谁管的?”
楚玥道:“那自然是二伯母!厨房那边做饭的多是些丫头婆子,几个打水洒扫的小厮罢了。”
方云蕊抬眸,问道:“那府上管修补建工的,又是归谁管?”
“......那也是二伯母。”楚玥回答,“平日里修修补补的东西,多在内宅,内宅大多都是归二伯母管的。”
说罢,楚玥好似明白了什么,对上方云蕊清明的两眼,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些个下人之所以会这样不好好做事,甚至私吞钱财,其实根源在二伯母身上?”
方云蕊明明就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要说:“我可没这么说。”
只是她说罢又看了楚玥一眼,补充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去年楚岚中了探花之后,听见府上的下人抱怨,这么大的喜事,连个封赏都没有。”
楚玥是不懂很多东西,可她不懂是因为她不在意、不想学,而不是因为她笨。这些日子,楚玥也在一起学掌管内宅的东西,这种事根本就不必方云蕊说得格外明白,稍微点点她便能想通。
“我知道了。”楚玥紧皱着眉,“这事儿竟让她拖了这么久?这么大一个家,怎么拖得住的?”
方云蕊一愣,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或许是冯氏的确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在身上的,否则掌管内宅处处都要用钱,一个环节一旦对不上了,后续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
可是国公府一直太太平平的,若非这次厨房失火把问题引到了明面上来,还不知道能由她藏匿多久呢!
楚玥道:“管她用的是什么法子,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说起钱财,方云蕊心神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忽地起身,看着楚玥道:“是聘礼。”
“什么聘礼?”楚玥下意识询问,但不等方云蕊回答很快便也回过了弯,“你是说,长兴伯爵府给楚苒的聘礼?”
那确实是一大笔银子,足够她周转好久了。
“走!”楚玥一把拉起方云蕊的手,“咱们去荣寿堂看看热闹,看看祖父是怎么管教这些下人的。”
方云蕊跟着去了,还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你到那儿别乱说,我怕招人记恨。”
到了荣寿堂,楚岚也在,不光是他,楚平和楚江都在。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一个大家族能够繁荣起来或许可以单靠一人达到,但是后续的稳固是需要底下层层稳固的。其中下人仆婢就是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下人要忠心勤恳,家族的繁荣才能持续长久。
国公府的下人大都是签了死契的,一辈子吃住在府里,按理说更应该忠心才是,可现在连签下死契的这一批人都出了问题,可想而知这其中缺漏的严重性。
出事的下人都被带到了荣寿堂,然荣国公只是旁听,自不会亲自过问,真正要审问的是管家。
方云蕊和楚玥远远看着,管家手段凌厉,几句话就切中了要害,采买修补材料的下人很快就招认了,是他昧了银子,可他昧下的银子却并不是给自己私吞了,而是平分给了一起做事的下人。
话交代到这个份上,谁都听出来里面的古怪,方云蕊的神色慢慢淡了,松了口气,照这个情形来看,冯氏今日是跑不脱了。
“你说,为什么要私吞府里的银钱?难道平日给你们的月例和打赏还不够吗?如此贪心不足,我看你们是想被活活打死,如实招来!”管家恩威并济,明揪出一人问话,那人受不住压力,很快也就答了。
“奴等......已经有近五个月不曾领到应得的月例银子了!”那人哭着回道,“家里人就指望着这份银钱过活,我们不是没有问询过,都问了三四回了,最后反倒是人家恼了责怪我们不懂事,说这五个月的钱罚没了,让我们少痴心妄想了。”
一人招了,就有人接着招:“还说,我们平日不过就是做些修修补补的轻松活计,府上白养着我们吃住,反问我们哪里来的脸面要银钱......”
“寿喜的娘从去年冬天就得了病,一直拖着银子拿不到,后面连药也买不起,今年还没入夏的时候,人就没了。”
“国公爷!我们不是没有说过啊!足足一年了,我们连自己的月例银子都拿不到,更别提什么封赏了!”
“自去年过完了年,这应有的封赏就再也没有过了!”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说得荣国公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方云蕊在旁静静看着,国公府的这些下人,只要是做得时间久的,家中都有些积蓄,有些人甚至带家人住进了京城,做了富户。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是很寻常的事。
但大多数人的确是靠着平日的月例银子和打赏过活的,有打赏,日子便过得优渥些,没有,便是寻常之家,比普通百姓吃的穿的要好而已。
一年到头,谁没个病没个灾呢?找大夫要花钱,吃药更要花钱,寻常百姓家那都是吃不起药的,药是金贵之物,只有金贵之人才用得。
断了这么久的银钱,能勉强度日已经是十分不易,家中若还有人病了,那真是雪上加霜,同样是一起做事的,看着同伴连药都买不起了,久而久之自然生出怨念,自然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应得的那份补上。
“你们说的问过了,是朝谁去问的?”管家问了一句。
其实不必问,在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国公府管后宅事务的就只冯氏一个,除了她还能是谁?
只毕竟是府上的二夫人,管家到底是要问一句,才好派人去请。
“是冯二夫人!”
众人答了,荣国公闭了下眼,道:“去请。”
众人只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方云蕊却抬眸看向楚岚,她想认真辨一辨楚岚的神色,想探究一番自己的母亲出了问题,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态度。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楚岚始终神色淡淡,不见有什么不妥,就在方云蕊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楚岚却又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若只是寻常看了过来,方云蕊只管连忙错开也就是了,可是楚岚看着她,还轻轻点了两下头,像是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信号似的。
安心什么?方云蕊疑惑,今天的事情里,有她什么事不成?还是说楚岚是在向她保证,今日冯氏的错处势必会在此时落定,让她不要担心?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可只因楚岚是冯氏的儿子,又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奇怪。
方云蕊忙垂下眼来,避开了楚岚的视线。
然而这一来一回,却落进了另一个人眼中。
楚江暗中盯着,他看了看方云蕊,又看了看楚岚,亲眼看着这二人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好啊好啊,什么武人文人的,原来都是那小妮子在骗人!她早就攀附上家里的长兄了,楚江看在眼里,又是气愤、又是顾忌。
气愤的是,这么好的货色,他都没有来得及染指,转眼就被别人抢占了先机。而且他先前从觉得这个表小姐出身卑微,自己赏她个妾室的位置都是抬举她了。没成想人家根本看不上他,要去做这位探花郎的妾室!
顾忌的是,就算他楚江今时不同往日了,可跟楚岚比起来,终究还是......他现下根本不知道长兄对这个丫头究竟看重几分,轻易竟不敢下手了。
过了一会儿,冯氏被请了过来,来的时候怀里竟然还抱着尚未满周岁的楚钰。
荣国公看她一眼,冷冷皱起眉来,直接质问道:“让你过来是要问话,你抱着他来干什么?”
冯氏笑了笑,兀自搂紧了楚钰,道:“小宝现在一刻也离不得我。”
荣国公之前本就因为发现冯氏冷待楚岚而厌恶她,现在看她这副样子更是心烦,直接挥手道:“把孩子接走,冯氏,你站好,我且有话问你。”
管家二话不说从冯氏手中抱走了孩子,冯氏怀里一空,面上拘谨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不甚在意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她这问话既不正经,也不严肃,听在耳中,总让人觉得好似是晚辈讨巧,跟长辈撒娇的口吻。
莫说冯氏已是为人母许久了,年纪早就不再轻,就算退一步讲她年纪轻,可在场还有不少晚辈,冯氏这么说话,惹得方云蕊和楚玥都十分诧异地朝她看了过去。
“她怎么是这么不稳重的人?”楚玥本就不喜冯氏,寻常时候还会顾忌着礼教尊称一声二伯母,可现在那股子厌恶劲儿一直往上翻腾,她看着冯氏就翻了个白眼。
荣国公简直懒得说话,摆手示意管家来说,管家便上前一步,将今日下人们口中所说一一陈述出来,最后道:“冯二夫人,可有此事?”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谁曾想冯氏一听,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我、我生了小宝之后,府上的事的确是疏忽了,可这些事,我是不知情的。”
这一哭,便弄得管家手足无措起来,他哑了哑声,只好又道:“冯二夫人只管好好说话便是。”
楚玥都看不懂了,反过来问方云蕊:“她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方云蕊喃喃着,只觉得大为震撼,就连楚平和楚江,也是互相对视一眼,一脸的古怪。
“冯二夫人的意思是,下人所做的这些,您不知情?”
冯氏这才拭了拭眼泪,道:“自我去年有孕以来,我便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听闻郎中说,我这个年纪有孕很伤身子,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所以府上的人,我都交给我身边的杨妈妈了。”
“找人把她带来。”荣国公果断命令道。
方云蕊在后头看着,心中默默地想,冯氏这是要金蝉脱壳,保全自身啊。可是她有些不明白,冯氏为什么非要这个管家权不可呢?她自己做不好,那就让给别人来做便是了,这是在家里出现问题,荣国公又不会惩处她什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