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闻言也只摇摇头,“可楚玥待我真心,我在家中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心里也是愿意陪她一起入宫的。”
江月容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之前皇后被挟持的事,江月容也有所耳闻,她虽知现今京城局势不好,也也只是个深宅妇人,很多信息无法传达到她这里来,便也不曾深想。
甚至当日皇后被挟持的内情究竟如何,她也是不清楚的。这种天家的事,能不问就不问,有时候知道多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她今日劝方云蕊,也只是为了能让方云蕊多休息休息,眼见着更瘦了才提了一句,而非如楚岚那般,是对将要到来的危险感到不安。
“赵怀峥近日,可有给过你什么消息吗?”江月容问了一句。
方云蕊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
已经快一个月了,什么消息也没有,他一个团练使这么大的官职,总不可能是出事了吧?方云蕊总想着,赵怀峥会不会是已经遇上了更合适的女子,不会再来找她了。
哪知大夫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道:“你大可放心,赵怀峥不是这样的人,他这样杳无音信,多半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人是大夫人挑的,方云蕊其实也不愿意这样想,听大夫人这样说,她便也顺其自然地接受下来,道:“赵大哥那日走前来看我,的确行色匆匆。”
京城刚出了乱子,距离京城最近的华州就急召赵怀峥回去,且他还是一个团练......这当中能说毫无联系吗?江月容深思着。
然而不及更想一层,就听见外面传来消息:“大夫人!不好了,厨房那边走水了,火烧得可大呢!”
江月容和方云蕊同时心里一惊,连忙出去相看。
今日是端午,荣国公没有请任何人,就想着一家子好好坐在一起吃个饭便罢了,甚至命人去请了被遣去军中的楚江,然而天还未黑,远远就见厨房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几乎要和远方的火烧云融为一体。
江月容吃了一惊:“这么大?快!快去帮忙救火!”
方云蕊远远看着,一边害怕这火灭不下去,一边又在想这里可是国公府,怎么可能连火都灭不了?生平第一次瞧见这种阵仗,看得人都呆了。
“唉,多事之秋。”江月容叹了声气,所幸这厨房的方向离朝晖堂远,离荣寿堂也远,老爷子经历过大风大浪,不至于受到惊吓,可家中走水本就是不吉利的事。
唯有方云蕊隐隐叹息,这样一烧,那一片都要重新翻修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荣国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出去看一眼,吩咐了自己身边的管家去处理此事,自己又吩咐自己这边的厨房做了顿便饭,虽起了风波,可节还是要过的,这么一大家子,若在佳节时候再不团圆团圆,就更加分崩离析。
楚岚从外面回来才知厨房走水了,他什么也没说,垂眸思忖了一瞬,跟青墨吩咐了一句,就去荣寿堂看望祖父了。
荣寿堂难得传来一股饭香,楚岚刚进去的时候,就见荣国公叹了口气,道:“多事之秋啊。”
“孙儿听说祖父将楚江召了回来。”楚岚缓缓坐在荣国公面前说了一句。
“半年多了,想着也该让他回来看看。”荣国公道,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当初虽当真生气,可过了这么久气也消了,再说嘉宁郡主都嫁了人,去年中秋和今年过年都没叫他回来,总该回家一次。
“祖父。”楚岚斟酌着道,“为保万全,还是找个由头,别让他回去了吧。”
荣国公微眯起双眼来,“他不过是个杂头兵,总不能麻烦找到他身上罢。”
“可他更是国公府的三公子,楚江一个庶子,难免会有些急功近利。”楚岚道,他说得冷冷淡淡,在祖父面前评论自己的弟弟毫不留情,偏生荣国公就喜欢他这样把话挑明了说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康王府那边,总归是不好交代。”荣国公思索着,当初说好了三年,这都还没满一年呢,那件事毕竟是国公府理亏,且荣国公本就说一不二,他让楚江回来见一面是见一面,可没说让他不回去了。
“等过了眼下这个关卡,祖父再让他回去不迟,就说病了。”楚岚道。
荣国公这才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长孙,他一直觉得楚岚是格外周正的,却原来也会事急从权,也会说谎的。
荣国公顿时眯了眯眼,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来,看着楚岚道:“从前未发觉你说谎的时候竟能面色如常,也不知道私下骗过我几次。”
楚岚诧异抬眸,他分明是为国公府的安危着想,祖父却拿这个来打趣他。
然而不止这么一句,荣国公问罢,又接着道:“你这么久都只字不提亲事,是不是早就有了心上人?独独瞒着我这个老头子?”
“孙儿不敢。”面对荣国公的打趣,楚岚也是冷冷淡淡的一副模样,寻常道,“不过是朝中事务繁忙,无暇顾及罢了。”
“那我做主给你指一门婚事?”荣国公存心试探。
这次楚岚倒是答得飞快:“不必。”
说完许是连他也觉得有些不妥,忙起身道:“祖父稍坐,孙儿去看看他们事办得如何。”
说着就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荣国公看着楚岚的背影,哼笑一声,还在跟他装呢,看他能装到几时!
第85章
国公府的这场大火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得以平息, 出了这么大岔子,厨房那边做事的下人是一定要严惩的,早在各房过来聚在荣寿堂吃饭前, 荣国公便已交代管家发落了下人。
国公府的下人,因之前一直是冯氏在管, 荣国公从不插手, 只会严于规范自己荣寿堂的下人,但这次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过分,可见这些下人当差当得是一点都不上心, 便将没人都重重打了一顿板子。
各房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 都不约而同看向冯氏, 因是冯氏管束的下人,今日这事冯氏也有责任, 可冯氏却和没事人似的, 只顾着抱自己怀里的孩子,丝毫未有要就此事请罪的意思。
荣国公看在眼里,眼神渐渐冷了, 还是楚为怀如梦初醒,即刻斥了冯氏一句:“一大家子用饭, 你总把他抱怀里干什么?还不快交给奶娘?”
冯氏抬头看了看众人, 这才转身递交了孩子,面上还有些不情愿的味道。
若是再年轻些,此刻的江氏和柳氏恐怕都要借机踩上冯氏一脚,落定她治家不严的罪名, 再为自己争上一争管家的权力。
可现今,江月容早就逍遥日子过惯了, 她才懒得把这件麻烦事揽过来。柳氏则是早就觉出国公府这些下人藏着猫腻,不肯自己收过来一个烂摊子。
另外两个儿媳都不说话,荣国公也不好强塞,加上冯氏的确是刚分娩过,孩子的百岁宴都没过呢,许是当真忙不过来疏忽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今日刚回来的楚江。
“你在军营里,如何?”荣国公道,虽然他早已消气,但当初的事他仍在怪罪楚江,那件事的确是楚江行为不检,此时荣国公出声询问,眼含责备。
方云蕊也看了楚江一眼,这个人,当初可以说是全被她一手送走的,得知他要走三年,方云蕊还觉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谁知今年端午,国公爷让他回来了。
她心中轻轻叹气,楚江当初对她恨之入骨,今日也不知会不会对她发难,虽知他明日一早就又要回到军营去了,可方云蕊还是觉得心中不安。
一去长达半年之久,楚江肉眼可见变得黝黑起来,他听了问话,先是恭恭敬敬站起了身,向着荣国公一礼,才道:“军营日子虽苦,孙儿却也得以磨炼心性,已经知晓了自己当初的错误,只盼祖父不要再因旧事生气了。”
这番话说得荣国公心中一暖,直叹自己当初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经此一遭,江儿能愈发奋勉向上也是好的。
荣国公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楚岚的话来,当时他还觉得没什么,是楚江犯了错,就当受到应得的惩罚。可现在看楚江如此懂事,也忍不住心软起来。
人一旦老了,不论过去有多雷厉风行,对上自己的子孙便总会心软。
譬如若再往年数载,荣国公是决计不可能插手去管方云蕊的婚事,即便是亡妻姊妹之后的遗孤,顶多也是交给哪个儿媳顺带操办了,绝不可能亲自过问。
沉吟一声,荣国公道:“天气炎热,军中操练实在辛苦,这阵子你便先在府上待着吧。”
此话一出,端叫几人都变了脸色。
柳氏看向公爹目露疑惑,心想公爹这怎么突然想要包庇楚江了?那康王府那边如何交代?
楚为民则是面色微喜,心想自己这个儿子总算是能回来了,可别再去军营耽误下去。
冯氏倒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瞥了楚江一眼,一个庶子罢了,还不值得她投注什么目光。
唯方云蕊面色一白,顷刻间又恢复常色,听国公爷这意思,是不让楚江再走了?
楚江闻言道:“孙儿知道祖父疼我,可当初在康王府许下三年之期,便是三年,孙儿愿意受罚。”
荣国公欣慰地笑了笑,他这个小孙子,真算是长好了。
可他留楚江在府上,主要原因在外不在内,仍是坚持道:“康王府那边,就说你病了,这阵子京城乱,你们做事说话都格外小心些,不要让人捏住了把柄。”
当着众人的面,荣国公竟要搪塞康王府那边,各房先是惊异,听了之后的话又渐渐回过神来。
这是怕楚江在外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牵连府上。
于是这件事,没有人敢有异议,只方云蕊低着头,用力咬了几口嘴里的蒸饺。
楚江当真变好了?这种事,她不敢赌,她看着楚江,只觉得他整个人气质阴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江重新杀回来了的缘故,她总觉得楚江比之前还要可怕。
于是当宴席散了,方云蕊拉着海林飞快就往自己小院里跑,等跑到了之后,还要紧紧反锁上院门,就怕被什么人追过来报复。
当年的事,所有人都只记得是楚江和康王府嘉宁郡主的恩怨,谁还会记得当日楚江也是和她对峙过的呢?那日楚江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似的,方云蕊现今想想都觉得后怕。
夜深人静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的时候,方云蕊不知道自己该想谁,无端地,她有些想念赵怀峥,心想若一切顺利,她此刻早就成了赵家新妇了,怎会还与楚江有纠缠呢?
想完了赵怀峥,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她没有拒乔家的婚事,她是不是也已经嫁过去了?听闻乔家主君主母是很明事理的......
想着想着,她就想起上回乔家被人闯进家门来威胁之事,当初她没回过味来,此时也早就明白了,嘉宁只怕是打听错了消息,误以为与她将要定亲的是乔家,于是想搅黄她的婚事。
真是造化弄人,倘若当时她没有拒了乔家的婚事,那嘉宁派人闹过之后,她这门亲事还会顺利进行吗?乔家的人,乔宁,还会待她如初吗?
无根浮萍,无枝可依,人每当这个时候,就总忍不住想要找个依靠托住自己,说到底无关情爱,只是不安罢了。
想过了赵家、乔家,怎么就不会想起楚岚呢?
这三个外姓男子中,分明楚岚才是与她最最亲密过的人,也是与她相处了最最长久的人,她现在还会想起自己病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楚岚来到她的床边,告诉她乔家的事已经解决,让她不必担忧......
唉,不提也罢。
这夜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安稳地过去,到了第二天一早,方云蕊睁眼之时,心情便自觉很好。
她知道自己今年的生辰也多半和往年一样只有海林记得,且今日虽是她名义上的及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其实是去年就及笄了的,所以有没有及笄礼,方云蕊其实早就不在意。
只是今日,她当真有些不想入宫,想要自己好好待上一日了。
但是请假的理由不太好找,思来想去又只能去了。
入宫的时候,方云蕊心情还好着,谁知今日常嬷嬷格外严苛,让她和楚玥在日头底下足足站了一个上午,险些站得她晕过去,常嬷嬷还美名其曰这是考验耐力,最是磨人性子。
果不其然,挨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楚玥又骂骂咧咧了半晌,听得方云蕊直发笑。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没有告诉过楚玥,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中午看着楚玥睡了,她莫名有些了无睡意,便想出去走走。
自然,宫里是不能乱走的,这个方云蕊一直记得。但她知道出了这个院子外面就有一片花丛,离得很近,每日傍晚出宫时都会看见,每次都只是路过,楚玥是懒得驻足,而她是不敢驻足。
今日她当真想要去看看。
站在院子门口,停留了半晌,方云蕊才鼓足勇气朝前迈出一步,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就容易很多,她几步便走到院外的花丛中,满目欣喜地看着那些开得娇美的蔷薇花朵。
宫里的花朵,即便是最寻常的也是外面不多见的,这粉色的蔷薇开得精致圆绽,好像是人画出来的一般,每一朵的花瓣都十分齐全舒展。
方云蕊很喜欢看花,但是自己从没亲手养过,也不知这宫里的人是如何将这些花养得这样漂亮的。
看着这些花,她好像自己也收到了生辰礼物似的,心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有的时候,只需自己鼓起勇气,大胆迈出这么一两步来,就能让自己高兴上好一会儿!
方云蕊满目繁华,正待弯下身凑近去嗅嗅,突然被一个小黄门撞上来,紧跟着小黄门手里捧着的东西落下来撒了满地。
方云蕊被撞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还没说什么,就见那个小黄门忙不迭道歉起来:“贵人见谅!奴没长眼冲撞了贵人!是奴婢该死!”
一边说,小黄门还一边低头快速捡拾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方云蕊见他年纪也不大,一时不忍心便也蹲下来帮他一起捡,不过几个木头盒子罢了,有一些木头薄片散落出来。
“没事,我没事的。”方云蕊一边帮他捡东西,一边回道。
小黄门一听这声音很是陌生,抬眼看了一眼,顷刻被眼前这咫尺的美貌冲击得愣了愣神,却又不敢再多逗留,很快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后匆匆走了。
走出了好几步远,还回过头来又看了方云蕊一眼,才继续往前去了。
这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方云蕊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心里隐隐为终于和宫里的人说了一句话而感到高兴,她又看了一会儿花,便不再多逗留,转身回去了。
第86章
大概是因为上午太累了, 下午的教习就轻松了许多,常嬷嬷带着她们两个在附近的园子里识花制香。虽然制香方云蕊之前多少也听过一些,不过以前她都是旁听, 是没有机会凑到前面去闻一闻嗅一嗅,也看不到先生所用的究竟是什么原料, 可今日是常嬷嬷专给她和楚玥讲解的, 所授内容还是宫廷用香,方云蕊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学。
楚玥对此依然兴致缺缺,这些东西,她身边的女使就会, 会的那几种香于她来说很够用了, 便听得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 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左顾右盼和盼着下学。
倒是方云蕊问了好些问题请教,在常嬷嬷的教导下, 她总算学会了上次在女学偷窃之事中用到的暗香怎么制了, 也知道了原来这种香的香名叫做十日香。
人在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要出宫的时候, 往常方云蕊都是极怕常嬷嬷的,觉得她实在是凶神恶煞, 可今日这样的相处中, 她突然觉出一丝常嬷嬷的和蔼亲切来。
两人走后,常嬷嬷看着方云蕊的背影,暗暗点头,学东西勤快, 人也机敏,基础虽然差了些, 可胜在勤学多问,这样伶俐的好苗子,又是当之无愧的美人,若得了一个好出身今后不知会有多大的出息。
常嬷嬷叹了口气,这天下人,谁人不是被这出身压着呢?倘若今上正值壮年,她倒也可以从中牵线一番,引她去做个贵人娘娘,可当今太子都比她大出好几岁去了,这样的事不做也罢。
方云蕊出了宫,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连做贵人娘娘的资质都有了,她今日赏了芳花,又学了自己喜欢的制香,虽然无人知道今日是她生辰,自己也高兴得很。
楚玥早就困得倒头便睡,方云蕊也觉得有些累了,她今儿都没午休呢,便倚靠在软垫子上低头小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了摇她的小臂,方云蕊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到了?”
入眼的却是一个面相陌生的妇人,方云蕊心神一凛,一把摸向身侧的楚玥。
“姑娘莫怕。”妇人见状笑道,“我是来给姑娘上装更衣的。”
“更衣?”方云蕊借着车帘子掀起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到了国公府了。
“什么?怎么了?”楚玥也醒了过来,看向站在车前的妇人。
妇人微微一礼,道:“是方姑娘的及笄礼,国公府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带姑娘去更衣上妆的。”
方云蕊愣住了。
“及笄礼!?”楚玥惊讶了一声,转而看向方云蕊道,“你今日生辰呀!怎么没说呢?我都没来得及备礼。”
“我......”方云蕊一时不知说什么,她原本就没有期望这个及笄礼的,眼下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子,叫她也有些恍然。
“姑娘快跟我来吧,别叫那边等久了。”妇人道。
“啊,好。”方云蕊如梦初醒,下车后跟着妇人进了自己的那间小院,海林也在,看着她回来便欢喜道:“姑娘!府里送了件好漂亮的衣裳过来,说叫您换上呢!”
方云蕊这才将目光落到仔细铺展在床上的那件裾裙上,是用红色的软锦做的,即便是在屋里光线没有那么好,也能瞧见它表面上波光粼粼,襟口用蓝色的细带穿插过,袖口绣有金色的流云图案,简直是方云蕊见过最华美端庄的衣裳了。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眼眶发酸。
这是她及笄礼要穿的衣服。
只是外人还在,她并没有让自己失态,而是净过面后便端坐在了妆镜前,让妇人为她梳发上妆。
少女时的垂髫额发被尽数梳上去,妇人手巧,很快便给她梳了一个灵巧而亭亭玉立的发髻盘于颅顶,顷刻间少女的稚嫩青涩仿佛就此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已然带有妩媚之态的温婉明丽。
海林在旁看着,一时胸中涌出无限自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来。
梳妆更衣之后,方云蕊带着海林在妇人的引路下来到了朝晖堂。
她走进朝晖堂,看见三位夫人带着楚玥站在左手边,正中站着一位眼生的妇人,生得雍容和蔼,方云蕊之前从未见过。
“过来,孩子。”江月容见她来了,冲她招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等方云蕊走近了,江月容又向她介绍:“这位是族中最有才德名望的夫人,你唤她一声桑夫人便可。”
方云蕊便知这位是她今日及笄礼的正宾,于是垂眸乖顺道:“桑夫人。”
“楚姒和楚苒及笄礼上请的也是桑夫人,一会儿你只需照着她所说的受礼便是。”江月容说完,又站在了一侧,及笄礼便正式开始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今日这中间一条路、这些人,都是在等她过来,今日这场局面,全部都是为了她而设置的,方云蕊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人为她精心操持一场及笄礼,而且待遇还和府上其他姑娘们一样。
三加衣冠伴随着三拜,方云蕊挺直脊背跪在中央聆训,桑夫人所言一字一句皆被她记在心中,聆训过后,方云蕊拜谢过了所有人,这及笄礼便算是成了。
“你是个好孩子。”桑夫人道,“记住我今日的教训,今后必定会有光明的前程。”
方云蕊微微颔首称是。
行过及笄礼后,桑夫人便离开了,而后楚玥率先跑上来,塞给了方云蕊一份礼物,用一个宝蓝色的礼盒装着,不知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可这却是方云蕊这些年来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她抱着那个礼盒,感动得正不知所措,紧接着大夫人、三夫人,就连冯氏也给她塞了份礼物,都用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
“多谢三位夫人。”方云蕊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样的场面,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也是第一次,她对国公府有了种家的感觉。
“行了,哭什么?”江月容看她好笑地道,“人家及笄都是高高兴兴的,瞧你,眼泪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方云蕊忙望了望天,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行了行了。”冯氏看了这边一眼,已然有些不耐,道,“钰儿还等着我回去呢,就不多待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也未曾向江月容行礼,转身便走了。
今日这及笄礼,怎么说也是她来主持,可公爹那边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字没有提她的事,倒是指明让江氏来办,这家中掌家的可是她,如今让别人代办是什么意思?存心膈应她待方云蕊不好不成?
冯氏脸色难看,出了朝晖堂。
自从生了楚钰这个小儿子,冯氏好似给楚家立了大功一般,更加不将柳氏放在眼里,今日当着江月容的面就敢甩脸子了,江月容冷飕飕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先不去理会。
柳氏也厌恶冯氏,见人走了反倒觉得畅快,道:“再过个把月我的玥儿也要办及笄礼了,唉,这婚事还没着落呢。”
“娘你说这个干什么!”楚玥急得去捂她的嘴。
柳氏便笑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道:“好了,咱们回去吧,也该到了吃饭的时候。”
说罢看向方云蕊:“你来不来?”
方云蕊怔了怔,忙回:“我换了衣服再来。”
否则穿着这样华丽的衣裙去蹭顿饭,总觉得怪怪的。
柳氏点点头走了,朝晖堂一时只剩下方云蕊和江月容两人。
方云蕊看着自己收到这一大摞的礼物,感激地对江月容道:“多谢大夫人惦记着我的生辰,操持我的及笄礼。”
这当真是场意外之喜,现在叫方云蕊想着还觉得心口发热,其实国公府的这些人,都很好很好。
江月容却道:“是我操持的不错,可若不是老爷子那边知会了我一声,我可不知道你瞒着我生辰的事,你说你,这种事不说出来,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赶上端午,我也没记得问,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及笄礼,错过了是多么可惜。”
方云蕊笑着,满脸的不好意思。
江月容知道她脸皮薄,也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几个女使帮忙抱着礼物送她回去了。
“大夫人真是个好人。”海林再次感叹。
方云蕊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想,原来国公爷是记得她的生辰的吗?这让方云蕊大感意外,从前她只觉得国公爷威严无比,对小辈的事情都是从不过问的,可现今不禁帮她相看婚事,竟然连她的生辰也放在心上,还这么不声不响地让大夫人帮她办了个及笄礼。
简直就像是她的亲祖父一样。
这件事在方云蕊心里轻飘飘的,等回到居所,她让海林分发了一些喜钱给过来帮着送礼物的女使们,自己转身进屋,迫不及待想要拆开一份礼物来看看。
然而走进屋中,她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份礼物,与其他几件并不是摆在一起的,倒像是很早就在那儿放着了。
方云蕊心口一阵莫名,然而冥冥之中,她好似有种预感知道这个礼物是谁送来的。
拆开礼物,里面竟没有别的实质东西,而是放着一叠纸。
方云蕊将这些拿出来,一页页看过,面上的神色更加震惊了,这竟是一些房契地契还有铺子和田契,无一不是划到了她的名下。
而把这些转给她的人,签字处落着:楚岚。
楚岚竟然给她送了好些产业铺子和田地!?这生辰礼未免也太严重了些。
第87章
送走了人, 海林从外面进来,见方云蕊拿着一沓子纸发愣,不免问道:“姑娘, 这是什么礼?”
方云蕊连忙收起了这些契据,目光微深, 她忽然明白了, 这些或许不是简单的生辰礼或是及笄礼,这些也算是她的“嫁妆”。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国公爷曾对她说,要给她备一份嫁妆的, 再加上今日国公爷让大夫人办的这场及笄礼, 她就会禁不住怀疑难道这些契据也是国公爷吩咐楚岚转到她名下的不成?
“什么时辰了?”方云蕊问。
海林奇怪道:“这个时候, 应该各房都吃过晚饭了,三夫人那边还在等着咱们过去呢。”
方云蕊想, 这个时辰按理说是不该打扰的, 可她明日一早又要入宫去,若是等明日傍晚回来再去说,未免太过懈怠。
想了想, 方云蕊对海林道:“你帮我去梅雪堂说一声,晚饭我就不去了, 有些事要拜见国公爷。”
“是。”海林转身去了, 临去时还在纳闷,姑娘这是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海林走后,方云蕊换了身颜色较为稳重的衣服前往荣寿堂,深吸了口气才进去找人通报。
荣寿堂这边迎合荣国公吃饭的习惯, 散得早,方云蕊过来的时候荣国公已老神在在坐在矮几旁喝茶了, 方云蕊于是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屋里只坐着荣国公,也没有旁的什么小厮伺候,方云蕊于是跪下来谢恩道:“今日的及笄礼,多谢国公爷替我准备,费心让国公爷惦记着了,只是国公爷让长兄给的及笄礼实在贵重,我难以消受。”
“这没什么,要不是......”荣国公听她说了个开口正想摆摆手表示无妨,可听到后面就开始纳闷了。
什么及笄礼?他确实是只让江氏操持了及笄礼,没特别准备什么礼物啊,底下几个姑娘,不论哪个及笄他都从不送礼的,那些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他也不懂,便也懒得费这个心思,只在孙女出嫁的时候会从自己账上划一笔嫁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