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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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咱们去吧!”
姻缘庙被安排在西南方位,说是庙,其实是个大院子,中间有一株参天巨树,上面挂满了红绸。
方云蕊和楚玥相继买了一把银锁来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挂在树底下,以祈求一个好兆头。
而后便跪在树下摇掷那个红色的签筒。
楚玥是先摇的那个,她熟门熟路,闭上眼睛嘴里念叨了几句,没几下就摇出一支签来。
然而方云蕊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第一次摇签的缘故,动作很是不熟练,还是楚玥教了她一下才摇掷起来,可是签筒里的签子哐当作响,可就是不跳出一支来落到她的面前。
身后还有别人等着摇签,方云蕊也有些着急地问楚玥:“它怎么不出来呀?”
楚玥劝她道:“你不要心急!闭上眼睛慢慢摇就是了,再想想你心中所求,放平心思才是正理!”
方云蕊只好凝神屏气,默念着自己所求,安安稳稳摇起签筒来,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支签子跳出落在了她面前。
“成了成了!”楚玥拍了拍手,从方云蕊手中接过签筒。
这时,方云蕊才从地上拾起那支签,她展开看了眼签面,上面写着上上签。
“走啊,咱们去解签!”楚玥今年终于可以自己测算姻缘了,她每年都来,只因以往年年跟着她的是楚姒,虽是姐妹,但楚姒却是她的长辈一样,她便一直不好意思求这个签。
然而但凡是女子,谁不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如何呢?
解姻缘签的是个老和尚,旁边还跟这个整理东西的小沙弥,方云蕊与楚玥走过去的时候,楚玥便率先将自己的签递了过去。
姻缘签要连同生辰八字一道看,楚玥交了签之后便在旁边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给老和尚看过。
方云蕊看了一眼楚玥的签面,是中上签。
“嗯。”老和尚捻了捻须,又细细观了楚玥面相,道,“女施主姻缘顺你心意。”
楚玥愣了愣,“没了?就这样吗?”
老和尚点点头,“是,只有这些。”
楚玥咋舌,就一个顺她心意?然后便没了?当初她阿姐来解签时,可是连郎君是个什么身份都说了的呀。
她怔愣着,老和尚已然从方云蕊手中接过了签面。
他看了看方云蕊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方云蕊的面相,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女施主这姻缘成得颇为坎坷,可谓是前路艰难,女施主须得保重自身。”
一句话,说得方云蕊在看到“上上签”那几个字时飘飞起来的心情重重跌落了下去。
楚玥自然也瞧见她的上上签,还觉得奇怪,她问道:“她这不是上上签吗?怎会比我的还差?”
老和尚道:“这签面只是签面而已,人才是命中的变数,这位女施主的姻缘若成,则是非富即贵,天赐良缘。”
方云蕊听着并不开心,而是紧了紧眉头,她并不想要多富贵,她只想要平静顺遂的生活。
眼看方云蕊的解签比自己还要不如,楚玥也顾不上憋屈自己那一句话的解签了,拉着方云蕊就走。
“没事没事,咱们去吃斋饭去!”
方云蕊心事重重地被拉着走了。
两人走后,一旁的小沙弥不懂,问道:“师父,若真是天赐良缘,为何还会多有坎坷呢?”
老和尚道:“来解签的是女施主,对她来说自然是天赐良缘了。”
“那这坎坷......”
“她这段姻缘,多数的坎坷都在她郎君那里,与她本身倒没什么阻碍。”老和尚显得老神在在,“所以我只叫她保重自身便可了。”
小沙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可是观方才那位女施主的表情,好像是全然误会了啊。
离开姻缘庙,方云蕊只觉得自己对婚事的期盼也因此淡了下来,什么非富即贵、天赐良缘,倘若前路多坎坷,她没能过得了这坎坷呢?
她看向一脸淡然的楚玥,真心羡慕道:“你的解签才是最好的。”
什么上上签,根本什么也不是。
楚玥本来觉得她那解签也太过敷衍,如今细细想来倒真觉得不错了,只道:“上回给我阿姐解签的不是这个老和尚,是一个年纪更轻一些的,他还会跟我们念签文究竟是何,不像这老和尚似的直接解签告诉我们,今日这签许是不准!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说了会儿话,两人便不再纠结此事了,只是方云蕊本来就觉得头晕,此刻心里一堵,浑身都跟着难受起来,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海林见了,关切道:“姑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楚玥闻言一看,果真见她脸色不好。
“这是怎么了?”楚玥问。
方云蕊想了想,道:“许是昨夜凉着了,也不打紧,先吃饭罢。”
她浑身发冷,想着要喝些热粥许是能舒服一点。
斋房已备下热粥,柳氏今日照看这两个小的,见她们回来便让人盛了热腾腾的粥饭给她们吃。
楚玥一进来坐下便道:“娘!云蕊好似是病了。”
柳氏看了方云蕊一眼,果然见她脸色不佳,道:“无妨,先吃了饭,一会儿跟寺里讨要些草药吃了睡下便是。”
听还要睡一会儿,楚玥问:“咱们不吃了便走吗?”
柳氏的表情有些糟心:“好巧不巧,遇上冯氏的娘家人了,非要坐下说话叙旧,咱们又不能把她一个孕妇丢在这儿不管,只要作陪了。”
她是真心羡慕江氏啊,人家说不管就不管,自己早早就下山去了。
方云蕊看见三夫人脸色,心中又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这三夫人是个有责任心的,即便是对自己讨厌的人,也没有直接撇下不管不顾。
能多在寺里留一会儿,楚玥却是高兴极了,她们女儿家能出来玩的机会本就不多,自然是能多留便多留的。
于是转头跟方云蕊商量着道:“一会儿你吃了药先睡上片刻,完事之后咱们再去一趟姻缘庙,看能不能遇上之前给我阿姐解签的那位师父,倘能遇上,咱们再去找他解一回!”
方云蕊道:“一日之内解上两回,会不会不灵验呀?”
“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重新抽签,只再告诉他咱们的签面是什么让他再帮我们解一遍就是了,听听他怎么说。”
方云蕊“哎呀”了一声,可惜道:“可我没记住我自己的签面。”
她当时只顾着看那“上上签”三个字了,等解出签面以后又满脑子都是什么颇多坎坷之类的,一时便连自己的签子下面写着什么数都没有注意。
“不怕!”楚玥拍拍胸脯,“我看了!我给你记着呢!”
方云蕊瞬间又露出惊喜的神色来,两个人又交头接耳说了些有的没的,高高兴兴吃着斋饭。
柳氏见两个姑娘关系这么好,也不由笑了笑。

第45章
吃过了相国寺的腊八粥之后, 三夫人果然叫人给方云蕊送了煎好的药过来,方云蕊心中记下了三夫人这份好,吃过药就在相国寺为她们准备的厢房中歇下了。
她睡在里面, 还未全然睡熟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三夫人在和楚玥说话。
“你看,是这三位。”柳氏一边同女儿说话, 一边摆开三副小像来给她瞧, “这三个都是门第不甚高的,你哥哥这人你也知晓,他这样的名声只怕是寻不到个门当户对的嫁他了,只能从门第低的女子中挑个品性好的。”
楚玥捂着脸看着桌子上那三张女子小像, 其中有一张长得特别突出, 一看便知是个浑然的美人。
楚玥毫不犹豫指出她来, 道:“哥哥好色,恐怕正妻也得有些颜色才能拴住他的心呢。”
柳氏沉吟一声, 她也是看中此女容貌才将其选中, 怎奈此女容貌好看是好看,就是缺少了端庄,一个女人的端庄往往不是与生俱来的, 而是扎根在她的家教礼仪之中,若看之便让人觉得不端, 恐怕品行上也有错处。
为儿女择姻缘, 柳氏向来慎之又慎,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没办法与正妻恩爱了,但起码得和睦才行,若当真娶个连容颜也不入眼的回来, 久而久之恐生嫌隙。
平儿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也好。”柳氏又看了这三个姑娘的小像一眼,“回头请人吃茶, 我提一提看看人家的意思。”
大户人家给姑娘家找郎君是要相看的,自然倘若自家儿子生得伶俐,那也可以前去相看,说不定还能撮合一桩好亲事。
可楚平那个模样,柳氏自己也觉得实在不会有谁家的姑娘能眼瞎到瞧上他,就断了相看的意思,直接议亲了。
楚玥心中已在计较,依照她娘这性子,定下哥哥的婚事怕也就是明年的事,说不定明年连婚事都要给办了,等过了楚平,岂不是就轮到她了?明年她正好及笄......
不行不行,她必须立刻找机会为自己寻个如意郎君才行,依照她母亲这性子,万一又从柳家那群文人书生中给她看一个,她真是哭都来不及。
“娘!”楚玥忽道,“我听闻开春,云蕊就要去女学读书了。”
柳氏意外,“她如何进得?”
楚玥道:“就是这次大考她得了第一,学究便引荐她去了。”
原来如此,请郑学究过府做学问的人不少,这女学名额珍贵,即便是难进也年年都满人,对于方云蕊这样的姑娘来说,能去一趟的确是好事。
见柳氏不言,好似对女学并无什么不满的样子,楚玥又尝试着道:“那......女儿也想和她一起去女学,行不行啊?”
“你?”柳氏看她一眼,只觉得她贪玩,“你全然不必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这是想躲开了我,延误学业好好玩上一场吧!”
楚玥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将来在夫家有倚仗才想去读女学的,她就是想出去,出了国公府,她才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也才能有机会挑选自己中意的郎君。
只是她自然不能和柳氏说了实话,只能央求:“求求你了娘,我真的想去,我保证不耽误功课还不行吗?”
“不行!”柳氏却是严厉,“你将要嫁了,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出什么岔子,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
“娘!”楚玥还想再辩,见柳氏冷下了脸。
“休得再提!”柳氏低低斥了她一句,楚玥抿了抿嘴,瞬间不敢了。
只是想要去女学的心思并未因此减少。
因是在外面,方云蕊睡得并没有多安心,只是半梦半醒着,只是一觉醒来身上那股疲惫感确实消减了不少。
她出厢房时,外间已经没有人了,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这才走了出去。
寺院不比家宅内院划分清楚,今日这禅房是给她们女子用,明日也能是给男子用,所以没有什么分男女的说法,既然出了厢房那就是外面了。
方云蕊出来的时候,见院子里聚着一堆人,最显眼的莫过于坐在树下石桌旁的三夫人与冯氏,楚玥蹲在一旁拿树枝往地上画着什么,其余人都站在冯氏那边,方云蕊一个也不认识。
她便记起三夫人说在这里遇上了冯氏的娘家人,恐怕就是这些人了。
“你醒啦!”楚玥最先发现方云蕊,跑过来拉着她过去,指了指自己画的东西道,“方才喜儿教我跳格子,我学着画了一个,这会儿刚好画好了,咱们一起玩。”
方云蕊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瞧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模样看着比她和楚玥还要小,应该就是楚玥口中的“喜儿”了。
她见喜儿身上穿着的衣服实在算不上新,又短短的不合身的样子,下意识也跟着打量了一眼冯家的人,除却喜儿,其余人穿得倒也都体面,为何单给喜儿穿成这样?
是奴婢?
“我不会玩这个。”方云蕊方才打量一眼,还看见冯家站着两个差不多与她们同龄的男子,便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玩这个,想着推却。
楚玥却不会不好意思,她看出了方云蕊的心思,直言道:“那咱们去后面玩,不与他们一起。”
这倒是可是,除了有些失礼,方云蕊没什么意见。
不过她方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冯家的长辈,也没有开口问过,自然也不会在意这点失礼。她并不是喜欢去讨长辈喜欢的性子,何况又是冯氏的娘家人,能不沾关系还是不沾。
转身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三姨母家里有这么标致的妹妹,为何从未跟我们说过?”
说话的人是个少年,方云蕊并不欲理会,只跟着楚玥回去,谁知冯氏接了那人的话:“她是国公府的一个表小姐,并非楚家的人。”
这话听着像是在对那少年解释,其实是在说给自己的娘家人听,直指方云蕊的身份地位。
冯家人听见,心中多少有了计较。
这时一个身形臃肿的妇人看着方云蕊道:“如此说来,纳个良妾也算是一桩美事,我家小虎难得夸人,这丫头确实长得不错。”
说着她看向方云蕊,笑道:“你多大了?”
“妾?我呸!”楚玥扯着方云蕊骂了一句,“真以为你们冯家是什么门第?也配来这儿挑三拣四。”
一句话骂得那妇人和冯氏脸色齐齐变了,冯家这两年,的确是没落了,国公府这些人愈加不将冯氏放在眼里,冯氏一直记恨着,今日这三丫头竟然这样当着她的面骂出,实在是过分。
那妇人自然知道楚玥是什么身份的人,兼之人家的亲娘还在这儿坐着,她不敢出言教训,气得一个劲给冯氏使眼色。
三夫人倒是斥了句:“玥儿不得无礼。”
只是她这声斥淡淡的,并无什么情绪,甚至连一丝责备都听不出来,冯氏的脸色便更差了。
冯氏道:“她马上就要及笄了,正是好时候。”
也不知是为着什么,明明方云蕊什么话都没有说,驳她面子的乃是楚玥和三夫人,可冯氏下不了楚玥和三夫人的面子,便只会来打压她。
方云蕊而今却不是那般怯懦怕事的性子,她转过身来,锐刃一般的眸子看着冯氏,她当然记得自己以前有多怕这个女人。
乞巧节事发,冯氏咄咄逼人要她去侯府送死,她连一声反对都不敢说,一个掌家的身份便能轻易将她逼上绝路。如此委曲求全,她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中秋宴会,冯氏对她的一场设计,哪次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既然都这样了,她为何还要退避?横竖都是已经撕破脸了,明面上和背地里又有什么分别。
何况今日还有楚玥在,她便更多了几分底气。
“时候再好,我也不会来你家做妾。”方云蕊眸光亮闪闪的,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一般,“我在我母亲面前发过誓,我死也不会给人做妾。”
冯氏被她这针锋相对的态度弄得一阵愕然,这小妮子何时这般同她说过话?何时敢这般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话的?
眼见冯氏这接二连三被呛,冯家的人犯了嘀咕,一时不敢再说话了,方云蕊不欲在此多留,拉着楚玥就走。
柳氏也款款起了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嫂嫂若再耽搁下去,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那三人远去上了马车,方才开口的妇人看着冯氏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在国公府当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吗?怎么这一个两个的,连个表小姐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冯氏面色极差,在娘家人面前极力才维持住体面,看着方云蕊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这小贱人素来是个黑心肝的白眼狼,国公府善待她,她却一日比一日骄纵过分,我早就想将她速速打发了,只是愁没个好去处罢了。”
“给我呀!”那妇人道,“给我们小虎做妾,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说着,她低头问了问身边敦实黝黑的儿子,道:“她给你做妾,你要不要?”
冯玉虎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要!我当然要!娘你可不能诓我!”
听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冯氏目光款款落下,今日让这李氏和她儿子见到了方云蕊,他们若有成算自会去折腾,反倒省了她一番力气。
冯家谁不知道她这个嫂嫂李氏最是溺爱这个儿子,宛如掌中宝一般疼爱伺候着。
一行人下了山,喜儿走得慢,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着,险些摔倒之时,一只手拉住她扶了一把。
喜儿抬头,看清来人笑了笑,甜丝丝叫道:“玉竹哥哥!”
冯玉竹面容清隽,一袭月色竹影长衫,寡言地牵着喜儿往山下走。
“玉竹哥哥,他们要把刚才那个仙女姐姐嫁给我郎君吗?”
喜儿是冯家养给冯玉虎的童养媳,过得落魄,常常吃不上饱饭受冯玉竹接济。
冯玉竹教导她:“你还没有过门,要注意称呼。”
“......哦。”喜儿不大懂,她今才十岁,又从没有读过书识过字,很多事情她都不懂。
“那......玉虎哥哥喜欢那个仙女姐姐吗?”喜儿问。
冯玉竹蓦然想起方才那一幕,那少女身着朱衣,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光是想着,他这心口就禁不住发起热来,悸动不已。
他缓缓抚上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喜儿看了看他,竟是一语道破:“你也喜欢她?你也想她给你做妾吗?”
冯玉竹缄默着,沉思一瞬,他慎重道:“若可以,只会是妻。”

第46章
离开相国寺后, 回程的马车都走在了半道上,楚玥才一拍大腿,叹道:“哎呀!只顾着跟他们纠缠, 都忘了再去一趟姻缘庙了!”
方云蕊缓缓吐了口气,她今日很是畅快, 无甚所谓道:“没有去便没有去吧, 反正你的结果很好,求签也不过图个安心罢了。”
楚玥看着她,笑了笑,“你今日怎么敢呛声二伯母?你从前可是连正眼看她都不敢。”
“一直被压着欺负, 实在是讨厌极了。”方云蕊皱了皱眉, “你说, 她凭什么一直欺负我呢?”
楚玥年纪虽不大,但知道的不少, 她看着方云蕊道:“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你以为她是看不惯你才打压你么?我跟你说,我娘、我阿姐,甚至是我, 都受过她的气。”
“什么?”方云蕊觉得匪夷所思,她以为家宅之中和睦才是可贵, 冯氏身为执掌大家中馈的, 即便本身是个不怎么样的人,那为着表面上各自的面子,也要维护得当的。
何至于谁都得罪一遍?
“我觉得二伯母这个女人,就是脑子有问题, 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做出的事情都不能以常理去理解。”楚玥哼哼一声, “你知道吗?长兄幼年离府外居,这么多年不回来,就是因为她!”
这个缘由方云蕊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只是她不明白其中原委,便向楚玥问道:“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说到这个,楚玥却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若不告诉我,那就是她也不知道。”
方云蕊对此倒是讶异,问:“三夫人什么都告诉你?”
“自然。”楚玥点点头,“从小她就告诉我,三房与二房一直相争不下,让我遇见二房的人一定要提防小心,关于二房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会告诉我,以免他日事发我被人骗了去,这叫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三夫人说得很对。”方云蕊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楚玥又道:“你不知道罢?楚家三位夫人中,当初其实是二伯母生得最是美艳。”
“美艳?”方云蕊愣了愣,实在没法将这个词与冯氏联系起来,她现在看见冯氏便觉得她面相刻薄、眼神怨毒,一张脸更是黯然无光,看之便令人生厌,已经带上自己的主观情绪再去看人,哪里还会看到这个人的美呢?
“是啊!”楚玥点点头,“二伯母现在也算小有姿色了,只是我觉得如今府上容颜最盛的当是大伯母。”
想起江月容,方云蕊又觉得诚然如是,现今大夫人当真是三位夫人中最好看的一位了。
她有感而发,道:“大夫人心态真是好,一个人日子过得那般寂寥,却丝毫不见她颓然。”
楚玥抿了下唇,却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知道我以前最羡慕谁吗?”楚玥道。
方云蕊不知楚玥竟然还会有羡慕的人,好奇道:“谁呀?”
“是楚苒!”楚玥道,“我从前觉得二伯母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二伯父生得俊美,且一生只娶了二伯母一个女人,且看现今二伯母还能有身孕,便知他们夫妻尚还恩爱着,可你知道我父亲有多久没来我娘房中了吗?”
方云蕊默然,她看着楚玥提起冯氏时的一脸艳羡,极想告诉她其实不是的,二房远不如她想象中的和美,二爷会动手打自己的夫人,且不是一次两次了。
“父母不恩爱,儿女便会跟着受罪,我哥哥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而今也变成一个纵情声色的烂人,阿姐时常会听到娘跟她抱怨,近些年这些抱怨才少下来,我很是羡慕楚苒,羡慕她的父母恩爱,便算是人品差些又如何?他们一家人至少是幸福的。”
楚玥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从不信什么门当户对,我只想找一个与我两心相同的郎君,一世恩爱,若不是这个,再体面的婚事我也不要,否则嫁过去便只能是受苦。”
方云蕊动了动嘴唇,刚涌到嘴边的真相又被压了下去,她看着楚玥满脸的期翼,又想或许真相如何,对楚玥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能让她有个更好的念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娘因为生了我后落下病根,容颜大减,父亲自然更加不喜她,只因为是正房夫人所以活得体面罢了,你瞧瞧月姨娘是什么样?她生下楚平后便再无所出,如今容颜老去,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偶然间我看见她,总觉得她像一个疯子似的可怕,总是绕着她走。”
方云蕊没见过月姨娘,只凭着楚玥的形容大致拼凑出个模样来,她皱了皱眉,潜意识感觉月姨娘的形象好似和冯氏重合在一起。
“这是家宅不睦的样子。”楚玥道,“可二伯母她那么得意,现今掌家的权力在她手里捏着,丈夫又疼爱她,可她还是变成了那样,容貌凋零得显而易见,渐渐地,我好像也不是那么羡慕她了。云蕊,你说是不是女子只要成婚,容颜就会凋零了?”
“这......”方云蕊一时答不上来,少顷又想到什么,对着楚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阿娘好似不是的,我爹爹与阿娘十分恩爱,在我印象中,她的容貌好像从未变过,还似少女一般。”
楚玥反驳道:“那是因为你离了她的时候年纪还小,她自然还会是少女模样呀。”
楚玥一句话勾起方云蕊对那场浩劫的回忆来,眼神都跟着变了。
见她如此,楚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歉:“我说错话了!我刚刚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你别生气!”
方云蕊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一番谈心,因楚玥一时说错了话,便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又同方云蕊说了些别的,直到快回府上,方云蕊才重新又笑起来,楚玥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各自回了各自院里,每每回到自己院中,方云蕊都要下意识往铃兰阁的方向看一眼。
她今日站着,不知怎的,就想起姻缘庙老和尚那句“颇多坎坷,成后或可非富即贵、天赐良缘”,怎么不能是她和楚岚呢?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方云蕊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连忙打散了自己的心思,心道:她不过是与楚岚有过数次肌肤之亲,所以才会自然而然联想到他罢了。
不过是如此,只是如此。
“姑娘。”海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水烧开了,现下便可沐洗了。”
“...嗯。”方云蕊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视线从那面墙上撤去,进了屋中。
进了热水中,方云蕊尚觉得今日一整日的乏气这才四散了,海林在旁边侍奉,眼下只剩她们主仆两个,便忍不住说起话来。
“姑娘,这二夫人也太烦人了些,奴婢瞧着她是还没有打消让姑娘做妾的心思。”
方云蕊轻轻“嗯”了一声,散开头发认真梳洗,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往常她不明白,难道是自己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冯氏?才让她针对至此。可今儿跟楚玥说完了话之后,她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是为什么。
冯氏自己过得不顺心,便见不得别人也顺心。
阖府上下,可不是就属她这个表小姐最容易打压?自然要咬着她不放的。
“咱们眼前,安分才是最紧要的。”方云蕊道,“入女学的令牌虽拿到手了,可入学之前万一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来,说我不尊长辈,再让人家把牌子收回去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她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东西,所以格外珍重。
“奴婢省得。”海林叹了一声,是要忍着,不忍还能怎么办呢?
真撕破了脸对峙起来,她们这边又占不得什么便宜。
这边水声方起,铃兰阁的水声已经尽了,楚岚披着湿发坐在书房,支着二郎腿挑灯夜读。
他如今朝中事务繁忙,然而再忙,从他身上表露出来的也只有闲散。
青墨进来添茶,顺带看了眼屋里的炭盆,暗想这炭也太不经用了,将热茶放到楚岚手边之后,却没有即刻退下。
楚岚看的本也只是闲书,见他站着不走,问道:“有事要禀?”
“是。”青墨忙道,“今儿夫人派人来问,公子如今功名已尽得了,想迁哪处的院子?让奴问了公子,明日一早回个话过去。”
楚岚听着,不动声色,这恐怕是祖父的意思,否则他的母亲只盼着离他远些,哪里会想主动过问他这个?
本来这铃兰阁住着也甚不便宜,书房窄小、卧房也窄小,又时常晒不到太阳,的确是很不好的地方。
可是,墙上那个门才修出来不久,还没有怎么用过。
楚岚道:“冬日里迁居麻烦,等开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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