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齐离开屋中去了后院。
冯延宁来到荣国公府已有两刻时间了,只是他的马车还停在国公府外,他坐在马车上迟迟不敢上前叫门。
听说上回李氏是生生被赶出来的,可他也没有亲眼所见,并不知晓荣国公究竟气到了什么程度,今日还能不能允他这一见,若是怎么也不允,那他岂非失了大面子?
只是也不好一直等在此处,思前想后,冯延宁终究是下了马车,对门外的家丁道了一声:“下官冯延宁,求见国公爷,还请通传一下,行个方便。”
“不方便。”家丁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冯家的人都不便。”
冯延宁脸色变了变,稍想一番,又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塞到人手中,继续道:“这......还请行个方便。”
家丁却看也不看,把银子重新给他丢回去,嘲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冯延宁面色一白,这才不得已又从怀中摸出足足二两银子来,又交到那人手中,这次不免低声下气了些,道:“我实在是有要事要见国公爷,还请小兄弟行行好吧。”
家丁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看着他这才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行,你等着吧。”
没多时,冯延宁在府外求见的消息就传到了荣国公耳中。
“他来干什么?”荣国公有些不耐,本不想应的,但又想到自己上回把她媳妇赶了出去,做得那般不留体面,这次要是再对他闭门不见,确实有些过了。
那好歹是冯氏的娘家人。
“行吧,你让他来。”荣国公招呼了一声。
得到允准,冯延宁便提着自己许多的礼物,千恩万谢地进来了,一进荣寿堂便赶紧给荣国公拜了拜,道:“国公爷,上回实在是内子不懂事,惹了国公爷不悦,还请国公爷见谅见谅!”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荣国公当时就消了气,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此刻见冯延宁上来便是认错,一直绷着的神情多少和颜悦色了几分,道:“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冯延宁可算是松了口气。
见他还站着,荣国公就知道他还另外有事,便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也知道在我这儿端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冯延宁立马开了口,“这还是我家儿子那婚事......国公爷,我们家孩子是真心......”
话没说完,荣国公就抬手止住他,毫不犹豫道:“你们家的亲事我不会应,冯玉虎是个什么脾性我不知,只他有个那样的娘亲,这件事便绝无可能,你回吧。”
冯延宁被噎了个严严实实,他见荣国公态度坚决,便知自己是不好再劝了,否则惹恼了荣国公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刚要转身,冯延宁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道:“国公爷,您误会了,我是想给我家长子玉竹提亲的。”
“冯玉竹?”荣国公紧皱的眉头忽然一松,冯玉竹这孩子,他自然是有印象的,还知道他品性不错,至于这些年长成了如何一副性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正是!”冯延宁见荣国公犹豫,就知道这事儿有谱,别管是哪个儿子娶了,只要能和荣国公府攀上关系,那谁娶都成。
他进一步解释道:“玉竹那孩子,亲自来求了我,说想求娶府上的方云蕊为正妻,我实在推托不过,只能腆着脸来了。”
若是冯玉竹的话,那......荣国公看着冯延宁一脸心虚的模样,问道:“你两个儿子都想求娶?冯延宁,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国公爷真是冤枉我了!”冯延宁被荣国公这一威压,膝上一软竟然跪了下来,嘴上还不忘解释,“这件事我本来也是严词拒绝了的,骂他成何体统,可这孩子是个性子执拗的,非方姑娘不可,我也是为人父母,实在不忍看着儿子就这样错失了良人,这才......”
荣国公看着冯延宁那样子冷笑一声,问道:“那他可有什么身份?”
这......冯延宁顿时哑然,他今儿本就是来为冯玉虎提这门亲事,眼下完全是无计可施才换成了冯玉竹,冯玉竹他能有什么身份?他那秀才的榜何时放来着......
见冯延宁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荣国公终于不耐烦了。
“行了,你走吧,这亲事也不必再议了,我不会允!”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冯延宁也只能讪讪起身,只是他还未站稳,就有一个身影不管不顾闯入了荣寿堂中,对着荣国公就直挺挺跪了下来。
“国公爷!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方姑娘为妻,求您成全我吧!”
荣国公与冯延宁定睛一看,竟是冯玉竹。
多年不见,这个孩子除了身量高出许多,瘦了许多之外,其余和荣国公印象中的模样也并无什么差别,他本觉得十分亲切,只是想着此事不能轻易松口,才严厉道:“你既什么也不是,就无法求娶。”
“我考上秀才了!”冯玉竹道,“贡院今日才放的榜!国公爷,我考上了秀才,能不能求您将方姑娘许配给我?”
荣国公道:“此事当真?”
“当真!”冯玉竹忙应,“贡院门口现在还贴着我的名字呢!您可以让人去看!”
他既这样说,那就不必再看了,荣国公原本不悦的神色渐渐化开来,赞许地对着冯玉竹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当年我看中的孩子,岚儿当年十四考上秀才,你也才晚了两年,是可造之材!”
冯延宁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长子考上了秀才一事,正高兴地想上前一步拍拍长子的肩膀,却被冯玉竹不着痕迹避开了。
这父子二人的举动荣国公倒未曾在意,只看着冯玉竹问:“那你说说,你为何倾心我家表姑娘?”
冯玉竹未料到荣国公竟会问他这种事,面色微微红了,直言道:“腊八那日,我在相国寺,对方姑娘一见钟情。”
荣国公看着他,终于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婚事,我说了不算,你得问过云蕊的意思。”荣国公道,“今日你先回去,我找时机让你与她相看一番,这门亲事,她若愿意,我没什么话好说。”
冯玉竹顿时露出喜色,叩拜道:“多谢国公爷!”
荣国公看着他点了点头,复而又看向冯延宁,叹道:“行了,带着儿子回去罢,你也算是位好父亲了。”
得了荣国公赏识,冯延宁自然喜不自胜,唯冯玉竹嘴边的笑意淡了淡。
晚间吃饭的时候,方云蕊才得了从荣寿堂那边传来的消息,荣国公对人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索性让底下人给方云蕊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了,又道:“因为这个,国公爷说明日设宴,要请一些人去梅园赏梅,但也不过是个由头,主要是想请姑娘与那位冯家大郎见上一见,这门亲事答不答应,全看姑娘的意思。”
方云蕊讶异,“求娶我?冯家!?”
她听完了这人说的话,才知道之前荣国公竟然已为她挡了一门污糟的亲事,怪不得那晚楚岚同她说,要她不要着急婚事,他自有安排。
难道推了冯家二郎的婚事,这大郎就是他为她所找寻的好亲事吗?
方云蕊对这冯玉竹原本有几分好感,只因从冯家姐妹口中听闻他在继母威压之下过得很是不易,心生怜悯而已。
可他却生出求娶之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方云蕊对冯玉竹原本自然产生的那点好感便荡然无存了。
她怎么可能嫁给冯家的人?就看冯氏那副做派以及那日冯氏那嫂嫂的模样,就知道冯家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就知道楚岚靠不住,寻得的婚事竟然就是这般敷衍!
眼下荣寿堂的小厮毕竟还在这里站着,方云蕊不好驳了荣国公的面子,便好言好语道:“我知道了,明日的宴会我会去的,多谢国公爷费心。”
“姑娘客气了。”小厮得了准话,便也转身就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路,小厮又回头看了眼方云蕊所在这院落,他怎么觉得......这里和铃兰阁那么近呢?
这样的念头仅仅一瞬,随即小厮又想,国公府的安排不至于如此马虎,便当即没再多想,回去复命去了。
回到屋里,海林问:“这是楚岚少爷的意思?”
“八成是他了。”方云蕊道,还提前过来暗示她说他已有安排,不是楚岚又能是谁?
“可这冯家......”海林面色也不大好,难道楚岚少爷是觉得是自己母亲的娘家,即便将来嫁了也好照看?
方云蕊叹道:“只能先去见见了,回头再去与国公爷亲说,推了这门亲事罢。”
楚岚分明知道她这会儿只想着去女学读书,还给她添这份堵!一股莫名的怒意,或许还掺杂了什么别的情绪,方云蕊没能分辨得出,只知道污糟一团压在她的心头,令她怎么也无法开心起来。
她还站在门前,面前便是通着铃兰阁的竹径,正巧此时,楚岚不知从何处回来了,正要自她门前经过。
青墨早早就看见表小姐了,心中本来一阵松快,今日公子心情不佳,这么巧就遇见表小姐呢,每次见过了表小姐,公子这心情就能好上好几天。
他抬着头,眸子亮晶晶的往这边看来,只想方云蕊主动上前同楚岚说句话。
哪儿知方云蕊看见楚岚,却是不轻不重地瞪了楚岚一眼,好似气呼呼地回屋去了。
楚岚被她这一眼瞪得有些茫然。
第51章
天空放晴, 阳光落在雪上被折射过来有些刺眼,青墨眯了眯眼睛,再看那门口确实是没人了。
“公子, 表小姐方才是不是瞪了咱们一眼啊?”青墨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景象,这些日子了, 他何时见过这位甩过脸子?
楚岚未答, 凉飕飕的视线扫过青墨头顶,青墨就不敢再问了。
进了屋后,海林有些担忧地问方云蕊:“姑娘,刚刚会不会有些太放肆了?”
其实方云蕊也觉得自己方才瞪楚岚那一眼实在有些不好, 只是当着海林的面, 她自然不会就此败下阵来, 虽然心虚,也还是轻轻拍了拍海林道:“不怕。”
“明儿咱们真去赴宴?”海林又问。
“自然是真去, 国公爷那边的, 没办法推。”
天未亮时分,铃兰阁的灯就点了,楚岚照常出府当职, 只是走到门外,却见只有自己一辆马车。
他问了句:“祖父今日告假?”
门口的家丁道:“今日府上设宴, 老爷须留在府上。”
设宴?设什么宴?
楚岚看着灯下泠泠的冰雪, 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请的是些什么人?”
“各家都有,凡家中有待婚年纪男女的,都有。”
楚岚于是了然,祖父这是要给谁相看什么人罢?给谁呢?倘若是给楚苒, 祖父不会只字不同他提,三房只剩下楚玥, 楚玥还未及笄,应是不急才对......
一时之间,一丝猜测自楚岚心头掠起,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日方云蕊瞪他的那一眼来。
“哦。”楚岚拢紧了自己身上的外氅,上了马车。
青墨正打算驾车离开,却听身后楚岚吩咐了一句:“绕去后门。”
青墨微愣,“公子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没有。”楚岚道,他语气平平丝毫不见波动,“今日不去了。”
“啊?”青墨只觉得讶异,可又不敢多问,只能驾着马车先回去了。
天亮的时候,方云蕊自榻上懒懒起身,她昨儿一直惦记着今日还要赴宴,都没怎么睡好,精神也不佳,起身之后便着海林开始梳洗了。
多少是国公爷亲自安排的,还是专为方云蕊安排的,海林便不自觉在意起来,问:“今日姑娘穿什么?”
方云蕊想了想,道:“和平常一样,静雅一些,否则今日隆重去了,谁也知道今儿国公府为何会有这一场宴了。”
她描了很清淡的妆容,几笔便加深了她的美色,如今她已不需再如往日那般藏着掖着了。
“多备一个手炉拿着。”方云蕊道,“说是赏梅,说不好在园子里会冷。”
“是,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海林笑了笑,给方云蕊把披风穿戴好了。
晌午的时候,方云蕊便去了梅园那边,有些事真是很好笑,她常年在这府上住着,可这府里的美景她什么也没看过,夏日没看过荷花、秋日没看过桂子,冬日自然也没有来赏过梅。
今年却把这三样全都看了。
因着是国公府宴请,前来赴宴的公子小姐不在少数,荣国公设宴很是随意,不会设置那么多的规矩章程,只要不乱了礼数,皆可随意了。方云蕊还是那样,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不过今日有楚玥与她一起,她这心里便有了底。
谁知她刚进了园子,就见楚玥身边的女使过来对她道:“表姑娘,我们姑娘今儿实在来不了了,着奴婢来跟您说一声,还说您要是不愿意赴宴直接走就是了,等回头她去跟国公爷说。”
方云蕊面色微滞,今日这宴会她自然是不能走的,可本来就打算与楚玥一起,她这心里也好有个底,谁知楚玥竟来不了了。
“为何来不了?”方云蕊急急追问了一句,“要不...我去看看她?”
“这倒是不必了。”女使面露难堪,“就是女子的那事,表姑娘也不必担忧。”
方云蕊愣了愣,瞬间懂了,楚玥这是来了葵水,不便过来了。
往日她与楚玥虽然无话不谈,但对于这种事,双方却是心照不宣地缄口不言,以致方云蕊也不知道楚玥具体是在什么日子。
“好,我知道了,那你回去罢。”方云蕊送走了女使,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她今日穿着身藕色袖袄,淡然温柔的颜色将她衬得十分娴静姝丽,少女身姿亭亭玉立,光是站着就足以引人注目。
本来这些日子,她坚持挺直自己的身板来,不再下意识躲避别人的视线,她做得足够好足够周到了,可一对上这许多的外人、她以前从不曾说过话的这些人,那种心虚的感觉又油然而生。
方云蕊孤零零站在原地,一时真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她此刻甚至开始怀疑,她之前做得那样好,难道是因为有楚玥在她身边吗?那她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抬起头来吗?
方云蕊粗略地打量了一眼梅园,小辈们一处说话,自然要有长辈看着的,只是楚家这边的长辈只有冯氏在,大夫人定然是不会出席这种场面的。
楚苒就站在与冯氏不远的地方,和几个小娘子聊得热火朝天,这些场面于他们来说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他们各自都是常相见的熟人,唯有她谁也不认识,也不晓得要如何称呼对方。
就在方云蕊快要生出退缩之意,想要从这里逃离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方姑娘。”冯玉竹走上前来,微作一礼,“在下冯玉竹,幸会方姑娘。”
方云蕊皱了下眉,她转头看见一张清隽干净的脸,少年人的模样,眸中似是流淌着几分笑意,站在她一步开外。
他就是冯玉竹,是那个来提亲的人,方云蕊浅打量了他一眼,确信了自己在相国寺确实没有注意到他。
“幸会。”方云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忐忑地念了一下这两个字,她从没有跟外男说过话,更不知道要说什么,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楚玥在这里的话该有多好,可她始终是一个人。
她的无措被冯玉竹看在眼中,冯玉竹主动解围:“我之前从不曾来府上,对这梅园的景致并不熟悉,能烦请方姑娘为我引一段路吗?”
方云蕊知道冯玉竹这是在找话与她搭,可她对这梅园也不怎么熟悉,随意走了一通要是正好遇上那景致不好的地方,岂不是不妙......
只是人家来问,她自然没法不应,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
她生得容色貌美,比之前几个月又长开了不少,且不知为何,她身上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旖旎风情,饶是她冷冷淡淡,可就是觉得她眉眼间处处藏情。
这种感觉,冯玉竹从未在其他姑娘身上看到过,他的目光几乎要舍不得离开方云蕊了,心口悸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直至人向前都走出一段路了,他才恍然觉悟着跟了上去。
“这姓冯的今日转了性了?你们何曾见过他主动上前跟哪个姑娘搭话过?”目睹了此间一切的人笑称一句。
有人附和,“可那姑娘长得又确实令人心痒。”
分明没有做出任何表情来,可就是觉得她动人无比,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与她说话,再拢紧她的手指尖,一寸寸抓紧在自己手心里。
荣国公亲自设宴,他自然不会不来,他就是想亲自看看,这云蕊丫头与冯家玉竹究竟能不能成,好一个一见钟情,他记得自己当年与妻子,本也是一见钟情的。
这四个字让荣国公情不自禁对冯玉竹生出几分偏向来,潜意识便希望这二人能终成眷属。
“祖父在看什么?”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自荣国公背后响起,荣国公诧异回头,眼前好似被晃了一下。
只见楚岚鹤衣厚氅,从头到尾是纤尘不染,冷峭的眉目宛如仙人垂笔,谁人见了都要叹一句无愧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
“你怎么来了?”荣国公的怔愣仅是一瞬,伸手招呼楚岚坐下,随手一指便是方云蕊所在,“你看,冯家上门求娶,你觉得这二人如何?”
“不如何。”楚玥几乎是脱口而出。
荣国公头回见他这般率性,言语中好似夹杂着情绪,可再看孙儿的脸上又是淡然得十分寻常,又似乎并无不妥。
“你觉得不好?”
楚岚看了一眼便不去再看,可只单单一眼,他便瞧见方云蕊站在一株梅树下,她本并未笑得灿然,只是那抹疏离的微笑仿佛在他眼前似的,无限地放大开来,耳畔好似又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楚岚的指骨禁不住弯起,一点点拢进袖中,指尖泛着微微的白。
“冯家家世太差,不匹。”他诉说了一句,眼神却并未去看荣国公。
荣国公喟叹一声,道:“我自然知道他家不好,只是这孩子说他喜欢云蕊,我便想问问云蕊丫头的意思,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再说。”
“她同意了?”楚岚追着问了一句。
他向来说话都是慢条斯理,从来没有追问过什么,好似不论什么都无法拂乱他的心神一般。
“说不好。”荣国公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我瞧他们俩聊得挺好的,有年纪相当。”
最后那几个字,又迫得楚岚回过头,往方才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方云蕊并没有笑,反倒是那个冯玉竹笑得实在有些刺眼。
年纪相当?不过是她十四将十五,冯家的十六罢了,能有多相宜。
再相宜,那家世也还是差。
直觉之中,方云蕊觉得好似有人在看自己,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抬头,轻而易举就对上一双宛如黑玉似的眸子。
方云蕊一怔,心跳因这一眼漏了半拍——楚岚穿起白色来,竟这般好看。
第52章
这世上若说有一人能令方云蕊失神, 方云蕊恐怕只能想到楚岚,她迎上那道目光,怔然着没有及时移开。
“你在看什么?”冯玉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荣国公,以及......那位是国公府那个探花郎长孙罢?
冯玉竹听说过他, 都说他十五岁就离开了楚家自去游学了, 所以他的书都不是在京城读的,今年第一年回来,就中了探花,何等天纵奇才?
今年廷试放榜之后, 冯玉竹便立了楚岚为自己的目标, 楚岚二十一岁已是三元及第, 那他为何不可?他今已是秀才了,距离二十一岁还有五年......这五年......
他也要做和楚岚一般, 能令京城女子都痴迷的探花郎。
猛然之间, 冯玉竹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去看方云蕊,却见方云蕊早已收回了目光, 神情中透着几许百无聊赖。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愣神太久了。
知道是自己失态, 冯玉竹倒也不急着掩饰, 反而坦然道:“那位可是楚岚?他年纪轻轻就已是探花,我很羡慕他。”
方云蕊点了点头,从这句话中她听出一些冯玉竹的真情实感来,对这些细微的情绪, 她一直是很敏感的,笃定了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
“能如他那般的没有几个, 你已是秀才,已很好了。”她意思着劝慰了对方一句,可听在冯玉竹耳中已是另一重意思了。
“你知道我?”冯玉竹有些惊喜,到底是少年郎,就算平素端得再沉稳寡言,可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还是会不免露拙,“你打听过我是吗?你对我也有意吗?”
方云蕊听他说“也有”,也有吗?
她微微怔然,冯玉竹不是表哥塞过来的人吗?之前都未说上一句话,怎会对她有意?
“你对我有意?”方云蕊迎着冯玉竹灼热的视线看了过去,她的神情实在太过纯然,娇美姝丽的容颜晃得冯玉竹呼吸一轻。
他才知道自己在荣国公面前说过的那番话,恐怕没有传到她面前去。
于是他正经了神色,十分郑重道:“是,那日在相国寺,我对方姑娘一见钟情,本不敢贸然提亲,只因中了秀才,也算有了一点交代,这才斗胆让家父一试。”
方云蕊在冯玉竹的这番话中,渐渐地放松下来,冯玉竹喜欢她,素来喜欢她的人,就不会害她,不会存不良之心的。
方才她与冯玉竹一道走了这一路,她虽都没说什么话,都是冯玉竹在说,可相处下来一直让她觉得很舒服,并未有什么不适。
他既没有假作正经,实则探究打量她,也没有说一些令她心生反感的话。
甚至于他看着她时的眼神,都是纯良的,这些感觉都令方云蕊不再惧怕他。
“你竟喜欢我。”方云蕊愣愣又说了一句,那她不好太过直接,伤了人家的心了,若她喜欢一个人,爱而不得被人家冷冷驳回,她怕是会回家哭上好久的。
于是方云蕊斟酌着用语:“可我现在还不大了解你,现在谈婚事,我觉得还太快了。”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还没及笄呢。”
她这样软和的态度令冯玉竹心底生出一股狂喜,她竟没有直接拒绝,她口吻带着商量,那就说明她对他也并非是无意的!
“这些不急!”冯玉竹忙道,“我们可以先定下婚约,后再成亲,看你的意思。”
唉,她不是这个意思。
方云蕊有些苦恼,可她对上少年赤城的眸子,实在说不出狠心的话来。
她这一生,最崇尚的便是男女之间纯然的恋慕之情,就像她的爹娘,那可当真是琴瑟和鸣、比翼双飞,方云蕊从自己的双亲身上窥见了恋慕的美好,她不忍破坏冯玉竹的这份恋慕,想轻声细语地解决掉它,更不想这件事在冯玉竹心里留下个砍。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找寻着别的缘由。
“那个,开春我还要去女学,恐怕不便。”方云蕊道。
她这句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真的只是想表达一句不便而已,可冯玉竹的脸色却蓦然变了。
“女学?”冯玉竹看着她,喉间一哽,他知道女学是做什么用的,拿到皇后令牌的女子能因此嫁得好一些,她其实是想高嫁的?
“你嫌我门第低?嫌我只是个秀才,是吗?”冯玉竹看着她追问了两句,朝她逼近一步。
方云蕊一怔,“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目光相接之时,方云蕊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惧意,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到了冯氏被二爷殴打这件事,吓得脸色都变了,直直后退了一步。
冯玉竹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态,忙直起身来道歉:“抱歉,抱歉,我想太多了,你别见怪。”
方云蕊很快摇了摇头,她已经想走了,她不想再和这个人继续待在一起了。
可她往前走了两步,这人竟敢上来拦她!
冯玉竹挡着她的去路,满眼急切地解释:“我真的是一时忘乎所以,是我出言不逊,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方云蕊叫了一声,她就是突然觉得害怕。
“你不生气,你为何不看我?”冯玉竹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朝着方云蕊靠了过去,才朝前走了一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然。
“小孩。”
冯玉竹的脚步猛地顿住。
楚岚闲庭信步而来,神情透着懒散,他很快走到这二人之间,不着痕迹将方云蕊挡在了自己身后。
“祖父找她有事,失陪。”
他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带走了方云蕊,冯玉竹甚至还怔在原地,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小孩?楚岚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正式的称谓,方才甚至没有直视过他,他的轻视溢于言表,可方云蕊难道不是与自己同龄吗?为何他们一起时的样子......
冯玉竹猛然回身,目光刺着那两道向花影深处行去的背影,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今日是个晴朗日子,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冷。
方云蕊脚步极快地跟在楚岚身后,生怕自己被落下了似的,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她才飞快地叫了一声:“表哥。”
楚岚竟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方云蕊抬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既然不喜,为何不直接拒绝?”楚岚问她。
方云蕊听见楚岚这么问,突然又想起自己的糟心,颇有些阴阳道:“因着是表哥给相看的婚事,不敢轻易拒绝。”
楚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了昨日自己为何受她瞪了一眼。
“不是我安排的。”楚岚道,“是冯家自己来提亲,祖父对冯玉竹印象不错,便留下相看了。”
方云蕊卷了下舌尖,才知是自己误会了楚岚,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他说他喜欢我。”方云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