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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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寿堂中,楚岚整理着残局,慢条斯理道:“为这种人生气,祖父不值当。”
荣国公冷哼一声,他年轻时在军营里从底层做起,什么腌臜话没有听过?身居国公之位后是养尊处优了不少年头,可这不代表他脾气好。
“冯氏这娘家实在差劲。”荣国公道,“你去告诉他们,以后不必来了,冯氏若再想见娘家人,让她自己去冯家见。”
楚岚应了一声。
松英堂冯氏一直等着李氏的消息,哪儿成想消息没等到,听闻李氏带着儿子叫上了冯家的人直接上马车了。
冯氏一愣,这是应下了,迫不及待回去准备了不成?
她大着肚子,又是雪天,自然不会亲自追出去问,便打发了庆心去问。
姑娘院子里,冯玉莲和冯玉敏带着喜儿走了,方云蕊便与楚玥合计着要回去。
过了会儿,庆心带回了消息,如实对冯氏说了方才在荣寿堂的情况,才道:“看嫂夫人好像气得不轻呢,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奴婢去的时候,她就故意等在门口。”
“......她这是等我去给她赔不是呢。”冯氏冷笑一声,“不中用的东西,想走就让她走呗,有本事这辈子再也别登我的门。”
她又不会有巴巴求着冯家那一日,为何要去讨李氏的好呢?
只是今日看来,冯氏发觉公爹对方云蕊那个小妮子竟这般看重,一听说是做妾,竟不由分说就给轰出来了。
冯氏想着为了在公爹面前的脸面,她今日都不能去送李氏。
“方才......奴婢还见着少爷了。”庆心有些吞吞吐吐的。
冯氏不悦道:“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他怎么了?”
“少爷带了话来,国公爷说,今后冯家的人不必登门来了,若是夫人想......想见娘家人,就自己到冯家去。”
冯氏变了脸色,这到底是她的娘家人,在自己这儿受人白眼也就算了,公爹竟也没给面子,直接就要和那边断了。
冯氏不悦起来,这公爹也太不把冯家当回事了。
天色有些擦黑了,方云蕊和楚玥互相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居所走。
“没想到这雪下起来就没完了。”楚玥叹道,“早知如此,雪刚下起来的时候咱们就应该走。”
方云蕊道:“今日那个喜儿,我瞧着很是可怜,看着她好似看着自己一般。”
楚玥看了方云蕊一眼,道:“别人家的事是可怜不过来的,你今儿不是已经给了她许多糕饼了吗?”
两人正说着话,风雪之中,方云蕊突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瞳孔骤缩,连身板都下意识直了起来,对楚玥道:“啊,前面就是岔路了,你回梅雪堂罢,今儿雪大,咱们就不走原来的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浅浅推了楚玥一把,只愿楚玥不要瞧见楚岚。
往常她们两个都会往朝晖堂的方向再多走一段,说些体己话再各自回家,楚玥看了看今日的雪,也不做他想,戴着兜帽顶着风雪转身回去了。
见她走远,方云蕊才松了口气,看着四下无人才走向林子里。
楚岚果真在那儿,一身乌黑大氅将他周身遮得严严实实,矜贵袭人。
“表哥。”方云蕊上前道。
她的手炉早就冷掉了,在松英堂那边一直没有吭声换里面的水,而今抱着出来走了这一段路,一双手俱冻得通红。
楚岚垂目看她一眼,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她。
方云蕊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了。
“冯玉虎,是如何招惹上的。”楚岚往前走,方云蕊便只能在旁随着步子,他问话的语气平静异常,都听不出是个问句。
方云蕊道:“腊八那日,去相国寺,正好遇上了。”
楚岚便有所了然,就那么一面,便让冯家动了心思,还是纳她为妾,何等的美貌,给她引来的全是祸患。
想起方才祖父险些就应下了她与冯家的婚事,想起她到底不是府上的姑娘,旁人看顾得都没有那么细致,若他不是提前收到祖母托付,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她。
现今她这小身板,伶仃飘落到了何处都不知道。
就连他,就算受到祖母托付,也没有做到爱重她,毕竟他对楚家没什么感情,自然也不可能待这个楚家的表小姐有多好。
甚至于一开始,他都并未想要履行祖母所托,因为方云蕊于他来说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不堪花费什么心思。
一切都只在他查到小姑娘所受的苦难都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之后,他才开始出现了下意识的回护。楚家自己的不堪自己消受便可,实在不该波及外人。
而今,他的母亲竟还妄图往她身上施加苦难。
想起冯氏,想起李氏和那冯玉虎,楚岚的眸色又肃冷起来,方云蕊的事,他已非管不可了。
“婚姻之事,你不必心急。”楚岚道,他说话的声音清悦又动听,教方云蕊忍不住抬眸去注视着他。
“我已有所安排,你只管进了女学,安心读书便是。”
他这话说得肯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安心无比。
方云蕊有些莫名,怎么突然提及她的婚事来?楚岚这意思,是已经为她寻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她看着楚岚,在嫁娶这种事上,她实在不确定楚岚是可靠还是不可靠,只是眼下,她也只有乖乖应声的份。
“我知道了,表哥。”
进了女学,把玉牌拿到才是她的正事,其余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到铃兰阁的时候, 雪忽然停了,虽刚下过雪,但天气很晴朗, 抬头尚能看见朗月繁星。
方云蕊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雪夜,一时只顾着抬头张望, 忘了看脚下的路, 雪被踩得很硬,又硬又滑,碰巧她踩到了一块冰上,整个人就向后一倒。
一只手适时地揽在她腰间, 让她没有往下坠去, 那双望着满天繁星的眼睛便稍稍偏移, 落在了眉眼疏离的探花郎身上。
这人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数次, 方云蕊脑中下意识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迄今为止,那些荒唐旖旎都像是梦一场,仿佛她与楚岚从一开始就是这般疏离。
方云蕊忙借力站直了身子, 无形之中退开半步道谢:“多谢表哥。”
楚岚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很有趣, 自从上次他告诉她, 与人说话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样对方才会知道你真实的意愿。
他是这么教的,没有错,可没想到这话被她记得如此牢靠, 从那以后与人说话,当真是丝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就连此刻, 寻常女儿家多少都会透出几分娇羞之态来,或低着头、或移开视线,总归是与男子有了接触,自己又落了窘态,可方云蕊照旧是避也不避,一双乌俏含水的眸子款款注视着他。
可楚岚觉得,她这个样子反倒让人心痒。
分明是她不知羞赧,双目却尽是纯良模样,清澈得能望见她眼底的星辉。
“回去罢。”两人站在那道灯影之下,楚岚开口打断了这样的对视,忽然觉得眼下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方云蕊自然不会忘记,那次她从家宴离开遇蛇之后,她便是和楚岚一道回来,也是站在这盏灯下渐渐分别的。不知为何,她对楚岚的态度总是很奇怪,一开始总是希望不要遇上他,不要靠近他,就算遇上了楚岚也不要过来跟她说话。
可是一旦站到了一起,要分别时总是楚岚利落干净,她却开始依依不舍。
她想,她与楚岚的这段关系也自是如此,沉沦到最后,放不下的那个只会是她。
“嗯。”方云蕊应了一声,撤回自己的目光进了院子,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忘掉楚岚,以前的一切都是要忘掉的,她不该记得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方云蕊的居所只有她和海林两个人,之前老夫人在的时候不是没有提议过给她这边派两个丫鬟过来,都被方云蕊拒绝了,一是怕麻烦、二是怕生。
人少了自然就会衍生出许多麻烦事,譬如冬日里她和海林都出去了,屋里就没个烧炭盆的,这边又晒不到太阳,阴冷阴冷的。
海林正摆弄着炭盆,叹了一声:“上回买的银丝碳又用完了,姑娘咱们还买吗?”
方云蕊问:“这些日子那边有没有送碳过来?”
“送是送了。”海林顿了顿,“只是不多,也就只够两三日的用了。”
方云蕊叹了口气,国公府的碳是每旬送一次,以前送的是银丝碳,她这边的份例尚且刚刚够用完,一点富余都没有的,现在不是银丝碳了,自然更加不够用。
若是自己买碳,银钱的确是够的,可她还要额外攒去女学的要用的银子呢,一算下来根本不够用。
两个人过日子,方云蕊积攒下多少银钱海林是最有数的,她自然知道姑娘留着傍身的钱并没有多少,何况还要另外攒一份嫁妆出来?
国公府已经留她们给了口饭吃,又供了学堂,实在没有道理连她那份嫁妆也出了。
说到底,这碳是买还是不买呢?方云蕊思忖着,买了这几日自会过得舒服些,可是入学之后势必会受到影响,她毕竟不是国公府的人,难保出去之后府上的人还会惦记着给她送钱花。
不买,这天气连个炭盆都不烧,恐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方云蕊看着房里燃着的火盆,道:“不能再花钱了,明日去跟厨房那边要要看罢。”
一时之间,方云蕊有些后悔,上次楚岚说让她想用钱的时候直接问他要,她当时为何要拒绝呢?倘若答应下来,眼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然而这一瞬的后悔也很快便消散了,她自己心里很是清楚,她总不能这一辈子都靠着楚岚。
屋里熄了灯,方云蕊怀着重重心事睡了过去,这夜她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夏夜,她身上穿着那件单薄如蝉翼的纱衣,爬着竹节梯子攀上了那面墙。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走进书房,之后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
方云蕊摇着头,用力阻止着自己的行径,可梦中的自己还是一步一步朝那人走了过去,口齿清晰地吐露道:“表哥,我想要些钱花。”
男人便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
这夜方云蕊睡得并不安稳。
从国公府回去之后,李氏便同冯家主君冯延宁大闹了一场,她是个嗓门大的,叫得恨不得让冯家上下全知晓了。
“行了!”冯延宁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一脸头疼样,看着李氏无奈道,“你喊什么?人家是国公府,那是你想攀亲便能攀亲的吗?”
“不想攀亲不会好好说啊!他们还是高门权贵,竟然将我轰出来!再说我是跟他们家攀亲吗?我那是见小虎喜欢,好声好气去给小虎讨那个姓方的表小姐而已!那就不是他们家的人!”李氏喊道,“还有你那个好妹妹,可真是个好妹妹啊,明明知道我被轰出来了,竟连一面都不来见我!打发一个丫鬟女使来见我,那脸还拉那么长!”
“她不是大着肚子吗?”冯延宁连声叹气,“再说她要是因为你摔着了,落了胎,这份罪过你能担当得起吗?”
“冯延宁!”李氏瞪着他大叫起来,“我说你现在是处处维护着外人是吧?你媳妇儿在外面受了委屈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中意人家的姑娘连个婚事都没说成你知不知道?成天到晚的你除了叹气还会干什么?这些年家里这些阴司都是靠我在走动着,若不是我去你妹妹面前点头哈腰,你今年的升官令能那么快就下来吗?”
面对李氏的指指点点,冯延宁也只是耷拉着脑袋坐在原地,等妻子发泄完了,才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李氏道:“自然是去把这件事圆回来,我在荣国公面前失了脸面,你就去他面前给我把脸面找回来!方云蕊这小妮子,咱们家是一定要的!”
“这怎么可能?”冯延宁一脸苦相,“人家都赶你出来了,怎么可能会让我再进去?”
“那我不管!”李氏蛮横道,“反正这么些年,小虎的事都是我操心着,这婚姻大事,你必须给儿子办下来!不是我说你冯延宁,你也不想想,咱们要是和国公府攀上了亲家,那以后有多少受用不尽的地方?”
冯延宁叹了口气,只得松了口道:“下次休沐日,我再去看看罢。”
听到了这个答复李氏才算满意,张口唤了坐在外堂的冯玉虎去睡觉了。
冯延宁重重叹了声气,眉头紧锁坐在房中。
“父亲。”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冯延宁抬了头,看见来人笑了笑。
“玉竹,你怎么来了?”
冯玉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国公府不允,是因为二弟说了他们想讨人家做妾。”
冯延宁一愣,这才了然了,怪不得李氏是被当众轰了出来呢!她她她,她是有多大的脸呐?敢去国公府要人做妾?!
“你怎么知道?”冯延宁看了眼长子。
冯玉竹道:“孩儿今日同去了国公府,听回来的下人说的。”
冯延宁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他说着挥了挥手,一脸疲态,李氏动不动就拿他今年升官这件事说嘴,可她一个妇人岂能知晓,他这升官后的位置也难做,处处都得巴结人。
“父亲!”冯玉竹再度开口,突然跪了下来。
冯延宁被他这一跪弄得一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冯玉竹道:“父亲,孩儿已有意中人了,想求父亲为孩儿做主,前去提亲。”
冯延宁愣了愣,这兄弟俩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看上别家姑娘了?
冯延宁沉吟一声,国公府那边横竖是要再去一次的,哪怕不说定这门亲事,也须得冰释前嫌才行,到时候若是成了,国公府这边恐怕还会要不少的聘礼。
“玉竹啊......”冯延宁打着哈哈道,“这,你弟弟的婚事还在商谈,你这事就先放放,等把小虎的婚事办成了,再给你说亲,如何啊?”
冯玉竹跪直了身子,道:“可是父亲,我才是长子。”
既是长子,哪里有让弟弟先他成婚的道理?
冯延宁面上的笑意僵了僵,看着冯玉竹道:“你是长子,难道就不能让着弟弟吗?这种婚事急不来的,要慢慢商议着才有结果,你急什么?”
“父亲!我是嫡长子!”冯玉竹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他今年已十六岁,早就褪去了稚嫩模样,长出少年人的英姿来,两相对峙着,竟叫冯延宁心中有些发虚。
“母亲去前,您分明答应过她,会替我好好掌眼一门婚事!”
“唉,你说就说吧,提你娘干什么。”冯延宁连声叹气,“行吧,那你就说一说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论是谁,父亲都会答应吗?”冯玉竹道。
不知为何,冯延宁被这么一问,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异样来。
“你先说,是谁?”冯延宁追问。
冯玉竹字正腔圆答道:“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方云蕊,我冯玉竹愿娶她为正妻!”

一个两个的, 都吵着闹着要娶那个什么表小姐方氏,怎么那方氏是什么祸世妖姬不成?
冯延宁顿时沉下脸来,他居高临下看着长子, 质问道:“是不是她存心勾引你们?”
冯玉竹一愣,不知自己好端端求娶, 为何父亲忽然来了这样一句?只是这“勾引”二字, 说得未免太难听了。
“绝没有!”冯玉竹道,“我与弟弟都是在相国寺偶遇的她,她并未上前跟我们说过话。”
听了长子的解释,冯延宁狐疑的眼神渐渐消了, 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 为何你兄弟二人同时看上一女子?这女子就是许给了谁, 这家里也会不得安宁。这样的事,我凭什么要答应?”
他方才对上李氏时的模样可谓唯唯诺诺, 转眼对上自己的长子反倒顺顺利利铺展出威严来。
“父亲明鉴!”冯玉竹眉眼一沉, 跪直了身子恳切道,“弟弟根本不是喜欢她,只是被母亲撺掇着要她而已!”
“啪”一巴掌, 随着这句话落在冯玉竹脸上。
“你敢妄议你的母亲?”冯延宁厉声骂了一句。
冯玉竹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前一黑,却没有因此倒下去, 他跪得□□, 少年人的身骨又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还要分辩:“本来就是!母亲要她,不过是看她容易得,想和国公府结亲罢了!既然只是想结亲, 那为何娶她的人不能是我?至少我是真心想娶她的!”
这个素来乖巧的长子,竟然能在他面前反驳出这么些话来, 看来是当真喜欢人家的姑娘了。
冯延宁冷笑一声,却是无话,因为冯玉竹三言两语,的确说中了李氏的心事,他想,就连冯玉竹都能看出李氏在想什么,难道国公府的人会看不出吗?
什么祸患女子,这要是娶到家里头来,还不反了天了?
“此事绝无可能!”冯延宁道。
“父亲!”冯玉竹有些急了,“您为何总是偏袒弟弟!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母亲吗?”
“混账!”冯延宁作势又要再打,却见冯玉竹避也不避,伸出去的手终究是慢了下来,他看着冯玉竹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国公府的这条线,我不会给你搭,也不会给你弟弟搭。”
“为...为什么?”冯玉竹俨然不信。
“为什么?”冯延宁冷着脸道,“因为人家看不上我们!你们一个两个的又不是什么出息人物,凭什么到人家跟前去提亲?你给我滚出去读书!这次贡院放榜你若榜上无名,我先打折你一条腿!”
“小小年纪想什么亲事。”
冯玉竹从屋里出来时,仍听见父亲在屋里念叨谩骂着,他心绪淤塞难开,可心性却愈发坚定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秀才之名,无论如何都要娶到自己的钟情女子。
然后早日做官,从这恶心的冯家分离出去,和她一辈子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
“马上就要过年了!”
梅雪堂的姑娘院子里,楚玥试了自己一件又一件的新衣裳,穿给方云蕊看,高兴地问:“我阿姐的婚期也要近了,你帮我看看,那天我穿哪一件?”
方云蕊有些心不在焉,她随手指了楚玥身上这件,道:“这件就很好。”
“是吧!我也觉得这件好!”楚玥丝毫没有发觉方云蕊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只顾着高高兴兴把自己的衣服又收了回去。
“婚期在哪一日啊?”方云蕊问。
楚玥道:“廿九,那日全府的都会参与,你来梅雪堂和我一起吧。”
“廿九?”方云蕊算着日子,惊讶道,“那不是在年前就嫁了?大姐姐今年不与我们一起过年了吗?”
楚玥点点头,“估计是的,不过回门那日也能回来的,到时候就能再见,顺便听听新姐夫家究竟好不好。”
方云蕊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周遭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她与楚姒不算亲近,就算这些日子她与楚玥关系变得好了,可楚姒忙着学为人妇之后的那些东西,很少和她们一起说话了。
可就算关系不亲近,那也是她在国公府看了三年的大姐姐,如今她要嫁了,方云蕊直觉不舍。
“唉。”楚玥突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双喜临门呢。”
“什么双喜临门?”方云蕊不解,“你又听到什么消息?”
“不是什么大事,我哥今年参加贡院的考试,若榜上有名,那他就是秀才了!日后也不必日日被我娘骂无用。”楚玥道,“你知道吗?我爹这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
方云蕊知道国公爷和老夫人成亲定下来的时候,家中已薄有资产,三个儿子都没有受过什么苦,属于是蜜罐里泡大的,不知上进也是常事。
“秀才很难考吗?”方云蕊问。
楚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人人都说很难,不过长兄却是十四那年刚出府读书就中了的。”
楚岚十四便是秀才了?方云蕊讶异,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他那样天资非凡的,探花都能不用功读书轻易考上了,何况是个秀才?
“什么时候放榜呀?”方云蕊问。
“也就是后日!到时候我娘定是会亲去看的,我拉你一起去看!”
方云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呢,一时心动,点头应下了。
放榜之日,梅雪堂特地雇了辆十分低调的马车,跟在了楚平后头。柳氏背着儿子跟着去看榜,方云蕊和楚玥也在马车上。
好不容易打压,那庶子楚江滚去军营了,这个时候楚平若再不上进,何时能撑起三房的天来?柳氏对自己薄情寡义的丈夫早就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那二房的楚岚,十四便是秀才,二十一岁探花,这都出息成什么样子了,她不奢求楚平能与之比肩,就是实在也不能太差了。
三人坐在马车上,跟在楚平后头,在贡院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马车。
柳氏正瞧着楚平的动静,却见楚平只看了两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柳氏一愣,“他,他这是要去哪儿?”
本来还以为楚平是见了什么熟人上前打招呼的,谁承想走了之后就没见他再回来过,等柳氏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孽障定然是跟着刘家那小子去鬼混了!”柳氏气得脸色发白,看了眼楚玥道,“你去瞧瞧你哥究竟考没考上。”
因着是秀才,且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站在贡院前看的人并不是很多,楚玥拉着方云蕊一道去了,在那为数不多的两排名字里开始寻找起楚平的所在。
方云蕊也细细帮着找,直到在第二排看见三个字后她微微一愣——冯玉竹?这人,不就是冯家那个什么没了亲娘的嫡子吗?
听说他在家里过得并不如意,多受继母打压,方云蕊虽不认识他,却也实实在在为冯玉竹考上秀才这件事高兴了一把。
这一旦成了秀才,那就是有身份的人了,以后再做什么,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没着没落的。
“云蕊,我找了半天,没看见我哥的名字,你看见了吗?”楚玥这时问她。
方云蕊摇了摇头,“我没看见,看了两遍也没有,看来是真没有了。”
楚玥吐了吐舌头,道:“我娘这真是要气死了,我哥今年都是第三回 考秀才了,你说他是真的蠢笨如猪,还是对学习不上心呢?”
方云蕊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没见过秀才的考卷是怎么样的,就也难以评价高低。
“那咱们回去罢。”方云蕊道,心中默默想着,三房是没法双喜临门咯。
同样的消息也传去了冯家,冯玉竹托自己的小厮去看,他等在自己的书房里,焦灼得来回踱着步子。
也不知道事情成了没有......
终于,小厮雀跃地从外面跑进来,高兴道:“公子!考上啦!有你的名字,第二排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
冯玉竹听见这个,心才顿时放了下来。
今日休沐,他依稀记得上回父亲说等下次休沐就去国公府拜见,下午的时候父亲刚出了门,距离此时还不过一刻。
现在追还来得及!
冯玉竹忙道:“你快去备马车!咱们去荣国公府!”
小厮哪里不知道公子的心思,连忙出了门笑着道:“是!是!”
冯玉竹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出去,他正要回屋换一件衣服去,就听那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便听见一声威严的“跪下”!
是李氏。
冯玉竹面上的喜色瞬间被冲淡,他立刻来到院子里,便看见自己的小厮正被两人摁倒在地,而李氏则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笑着看他。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冯玉竹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捏了下,道:“只是出去一趟,母亲。”
“出去一趟?”李氏笑了笑,“我看不是出去一趟,是要去荣国公府罢?”
冯玉竹一怔,李氏怎会知道此事?难道是父亲?
“你爹早就把你那点心思告诉我了。”李氏眼神不屑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今日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出冯家的门!”
一时之间,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好似在此刻迸发出来,冯玉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是她占了自己母亲的位置,是她的儿子分去了父亲的宠爱,也是她处处打压他不让他好好读书,他能考上秀才是多么的不易!
现在她又要来挡他的姻缘路。
“为什么!”冯玉竹冷声道,“你不过是想和荣国公府搭个线不是么?那这个人是我又能怎样?我娶她和弟弟娶有什么分别!?”
“你娶?”李氏嗤了一声,“你和我们冯家是一条心么?不如趁早告诉你,玉竹啊,小虎才是这个家的嫡子,唯一的嫡子,你明白么?”
将来分家产的时候,那也只有小虎有资格分得,冯玉竹凭什么?
李氏就是要打压他,她恨不得赶紧将这个别人家的孽障赶出冯家去,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样才不会干扰冯家以后的日子。
“不可能。”冯玉竹却道,“这冯家的家产,有一半都是我娘的嫁妆换来的,你们想私吞,绝无可能!”
“你个小贱种!”李氏徒然变了脸色,指挥家丁道,“你们给我看好了他!若是让他今日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你放开小青!”冯玉竹喝道。
李氏看他不过是强弩之末,院门和大门都被她堵得死死的,他还能到哪里去?便挥了挥手,让摁压住小青的人起开了。
冯玉竹面色变了变,瞪着李氏的背影直到离开,才转身进了屋。
“公子,这可怎么办啊?”小青连声叹气,却见冯玉竹丝毫不见萎靡,反而从柜子里拿出一身修身的劲衣换上了。
“公子......”小青不明所以。
“你忘了?”冯玉竹快速换好衣服,道,“咱们之前是怎么躲开她的耳目去外面上学的?”
小青先是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道:“噢!那个!”
冯玉竹跟他比了个嘘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别让那些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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