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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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墨得了准确答复,心事放下一桩,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过身来道,“对了公子,乔家二郎那边的消息打听到了,他并未娶亲,也没有定过什么亲,更没有什么心仪的女子,听闻是家中的母亲严厉,一直力求他读书上进,尚未来得及考量这些。”
听到这些,楚岚手中的书渐渐放下了,他口中念叨着乔二郎这个名字,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抹倩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个乔二郎,是他遍寻京城才挑出的这么一个品性纯良之人,外人道他性如璞玉。
且家世只能算是清流,并非权贵人家,乔家主君主母又有在外的贤名。
如此想来,也算相称。

第47章
此时此刻, 正卧床入睡的方云蕊尚且不知,自己即将迎来两门亲事,她断然不会想到, 自己也会有被争着抢着要的一天。
眨眼到了年根,国公府忙碌, 每到什么年节, 往来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从正月里开始,一直到二月二,这府上的客人才能走干净。
学堂已然放假, 眼下距离她女学开学还有一个多月, 方云蕊是彻底清闲下来, 一心只准备着入学的事。
这日,PanPan方云蕊正闷在房里和海林筹划着烤红薯, 就听松英堂那边来叫人, 说叫她们过去赴宴。
“赴宴?”方云蕊诧异,“今儿又不是什么节日,赴什么宴?”
来传话的是庆心, 自打上回中秋宴一事后,庆心便对这主仆二人格外警惕起来, 只看着方云蕊笑道:“各房的姑娘都去了, 夫人说眼看着今年姑娘们都大了,便想都叫去同人接触接触,也好长长见识。”
这话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方云蕊讶异于冯氏竟还有这好心, 便对庆心回道:“我知道了,换身衣服就去。”
换了身静雅的衣服, 方云蕊来到松英堂,果然在堂中看见了楚玥与楚苒两人,这二人坐得极远,生怕别人不知她们关系不好似的。
“云蕊你来啦。”楚玥看见她,立马上前来挪了挪身子,叹气道,“我娘怎么也不肯答应让我去女学的事,怎么办呢?”
“你竟还没有放弃。”方云蕊讶异,她以为楚玥想去女学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是认真的。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的,我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见着外面的人,才有机会自己选一次郎君,你知道平日里除了宴饮,我是没有机会出去见外人的,可是宴饮见着的那些,又大多是些文人,我不想嫁文人。”
楚玥小嘴叭叭,跟方云蕊说了堆自己的想法,一旁的楚苒看着她们悄声嘀咕,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过了会儿,冯氏到了这边来,她的肚子刚有四个多月,方显怀的样子,看了眼屋里自己的女儿被那二人晾在一边,当即就一肚子气,不过顷刻她又把这股怒气压了下去,强笑道:“走吧走吧,都别在这边坐着了,去正屋里和那几个姐儿说说话。”
堂中有客人,且客人带了几个姑娘来,她们是知道的,只是却不知是哪里的客人。
楚玥道:“二伯母,咱们说好了,玩可以,但是外宾我们是不会见的。”
楚玥口中的外宾,不但包含了男客,还包含一些妇人。
“这是自然。”冯氏仍是笑着招呼她们,楚玥这才放心下来,拉着方云蕊一道过去了。
见这二人走了,冯氏看了眼自己的姑娘,凑到跟前去低声吩咐:“一会儿你想法子,将她们往廊下带带,我让你几个表哥掌掌眼。”
楚苒皱紧了眉,对母亲这样下作的做法很是看不惯,可又想到方才那二人理都不理她,她实在没必要帮着她们说话,只道:“她们都不和我玩,我怎么把她们往廊下带。”
“她们不和你玩你不会往上凑凑?”冯氏急了,神色冷下来,“怎么就你不能跟人家玩?冯家还带来了莲姐儿和敏姐儿,带着一块儿玩玩便是了。”
楚苒冷着脸没说话,自去快步离开了这边。
等到了那边院子里,方云蕊和楚玥才知,今儿来的是冯氏的娘家,一瞬间方云蕊心头升起一股子怪异,正要说话,就听楚玥抱怨道:“啧,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日本就是各房的娘家上门省亲的日子,我为避着我娘那边的人才过来,怎么忘了这边也有的。”
从楚玥口中,方云蕊才知道这件事,往常年节期间,哪回她不是龟缩在自己那方小院子里,什么地方都不走动、什么消息都不打听,只安逸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假度了过去。
因着楚玥这句,方云蕊心头攀升起的那股异样感也随之消除,只看见庭院里的凉亭下有三位小娘子,桌子底下煨着火盆,其中一个方云蕊认得,是喜儿,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那样旧旧的。
其余两个身上穿的都是新衣,打扮得也花哨。
“楚苒呢?”其中一人看见她们过来,问了一句,自我介绍道,“我是冯家三娘,冯玉莲。”
又指了指旁边的人,道:“她是五娘,冯玉敏。”
冯玉莲个子很高,足足高了方云蕊大半个头,倒是冯玉敏与她们身量相当。
她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冯玉莲便指着方云蕊道:“你是府上的三姑娘罢?不愧是国公府的人,果真生得绝色。”
说着转向楚玥,道:“那你就是那个表小姐了?”
听了这话,方云蕊脸色有些微微变了,她摸不准这二人的性子,不知道她是当真错认还是故意错认,只想着楚玥别往心里去才好。
楚玥笑了笑,浑不在意道:“我们是谁并不要紧,反正你们也只会是国公府的客人。”
方云蕊浅看了楚玥一眼,既然楚玥是这个态度,那她就明白这两姐妹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从前没有见过这二人,但楚玥并非没有见过。
冯玉莲和冯玉敏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若早上个十年,冯家在京城当真算是顶流之辈、书香世家,这两姐妹的祖父曾在朝中当任三品,无人不知的,否则凭冯家今日的门第,怎么配与国公府论亲?
冯家的人都知晓,当年国公府的这桩好亲事本是轮不到冯氏头上的,冯氏是庶出子所出的嫡女,她的身份要与荣国公的嫡子攀亲是远不够的,楚家原本看中的是冯氏的姐姐冯兰成,正经大室所出的嫡女。
只是这婚约还未定下,双方长辈初商议出个雏形的时候,冯兰成看上了一个秀才与人私奔了,冯家未免事态暴露被国公府的人知道,一来破坏了这门好亲事,二来影响了自家闺阁女儿们的名声,这才让当时剩下唯一待嫁年纪的冯氏顶上了。
荣国公虽不喜插手儿女婚事,可国公夫人自然要操心自己儿子的婚事,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庶嫡女?
最后冯家稍用手段,让冯氏与楚为怀私下相见,冯氏生得远比冯兰成美艳,楚为怀对她算是一见钟情,双方私下有了首尾,这婚事自然也只能顺理成章。
这些都是上一辈的腌臜,连楚为怀都以为自己与妻子是自成婚事,只有冯氏知晓当初的真相是何。
眼前这两个小辈——冯玉莲和冯玉敏,自然也都不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没少感叹过冯氏命好,祖父过身后冯家寥落,现已是门可罗雀,他们唯一能巴望着的望族就只有国公府了。
所以即便每次来,回回都要看冯氏脸色和阴阳怪气,但冯家的人从未懈怠过。
不论是冯玉莲还是冯玉敏,皆都到了待嫁的年纪,这些事又怎会看不透?楚玥说的这句话当真是戳了她们的心窝子,两人俱跟楚玥和方云蕊敌对起来。
“这是怎么了?都站在外面不进去?”楚苒姗姗来迟,她今日穿一身鸭梨黄鹅绒衣,因都流着冯家血脉,长得与冯玉莲和冯玉敏皆有几分相像。
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哪里能只论容貌?冯玉莲与冯玉敏看见楚苒这般的雪肤花貌以及过人的仪态气度之后,眼里便只剩下嫉妒。
楚苒很喜欢受别人嫉妒,每年见着这两姐妹,她都觉得开心。
“坐罢。”楚苒也对楚玥和方云蕊说了一声,“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姐妹,一年也就见这一回,眼看着都是待嫁的年纪,明年能不能再见尚未可知呢,何必闹得这样不好看。”
方云蕊意外于这样一番话居然是从楚苒口中说出,给楚玥递了个眼色拉着人坐了下来。
楚玥轻吐了口气,便也走进凉亭中坐下,这传出去无外乎要说她楚家的姑娘不懂待客之道,这样的把柄,她是不愿意留给外人的。
几个人坐着,那个叫喜儿的便一直站在一旁,从刚刚她们过来的时候喜儿便一直站着,可这凉亭里的位子分明是够的。
“你为何不坐?”方云蕊自然记得喜儿,喜儿年纪最小,瘦瘦小小,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她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冯玉莲扫了喜儿一眼,飞快地道:“她是外家子,怎能和我们主人家的坐在一起。”
这意思便是说喜儿充其量是个奴婢,不配与她们平起平坐了。
可上回去相国寺,喜儿分明还被一位夫人牵着,若当真是奴婢,为何又会被带去相国寺呢?这么小的年纪,又伺候不了什么。
终归是别人家的家事,方云蕊不便多问,让海林在她身边空着的那个凳子上铺上一个软垫,招呼喜儿道:“你也过来坐罢。”
四下没有长辈,这点主意她还是能拿的,不知为何,方云蕊看见喜儿就觉得她可怜,下意识就想要对她好一些。
喜儿眨巴着眼睛,还要先去看冯玉莲的脸色询问意思,见冯玉莲没说什么才敢坐过来。
凉亭里摆着点心,这些精致的糕点是冯家过年也难吃到的,冯玉莲面上端着矜持,想吃也不愿伸手拿,冯玉敏顾及着这个三姐的脸色,只拿了一块也就不敢再碰了,唯有喜儿一块接着一块地吃,像是饿极了似的。
几盘子点心而已,楚苒和楚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冯家姐妹的微妙,唯有方云蕊注意到了,不免心中感叹,原来当初她的那点心思放到了别人的脸上竟然是这样明显的。
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妄她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方云蕊和楚玥今日也是被突然叫来的,与冯家姐妹不熟,桌上侃侃而谈的唯有楚苒,以及不得不随声附和的冯玉莲与冯玉敏。
楚苒这个年纪正是心事多的时候,她是二房唯一的姑娘,楚玥和楚姒又时常不搭理她,今日半含炫耀半含交心地跟冯家姐妹说了好多话,有来有回,让方云蕊多少也知道了一点冯家的事。
冯家现今的主君膝下两个儿子,便是上回在相国寺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个,两个都是嫡子,却不是一个娘生的。
大儿子冯玉竹今年十六岁,本是嫡子,怎奈生母意外亡故,冯家主君便将房里另一位姨娘扶正,两人同样有个儿子便是冯玉虎,今年十五岁。
方云蕊只记得那日冯玉虎出言不逊,圆润敦实的模样难让人生出喜欢,反倒对这个冯玉竹没什么印象了。
“如此说来,冯玉竹过得也不好了。”楚苒问道,她与冯家几个孩子并非全无交集,毕竟她外祖父在的时候,她也常去冯家完,对冯家这位长得好看的哥哥印象很好。
“谁说不是。”冯玉敏叹了口气,“母亲将他视为眼中钉,时常刻意打压,今年闹得险些连族学都去不了了。”
这两姐妹均是另一位姨娘所出,冯玉虎已是被惯坏的霸王性子,从小就没少欺负过她们,她们对冯玉虎皆是分外不喜。
这些事,方云蕊听过也便罢了,她自己的事尚且还算不清楚,哪儿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她只是低着头,把放在远处的点心盘子也往喜儿面前推了推。
喜儿得了点心,抬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方云蕊,也不说话,就闷声往嘴里塞点心。
堂屋主位上坐着冯氏以及冯家主母李氏,李氏正与冯氏说着这些年家里孩子们的变化和趣事,冯氏应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能轻易看见敷衍,李氏却也只能继续赔着笑。
说了一会儿话,李氏忽然正色起来,望着冯氏道:“那个,你们府上的那个表小姐,应当没有许人家罢?”
冯氏拨了拨茶盖,云淡风轻道:“没有呢。”
李氏眼中登时一亮,道:“你瞧,这小虎也到了年纪,至今身边没有个姑娘伺候,我上回见她生得很是不错,回去之后小虎也常同我闹,实在是对她喜欢得紧,而今你是国公府掌家的,能不能帮我......牵个线呢?”
“哦,她呀。”冯氏懒懒地应着,卖足了关子,“她的婚事我之前不是没有管过,只是这丫头是个野心不小的,恐怕看不上你家虎哥儿。”
李氏把冯玉虎心头肉似的捧着,哪里听得这个?她一个做妾的身份,还敢看不上他们冯家?
李氏登时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是她瞧不上,是你瞧不上吧!”
“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冯氏皱了下眉,“实话告诉嫂嫂,我之前给她看的亲事,那可是忠勇侯府的亲事,生生被这丫头给搅黄了,她本事大着呢,我是管不了了,嫂嫂若喜欢,自去筹谋便是。”
“竟有这种事?”李氏收了神色,全然觉得是方云蕊不识抬举了,那忠勇侯府是什么门第?倘若她家的女儿能去侯府,那便是做个填房她都是一百个愿意,可见这方云蕊当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么。”冯氏冷笑一声,“我的好心被她当做驴肝肺一般,之前当众就敢下我脸面,这些嫂嫂都是亲眼看见的呀,可我若与她太过计较,未免失了体面。”
李氏道:“你呀,就是心太善,对这种没良心的贱蹄子就是要狠狠教训才是......不若你为我指点一二,怎么才能成了这桩美事呢?等她来了我家,我替你教训她!”
这句话算是正中冯氏下怀,她轻笑一声,道:“她是我婆母当初领进来的,你要是想要她,恐怕得问过老爷子的意思。”
荣国公......李氏听着这名号,心里虚了虚,可为着儿子,她想怎么也得把这个妾给弄过来,她家小虎今年才十五岁,距离正经婚事怎么也得有两年时间,眼下怎么能没个如意的伺候着?
这方云蕊的确生得好看,若结得了,那他们冯家与国公府便是又多了一层亲,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
李氏悄悄看了眼冯氏,这些年来她巴着冯氏,早就受够了她的眼色,若是能要了这个表小姐过来,今后再有什么有求于国公府的事,大可打发了这方云蕊过来求情。
那毕竟是国公府出去的人,这国公爷还能当真不管不顾不成?
一番如意算盘打完,李氏更加坚定了想法,讨好地笑着问冯氏道:“这...不知荣国公何时在府上?”
“今儿就在呢。”冯氏也勉强露出个笑来,佯作贴心地道,“嫂嫂这会儿过去定能见着,我让庆心引你去罢。”
李氏顿时觉得冯氏亲切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
庆心果真来引,道:“嫂夫人跟奴婢过来罢。”
李氏连忙起身,跟着庆心来到院外,看了眼自家儿子唤道:“别在那儿堆雪玩了,快跟娘走,有要紧事。”
冯玉虎正致使着冯玉竹给他堆个雪人出来,眼见快堆好了,不耐烦回头道:“什么事啊?非要这会儿。”
“嘿你这小兔崽子!”李氏急急走过来两步,低声斥道,“上回见到的美妾还想不想要了?想要即刻扔下你这些破烂玩意跟娘走!”
冯玉虎一愣,顿时想起那娇美的容颜来,乐呵呵道:“想要!自然想要!娘咱们这就走!娘,您对我真好!”
李氏见他听话又孝顺,高兴地趁机道:“只要你一直听娘的话,娘一直对你这么好。”
那母子二人渐渐远去了,冯玉竹拂去了身上的雪,站直了身子。
他静敛的眸子露出几分失意来,她那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捧在心上的美人,怎么能给冯玉虎做妾呢?

下起了雪。
李氏带着儿子刚走了几步路就下起了雪, 经过一处院落时,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小娘子的说话声,李氏顿了顿身形, 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庆心,没有开口。
还是庆心道:“嫂夫人放心, 贵府的两位姑娘就在里面, 夫人已经让厨房备饭了,吃了饭再走罢。”
就在这院里......
李氏“哦”了一声,心想,那这方云蕊是不是也在里面?
刚说完了话, 就听庆心“哎呀”一声, 转过身来对李氏惶急道:“嫂夫人见谅, 夫人让奴婢去荣寿堂的时候捎些东西过去孝敬,奴婢走得急给忘了, 嫂夫人能不能在这儿稍等一等?奴婢取了东西就来!”
这话正中李氏下怀, 她道:“无妨无妨,你快去快回就是。”
庆心便赶忙走了,附近只剩下李氏和冯玉虎两个人。
这边是姑娘院子, 按理说外男是不准进去的,李氏站在外面, 脚下却是一点点挪动着步子。
挪动着挪动着, 她就来到了院门口,望见里面凉亭处的风景来。
方云蕊正侧身坐着,她穿一身乳色青花滚边的袄裙,静雅绝色, 比之权贵人家的正室娘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越看越满意。
“娘你看什么呢?”冯玉虎不耐地问。
“祖宗!你可闭嘴!”李氏连忙捂住他的嘴, 将冯玉虎拉到这边来,指着里面一笑,“你看那是谁?”
冯玉虎望了进去,被凉亭下的那份美□□得浑身一紧。
这二人的举动被一人看在眼中,冯玉竹站在一株梅树下,看着李氏那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顿时涌出一股不甘来。
倘若他的生母在世,他想求娶之,何须做梦一般地肖想?只需母亲跟这边说一声,他是求娶正妻,国公府定然不会有什么顾虑。
只可惜......冯玉竹紧紧咬着牙,眼下他考试的成绩还没下来,不过一个童生罢了,有何颜面去求娶人家呢?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脚步声,冯玉竹听见动静立刻躲在一侧隐匿了身形,李氏回头一看,是庆心取了东西回来了。
“嫂夫人久等了,咱们走吧。”庆心笑了笑,目光往旁边一瞥,看见一处衣角。
荣国公年纪大了,万事都以将养身子为主,朝中那边得了圣人允准,很少去了,所以大半的时间都赋闲在家。
别人都羡慕他这份清闲,□□国公自己心里清楚,圣上这是在变相削他的权。
若是再提早个二三十年,荣国公还会为此不忿,要拼上这条命去争上一争,可而今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什么都看淡了。
膝下的儿子不争气,这辈子也就这个出息,很不必去争什么。
他是今朝闭眼明朝就能咽气的人了,这个时候再去计较这些,落到了后辈手中也守不住,说不好还会引来祸患。
现今他孙辈出息了一个楚岚,武将门庭出了一个探花郎,荣国公已是心满意足,今后只要楚岚寻常做事,不触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仕途只会坦荡顺遂光明无限,哪里用得着他这个祖父去操心?
眼下荣国公唯一期盼着的,就是在自己闭眼前能看见孙儿成亲,若再能得见孙儿有个一子半女的那更是再好不过,其余的他都不放在心上。
堂中,荣国公正与楚岚对弈,本来一直悄无声息,又落下两子后,他便长叹一声:“老咯,竟连棋也下不过你。”
楚岚收回一手,将干净剔透的白子丢入棋篓中,平静道:“今日已摆三局,祖父力不从心罢了。”
正说着,就听小厮道:“冯家那边的主母过来拜见了,还领着儿子。”
荣国公诧异,这冯家与他已有近十年没有说过话了罢?突然过来不知是为何。
“只他们两个?”荣国公问道。
“是,只他们两个。”
荣国公点点头,“请他们进来罢。”
他应完了那边,又对楚岚道:“你母亲那边的亲戚,不知你熟不熟悉,他们家有个孩子叫玉竹的,很是伶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楚岚自然不会没有印象,他顷刻之间算出年纪:“今年有十六了。”
“是,你记性好。”
祖孙二人说话间,李氏就带着儿子进了屋,一进屋就笑着引冯玉虎对荣国公道:“快,叫声祖父。”
冯玉虎看着荣国公,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荣国公摆手道:“不必客气,你坐罢。”
李氏自背后打了冯玉虎一巴掌,尴尬地笑笑,进了屋里。
楚岚这时才姗姗起身,并未看向李氏,不冷不热唤了声:“舅母。”
李氏听见他的称呼才知这是楚岚,见他长身玉立的样子被惊得一愣,暗叹冯氏竟生了个这样好模样的儿子,如今还是探花郎了,这得是有多大的福分啊!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感叹,只恨自己膝下没个女儿,恨不得当场就嫁给了楚岚。
楚岚不欲与冯家人说话,见完了礼,便对荣国公道:“祖父,孙儿先告退了。”
“哎不不不!”李氏连忙拦住他,“不妨事的,不妨事,我来只是说两句话,说完了就走。”
楚岚不着痕迹避开李氏的触碰,淡色退至一旁。
荣国公道:“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不必跟我这老爷子兜圈子。”
李氏讪讪笑着,瞥了眼自家儿子,道:“不瞒国公爷,这......我家虎哥儿,今年年纪不小了,想为他牵一门亲事,是贵府上的一位千金。”
她话说得客气,却藏着心眼儿——听她这么说了,荣国公定然以为她看中的是他嫡亲的孙女,自然而然会有不允的心思,等荣国公误会了她,她再顺势解释她看中的其实是那个表小姐,荣国公便很容易答应她了。
只是李氏这如意算盘打错了,荣国公并未顺着这话茬说下去,只反问道:“多大了?”
李氏一愣,回:“十五。”
“十五还不大么,着什么急。”荣国公道,“我这孙儿今年都二十一了,也不着急。”
李氏捏了下手心,道:“这......实在是虎哥儿喜欢,不然我也不会舍下这张脸来求您老。”
她以为自己说完了这句,荣国公总该问她一声是谁了,哪成想荣国公依旧没问,问的却是:“那他可有什么身份了?”
什么身份?能有什么身份?李氏本来还没懂,茫然的目光落到楚岚身上时突然明白过来了,笑道:“国公爷这真是抬举他了,他才十五岁,能有什么身份。”
“楚岚十五岁时,可已经是秀才了。”荣国公神情俱是坦然,一句话却好似给了李氏心头一记重锤,叫她无地自容起来。
“我...这......”李氏强笑着,“世上如楚岚这般有出息的能有几个呢?那不还有好些,老大不小了,也没考上秀才的么。”
荣国公道:“你既来我国公府求娶,就该知道门第有别,我家的女娃凭什么下嫁到你冯家呢?”
荣国公身处高位久了,与李氏对上他又是长辈,说话自然不留情面,只是这话虽叫李氏面上无光,听得很是不悦,却终于说到了李氏心中所想上。
“国公爷您误会了。”李氏忙道,“我们不是想求娶您的孙女,是府上那位表小姐,方氏。”
楚岚轻轻拨了下棋盘上的玉子,寒潭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了站着的冯玉虎身上。
冯玉虎方才就一直在打量他了,这会儿突然和他视线对上,心里莫名一怵。
“云蕊?”荣国公叹息一声,终于知道李氏为何要来找他了,道,“这种事,还是让两个孩子相看一番再做定论,那丫头还未及笄呢,尚且不急。”
“这、已经相看过了!”李氏忙道,“这十分满意,我来想来问问。”
荣国公抬眼,有些诧异:“哦?已经相看过了?”
“是!是!”李氏答得模棱两可,面上笑着,后背却已沁出了一层汗,“方姑娘就在松英堂,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这么说此事冯氏也知道,让李氏过来问问他的意思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荣国公摸不准方云蕊这孩子的心思,便也不知道她是愿意在府上多留两年,还是愿意早早嫁了。
不过他记得这丫头不是要去女学的么?不去了?
荣国公沉吟一声,看着殷殷盼着的李氏,给出个确切答案来,道:“要是她愿意,你们商议一番,下聘也可。聘礼按照我国公府的规矩来,到时候嫁妆也不会少了你们的。”
这意思便是要将方云蕊按照国公府本家姑娘的规程嫁出去了。
李氏嘴角的笑意僵了僵,接着补充一句:“那个......国公爷,我们不是娶妻。”
荣国公一道目光看来,看得李氏又是一怵,她几乎在这道目光中要软下态度来,想着不如就此应了这门亲事?
还未开口,就听冯玉虎道:“是妾,我娘说了,要她给我做妾!”
他刚说完,就感觉方才身上那股寒意更甚了,冷飕飕的,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出去!”荣国公瞬间冷了脸。
李氏一愣,万没想到荣国公竟这般跟她说话。
“国公爷,我家虎哥儿真的......”
“让她滚!”荣国公不耐地通知下人。
两个小厮上前,不由分说就连推带搡将李氏挡出了荣寿堂,那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
“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李氏被推搡得险些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冯玉虎看见他娘的窘态还高兴得大笑起来,李氏羞得脸都红了,当然也有气的,在院子里大叫起来,“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吗?我们可是好端端来谈婚事的......”
珊瑚站在外面,她站得离门近,方才屋里说了些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就凭这种人家,也配肖想公子的人?
珊瑚看着李氏,狠狠啐了一口,冷冷道:“凭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国公府的客人,给你们几个热包子当养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看了!”
李氏被骂得都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骂她的那个小妮子年纪轻轻,可她就是不敢回上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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