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也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她深吸了口气,道:“睡吧。”
“方才奴婢听说,楚江少爷已经连夜被送走了。”海林追了一句。
方云蕊顿了顿,“这么快?”
“是,听说是送去别的地方,不在京城待着了,具体是什么地方奴婢就没有听说了。”
想不到国公爷是这般大义凛然的人,说一不二,方云蕊又心生几分敬佩,道:“他走了便好,我也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楚岚回来的第二日,郑学究就回来了,学堂又照常开始上课,不过这次并未看见嘉宁郡主的身影,应该是那日的事让康王府心中生了芥蒂,要嘉宁郡主避嫌了。
如是又过了七日,七日后的一个清晨,宫里来人请了楚岚入宫,这个消息宛如一个巨大的水花在国公府掀起层层涟漪,一时间人心浮动,人人PanPan面上都带着喜色。
方云蕊知道,若是请去了宫里,那便是考中了,要圣人亲赐名的。
她心中讶异不已,从楚岚回来到现在,她好似都没见过他正经温书的模样,每回去了书房,他不是在看什么志怪,就是在看一些杂记,如此松快竟就考上了,当真是个天赋异禀的人。
周庆帝的年近四十,元后再他三十岁那年便薨逝了,时隔十年才立了新后,听说帝后感情很是和睦,太子李宣今年才十七岁。
能进殿听宣召的都是进士中前二十名的。俱由周庆帝亲自赐名。
楚岚平静如水,只看着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跪下、谢恩、出去,没过多久便到了他。
“荣国公的长孙,竟是你。”周庆帝看着他说了一句,“你这个探花,倒也是实至名归了。”
哦,是探花。
楚岚看了眼最后剩下的两个男子,一名老翁年逾花甲,还有一个男人四十岁的模样,这二人应该就是状元和榜眼了。
须臾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楚岚领旨谢恩。
“臣等谢陛下鸿恩。”
楚家之中,荣国公方从官大人手中领旨,楚家跪地的人各个满眼震惊,探花!楚家竟出了一个探花!
楚岚年纪轻轻,竟考得上探花。
今日是廷试放榜的日子,所有人都要竞相去看的,但状元、榜眼和探花是不必的,因为不光要在宫里受赏,还会派专人来宣旨。
荣国公一直挂心着孙儿所考的结果,一早就打发人出去看榜,谁知打发出去的人还没走出巷子就见这边来人宣旨了。
“国公爷快起身罢,孙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不减国公爷当年的风采。”宣旨的官大人恭维了几声,得了荣国公几句客气,等人走了,荣国公历来严肃的面容上也露出笑容来。
是探花,这孩子常年养在外面,竟有这般出息。
想起那日楚岚考完回来家里都没能庆贺一番,府上这也冷清了好多日子,荣国公当即道:“把大家都请来罢,不日便是中秋宴了,庆贺一番。”
他这话自然是对冯氏说的,冯氏掌家,家中的宴会也要从她那儿经手。
“是,公爹。”冯氏面上挂着笑意,此刻便算是楚为怀也带上得意的神色,往三房那边看了一眼。
这些人中,方云蕊跪在最后,她缓缓起身,楚岚当真站在了他想要的高处,想必要解决她的婚事那就更容易了。
周围都吵闹起来,互相说着很多话,方云蕊并未去掺和,带着海林往房中走。
海林掩饰不住地欣喜:“楚岚少爷真厉害,这样轻的年纪就做了探花郎,国公爷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方云蕊反倒觉得正常,他既然中了,那必然是进士中的佼佼者。
“姑娘,您真的......”海林欲言又止。
方云蕊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楚岚是何等风光的人,他的妾的位置上,都容不下她。
今年一甲三名前二人都是名不经传,唯有楚岚出身高贵,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圣人钦点的探花郎,京城之中几乎是奔走相告,自然有无数人想去恭喜道贺。
荣国公在朝中本就是三朝元老,威严无量,且观楚府日后的风光简直不可估量。
这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康王府,嘉宁郡主高兴地很是开怀笑了一阵,这几日她阿娘很是严苛,拦着她不让她去国公府,今日听着了这样的消息,阿娘凭什么再拦她?她自是要赶紧去了国公府好好贺喜表哥高中才对。
想起来那日她精心学了好久的八宝饭没有用上她就觉得可惜,怎么能不让表哥知晓她的心意呢?
当即换好了新衣服便去康王妃跟前磨嘴皮子,康王妃仍是坚持,“不可!你一个女儿家,纵是对人家有意,怎能如此上赶着?”
最后嘉宁郡主都快哭了,还是康王爷听见动静出来说了一句:“让她去罢。”
嘉宁郡主这才喜笑颜开:“还是爹好!”
当即收拾东西就要过去。
康王妃看不下去,道:“换洗的衣物就不必准备了,你去了今晚还得回来,倘若再留着过夜,以后就再也别想去了!”
嘉宁郡主努了努嘴,十分不甘心地放下了自己的衣裳首饰。
等人走了,康王妃便不满道:“王爷真是的,她都这么大了,怎能还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上回在楚家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
康王爷道:“这事有什么好拦的,咱们家就剩下嘉宁这一个孩子,除了那个小子,满京城的人她看得上谁?楚家现今出了个探花,如日中天,多少人想着去巴结的,咱们嘉宁本就日日往国公府跑,这会儿过去才不显得突兀。”
康王妃愣了愣,“王爷这是也想撮合嘉宁和那个楚岚了?”
“她既喜欢上一个如此省心的,干什么不由着她,此事对我王府没有害处。”
康王妃沉吟一声,“可妾身听说,那楚岚已经定了亲的。”
“什么时候的事?”康王爷拧眉,“我怎么没得着消息?”
“闺中妇人说的。”康王妃道,“听说是楚老爷子亲自给这长孙看的人。”
未料康王爷听见这一句话,思忖须臾却是哼笑一声。
“不可能。”他道,“凭我对楚岳忠此人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插手晚辈的婚事。此事十有八九的误传。”
“什么?”康王妃紧了紧眉头,她也是听着了这个消息,这才不让嘉宁往楚家那边跑了,不然这许多时候她其实也是默许的。
“此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有人故意传谣迷惑,想叫旁人消了做楚家媳妇的心思。”康王爷一脸老神在在,“此事你我知道便好,莫再说了出去。”
“是。”康王妃应声,她心想,看来是有人早就看中了楚岚想据为自家的郎婿,这才费心机传出这些话来。
这些京中贵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儿子高中探花,楚为怀人前自然要春风得意,只是和妻子回到松英堂后,他面上的笑意就愈发冷了下来。
“今日好歹是他的大日子,晚上你请各方吃顿庆功宴罢。”楚为怀道。
“是,老爷。”冯氏心中倒真有些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今后高中了对她也是有说不尽的好处的,“老爷到时候就别再板着脸了,这大喜的日子也这样。”
楚为怀冷哼一声,没说什么话,他看了眼冯氏,转而进了屋里。
冯氏这便张罗着开始办起晚宴来,她想这府上一年到头难得热闹几次,若今后都是他们二房热闹,三房冷清,那就好了。
现在楚江一被送走,这三年之内三房那边是别想起来了,柳氏就巴着楚平那么一个酒囊饭袋,还能有什么出息。
这边正张罗着,楚岚却传了话回来,说今晚不回府上用饭。
不过他自然不会同冯氏说这些,消息只告诉了荣国公一个。
“可他娘不是在张罗给他办什么庆功宴么?”荣国公反问了一声,他觉着有些奇怪。
他这个孙儿虽长年在外,可秉性他还是了解的,并不顽劣,也是孝顺。
可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荣国公便觉得这母子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随着一日日时间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荣国公想了想,对下人道:“去,把二爷叫来。”
第27章
楚为怀被叫到荣寿堂的时候, 就知道老爷子找他定然是为了楚岚的事,毕竟在老爷子眼中他这个儿子自然是不够格的,一年到头也懒得传唤一回。
“爹。”楚为怀进门的时候, 荣国公正坐在棋桌上喝茶,兼又一脸的纳闷, 兜兜转转地好像在寻什么东西, “怎么了?”
荣国公没回头,随意摆手招呼儿子坐下,口中道:“我这副棋不知为何缺了七枚白子,找不到了。”
楚为怀没有在意, 只道:“再打一副就是了。”
荣国公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棋就是要完整才好, 少了子那就是残棋,再打几副也是残棋!”
楚为怀真是说不出话来, 他从进门到现在, 才开口说了两句话,就落下埋怨了。
“不过,之前岚儿送我一副棋, 是他自己打磨的,我看着很喜欢。”荣国公说着找出那副棋来, 再看一眼原先用惯的那副棋, 怎么也觉得比不上孙儿新做的,当即将这件事就抛之脑后了。
楚为怀只觉得气闷,那这和他提出的法子有何区别?
“行了,来陪我下几盘。”荣国公招了招手, 摆上新的棋子。
楚为怀棋艺不精,几乎就是被荣国公压着路数, 几盘下来都不见一丝赢的可能,不过多年来他也习惯了这个,并不怎么在乎。
下了一会儿,荣国公问道:“你和冯氏还算和睦罢?”
楚为怀一愣,第一个反应是楚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过他打冯氏这件事,他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怎么还会对他这般和颜悦色。
“自然是和睦的。”楚为怀回了一句。
“这些年,岚儿一直在外,可是因为和你们生了什么嫌隙?”荣国公又问。
这一次,楚为怀眼神却是冷了冷,他很快道:“能有什么嫌隙,他不过是个孽子罢了!”
楚岚是荣国公后背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又才中了探花,日后前途无量,荣国公哪里听得自己这个糟心的儿子对他看重的孙儿如此贬低?
当即下了脸,斥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说他!”
楚为怀脸色一白,强作隐忍着没说话。
既然平和的局面维持不住,荣国公也便也跟着强硬起来,他道:“我观冯氏对她这个儿子不甚了解,母子不像和睦的样子,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楚为怀攥紧了袖中的手,道:“他们母子俩的事,我哪儿知道是为什么。”
一句话又招致了荣国公的不快,“你们松英堂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你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成日待在府上还有什么用,做官做了十几年还是个五品小官,如今你儿子都要踩到你头上去了!”
“没出息的东西!”荣国公看见自己这两个儿子就觉得来气,“滚吧。”
离开荣寿堂时,楚为怀面上的神色十分森冷。
方云蕊正在房里温书,这些日子郑学究私有所感,又给她们教了几篇新文章,都是要背的,晚上她还得过去楚岚那边,要趁白天的时候把文章都背完了。
海林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不必挂心晚上家宴的事了,听说楚岚少爷不回来吃饭。”
“哦。”方云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上次的事之后,她其实有些怕荣国公对她看法不好,荣国公既然让楚岚去四方院处理此事,那说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都已经清楚了。
这府上多年来真正对她有恩的其实就是荣国公了,她没法不去在意荣国公对她的看法。
不过自打楚岚回来之后,好像从没见他在外面留过,今日他高中探花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许是跟同僚们一起在哪里吃饭呢......
会不会是青楼?
正是青楼。
楚岚性子冷,若非受人相邀绝不会主动往人跟前凑,有时候即便是相邀,他也时而推了。便是在席面上,也不见他多说什么话。
从前看他是国公府的长孙,一起读书的自然不能落下他,回回都请,楚岚去的寥寥。
现今他已是京中盛传的探花郎,更是多少人都巴着往前凑的人物,自然也要一同宴请。
楚岚本不想去,可他听说府上母亲专给他办了家宴,他便不想回了,兼之席面上有位当初指点过他一二的老师在,便也不好推辞。
四方热闹,万家灯火,锦鲤巷中欢笑声千万,刚来京城时,他到过这里一次。
只不过楚家的人并不知情,他足在京城自己待了小半个月,才回家的,比他告诉国公府的时间还要早更多。
他一身青衫落拓,穿得单薄简单,除了左手上有个不起眼的玉扳指之外未有丝毫装饰,然而只单站在那里便是风姿绰约,远胜旁人无数。
“楚岚兄真是好风采!一眼望过去,旁人都看不到别人只看到你啊!”
楚岚默然,一同的还是那些人,只是今日更多些,夹杂了一些权贵,恭维人的话尽是换汤不换药的,实在没什么趣味。
今日,连那位指点过他的老师竟对他都有些阿谀谄媚,楚岚看着他,一时无言起来。
没多一会儿,人都入座,主座竟留给了他,他并未推辞,只是目光落在与自己相隔的一人的刘善身上。
在座俱知楚岚话少,已经自顾着攀谈起来,每年秋闱之后正是寒门巴结士族、权贵互相交结的好时候。
荣国公府虽盛,但今日来的楚岚确实是个性子冷的,接触过他几次的人皆暗暗觉得此人不易拉拢,好像天然与他们隔着一层似的,恐怕不会与他们之流沆瀣一气。
如果这副性子生在一个寻常人身上,那便只有被肆意欺辱的下场,可偏偏这人是楚岚,他们唯有捧着的道理。
不过今日忠勇侯府也来了人,侯府家的三郎刘善与他们年纪相当,今年也参加了秋闱,放榜后连个提名都没有。
但人家是侯府的嫡子,便算是什么也没有,也是质的巴结的。
“刘三爷之前便听闻你纳了一房美妾,看今日三爷果然容光焕发呀!”
刘善闻言笑了笑,道:“这些姿色不过是尔尔,你若喜欢,我那儿多的是,送你几个也无妨。”
刘善与楚家的楚平打过几次交道,两个人走得不算很亲近,但却是一般无二的好色之徒,两人私下也不是没有一同游玩过,叫了几个自己的好友,还带上自家的姬妾互换,可谓是花式繁多。
男人聚在一张席面上,又是进了青楼,聊不了几句话题便会转到女人身上。
“哦?”那人讶异,“三爷竟这般慷慨,听三爷这话,莫不是私底下认识什么绝代佳人不成?”
“那是自然!”刘善大笑,“我已又预定下一名美人,此女可是不可多得的姿色,比之这些庸脂俗粉那简直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子。”
“哦?是良家女?京城还有这样的女子?”
“怎么没有?”有另外的人出声起哄,“你们难道不知,在荣国公府养着位表小姐方氏,长得那真是绝色倾城,之前国公府上办的什么赏菊会,我去过一次,一面之缘,小姑娘长得一脸骚样,不知有多带劲。”
说话这人有多溜须拍马,每说一次“国公府”,还要双手抱拳往楚岚这边拱拱手。
楚岚掀起眼皮,懒懒看了眼此人。
国公府竟连这样的人都会请去,可见这办茶会的人是个多糊涂无能之人,若他没有猜错,办茶会的人应当就是他的母亲。
他眸色幽冷,只不动声色将这人的样貌神态看在眼中。
“方云蕊!”刘善忽然大喝一声,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已经是小爷我的囊中之物。”刘善满面得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座上静了一瞬,震惊地问:“三爷说的这话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了!”刘善哼笑,“这小妮子确实够劲,只不过小爷我看不上她那副假清高的性子,在座各位,等小爷把她弄到了手,玩腻了,再给你们诸位尽尽兴!”
周围响起一片淫邪的笑声。
有人趁兴问道:“三爷,您一会儿说是囊中之物,一会儿又说还没到手,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手啊?”
“她不是还没及笄么?国公府已将她许了我了,急什么?”刘善轻蔑一笑,转而道,“不信,你们问楚岚!”
众人便下意识看向楚岚。
只是没人觉得楚岚会开口为刘善证明这些东西,人家是谁,堂堂探花郎,刘善一个纨绔子,在他面前的确是不够看的。
然而须臾之后,楚岚却开了口:“你们的刘三爷,似乎喝多了。”
仅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就让众人明白过来,这刘善怕是在做梦。
想想也是,那方云蕊虽是个表小姐,可之前家中也是清流,今又养在荣国公府,就算做妾,怎么可能给刘善这种人做妾?
那国公府的人又不是黑了心肝的东西。
应是在撒谎。
这话却叫刘善一下子气急,他看向楚岚,正想与楚岚争辩起来,可一转眼对上楚岚那双幽冷的眸子,藏在嘴边的话顿时被自己无意识咽了下去。
心中更是因此一个咯噔,接踵而至地后怕起来。
这副样子看在旁人眼中,便是他连与楚岚分说都不敢,方才的话就更假了。
只是无人会因此笑刘善,毕竟那方云蕊初至京城被接入荣国公府那日,不少人见过她的容貌。
的确绝色,的确令人想入非非,清艳一词,像是为她而生的一般,甚至还有几位趁兴为她作过诗词,可见此女是生了一副怎样的容貌了。
楚岚此人, 似乎格外不好相处。
刘善暗想,他还以为楚家的子弟,与他们刘家一样, 虽表面上正经放荡各有不同,但根儿里是一样的, 楚平看着甚好拿捏, 他便以为楚岚也是一样。
谁知今晚对视那一眼,他就不敢再看楚岚第二眼了。
一场宴会,好话说尽了,最后都会回归到青楼的正题上, 今日做东的人还是碍着楚岚在这儿, 并未叫姑娘们进来陪着, 只在宴席将散的时候说了句房中已备下美人,诸位可随意享用。
听见这话, 楚岚便起了身, 招呼了青墨。
众人见状,便知他此番又不会留宿了。
“公子。”青墨随他走出了房,“奴实在急得慌, 想解手,您能不能等等奴?”
楚岚知他今夜从头到尾都在守着, 挥挥手由他去了。
他站在外面的栏杆处望着, 远远瞧见那位指点过他的先生形容猥琐,抱着女人的模样令人恶心,记起这人在学生面前也是严肃周正的,一到私底下仍是当着学生的面, 却露出这种獐头鼠目的面目来。
瞧之心生嫌恶。
这世上的人皆是这般吗?个个都喜欢粉饰太平,守着一条条并无用处的规矩活着, 守到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便会慢慢裸.露出自己肮脏的内里。
都是这样?他垂目想着。
并不,也不全是。
有一个人,一遇见他便展露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近乎毫无保留。
她明确地告诉他想要什么,要他去替她换来,还妄图用一些手段心思换他几次白白的相助。
不应她,她就要铤而走险,横竖都要得到。
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比这里站着的这些人,都要有趣。
“公子!奴回来了!”青墨出现在他身侧,看清楚岚的神情后先是一愣。
“走罢。”楚岚转过了身,悠哉悠哉地朝前走着。
青墨跟在他身后,从愣神中回过来,公子刚刚......好像在笑?他在笑什么呢?
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动静的时候,方云蕊已经睡下了,日子一天天冷下来,她现在要盖着两床被子才会觉得暖和。
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方云蕊很是怕冷,她一旦手冷,身上就会发红,然后一阵阵地痒,要烤好一会儿火才能缓过来。
所以她其实最不喜冬天,冬天还要出去上学,她这屋子又是时常的阴冷,要比其他地方费炭火,但是国公府给各家院里的炭火份例的固定的,虽然实在没了也是可以去再要的,但是方云蕊总不好意思去要。
她白白在楚家吃住了这么久,实在不好过得太舒服了。
当年她与爹娘本是赴京来省亲的,专程去萧家探望她的祖母。
谁知路程走了一半,京城传了急信来说祖母病故了,这省亲便又成了奔丧。
她的阿娘本就是与家里决裂了出来的,与家中的姊妹并不亲近,爹娘过世之后,萧家剩三个儿子,便无人愿意留她,最后还是国公府的老夫人看她可怜,将她带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在时常同她抱怨荣国公是个过于严肃的人,实在是少了身为丈夫的体贴,对儿子们也不甚亲近,所以方云蕊一直很怕荣国公,便也没怎么在荣国公跟前待过。
她几乎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双亲亡故的打击中走出来。
对于自己的子女,爹娘能有什么错呢?国公爷只是对儿子们严格罢了,倒是他并未短儿子们吃穿,个个儿子都老爷似的养着。
楚岚也是少爷,他虽多年未归,府上的下人却不敢对他怠慢。
于是方云蕊想不通,楚岚为何与二爷和二夫人关系不好,若仅仅是因为二爷打二夫人的话,那他至少该与自己的母亲关系好才对。
今夜二夫人传话说要为楚岚设家宴的时候,方云蕊就已经隐隐觉得楚岚不可能来了,她这样一个外人,才与楚岚相处了多少个日夜,就隐约能摸到一些他的想法。
二夫人身为他的生母,却不知道。
楚岚不亲近二夫人,难道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虚伪之人?所以便看不惯母亲的种种所为,他也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这样想好似也理所应当。
那二夫人缘何不亲近这个唯一的儿子呢?难道难道,楚岚不是她亲生的不成?
这个念头让方云蕊心里咯噔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会不会因为楚岚根本不是二房亲生的呢?是捡回来的?亦或是抱养的?
楚岚这般优秀,与三房那两个连着楚家血脉的草包大相径庭,再看国公爷所生的三个儿子又是一个比一个平庸。
偏偏楚岚出息,不仅容貌如此出众,还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
这个想法一旦生成,便在方云蕊心中一点点生下根来,啊,或许正因为如此,楚岚才会离家,才会想要发奋读书,站在更高的位置。
不是亲生子啊......那楚岚答应她的事,还能办成么?
这在国公府定然不是什么秘密了,那刘善可是忠勇侯府的嫡子,便是国公府也不好轻易得罪,楚岚能做到吗?
不过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罢了,国公爷那样看重楚岚,也许她的猜测是错的。
都到了这个时辰,松英堂却仍旧亮堂堂的。
今儿丈夫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冯氏如坐针毡,想来想去还是将嘉宁叫了过来。
“我娘一定要我今晚回去的!”嘉宁有些生气,她是听着消息立马就赶来了国公府,听闻府里晚上还要给楚岚表哥办宴,她兴高采烈做了八宝饭等着,谁知不光饭白做了,连人也没见着!表哥压根就没回来!
冯氏看向她,拉着她说话:“咱们也有几日没见了,我想同你说说知心话。”
“咱们有什么知心话好说。”嘉宁被冯氏拉着,面上生出一股不耐来。
眼看留人不住,冯氏道:“你就不想快些和你表哥成事?”
一句话说得嘉宁愣了愣,“姨母这是什么意思?”
冯氏道:“楚岚的婚事,不光是你,就是我也多方打听,但是就是没有消息,我不知这祖孙俩究竟在密谋什么,横竖你插不进去。既然如此,不如用些手段。”
嘉宁一边听着,坐了下来,好奇道:“什么手段?姨母您快说呀!”
“那日四方院之事,其实给了我一些灵感。”冯氏道,“那日与你犯事的是楚江,你看不上他,他自然也高攀不上你,可倘若与你犯事的是楚岚呢?”
嘉宁怔住,“姨母您是说......”
冯氏只笑看着她点头。
“这怎么行呢?你当我是什么人?用这种下作的法子进门,这万一传出去,外面的人怎么看我?”
冯氏忙道:“怎会传出去?此事当然你知我知,只国公府知道,你若愿意,咱们连康王府也可以一并瞒下,你表哥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探花郎了,那是今日刚刚宣召,京城的人还没回过味来呢,等她们反应过来,你以为想嫁你表哥的就只你一个?”
“这怎么行!表哥是我的!”嘉宁气得直打桌面,“我才是与表哥青梅竹马的人!”
“那不就是了。”冯氏道,“你不屑于用这样的法子,别人可不一定,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你说你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现在先下手为强!”
“可、可......”嘉宁犹疑起来,“可我阿娘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这你怕什么!”冯氏道,“咱们这边把消息瞒住了,不就行了?就算瞒不住,你横竖要嫁到国公府来生活,他们还能真打死你不成?你是他们的独女,他们自然是心疼你的!只要你婚后过得顺遂,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原谅你了。”
“真的吗?”嘉宁努了努嘴,“我再想想罢,且给我些时间。”
“时间可不等人。”冯氏道,“马上便是中秋宴了,到时候来楚家的小娘子有多少,嘉宁你可掂量清楚了。”
嘉宁郡主一脸凝重地出了松英堂。
冯氏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算计,此番只要嘉宁答应了,那就永远落了一个把柄在她手里,她虽不真会对自己这个准儿媳做什么,不过这儿媳素来目无尊长,今日与她亲近不过是为着楚岚罢了,真成了亲还不知道要狂妄成什么样子。
她得想法子捏住她的短处,好好给她立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