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过来时,正想借着那道后门往里面瞧一眼,谁知还没走到,前面就走出一个提着桶的小厮来,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跟在楚江身边的一个。
她见人出来,极快地给海林使了个颜色,海林会意道:“姑娘你瞧,月姨娘这边的院子修得多漂亮啊。”
前面拔腿就要走的小厮一听这声音,脚步下意识慢了慢。
方云蕊佯装不见,道:“国公府这样昌盛的地方,即便是妾室也能过得很好。”
再听了这声音,小厮岂有认不出的道理,心中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告诉少爷......只是他现在一回头,后面那两个肯定就认出他来了。
“姑娘当真想留在国公府做个妾室不成?”海林问。
“什么妾室不妾室的。”方云蕊看着前面那个人慢吞吞的脚步,口齿清晰道,“我就是愿意,人家也得有那个心啊。”
“嗯?姑娘说的莫非是......”海林放低了声音,近乎轻到听不见了。
那小厮心里却逐渐笃定下来,这还能是谁?这表姑娘遇上的不就是他们少爷吗?少爷正想纳表姑娘为妾呢,都开始着手准备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成想这表姑娘心里竟是这般愿意的!
小厮直想发笑,满心都急着赶紧回去告诉少爷此事,寻了个岔路立马溜了。
两人都齐齐看见了这一幕,海林有些紧张地问:“姑娘,他是不是叫人去了?”
“让他去叫。”方云蕊放慢了脚步,“我们正好等一等他。”
海林本还有些惴惴,可见自家姑娘如此气定神闲,一时倒也不紧张了。
楚江追过来的时候,正望见那道倩影,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艳丽的颜色,迎面走在光辉下宛如坠落俗世的仙子一般。
他什么都没多想,迫不及待追上前去。
“表妹怎么过来了!”楚江问了一句。
而后就见方云蕊一惊,转过身来看着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像是被吓了一跳,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取下面纱回答道:“我去朝晖堂拜见大夫人。”
楚江直了直身子,笑道:“她一个无子嗣的女人罢了,你总往她那儿跑又有什么用?表妹身在府中,还是要为自己寻个倚仗才是。”
方云蕊眉眼微垂,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我也是想的......却不知如何才能......罢了,提这些做什么,我能在这里,多亏了国公爷善待我。”
“我听闻表妹家中也是清流,若非那场大难,又怎会沦落至此?”楚江见她几乎要垂泪,惋惜了一句,只是那目光却毫不安分地落在她雪白的颈间。
方云蕊便真真切切落下两滴泪来,她用帕子轻轻拭去,轻声道:“我确实思念爹娘,我早日有了依靠,也好让爹娘泉下安心些。”
说完,她便扬起脸来,款款注视着楚江,这一眼风情独具,看得楚江登时魂灵出窍一般目眩神迷。
“江表哥。”方云蕊笑了笑,瞬间令万物都失色了一般,“早上,我还需去采些桂花,大夫人应是会喜欢。”
她说完便十分羞赧地转身,踏着轻快细碎的小步离开了,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楚江才猛然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你说......”楚江怔然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问着身边的小厮,“她方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小厮笑道:“少爷您这都听不出?表姑娘这是约您花林一叙呢!”
楚江笑骂出声:“就你机灵!”
离得远了些,方云蕊面上的神情才渐渐褪去,她没再戴上面纱,面如常色去了朝晖堂。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怎么这会儿过来?”江月容听着她在门外通传的声音,先是出声接了一句,转而道,“快进来罢,外面日头晒。”
等方云蕊进了门,江月容看清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后先是一愣,旋即惊叹道:“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何必成日藏着自己?你平日里也太小心了些。”
方云蕊只是浅笑,“大夫人,我不爱穿红,只是昨夜不知怎的,忽然梦到了我阿娘,她说许久不曾见我,想看我穿一穿红色。”
江月容愣了愣,道:“许是昨日你我在此说了婚嫁的事,被你阿娘知道了,想看你穿一回嫁衣呢。”
她目光有些盼着,她是真心喜欢方云蕊这个孩子,真心想替她寻一位如意郎君,娘家那边的消息她一直都在走动,说今年有个极出挑的孩子,长得十分俊朗,性子也生得好,她怎么都觉得合该与云蕊凑成一对。
只是她提了这个话头,方云蕊却只是笑了笑没了后话,便知这事不好勉强,毕竟事关人家的亲生爹娘,孩子想要守孝尽尽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否则到了后面,反倒成个疙瘩。
“我今日蒸了桂花片糕,本想给大夫人送来的,可惜也是头回尝试做,水放多了做坏了,明日再试试罢。”方云蕊道。
江月容了然,怪不得她今日这个时辰才来。
“我无需这些,不怎爱吃甜的,你自己留着便是。”江月容想起什么,嘱咐身边的女使道,“你去把江家送来的那两盒果子拿来。”
须臾功夫,女使拿着两个雕花点心盒子进了屋,一一摆在方云蕊眼前,打开了盖子。
江月容道:“都是甜的,是我娘家人从江南带来的,我听说你也是江南的,我不喜欢吃这些,你尝尝罢,多了的,就带去吃。”
这样式,这香味,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是她曾喜欢的那家店,顿时红了眼眶。
“我原是该推辞的,可我真的喜欢。”方云蕊低声道。
她这模样看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道:“那就拿着,快尝尝罢。”
方云蕊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果然正是熟悉的滋味,对江月容连声道谢。
从朝晖堂离去已是傍晚,江月容本欲留她吃饭,方云蕊道:“多谢大夫人好意,只是晚饭府上照例会送来,若剩了就不好了,没个人接待也不好。”
江月容知道她的难处,点了点头也便不再强留。
等回了居所,坐到了凳子上,海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悬了一整日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姑娘,今儿确实是累了,吃了饭就早点歇下罢。”
方云蕊摇了摇头,“表哥明日就回来了,他布置给我的文章我还没背完呢。”
海林愣了愣,竟还想着这个?一时她自己也不好再坐着,忙去布菜备饭了。
大约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方云蕊才熄灯睡下,这一夜于她来说格外漫长,她既希望第二天能够早些到来,又害怕第二天太早到来。
这晚便理所当然过得很不安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方云蕊就即刻醒了,她望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太阳都未出来。
“海林。”她唤道。
“姑娘。”海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们昨日采的桂花,都好好保存着吧?”方云蕊一边问着起了身,“我想去厨房做些点心,心里始终是乱,睡不着觉。”
“姑娘放心,都是听姑娘的吩咐,浸在蜜里,存得好好的呢。”海林也起了身,“奴婢和姑娘一起做。”
方云蕊笑了笑,她在国公府这三年,很多时候都是多亏了海林在的,若是没有海林,她有好几次都撑不下去。
“大夫人不喜甜食,咱们便不用在点心里掺糖进去了,就这蜂蜜刚刚好。”
方云蕊并不擅饭食,毕竟她在自己家里时也是小姐,根本不必下厨的。
不过因为她自己爱吃甜食,便也爱自己研究着做,只是到了国公府后很少再做了,要问厨房去要原料,她觉得给人家添麻烦;自己攒下的钱又舍不得花在吃食上,怕哪日遇到了什么正事又没有钱可用。
今日这些原料,都是方云蕊自己出钱买的。
她在糕饼成形后浇上一层熬过的乳,再在乳干透之前把桂花淋上去,做好后第一块便先给了海林。
“真好吃!”海林满是惊喜,“要是再甜一点就好了。”
方云蕊笑,“你若觉得甜味正好,那大夫人怕是会不喜欢了。”
她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海林问:“咱们现在去朝晖堂吗?”
方云蕊算着时间,道:“不,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方云蕊才提起点心盒子,与海林前往朝晖堂。
她今日来的时间比往日迟了两刻,江月容看见她拿着食盒过来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做了点心的。
“不是同你说了,这些东西就不必了。”江月容道。
“这次的,并不大甜,或许会合大夫人口味。”方云蕊说着将食盒交给了江月容身边的女使。
女使打开盖子,江月容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外面浇着一层乳,上面撒着桂花,的确十分诱人的样子,便忍不住拾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真是不错!”江月容眼中满是惊艳,“当真是甜味淡然,桂花香味浓郁,的确很合我的口味。我瞧着这桂花还很新鲜,是你今儿新采的罢?”
“是。”方云蕊也笑了笑,“四方院那边我一直不怎么敢去,只是这些日子许是总想起爹娘的缘故,实在惦记着桂花糕的滋味,才冒险去了,可惜昨日采的都浪费了,许久不做点心还是生疏了。”
江月容立时想到,那四方院素来都是用来招待外来的千金的,嘉宁郡主常去的地方,听说这个嘉宁郡主很不好惹,是个心肠很坏的丫头。
“苦了你了。”江月容叹了声气,“今后你就别去了,为这口舌上的东西冒险一回很不值当的,我叫她们采了给你送去。今后若江南送来什么玩意,我也着人给你送去。”
方云蕊眸光微闪着,“大夫人,很不必的,其实我这回解了馋,可以抵上好久。”
这话听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不必跟我客气,反正许多东西放在我这儿我都用不上,有时候都落了灰、放坏了,与其糟践了还不如给你。”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走进一名女使,对江月容道:“夫人,前面出事了。”
江月容本不放在心上,懒懒询问:“何事啊?”
女使道:“三房的楚江轻薄了嘉宁郡主,郡主正在四方院大闹呢。”
“什么!?”江月容惊了惊,“这个楚江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云蕊也看了过去,她想,大夫人身边的人果然有在注意着国公府的动静,这件事中楚江与她无关,嘉宁郡主亦与她无关,她此刻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江月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色茫然的方云蕊,道:“这怕是要兴师动众,惊动所有人了,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瞧瞧?”
方云蕊摇了摇头,“嘉宁郡主划过我的脸,次次见我都极为不悦,我不想触这个霉头。”
江月容愣了愣,对嘉宁郡主的观感便更差了。
“好,那你先回去,我去换身衣裳到四方院去看看。”
“好。”方云蕊起身,“拜别大夫人了。”
走出朝晖堂时,方云蕊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快到中午了,楚岚快要回来了。
两人一路缄默着,一句话都未多说,直到进了自己的居所,海林才激动地转过身来,捏了一下方云蕊的指尖。
方云蕊抬眸,道:“剩下的就全看造化了。”
待江月容到四方院时,已是大乱,二房自有冯氏坐镇,三房也来凑这个热闹,两人见了她先是顾不上咄咄逼人的嘉宁郡主,过来见礼称了声“嫂嫂”。
“怎么回事?”江月容目光扫过众人,在场者有楚江,郡主,府上的几个姑娘,还有一些仆妇下人。
楚江面露惊恐,此刻也顾不上是谁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信我!信我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辱郡主!我真的不是!”
柳氏看着他,满脸的糟心,这说到底又是他们三房的事,而今是冯氏掌管内宅,该不会借故打压他们三房罢?
“你还说你不是有意?”嘉宁郡主盯着他,“我挣了好几次都挣不开你的手!我看你就是没长好心,意图欺辱本郡主!我呸!真是恶心!”
事情已然如此,江月容也没兴致听什么前因后果,只寻了个位置先坐下,对冯氏道:“这事康王府早晚会知道,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赶紧商议出个对策罢。”
冯氏哪知不是如此?她今日若不能让康王府的人满意,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她心里其实主意已定,绝对不能让康王府受了委屈。
只是碍于柳氏还在这儿,她不好直接言明,又畏惧楚江毕竟是楚家的一个男丁,不好严厉处置。
这三房的消息怎么来得这样快?冯氏暗暗气恼。
然而不光三房消息快,嘉宁郡主这边发生了什么,康王府即刻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未等冯氏发落清楚,康王府的马车便至,人人又须去迎接康王妃入府。
康王爷今已有五十多岁了,然而康王妃才不过三十,又因为保养十分得宜,看上去便更是年轻。
只是王妃的派头自然非同凡响,刚一下车,众人都只觉得周遭的气氛都沉郁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了头,唯有嘉宁郡主站着,喊了一声:“阿娘......”
康王妃扫了众人一眼,自人群中揽过嘉宁,道:“楚冯氏,我素闻国公府乃是你掌家,今日之事,还请你给我儿一个交代。”
短短几字,她说得波澜不惊,却沉沉压在了冯氏心头。
她掌家不假,然而掌家十余载,哪里遇上过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嘉宁郡主拿王府的钱给她补过无数亏空这事,康王妃知不知情,万一今日一个不慎捅了出来......
冯氏心中正惊疑不定,连话都没顾得上说,还是江月容起身淡看了冯氏一眼,对康王妃道:“王妃请上座罢。”
四方院此刻才算是各方齐聚,有了娘亲在场,嘉宁郡主底气更足了些,睨着楚江道:“凭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本郡主?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死不足惜!”
冯氏和柳氏闻言俱是一惊,这嘉宁当真是个狠厉性子,这便要要了楚江的命了?
好在康王妃尚不算冲动,开口道:“先不急分辨,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给我一一道来。”
嘉宁郡主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冯氏只能硬着头皮为康王妃讲述。
“今晨郡主前往四方院的桂花林中采摘桂花,谁知这三房的庶子楚江也在那桂花林中,不由分说上来便一把抱住了郡主,这才让郡主受到了惊吓。”
楚江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只知道摇头,“我真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
康王妃扫了他一眼,目露嫌恶,“你既说不是有意,那你原本想找的、想抱的人是谁?”
江月容在旁听着笑了笑,这康王妃一听就听出其中关窍所在,问的问题叫一个精准,哪儿像冯氏这般蠢笨,周旋了半天连这一层都没想到,这家里要是再让冯氏管下去,今后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楚江又吞吐起来,暗想着,他若此时说了,万一纳妾的事黄了怎么办?方云蕊那样的美人可是不可多得的,外面谁人不垂涎得她这样一个美妾?若是先被他得了手,以后不知能在外人面前怎样炫耀呢......
康王府虽势大,可国公府也是百年老树,还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因为一个女人被压倒了不成?他可是府上的男丁!
“反正不是郡主。”楚江反驳道。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嘉宁立时瞪了过来,“你抱着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表妹叫得亲热,我且问问,这府里有你什么表妹?我告诉你个下贱胚子,我叫楚岚表哥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叫他,而不是要和你这种人攀什么亲的!”
如此一说,便将楚江吞吞吐吐反驳的一句话击破,他既说了表妹,那便不会是府上的下人,而今府上又没有其他姑娘住着,外人会叫家里公子作“表哥”的就只嘉宁一个,不是嘉宁还能是谁?
冯氏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竟敢狡辩!我看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这些年怎没看出你是这种货色!?”
康王妃皱了皱眉,看了冯氏一眼,似是很见不得冯氏这不成体统的模样,开口打断冯氏道:“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要如何处置给个准话罢。”
“这......”冯氏还是拿不定主意。
楚江毕竟是府上的男丁啊,罚得轻了,就怕开罪了康王府;罚得重了,又怕公爹那边不高兴......
冯氏骑虎难下,半晌憋出来一句:“王妃想如何处置?”
“我?”康王妃冷笑一声,这楚冯氏竟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还反问她想怎么样,这居然是一个后宅掌家的派头?
母亲如此,儿子又能出息到哪里去?真不知嘉宁看上那个楚岚什么,要这么上赶着。
“你是说,无论我提什么条件,国公府都只会应下了?”康王妃反问。
冯氏又面露难色,一堂之上最终还是楚姒看不下去,站出来道:“王妃息怒,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三房的事,二房做不了这个主也是应当。只是您知道,这楚江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我母亲又常年病着,很不插手这些内宅之事了,事宜究竟如何,还容您准许晚辈将父亲请来,一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楚姒这番话,一是暗说冯氏无用,根本做不了三房的主;二是撇清了自己母亲身上的责任,又化解了眼下的僵局,听得康王妃满意点了点头。
“我素闻你久在宫里学习,果然出落得不错。”康王妃赞了楚姒一声,“那就请罢。”
楚为民知道这件事的时辰还要更早,他一知晓这件事就立马去了荣寿堂,在荣国公面前求的是痛哭流涕。
“爹!那江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咱们家男丁本就寥落,若是江儿出了什么事,这府上岂不只剩下两个男丁了吗?爹,求您救救江儿!”
荣国公一派肃然,冷冷地道:“他自己做下这等猪狗不如之事,就该承受恶果,你来求我又有什么用。”
“可是爹,那康王府定会咄咄逼人,您怎能不护着江儿,求您跟我去四方院看一眼罢!”
见到楚为民这个模样,荣国公心里更是来气,怒斥道:“老子没出息,儿子能上的了什么台面!如今闹下这等丑事还妄想我给你们父子善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滚出荣寿堂去!”
来请人的下人去了梅雪堂没寻着人,兜了一大圈子才在荣寿堂找着人。
“三爷,四方院传您过去主持公道呢。”
楚为民顿了顿身形,抬眼见老爷子一脸决绝,想必绝无可能插手此事,恨恨起身转身跟着下人走了。
此刻四方院中只等楚为民过来,柳氏拉着楚姒去了个僻静之处,悄声道:“女儿,这种内宅之事,你叫你爹过来干什么?”
楚姒开口道:“母亲糊涂!这事与我们三房有什么干系?左不过他楚江是一个妾生的庶子罢了,月姨娘又是上不了这样的台面的,您罚与不罚,最后都会在父亲那儿落下口实埋怨,还不如让他自己过来丢这个脸!”
“可......”柳氏被女儿说得几分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妥。
“母亲您想呀。”楚姒道,“康王府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里,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了,让父亲过来主持,那他自然觉得丢脸,日后他只要看见楚江,就会想起今日的丢脸,以后楚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好处不都是我哥哥的了?”
被女儿这么一点拨,柳氏豁然开朗,满目笑意地抓着楚姒的手道:“还是我儿目光长远。”
待到了四方院,见到康王妃后,楚为民只觉得如芒在背,从王室出来的女人,身上总有种其他女子不轻易有的威压之感,与之对视便会令人心虚。
“王妃。”楚为民见了礼。
“爹!”楚江连忙爬过去唤了一声。
“混账东西!”楚为民毫不犹豫便打了儿子一巴掌,“做下这等荒唐之事,还不快给郡主赔礼道歉!”
楚江听了亲爹的话,这才忙转向嘉宁郡主道:“郡主,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三爷。”康王妃淡然开口,“我康王府也不是傻子,想就此蒙混过关是决计不行的,我今日必须要一个说法。”
楚为民面部抽搐了一下,这女人怎么连他下一句想说什么都清清楚楚?
“王妃,这楚江也不是有意的......”楚为民试探着道,“而且这郡主左不过是被抱了一下,又没损失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完,康王妃一道凌厉的眼刀便扫了过来,“我儿千金之躯,若换作是旁人,早就被断了手脚!”
看着这场面,江月容摇了摇头,这康王妃显然是动怒了,这楚为民果真不会说话,当着外人的面,包庇心思如此过甚,怎么叫人家满意?
眼下的谈判看着就要愈发如火如荼,有人焦头烂额有人作壁上观,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身形越入门中,姿若谪仙,瞬间吸引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表哥!”嘉宁回头,顿时喊出一声哭腔来。
楚岚一身黛青深衣步入堂中,淡薄的视线未曾看向这堂上任何一人,站定后便冷然开口:“祖父托晚辈前来主持此事,还请康王妃放心。”
康王妃本被楚为民激起满心怒气,这会儿听见楚岚说让她放心,又暂且按捺下来不失了体面,问道:“你如何主持?”
楚岚没什么表情地宣布:“楚江举止轻浮,令府上蒙羞,祖父已决定让他末入行伍历练,为期三年。”
“什么!?”楚江与楚为民脸色俱是一变。
“不行!我不去!我绝不会去那种地方!”楚江说着已然从地上挣扎起身,一脸求饶地看着楚岚,“兄长,你帮我在祖父面前求求情!你帮帮我!祖父最疼你了!”
楚岚并不看他,只对康王妃道:“如此,康王妃可还满意?”
康王妃木着脸,反问:“我怎么知道他经受的是何等历练?又是不是满了三年?军营里跟过你家老爷子的人可不少。”
楚岚道:“康王妃放心,只做最末流的杂头兵,做满三年,王府若不放心大可派人一直盯着,祖父此生言出必行,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遮掩。”
听了这话,康王妃的脸色才好了起来。她今日亲自过来,一是为嘉宁讨个说法,二更是为了严密压下此事。
女子在世,今日之事纵不是嘉宁的过错,但若传出去一丝,那也是有损嘉宁的名声。
三句两句像是要定了时局一般,楚江膝上一软,再度重重跪在了地上。
“楚岚!他可是你弟弟!”楚为民气得指着楚岚骂道,“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对你的手足兄弟便是如此狠心吗?”
楚岚只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你们三房的,还不配与我攀亲。”
这句话气得楚为民心头一梗,正待怒骂起来,不过堂上所有人都觉得尘埃落定之时,楚江再度开了口。
“三年......他这是要毁了我的前程啊......”楚江咬了咬牙,攥紧手心狠道,“行,既然祖父不仁,那我也没必要做个替女人遮掩的好儿郎了!今日我欲抱的根本不是嘉宁郡主!而是有个女人要勾引我!引我前去的!”
冯氏见此事原本落定,居然又被掀起波澜,急道:“你又是发什么疯?乱说一气!”
“我没有乱说!”楚江道,“在楚家这些儿郎中,我素来是最老实不过的!长辈们都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去轻薄嘉宁郡主!?郡主心仪楚岚,这本就是府上人尽皆知的事,我一个庶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肖想郡主!?”
“你住口!”嘉宁被说中了心事,急得驳了一声。
康王妃看向自己的女儿,无声叹息,她很是看不惯这个冯氏的,本就觉得冯氏不成体统,一点大家风范的模样都没有,偏偏女儿还爱往她跟前凑,被带得这般心浮气躁!
“是真的!”楚江极力为自己辩驳着,“真的有人勾引我!真的是那个贱人勾引我!不信你们把她叫来!咱们当堂对峙!”
楚江都这么说了,难道真有此人不成?
冯氏问道:“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楚江身上,只听他咬牙切齿说出三个字:“方云蕊!”
始终清冷淡然的楚岚,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指尖不自觉拨了下手上的白玉扳指。
“你说什么?”冯氏皱紧了眉。
楚姒也是一愣,“方云蕊?”
“没错!就是她!”楚江道,“她昨日暗示我今日会在桂花林等我一叙,我的小厮听得真真切切!不信你们把他叫来问啊!”
江月容面色一点点冷了下去,这蠢东西居然胡言乱语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是云蕊!
楚为民像是突然寻到了突破口似的,道:“快!快点将小厮和方云蕊都叫来四方院!”
四方院派人过来叫人的时候,方云蕊其实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想到,前来叫她过去的会是大夫人身边的女使。
“表小姐,快随我们去一趟四方院。”女使快速将四方院发生的事同方云蕊讲了一遍,“是大夫人叫奴婢告诉表小姐这些的,本来这件事已经被楚岚少爷解决了的,偏生楚江少爷又说了这样的话,大夫人怕您应付不来,让奴婢先把前因后果跟您讲清楚了。”
“多谢大夫人了。”方云蕊回了一句,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楚岚怎么也在?
他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去了四方院。
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方云蕊跟随女使来到四方院,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早已做好了对峙的准备,但其实这只是她的万全之策,倘若事情发展得顺利,今日的四方院就根本不会有她什么事。
果然,她的运气素来是不好的,不论什么局面都能转到最糟糕的局面。
女使在前面走着,还在同方云蕊说话:“一会儿到了,表小姐只管对峙便是,夫人会看情况帮着您的,您也不必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