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无别事—— by七穹烬
七穹烬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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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嗅到了花蜜愈发浓重的香气, 终于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被进食的本能引诱着穿到内蕊。它过去曾被困在笼中, 至此饥饿太久, 似乎根本不知餍足。鸟喙深而重地凿下去,吸吮着花蜜最丰泽之处。
盛凌薇喜欢静静注视这个过程。她腰背微微弓起来,低头认真观察。
而沈恩知以手撑在她颈后,薄唇滚热, 轻轻吻着她薄薄颤动的眼睑, 不许她继续看。
盛凌薇于是阖上眼睛, 感受着自己在他臂弯里越沉越深, 溺在安稳牢靠的怀抱之中。
盛凌薇也喜欢碰触他的肌体。最爱他情到浓时,一语不发,只是紧咬牙关,从下颌紧绷到脖颈,血管也抽颤着涨鼓起来,耽湎而迷恋的景象。
她抚摸他的喉结, 手心感受到上面一突突跳动, 沁出微漠的汗意。
指尖一点一点, 碾到他开阔的肩膀, 肌理线条流畅, 薄厚适当。在外多日, 瘦了不少,盛凌薇碰到他背上未愈的创疤,力度就带了怜恤的安抚之意。
她咬着他耳朵劝说:“你还有伤……动作别太大了。”
他摇摇头,讲话时唇隙一开,漏出几声喘息:“没事。”
怎么能没事?盛凌薇只在他唇上随意地亲了亲,沈恩知就一下发了狠。他起先还有点克制,此时仿佛被敲下什么开关,腰身落得急了,盛凌薇扶在他后背脊的手指瞬间感到一阵濡润,起先以为是汗,借着贫白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伤口迸裂流了血。
盛凌薇皱皱眉,拿掌根推他:“疼不疼呀。”
“不疼。”
沈恩知吻她的时候用上了劲力,含住她的唇舌深深啮咬着,她也仰着头不甘示弱,呼吸与牙齿都撞上一起,一场长吻逐渐浑浊,带上湿重的血腥气。
盛凌薇的手抓在他汗密的头发里,眼睛睨着他这狂乱又迷失的样子,或许还是应该怪罪那天,从她看到那封信开始算起。
那天她转步回了房间,一眼望见洁白平整的纸料,静静躺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漫射着窗外日光,落在眼里融融的暖。
正如沈恩知其人。
在她面前,他很少主动进犯,总是默立在原地,等待她的垂看和抚摸。
盛凌薇轻轻以手撕开粘口,打开那封信。
两页信纸,写满他齐整秀拔的字迹。沈恩知的笔触优美非常,落在纸面上,内容却相当平实。除却在开头叫了一声薇薇,事实上并没有卸下多么煽情的语句,只是笼统地回忆他们小时候的琐事。
一桩桩一件件,许多细小微毫的过往,被他装在心里珍藏多年,通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媒介,展开在她心上。
盛凌薇对少女时代的记忆,其实被叶恩弥完全填满了。在这时才陡然想起,原来其中还间杂着那么多属于沈恩知的空隙。
他写盛凌薇跟叶恩弥上了同一所中学,而他自己则接受妈妈和爷爷安排,到离家更近些的学校就读。开学前一天晚上,盛凌薇抱着练习册到沈家找到他,似乎不舍得今后的分别,拿数学题做借口,赖在他书桌前就是不肯走。
沈恩知总能一眼瞧破她的谎言,但他始终不露声色,柔顺地依从她的一切要求。到后来是盛凌薇先捺不住困意,睡到他床上去了。而他素来谨慎克制,有分寸地收回视线,体肤和目光都不敢接触她蹭起一半的裙角,避出门喊来叶澜送她回家。
他写后来盛凌薇摔断了两条腿,在家门口的林荫大道上练习走路。步幅很小,姿态也歪歪斜斜,但一径笔直地朝前趑趄蹒行。有几次失去平衡往地上狠狠一跌,沈恩知快步上前去扶,却忘记她打小是最倔强不服输的性格,硬是甩开他的手非要自己站起来。沈恩知就在后面沉默着一路跟随,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分遥远,也不敢太趋近。
正如从此之后许多年间他们的关系。他看到盛凌薇离自己越来越远,离叶恩弥越来越近。
他写高中那一次出游,在意大利艳烈的夕阳之下,盛凌薇将喝空的无酒精鸡尾酒放在私人泳池边,和叶恩弥下水浅游。她没戴泳帽,长发如丰密的藻类在净水中浮荡。沈恩知默然凝望许久,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竟拿起她放下的酒杯。玻璃杯日光烘烫,握在掌心里像捧住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
他写到叶恩弥走后,看到她频繁更换男友,沉溺在一段又一段转瞬即逝的关系里,却从未像他期望的那样,把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
盛凌薇的指腹慢慢沁出汗意,不自觉将信纸捏皱。她眉尖轻轻地摺着,将这一双与她纠缠半生的兄弟从记忆中捻出来反复琢磨。她很清楚叶恩弥是一个习惯性表达爱的人。他会主动索吻、深拥,毫不吝啬言语和行动,也会在极度亲密之时,含着她饱满的下唇说情话。
而沈恩知则不同。随着她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刻,她也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这种不同。他渴求爱,却不敢索取。习惯于站在背阴处注视,哪怕扫除一切阻碍,也将自己放在被挑拣的位置,等待着她的抉择。
他说薇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么意味着我永远不会再出现,再尽力争夺你,再试图占据你的人生。对此我很庆幸,这是最好的结局。你不用继续爱我,不用再忍受抉择的痛楚和折磨。
盛凌薇看到这里,抿唇忽然笑了。以她如今对沈恩知的认识,这根本是在粉饰和说谎。他就是要以这种最极端最惨烈方式让她永远记住他,永远无法全身心再去爱叶恩弥。每次看到那如出一辙的五官脸孔,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他。
盛凌薇放下信纸,收进抽屉。她神色如常,按住了并没有明说,每天晚上去沈恩知的房间看一看,陪他讲几声话,也不多勾留。
白日里盛凌薇很少闲晃,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她也各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直到傍晚才松弛下来,从后厨员工手里取了餐饭。
如今条件有限,食物种类并不丰富,调味也欠佳。盛凌薇其实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相当高的人,但多日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拜托向导在外多留意,有机会就高价带回一些进口食材送到后厨,算作一顿加餐分拣给所有人。
有次向导神神秘秘给她带回一席床品,整套崭新的埃及长绒棉,在夜雾之中泛起淡淡光泽,肤感绵密细腻如蚕丝。在如今的境况之下,实属千金难寻,要价也属实令人咋舌。盛凌薇并不介意向导借此多捞一笔,大方付了钱,让小鹿抽空将床品清洗晒干。还没来得及用上,就听说不久前回归的伤员里,有人对统一配发的织物水洗棉产生了严重过敏反应。
盛凌薇并不多加犹豫,转而嘱咐小鹿送了床品过去,晚上躺回自己的房间,皮肤总能感受到坚牢不平的硬点,心里又有些懊悔。第二天听小鹿说伤员情绪好了许多,夜晚也不再神经性地闹床了,自己也跟着心情明朗起来。
住在这里一段日子,或直接或间接,不少人承过她的情。是以晚餐时分人来人往,许多外交官和雇员和她打招呼,从前他们拘束地叫她盛小姐,相熟之后也跟着喊她薇薇。而她并不特别享受闲谈,笑着应几声,也没多聊,挑了张空桌坐下。
“盛小姐。”
这是个久违称呼,她侧目扫了一眼,认出和沈恩知同车回来的女孩,记得是叫林璃。
林璃端着餐盒坐在她身边的位置,眼睛和嘴唇似在徘徊犹豫,半晌之后说:“谢谢你送的五件套,躺床上养病的时候舒服多了。之前统一发的那些用了很久也没事,医生说是在外面没饭吃,抵抗力变弱了。”
原来是给了她。盛凌薇呷一口甜汤,并不放在心上:“没事儿,客气了。”
“小东说,后来我们在电台里听到的也是你。”
盛凌薇漫掀了下眼皮:“不用谢我。我说给沈恩知听的。”
林璃眼露惊奇:“你跟沈科长认识?”
盛凌薇没详说:“算是老朋友。”
林璃却仿佛一下懂了,喃喃说:“怪不得……”
“什么?”
“我们困在班加西那段时间,沈科长的状态不是很好。”林璃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告诉她,一时有些局促,指间挟着筷子,在饭菜里搅动两下,“我和小东有时候觉得他……可能并没有很想活下去。他教我们讲一些简单的阿拉伯语,说等路通了再回去。可是每次问起他自己,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沈恩知正在一天天地好转,刘骞良百忙之中拨冗亲自前来探望,说起晚点医疗团队来评估他的健康状况,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就可以回国。沈恩知强撑着身体欲起来道谢,被刘骞良按了按肩膀,没让他起身,只是嘱托他要好好休息。
小睡片刻,门被推开,沈恩知以为是医护人员,眼帘稍稍抬起来,转过去。
傍晚的阳光不够透净,像是混着绒绒的絮。他看到盛凌薇反手门,踩着自己的影子,向他走来。她的步态细巧而轻盈,影子随着身体起伏在脚尖颤动,如同芜杂而乖谬的命运。
他在雾光之中捉到她昳丽浓深的一双眼睛。
沈恩知只觉得心神震动迷惘,情不自禁叫她的名字:“薇薇……”
她停在他床边,没有更近一步。距离恰到好处,足够他嗅到凛然的香气,丝丝绕绕,沁入胸肺。
她说:“我之前收到了你的遗书。”
【??作者有话说】
看这几天更新的字数也能看出来,最近身体不太好……应该是十章之内正文完结,我尽量每章多写一些。

“不要看。”
沈恩知几乎是立刻说。嘴唇旋即并拢, 眼睑沉沉地合敛一下,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盛凌薇忽而笑了。
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从林璃对她谈起, 流落在班加西时沈恩知薄弱的求生意志,她心里就肯定了一种猜测。或许要更早, 早到盛凌薇通读完那封遗书, 又或者在订婚宴之后的第一个白天, 他将所有筹谋与作为, 一切腌臜晦暗都对她剖白的时候, 她就应该明白过来。
盛凌薇拉开床边的椅子,不紧不慢坐下,逸出那声轻笑的同时,眼角跟着抿起一道细细的压痕, 故意装模作样地骗他:“我没看, 放在国内了。你写了什么?”
沈恩知的意识有点漫散, 不自觉随着她的话, 渐渐回忆起写下那封信的场景。
是一个单独的房间,私密无窗,空气隐隐闷黏。他在桌前静坐许久,才终于下笔。
以沈恩知深厚的文字功底,写满两张信纸,原本不必花费多长时间。可他百般斟酌, 措辞考究, 像穿针引线留下细密针脚, 一席话说得动情动意、半真半假, 讲述自己长久的凝望与隐秘的渴求, 却又暗自埋下草蛇灰线, 想挣得她的怜恤,唤醒她的垂爱。
如果这两样都抢不到,那让她今生都无法忘记他也是好的。
心思百转千回,不可名状,也远未够坦荡。
如今经历一遭苦难,心境大不同于以往,再追看写信时的自己,只觉得有些愧怍和惴然。
“薇薇。我……”窗外天将暗,暮色青溶溶的,照得他面容白皙光整,神情含蓄到不可探知,所有感受都掩在低敛的眼睫之内。他没有看她,慢慢地说:“当时你选了我哥,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而她察觉到自己没有猜错。
“所以你就想到这种地方来?你……你要死在这里?”
沈恩知沉默良久,终于松了劲,妥协地颔首:“在长岛的时候,我说我不会放你走的。当时我确实没有说谎。但是,薇薇,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依然想要你,现在我坦坦荡荡。”
他嘴上说着坦荡,身体却垂着头拱着背,是一种认罪的姿态。
盛凌薇想,他确实没有说谎。他不会放她走,所以他选择自己离开,决绝前往最凶险的地方,哪怕迎来毁灭和消亡,也要把她的心锁在他身上,永远不再放开。
那时的沈恩知应该很清楚,这会是持续一生的禁锢。
盛凌薇不由自主屈身前倾,勾住他放在被面上一只清瘦颀长的手:“你走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找到自己?”
他本来紧攥着指关节,被她轻轻梳拢开,握在手心里。指尖一下过了血,跟他的心同时由凉转热。
沈恩知抬起了眼。他眸子的颜色不够深浓,此刻迎着淡淡的即将消却的日光,显现出一种净琥珀的色泽。她身影被装在他的瞳膜之中,像飞蝶封进熔流的金色树脂。
“我还记得你在长岛对我说的话。你是对的,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可我知道你排在所有一切之上,请你爱我。薇薇,请你爱我。”
他声音渐低,似乎被痛楚压得沉了:“你就当,可怜我……”
他的挣扎和悲伤太露骨,太醒目,只是听在耳中,仿佛也会跟着他一起疼。
盛凌薇对此尽收眼底,甚至皮肤上也被激起共鸣的感受,却没有立刻给他回应。
她此前花了太漫长的年岁去恨叶恩弥,把一切憎恶和负面的情感都加诸在他身上,可直到真相大白的一天,盛凌薇却并没有太多释然,允许自己肆意痛哭过一场,身体里既麻且痒,只剩下无穷的疲惫。
头脑和心脏一下被耗空了,所有对情绪的感知荡然无存,她知道沈恩知是始作俑者之一,是促使她初恋无疾而终狼狈收场的背后推手,可是也终究无法把这份从叶恩弥身上抽拔出来的怨怼,转而再连筋带骨地投放给沈恩知。
或许她只是不想再活在过去,再分出精力去怪罪谁。到头来除了消耗自己的心力,什么也得不到。
盛凌薇并未明确答复,而是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等你?”
沈恩知接到她含义丰富的眼神,认真忖度之后说:“我听他们说,在利比亚有慈善活动。”
沈恩知从小就早慧多智,不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这个结论被他说得诚挚又恳切,摆明了就是故意为之。盛凌薇一时气结:“那我就是来做慈善的。到使馆住下纯粹因为顺路,也跟你没关系。”
沈恩知忽然牵了牵唇角,弧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他柔声开口,几乎是在哄着她:“薇薇,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盛凌薇如今已经将他看得很清楚。
无非就是在有意引诱她说爱他。
盛凌薇偏不让他如意:“沈恩知,你别得寸进尺。”
窗外已过黄昏,夜空紫橙相撞,浓烈月光之下,尘土挥腾犹如粗糙的烟雾。
他咽下更多的话,如同咽下一把细沙。
一只手撑在背后,慢慢坐起身来。盛凌薇见状皱眉:“你伤还没好,起来干嘛?”
“我想……”他扣严了她的手,将她往床上拉,低低说,“想吻你。”
沈恩知并没有讲明,但是他知道盛凌薇对此有所判断。那时他的意志随体力一同流失,身体成为一具承受病痛的躯壳,魂灵也因为情爱牵绊而不得片刻安息。那时从电台中听到她的声音,沈恩知发觉她已经来到这里,正与自己踩在同一片土地。
盛凌薇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她彻底遗忘或抛弃。
不能让她悲伤,也不能让她失望。
他必须得活着回去见她。
一场深切漫长的缠吻,彼此交换着气味和呼吸,唇舌与肌肤密不可分,连体温也融到一起。盛凌薇几乎整个人贴依到他身上,紧接着感受到沈恩知小腹紧绷,体周发烫,正在产生奇特的异样。
她有些惊奇地看过去:“你现在……还可以?”
沈恩知似是无奈,又有些抑不住害羞,耳尖热红红的,轻声对她强调:“薇薇,我还是一个很健康,很正常的男人。”
每回见沈恩知这个样子,她都免不了想逗一逗他,懒洋洋拖了长声:“哦——有多健康,多正常?”
“薇薇,要是你想……”他犹豫着,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将被子拉开,“可以试试。”
沈恩知本来最是清凉柔和,却唯独让她感受到滚烫坚硬。
她背靠在床头,从耳缘一路潮湿到心胸之上,是他以亲吻留下的粉红印痕。而沈恩知跪在她身前,一手垫在她腰背后面。
盛凌薇咬了下他的耳朵,掌心扶着他轮廓削利的下颌,往他深凹的脊梁沟抚过去,嘴上又亲到凉凉的唇心。
他现在这样瘦了,触手骨节嶙峋,一节一节清楚的脊椎。
却不料沈恩知太迫切又太沉重,背上未愈的伤口陡然迸裂,血沾染到指缝里一片温腻。
“痛不痛?”她问。
他只是说:“可以忍耐。”
夜到最深处,一床春雨泥泞。
盛凌薇洗净了手回来,望着满床狼藉,额头直抽跳,没过脑子就说:“我不管你有没有伤,反正得把床单洗了。我可不想被人看到……”
“好。”
他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这时又变成她所熟悉的那个沈恩知,哪怕她再蛮横、再无理,依然对她的所有要求点头说好,丝毫不含糊、不犹疑。
盛凌薇见他如此乖巧,有点啼笑皆非,马上把他手臂按住:“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好好养着吧。过两天还要回国呢,恩知哥。”
沈恩知其实不喜欢被她叫作哥哥。这么多年听惯了如此称呼,总像有一层隔膜拦在他们中间。虚虚濛濛,掩映了真心和情爱,谁也看不真切。
但他什么也没戳破。
盛凌薇研究半天撤了床单,乘着夜色拿出去清洗。她哪里做过这种活计,盥洗池里折腾得乱七八糟,最后实在懒得再从头搓洗,干脆拧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沈恩知正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见她两手空空折返回来,罕见地眼睛发呆:“薇薇,床单呢?”
“……扔了。”
她以为他会问,那我睡哪里?可他只是点点头,也没笑,也没叹气,神色平静地回到光秃秃的床垫上面。
盛凌薇想了想,向他提议:“要么你先睡我那儿吧。我们一起。”
他若有所思:“被人看到的话……”
“我就说我在照顾伤员。”
沈恩知眼露笑意,言辞内敛,颇有分寸地提醒:“薇薇,照顾到你自己的床上,是不是不太好。”
盛凌薇顿时有点不自在:“你……你别说了。爱来不来。”
沈恩知忽然轻轻嘶了一声,淡红的薄嘴唇开了一道缝,倒掼一线凉气。
她看到他蹙起秀长的眉,不由凑近了问:“怎么了,恩知哥?”
他哑声道:“伤口疼。”
“那怎么办?我去叫……”
盛凌薇转身要走,忽然被他捏着腕节拽回身前。沈恩知身量清减了不少,力气却在多日调养下恢复如常,手往后蓦地一扽,已经就势将她搂到怀里。
“抱一下。”他将下巴浅搁在她肩头,半眯起眼,来回蹭了蹭。
一声满足的喟叹,压在心里没露明。
【??作者有话说】
又回到这个时间段更新了

◎雾濛濛的有些缠绵的意味◎
启程前夜, 盛凌薇在房间里整理行李。她私人物品带的不多,大件行李已经在离开埃及时让回国的团队一并托运。她拧亮台灯,借着馨黄的垂光清空书桌抽屉, 不期然又看到那封信。
从北京到埃及再到利比亚,一路上都被她揣在贴心的衣袋中。信纸触感绵软, 平整, 干燥, 像他磨蹭在皮肤上的薄唇。
盛凌薇不自觉停了手, 指尖探上来轻碰一下胸腔, 却很难摸清自己真实的心境。她自觉已经由内而外看透了沈恩知,也习惯了沈恩知,想起他的时候总有些温热感受,确实没办法再恨他, 也不懂是不是对他存有真正的爱。
她撕毁婚约后, 沈恩知独自离家, 阴差阳错演就了这一出生离死别, 成功让她意识到他依然是重要的,是在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可是盛凌薇又忍不住疑心,是因为沈恩知近在咫尺,将一切无从名状的疼痛与酸楚展露到她眼前,惹得她心软垂怜,不得不俯身去施舍他一些微末的感情。
沈恩知和叶恩弥, 他们各有重量。毕竟到了叶恩弥身边, 那愉悦到灵魂的震颤也不是假话。
盛凌薇把信纸摺起来, 妥当收进行李箱内衬, 他亲手写就的字迹被掩去, 就像将她重重的心事也一并折叠, 不愿再细致地探究。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喧哗,许多纷乱的脚步声,她的房间靠近楼梯,门外有不少人说笑着往楼下走。
未久,小鹿来敲开她的房门,探进脑袋问:“老板,亚运会开幕了,要下去看看么?”
怪不得这么热闹。盛凌薇刚好也有些疲乏,于是安顿了行李箱,下楼到休息室里找个角落坐着。相熟的外交官在前排看到她,几个空位置就被让了出来,然而盛凌薇摆摆手,也懒得挪地方,对观看角度并不是非常在意。
直到从直播中认出叶恩弥。
其实只是快到一闪而过的镜头,没有更多特写,他与其他运动员依次入场,穿着制式相同的国家队队服,就是比旁人要高几寸,白几分,出类拔萃的英挺,站在人群里面也显得打眼。
显然旁边也有谁留意到他,盛凌薇听见一阵细细的交头接耳:“诶,刚才有个选手好像沈秘书……”
许是被别的动静吸引兴趣,于是就断在这里,没了下文。
神绪不自觉地飘忽起来,盛凌薇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甚至想到他。而叶恩弥多日未曾和她联系,应该忙于准备比赛,也或许是因为从叶澜那里得知她等回了沈恩知。
手机突然亮起一条消息,盛凌薇思考得太专心,未免被吓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宗笑,问她:亚运会开始了,这次有偶像的项目,你有没有看?
还没回复,宗笑又补上一条:他最近被骂得很惨。
盛凌薇鬼使神差打开社交媒体,搜了下叶恩弥的名字,第一条就是激烈的语气,长篇大论的抗议,斥责他不配作为国家队队长进行比赛分组抽签。
虽然竞技项目靠奖牌和实力说话,但和盛凌薇那件丑闻曝光度极高,终究不是没有给他造成影响。原本他被冠以受害者的名号,只要安安稳稳一语不发,收获的也只会是粉丝和路人的同情。
想起那时叶恩弥打来电话,求着她非得替她发声道歉,盛凌薇只觉得有些好笑。偏偏他硬是要分担她的骂名,因而现在……
她手指下滑,看到热评第一条,在暗讽他如今只是靠资历、粉丝和过去的辉煌,霸占一个国家队主力首发的席位,其实早就背地里铺好了路,用上手段和超模炒作恋情,要靠脸进军娱乐圈了。
盛凌薇将一切看在眼里,为他所承受的诸多误解感到一丝内疚,同时也发觉他竟然真的践行了那时的承诺,必须要贴上来和她一起挨骂,比她遭受的更凶更惨才最好。
叶恩弥在这个属于他的领域,一直是征服者的强势姿态,端坐于职业选手的顶点,是全体游戏玩家至高偶像的存在。现在因为一条虚构的丑闻跌落神坛,竟然开始有点毁誉参半的味道。
她曾经听宗笑说过叶恩弥声名鹊起的那个黄金年代。他是横空出世的天才,从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小战队出道,无数次在各大正规比赛中挣得一席之地,捧回的奖杯一个比一个色泽更亮、分量更重。
后来叶恩弥受邀转会电竞豪门俱乐部,正式开启顶尖明星选手的时代,至今仍受中国区玩家追忆缅怀。
天才少年到了国际赛场依然鲜遇敌手,展现了摧枯拉朽的强悍个人能力,舞台规格愈高光芒愈发耀眼,短短数月就为赛区搏得无数荣誉,最终取得世界冠军收获全满贯成就,完成史无前例的神话加冕。
她曾经看过叶恩弥为数不多的几段采访,他被问起为什么在赛场上好像永远不知疲惫。镜头对准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孔,飞浓一双黑眼眸,将人轻飘飘地看着,但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讲得扎实,似托着重量:“多拿一个冠军,就离我的梦想更近一点。”
那时的盛凌薇以为他的梦想只是在职业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进入最辉煌的神殿。
直到过往的真相得到揭露,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叶恩弥的梦想从少年时开始就没有过任何改变。
高三那一年的暑假,他们结束一场争吵和热吻,叶恩弥轻喘着说想娶她,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原来并不是小时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戏言,又对每一句戏言出而必行。
她对叶恩弥是什么样的感情?不清不楚,昏暗难明,年少时纯净热忱的爱,岁月里绵延未绝的恨,至此缠结曲折,再难剥离。
忍不住开始惦念他。
和宗笑你来我往交谈几句,对面发来一张赛程表,说第二天就会开始电竞项目的比赛。宗笑人在杭州,家里作为亚运会的本土赞助商之一,还收到专门预留的门票。她平时不关注娱乐圈,还问盛凌薇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现场。
按照计划,明天她就会和沈恩知离开利比亚,一道回北京。他的身体虽然勉强能够支撑长途飞行,回国之后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静养。要抛下沈恩知去杭州,她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又实在按捺不住,想看看最高赛场上的叶恩弥。
事到如今,经历了热娜去世时的悲怆,和得知叶恩弥离家真相后那空洞的茫然,盛凌薇已经不再试图为他人压抑欲望。她没有想更多,利落敲字回复宗笑:好,过两天回国,帮我留张票。
她点开与叶恩弥的对话框,也留了条消息。
简短两个字:加油。
像是感应到她的内心在产生动摇和游移,沈恩知恰在此时打来电话,温和地问她:“薇薇,今天还要不要来?”
自从几天前没忍住和沈恩知又发生了那种事,每夜他们都睡在一起。沈恩知身体到底不太方便,所以通常是盛凌薇去他的房间。
沈恩知好像很擅长说谎,金丝窄边眼镜遗失在班加西,这段时间看人都略垂着眼睛。他的气质却依然深沉从容,张口就极具说服力,处理绽裂的伤口时淡淡说:“我有点洁癖,床单沾血就扔掉了。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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