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蜜的声音发颤,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裂纹:“薇薇,薇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想好好活下去……”
后来又说是做了噩梦,再没交代几句,匆匆就挂断了。
盛凌薇实在困倦,恍惚之中以为只是一场引人恐慌的梦境。她终究心神不宁,辗转几番仍无法顺畅入眠,起床准备找褪黑素来吃,手机又亮起来电提示。
这次更加响亮而真实。
就在接通的同时,听见严愫紧迫的语气,肃然道:“出事了。”
盛凌薇按照严愫的指示,去社交媒体搜索关键字,跳到眼里的是张照片。
她身着鱼尾礼服裙,在白沙滩上与沈恩知拥吻的画面。
照片边缘的一面圆桌上,摊开着这场订婚仪式的邀请函,中英双语,字体规整清晰。泄露照片的人似乎怕开罪沈家,有意遮住了沈恩知的名字,只漏一个“沈”的拼音。
全程没有提及沈恩知的身份背景,只聚焦于盛凌薇身上,说她脚踏两条船,一面与圈外人订婚,同时和明星选手叶恩弥暗通款曲,玩弄亚运国家队运动员的感情。
窗外即刻电闪雷鸣,长风呼号浑然,一声响过一声,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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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斜雨扑打在玻璃窗上, 水滴混连成面,如同湍流急下。
唐劲就站在窗前,手里掂个浑圆的玻璃杯, 里面装有一块坚实的熟冰,心不在焉轻轻旋动杯底, 薄薄一层琥珀色酒液也跟着流转。
另一只手扣在电子屏幕上, 他时而抬眼闲适地赏雨, 时而又垂眸, 漫不经心观察舆论发酵的动向。
事情的进展顺利到超乎想象, 无疑是他最期盼的结果。沈恩知完全隐身于讨论之外,无人获知内情,也就无人提起。唐劲的所作所为,不至于触怒沈家。
而在悠悠众口里, 叶恩弥已被塑造成全然的受害者, 所有人默认他受欺骗、不知情, 唯独盛凌薇被看作是故意隐瞒的一方, 独自承受着所有刻毒的评议与攻击。
对于唐劲而言,一切都是天时地利。
距离热娜下葬已经数月有余,盛长荣独自搬迁到新疆定居。听说他们父女之间横亘着多年嫌隙,再加上热娜缠绵病榻又溘然离世,盛家的裂痕已近乎于无可弥补。
这些最私密的传闻,前半截多亏贺思承透露给他, 而另外一部分, 是他有意从另一个人口中套出来的信息。
“唐劲, 你怎么还没睡呀?”
身后响起脆甜女声, 如同夏初的新桃。
唐劲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面上很快戴起笑容明朗的面具, 回身转向说话的女人:“你醒了?睦西。”
唐劲模糊地记得中学时期,盛凌薇在班上没有朋友,总和低年级的蒋睦西玩在一起。两个人背景相似,性格合拍,是最好的闺蜜。
正因如此,前段时间偶然听说贺思承认识蒋睦西,实属意外之喜。
他能成功接近蒋睦西,也多亏了贺思承从中引荐。贺思承心思相当单纯诚挚,是最好拿捏的类型,某天兴致勃勃告诉他,自己成功持股木樨品牌,唐劲就记在心里。
蒋睦西喜欢样貌和身材都出色的男孩子,唐劲多年健身的成果如今也有了用武之地。
唐劲是贺思承不沾血缘的亲戚,又和她们读同一所高中,甚至还参加了盛凌薇的订婚典礼,乍看之下身份无懈可击。正因如此,蒋睦西在他眼前并不如何设防。
这天早些时候,唐劲在片场生捱了盛凌薇十几个耳光,牙都快要恨得咬碎几颗。表面倒是虚应一笑,趁机加上联系方式,又发消息给蒋睦西,撒娇说自己的脸又肿又痛,需要她的亲吻和抚摸才能疏解。
蒋睦西正迷恋他的脸和身体,趁夜赶来三亚,一见面登时心疼不已,连声问他怎么回事。
唐劲打开手机,调出和盛凌薇的聊天界面给她看。
方才加上好友之后,盛凌薇给他发了句,不好意思啊。
在唐劲口中,这句话成了他们关系的证明。
“我跟薇薇一直都挺熟的,睦西你不知道吧?她听说我要拍这个片,特地找导演想客串来着。”
唐劲用心打造自己的身份,构思精巧,环环相扣。蒋睦西一时信以为真,顺理成章当他是盛凌薇关系不错的旧识,抬手去触摸他颊上的巴掌印,笑嘻嘻地说:“薇薇从来没演过戏,NG多一些也是正常的,你就忍着点儿吧。”
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唐劲在心里无声冷笑。他早已看穿,这些出身优渥的富家女孩,总是不把旁人感受当一回事。
胸中装的尽是不屑与唾弃,唐劲还是将蒋睦西接在怀里,一同滚到床上去。
一宵春色,直到天将明,蒋睦西才肯放他躺下歇息。唐劲仰靠床头,有意没意掀开被子,用清晰性感的腹肌引走蒋睦西的注意,趁机旁敲侧击,含蓄问她有关盛凌薇的事情。
也就终于确定,现在是他出手的最好时机。
这一步棋走得惊险,但他要实施报复,就势必得先让她失去沈家的庇佑,和沈家兄弟的偏爱。
盛凌薇和沈家这一对双生子,纠缠经年,诸多隐秘混乱的关系,除却当事人,竟然只有他唐劲真正知悉。
哄睡了蒋睦西,唐劲登录新注册的账号,发出订婚宴上偷拍的照片。同时漫不经心地想,真不愧是盛长荣和热娜生养的独生女,果然与父母一样寡廉鲜耻。
就在蒋睦西苏醒之际,讨论度已经冲破热搜第一。
她懒卧在窗边的豆袋沙发上,拿手机随意闲刷两下,忽然看到这条热搜,神色立时不对了,皱眉对唐劲说:“诶,你看微博了吗?薇薇嫁的人不是叶恩弥?怎么姓沈啊……”
蒋睦西话到一半,自己蓦地反应过来,“不会吧,难道是沈恩知?”
白日初始,一个阴惨惨的雨天已颇具雏形。涩灰,湿青,在天幕上涂抹成一片不均匀的雾水。
盛凌薇披着晨光驱车来到工作室。工作日的清早时分,地下停车场已经聚了不少车。盛凌薇不算常来这边,因而没给自己买车位,转了半天找到一处空余,刚要扭头倒车进去,旁边猛然横插进一辆小型皮卡,蛮横地抢占位置。
盛凌薇眉尖绞拧到一块去,一脚踩实了刹车,降下窗问:“您没见我打双闪么?”
皮卡驾驶席坐着个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她,臊皮油眼地说:“公共车位,谁抢上了就是谁的。”
盛凌薇皮笑肉不笑,朝那个方向横上一眼,慢悠悠说:“一把年纪了,下次别再这样,挺跌份儿的。”
那男人一下受激,抬脸粗声恶气地:“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
紧接着透过车窗看清她的脸,她骨相长得浓郁,未施粉黛依然光彩明艳。男人先愣了一下,却又渐渐从她的五官中看出熟悉来,不免嘀咕:
“你不就是热搜上那个劈腿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换作是任性妄为的小时候,盛凌薇不可能容许自己咽下这口气,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而现在从事这份职业,长期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到底让她学会忍耐。
她手扶着方向盘打转向,指节往下深掐,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踩下油门离开。
泊好车,拿包上楼。她独自在电梯里,又不自觉打开那张全网疯转的订婚照片,放在眼前细细地看。
原来从旁人视角,他们相拥得那么紧。她整个人贴依在他胸口,腰肢被他手心紧握。沈恩知的面容被完全遮盖隐藏,只能看见他一身暗缝着银丝的考究西装,不沾俗尘不叠褶皱。
但她还记得那时他的表情非常幸福,在四周亲朋的祝福声中颤抖着吻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沉重的快乐,睫毛在摇撼,眼睛在眩晕。
电梯抵达楼层,盛凌薇抬步出去,一下感到轻微的恍惚和惘然,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进了工作室正门,才意识到忘了换下开车用的那双平底鞋。
樾悦见她进门,马上迎过来,随着她往里侧严愫的办公室走。
盛凌薇压低声音问:“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办公室,反手扣上门。樾悦面露忧色,而严愫则干脆说:“不太乐观。”她转而问,“你能联系上叶恩弥吗?”
盛凌薇抽出她办公桌前会客的软椅,堪堪坐稳身体,声音没什么底气,往上虚虚飘浮着:“他在亚运村呢,白天训练的时候要收手机。”
“那沈恩知呢?”
“他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了,估计在忙。”盛凌薇左右思忖一下,“能不能等叶恩弥拿到手机,让他发条动态?他以前姓过沈,可能沈家还能找到相关文件……订婚仪式那天,他也在纽约。”
严愫摇头,虎口把着的钢笔滑落桌面,一声钝然的木响:“不太行。你当时,没让他出现在订婚仪式上吧。”
“嗯,我们……吵了一架。”盛凌薇说得有点心虚,那天比起吵架,确实更像是她单方面攻击他,“我那时候是打算跟他彻底做个了断的。”
严愫朝樾悦投去一个眼神,后者忙从平板电脑上调出视频,播放给盛凌薇看。
是一段叶恩弥粉丝发出来的录像,体育频道的亚运征程节目组,远程连线叶恩弥接受直播采访。
樾悦解释说:“网上流传的那张订婚照片有时间戳,叶恩弥参加的这场直播也有具体时间记录,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这个视频一直在被疯转,薇薇姐你订婚的时候,他在酒店房间接受采访。”
打从进门开始,盛凌薇的眉心就一直没再松开过。情况比她想象得更加棘手、更加复杂,她大脑抵御住困意在飞快运转,又提议:“要是说我们早就分手了呢?”
严愫叹了口气,食中二指并拢,在桌角点叩了两下。樾悦立时会意,打开盛凌薇的微博主页。
严愫说:“你自己看吧。前两天他还点赞你的照片,转发说都来看我老婆。”
盛凌薇从樾悦那里接过手机,低头审阅自己的微博。发现直到前天晚上,叶恩弥还时不时在主页和她甜蜜互动。而樾悦负责运营她的社交媒体,也不好总是忽略,偶尔回复一个含蓄的表情。
底下许多粉丝留言,纷纷说好甜、嗑到了。
而现在这些演戏般的甜蜜,在他人眼中已经披上了背德的恶名。
所有人都觉得叶恩弥是受害者,因为他在社交媒体上的表现,俨然就是一个沉湎于热恋、满心浓情蜜意的少年。
“或者可以说,你和叶恩弥之前分手了,他不依不饶非要纠缠?”严愫在思维中缓慢摸索着出口,又自行将想法否决,“不行,这样一来就是你抛弃前任另结新欢,还很快订下婚约,在道理上没有错,可是情感上很多人会觉得是无缝衔接,跟出轨没区别。”
盛凌薇颔首,面色也凝重起来:“牵扯到私德方面的丑闻,还牵扯到叶恩弥这种级别,也不可能冷处理。要是解决不好,可能涉及很多违约。”
叶恩弥在亚运村的作息十分规律,八点按时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集训。出门用餐的过程中,不时有工作人员向他打招呼,他浅举起可乐杯致意,苍白的手背浮起一道长筋。
吃完早饭才打开手机,一连串消息忽然如涨潮般湧上来,把眼中每一处空余都挤满了。他皱眉翻检下去,滚动的页面里都是类似“怎么回事”的句子。一时摸不着头脑,直到看见陈霜连打三个电话给他,然后留言要他去看社交媒体。
叶恩弥心中不解,还是依言照办。打开微博,旋即发现热搜榜头两个词条,都和他有关。
一是“全满贯明星选手恋爱脑”。
另外一条,写着“超模出轨”。
他果断回到房里,给盛凌薇打去电话。
“喂?”接通之后,她先出声,有点将梦未醒的不清楚。
想来是一夜没睡好,叶恩弥心里发起一阵软密的脆震,低声说:“我看到热搜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薇薇,你……你昨天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他一边不着边际地讲话,一边紧看着舆论动向,发现很多人说盛凌薇在玩弄他的感情,不由着了急,“我发条微博好了,就说我是心甘情愿被你玩儿的……不行,应该是我强迫你,让你必须玩弄我。”
盛凌薇听到这里,在电话另一端啼笑皆非,紧绷的氛围霎时有所缓解:“叶恩弥,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合约情侣。”严愫忽然插上一句。
“薇薇,你在办公室?”
“嗯。”应付了一下叶恩弥,她转而问,“严姐,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手上有伤?就说他打算退役后进入娱乐圈,你又回国发展事业,需要扩充知名度,你们外形比较搭,商量着做合约情侣,吸引流量,以后还可以上恋综。我正好压着几个恋综的邀约没谈……”
严愫经验丰富,一套安排自洽而紧密,少有纰漏。盛凌薇刚点了头,就见严愫打了个手势,起身避出去接听电话。
办公室里只余她和樾悦。
四周转眼归于安静,叶恩弥也没讲话,盛凌薇很快就坐出浓重的困倦来了,上下眼睑差点合到一起,忙打起精神叫了声樾悦,两个字之间就要夹一个呵欠。
她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指节按揉太阳穴:“你带人写稿吧,我和他的都要写,我到时候录个道歉视频。”
等樾悦走后,叶恩弥才在电话里暗暗地问:“薇薇,那我呢?”他声音好像故意低一点,哑一点,更显磁性。
“你不回应才是正常的。有人知道亚运集训要收手机,你就装作不知情专心训练,这些交给我处理。等亚运会结束了,再发我们的稿子,跟我统一说辞。”
“你是说,等我拿了冠军。”
盛凌薇想了想,声平气和说:“嗯。要是你真拿了冠军,这个亚运的光环能减轻很多东西。”
叶恩弥不置可否。以往他总是勾着点上扬的声调,难得语气如此正经:“但我现在也得说点什么。这些骂名,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对于舆论攻击,盛凌薇其实并没有特别受伤害,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发展考虑,随口说:“毕竟当初这都是我的决定。你也是为了帮我。”
叶恩弥低低笑了,半是调侃半是固执:“你道歉,我就要道更多的歉。你挨骂,我就要挨更多的骂。毕竟我们是合约情侣。”
他如此真挚,连声音也是热的,滚烫得像把心脏往她手里放。盛凌薇胸臆微暖,终于应允:“那我这边出了公关稿,转一份给你。你尽量晚点发,不然我又会被说是打扰未来的冠军训练了。”
她讲得那样轻盈,明确地表示并未把那些恶言恶语往心上放。叶恩弥紧并的嘴唇泄了点劲,语气松快了一些:“好。那薇薇,记得在稿子里说点我的坏话。我什么都认的。”他语罢,又补充,“还有,也要记得想我。”
她戏谑地笑:“看我心情。”
严愫这时也结束了通话,推门进来:“是木樨的伍总,才公布代言人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们觉得品牌声誉受损,也在开会商量方案。说是中午之前派人来,”她蹙眉,眼光往盛凌薇脸上一搭,“发完道歉视频,得找个借口先淡圈一段时间吧。生病?气色不太像,估计会被拍。”
对此盛凌薇并不意外,心下来回琢磨,片刻已有所决断:“慈善吧,前几天我还看到,自古以来用得最多的危机公关,就是做慈善。”她睁着眼目,神色逐渐清醒,睡意随时间慢慢遁去,敏锐的思维和理性的素养重新回到头脑里,“你们先准备一下方案吧,伍总那边的人来的时候跟他们谈。”
过往不少慈善活动,若非必须,盛凌薇很少参与。比起团队跟拍的慈善作秀,她更喜欢实打实的捐赠钱物。公众人物亲身出镜,多数都是为了那一组照片。
而现在最有可能拯救她风评的,也只有这些照片。
严愫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带来两个档案夹:“我和樾悦查了很多活动,能配上你咖位的没几个。联合国有亲善大使慈善募捐,要到东欧或者北非去,可以选一个。”
东欧犯罪率高,而北非充斥着赤贫与战乱。看活动安排细则,后者要深入政府军未收归之地,面临更多的挑战和危险。
盛凌薇很清楚,在大众内心里,存在着关于公允的朴素定义。这是一种堪称功利的等价交换,公众人物一旦犯下错误,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来偿还。这份代价越重大、越艰辛,越能够平衡甚至冲淡此前的负面印象,甚至取得正向的观感。
她说:“我去北非。”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10-15章就正文完结了!上次把长篇写到20万字,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发的同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遗书◎
前往北非的行程敲定在后天, 盛凌薇抽空去到墓前,给热娜放下浓密一捧月季花。起初盛长荣想把骨灰跟自己一道挪去新疆,盛凌薇生扛着一直不同意。父女两个拉扯争论许多回, 终于由盛长荣妥协。
盛长荣并不像以往一般顽固坚执,或许是心里对她尚有几分仅存的亏欠。
从前盛凌薇在海外不着家, 总想着等到事业末期, 回国好好修复和盛长荣的关系, 就可以长久地留在家中多多陪伴瘫痪的妈妈。如今她如愿回了国, 热娜却不在了。墓地静伫在北京城山水皆宜的郊外, 对盛凌薇而言,就好像一部分记忆碎片被妥帖安放,是她灵魂最宁静的归处。
热娜从未提及过要叶落归根。盛凌薇以此说服自己,不愿承认挽留她的骨灰, 也是出于爱和私心。
这天亦是亚运会正式开幕前, 叶恩弥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他照旧赶来北京, 与她缠绵共度。盛凌薇遣助理小鹿将他接回公寓, 自己换下扫墓的装束,在家打扮停当,带他一道去见蒋睦西。
上次光临木樨总店,是和沈恩知一起,挑选订婚仪式的礼服裙。而今再度登门,陪伴她的已换成另一个人。
这是盛凌薇代言的品牌, 地面宣传早就开始投放, 盛凌薇看到外墙上的巨幅广告, 她的脸在迷离光影中显得妖冶、冷丽, 身上一袭黑色骑装, 裤脚扎进硬直靴筒里, 稳稳踩到哑光的金属马镫之上。她傲然骑坐于马背,姿态挺拔洗练,背后是酷烈的夕阳。
那是盛凌薇从杭州回到北京后补拍的外景,成片无比惊艳,在木樨官方投放网络时很是引起一番轰动。
当时很多业内人士看好木樨与盛凌薇的合作,甚至有不少声音认为以她的地位和风评,是这尚未成功打入海外市场的品牌高攀了国际超模。
如今一夕倾塌,哪怕与叶恩弥联合发表致歉声明,以合约情侣的名义洗清了出轨之嫌,也没能完全挽回声誉。
盛凌薇推门进去,轻车熟路来到楼上的私密空间,蒋睦西正在那里等待。她远远招手,面前整套骨瓷茶具,旁边不少烘焙甜点,小巧而精美地摆满一个黄铜托盘。
她拈了一小块司康,冲盛凌薇吐了下舌头:“薇薇,你怎么连我也瞒着呀?要不是唐劲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是跟沈恩知办了订婚宴。”
盛凌薇略一恍神,注意到她自然而然说起唐劲这个人,心下不免疑惑,他们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浅啜一口浓茶,转念一下,唐劲确实长得乖巧朗逸,身材又练得肌肉均匀、线条漂亮,会成为蒋睦西的盘中餐也称不上意外。
“这么说来,上次在巴黎见到的那个是……”
盛凌薇颔首:“是沈恩知。”
蒋睦西抚掌漫漫一笑:“我就说他怎么有点怪。叶恩弥哪会那么规规矩矩的,一脸的性冷淡样。”
叶恩弥确实不冷淡。盛凌薇想。
他眼眸暗热,薄唇滚烫,那双修长美丽的手,也将体温蕴到她每一处皮肤上……
蒋睦西像是忽然回忆起什么,手指沾了点蛋糕上湿润的奶油,忽然悬停在半空:“诶,那你当时说沈恩知是服务型,是真的体验过了?”
回去的路上,叶恩弥一手扶着方向盘,转目看着盛凌薇问:“恩知是服务型,意思是我服务得不好?”
她就笑:“我可没这么说过。你太敏感了吧。”
叶恩弥固执己见:“你就是想说我没他好。”
他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好玩,盛凌薇被取悦了,故意逗他:“你力气比较大……但是恩知哥很会吃。还会洗脸漱口,让我坐上去。”
就这一句话,使得半小时后回到公寓,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叶恩弥鼻骨的形状。
沈家兄弟的唇鼻眉眼长得很像,其中鼻梁尤其挺秀。高而直,尖端微翘,皮肤非常薄透,几乎不见软组织,下方骨骼轮廓优美,坚硬而突出。
有点硌得慌。
盛凌薇垂眸,看见他呼吸起伏的胸口,上方露出小半截线条坚韧的下巴。
不久之前,叶恩弥悄悄去浴室清洗全身,头干脸净地出来,口唇之间散出薄荷香气。
后颈倾靠着沙发边沿,仰脸躺在软垫上,他摒着气说:“薇薇,坐。”
贺思承在傍晚找上门来。当时天光即将盹着了,雾昏昏的不透亮,暗色拔天接地,顶楼呼啸的风响之中传来一声门铃。
盛凌薇在摄像头里看见贺思承的脸,顺手给他开了电梯权限。他一进门就急切地问:“姐姐,恩知哥在不在?”
沈恩知外派出国一事,获知的人不多,显然贺思承不在此列。盛凌薇含糊其辞说:“没在。”
贺思承站在门厅拍了下额头,单薄含情的一对眼眸,完全被苦恼的旧色所占据:“这下完了。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追的是月霓姐,非编个滥大街的狗血故事,说月霓姐是我爸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就是想拆散我们……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盛凌薇无端想到伍月霓的眼神。她白手起家,比盛凌薇还要强势、个性鲜明,眼神极富震慑和压迫。盛凌薇忽然有点好奇,她和贺思承走在一起,会是怎样情形。
“不好说。我听过比这更离奇的。”她转而问,“你找沈恩知做什么?”
贺思承有点不好意思:“我妈那人,平时很跋扈的,就服沈家人。我又不可能请得动沈老爷子……”
盛凌薇略加忖度:“我晚上跟他说说吧。不过他应该挺忙的,很久没有回复过了。”
贺思承没提出进客厅,盛凌薇也懒得找拖鞋给他,两人就在门厅的矮凳上交谈半晌,叶恩弥恰从健身室出来。隔过长长一道走廊的距离,仍与贺思承一眼对上。
两人几乎是立即认出彼此,顿时面面相觑。
盛凌薇不知道他们以前碰过面,觉得叶恩弥的身份解释起来复杂又拗口,索性说:“这是叶恩弥……小时候住隔壁的哥哥。”
贺思承反应敏捷,张口就叫:“恩弥哥。”
这么喊起叶恩弥之后,贺思承心里有点异常的不熨帖,横竖觉得好像背叛了沈恩知一样。
直到贺思承离开,叶恩弥还在回想方才她介绍自己时,所用的那个称呼。
“隔壁的哥哥?……经常做那种事儿的哥哥,是吧?”他脖颈贴着她耳廓,振出低沉一声喉音,夹着浓浓笑意。
心下将这两个字反复琢磨,渐渐有点知味了。
于是等到晚上,趁意乱情迷之际,叶恩弥故意问她:“哥哥厉害不厉害?”
盛凌薇偏不顺着他:“也就那样……”
“现在呢?”
“太轻了。”她一口咬上他锋利的下颌骨。
“……好了吧?”
“嗯……”
“这就说不出话了?真娇气……”
夜到最浓时,她已经被正反两面、由表及里地梳拢通顺了。
实在懒得动弹,让叶恩弥抱着去洗澡。主卧的浴缸不小,但并不是双人尺寸,叶恩弥非要腻在一块泡,自己垫在她身后,两人全浸没入热水里面。
他垂首低眼,下颌放到盛凌薇的肩头,喉结淡淡汗气,氤氲在她粉润皮肤间。
叶恩弥薄唇启了又闭,最终忍不住问:“薇薇,你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
他说:“那你慢慢想,不着急。我还爱你,这个你肯定知道。”
“所以呢?”
“所以等我拿了冠军,重新追你,行不行?”
盛凌薇没言语,似乎不想给什么明确答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巧地拨弄水面。
叶恩弥自觉说错了话,半开玩笑地想弥补:“还是说,薇薇更想我像现在这样,一直做你的玩物。”
“你不愿意么?”
“愿意,玩儿我吧……”叶恩弥喜欢这样从后面抱紧她,两个人的心脏叠在一起,这共振的频率使他着迷又动情,语气愈发缠绵旖旎,将她的手牵过来,“薇薇,你帮帮它,它喜欢你。”
翌日清晨时分,林琅带着后辈来到盛凌薇家楼下。可视化门铃久按不开,他对公寓管家出示证件,顺利得到权限上到顶楼。
笃笃敲了几下门,里面终于传来塔拉拖鞋走路的声音,绵黏的不干脆。入户门由内打开,林琅的瞳膜先被对过一整面落地窗深晃了下,那晨光过于强劲盛大,照得他只能半眯起眼睛来,然后发现眼前的她也是如此光艳夺人。
林琅带着后辈被让进门厅。他很快适应明亮的光线,伸手进公文包里探触,口中礼貌地向她确认:“打扰了,盛小姐,你是沈科长的家属,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