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恩弥,你是不是……”
“我是。”
究竟是想开口问些什么?其实她自己并不清楚。
而叶恩弥的回答又意味着什么,盛凌薇也没有理解明白。
她未出口的下一句话被来电打断。
沈恩知是不是有什么未知的读心能力?每当她的思绪开始被叶恩弥占据,总能碰巧接到来自沈恩知的电话。
“恩知哥。”盛凌薇一边吐露称呼,一边以眼神示意他避去客厅。
而叶恩弥耸耸肩,乖乖照办。
“嗯,我跟叶恩弥在一起。”
反手关门之前,他鼓膜里最后收了两句她的声音,是压了嗓子在说:
“……好。”
盛凌薇从房间出来,眼睛还没适应客厅明亮的筒灯,耳朵已经听到他问:
“恩知有什么事儿?”
她说:“问我有没有见到你,让我早点回北京。”
没告诉他,其实是因为爷爷的事。沈恩知说爷爷状况时好时坏,最好把探视时间改到白天。
她下定决心,要在今晚对他言明。
叶恩弥尚不知道内情,语气有恋恋不舍的意思:“那……”
盛凌薇安抚性地捉住他虎口:“着什么急?我说今天晚上不回去。”
她这话讲得朦胧,似乎勾着点暧昧的情愫。叶恩弥像是得到准许,终于把一个吻放到她嘴唇上。
一个普通的吻只应停留在唇舌厮磨,倘若用上了牙齿,就不仅限于情人之间的亲密温存,更多地包含着无法得偿的心愿,还有欲望无从克制,爱意陈旧、狼狈又如此鲜明。
他今夜情绪不对劲,像是想要借这个吻来磨损她,撕咬她,进一步创伤她,以齿锋把她咀嚼出疮疤,让她知道他曾经有多难过。
可是他的手指又那样温柔,滚烫滚烫,发着高烧一样,触透了大衣厚密挡风的毛料,鼓噪地在她肌肤上探寻。
他含着她的唇舌问:“薇薇,你现在对他……”
“没有。”
盛凌薇头脑发晕,有些看不清房子里无数奇珍异宝,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他,一切都成了像素模糊的旧照片。手掌原本抵在他胸膛,不自觉软滑下去,落到腹上。
沈恩知比他会做。
而他比沈恩知会亲。
叶恩弥问:“那喜欢我么?”
“不喜欢……”
盛凌薇说得囫囵,可他到底听清了。叶恩弥眼眸发暗,又纠着吻上来,她后背贴着落地窗,双手也被他指节缠紧了,重重扣在玻璃上。
“看见我的时候,只喜欢我吧。”他嘴唇薄红,热意流过腮肤,密密地贴她耳畔,“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在意……行不行。”
盛凌薇皱眉:“叶恩弥,我不是那种人。”
反驳之后,又有点心虚。
他的声息将耳根烫得微痒:“你不是,我是。成么?”
最后她用牙齿咬破他的嘴角,一场紧密至极、气味都融合在一起的亲吻,终于以撕咬的方式结束。
她没有对叶恩弥的问题给出答案,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抿唇整理大衣。他力气怎么那么大,连贴身衣料的腰处都被揉皱。
长袜也抽了丝,撕破条窄口子,从膝盖往上抻开一线。
叶恩弥眼神别有情致,在她肌肤流连。手也轻轻掂着她下颌,目光往上蔓延,似要将她看到透明。
他体热太高,盛凌薇感觉被他捏着的下巴有点酥麻,不由推了下他手腕:
“以后不用比赛了,想做什么?”
“不是跟宗笑有个公司么,后面用心点做游戏。”叶恩弥被她拨开,也没再进犯,一本正经说,“还有赛后采访完,总局还有人要问。”
“那你怎么没去。”
“我说我得陪家属。”他向后撤了身,整个人逆着光,穿的是垂顺的国家队运动装,质料称不上挺括,单靠身躯和姿态撑得有型有状。
领口一截白皙脖颈,因为血管丰富的缘故,掺了一丝青蓝的郁色。
他扭头对她轻笑:“走吧,家属。订了你喜欢的酒店。这儿早就录入你的信息了,有空去前台扫个脸。”
盛凌薇抬步上前去,而他侧过身,让她走在前面。自己习惯性地落在斜后方,也没意识到,是一种亦步亦趋的追随的姿态。
他手伤恢复了不少,于是坐到驾驶席。驶出车库,盛凌薇忽然问:“明天有安排么?”
“没,听你的。”
“跟我回家一趟吧。”
他揶揄地从镜中朝她一瞥:“回你家?”
“回沈家。”
她这话一出,叶恩弥纯然的黑眼眸霎时凝住了,甚至不自觉浅点了一下刹车。他没问为什么,屏息等着她继续。
盛凌薇说:“我跟爷爷约定了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叶恩弥将车窗降开一线缝隙,暮风裹挟着窗外噪声撩动额发,将他侧脸的线条拂得缭乱而复杂。
他声音没表情,仔细辨听,藏着点无可奈何的颤音:“他知道我不可能拒绝你,是不是?”
昨夜盛凌薇提前抵达杭州,住到宗笑家里。第二天晚上就是亚运会总决赛,两个人都不免有些紧张。宗笑打游戏到午夜,去客厅不见盛凌薇的踪影,问了用人才知道她在露台游泳。
带了特调的饮料找上去,见盛凌薇裹着件浴巾,斜坐在池边藤木椅上,正皱着眉头看手机。
“怎么了?”宗笑递杯酒过去。
“好多人骂他。”盛凌薇一手接过沁着水珠的酒杯,一手将屏幕翻过来给宗笑看。
说到底还是之前因她而起那件事。当初叶恩弥主动引咎,为她转移视线,如今盛凌薇在大众视野里成功扭转形象,而叶恩弥是参赛运动员,话题讨论度居高不下,尚且陷在无尽的漩涡里。
甚至此前半决赛几次惊险翻盘,国家队落入绝境的时刻,都被归责于叶恩弥状态不佳。关于他靠资历、外表和粉丝数量挤占国家队名额的猜测,一时之间又在互联网甚嚣尘上。
他们说他再没有以前敏捷到近乎非人的反应,精湛到引人惊叹的操作,在如今的国际赛场上赫然只是个平庸的三流选手。
宗笑看过评论,将手机一扔,嗤之以鼻:“那是他现在注重实际效果,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操作了,除了看着帅一点,根本没用。那些人不明白……这游戏除了操作,还讲究大局观,他不光有技术,更有策略的才能,到现在也就是手伤一个短板。不然之前怎么可能拿下全满贯?”
宗笑转而又说,叶恩弥的资历确实无可比拟。简而言之,他是一个有威望,又镇得住场面的人。国家队经过激烈选拔,入围的都是荣誉加身的顶级选手,最辉煌的业内明星。
在现役里想找到一个他们都服气的,除叶恩弥之外再无第二个。
“这些选手谁也不服谁。他要是不在场指挥,不知道会有多少矛盾和分歧。”宗笑说。
杭州一个寻常夜晚,她们吹着湿润的潮风,各自喝着酒,说着话,对未知的赛果渐渐有了信心。
而那个噩耗就在这时传来。
宗笑先是感觉背后盛凌薇的手机在震,拿到掌中一看,屏幕上显示沈恩知的名字。
盛凌薇接完电话就匆忙下楼换衣服,连夜借用了私人航程回到北京,再由沈家的司机送到医院特护病房。
她不喜欢医院冰冷的气味,补液和仪器枯燥的运转声也令她身体内侧发起不适。叶澜陪在沈爷爷身边,而她并没有和病床另一侧沈州同有任何交流,连眼神接触都欠缺。
见盛凌薇进来,沈州同让出空缺。沈爷爷听到动静也吃力地拎了拎眼睑,瞳膜灰浊得像一场浑雨,望着她的时候,隐约浮现光亮。
干皱手指颤动两下,被她扑过来握紧。
病房内一片沉寂,没人出言打破。直到沈恩知推门而入,他才结束与医生的沟通,整个人显得冷静,清醒,意态专注。他一眼看到盛凌薇,在这样的场合里,没有更多亲密表示,只是轻轻颔首。
盛凌薇瞥见挂钟,时间早过凌晨。
十五个小时候,就是总决赛。
沈爷爷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游移。他嘴唇剧烈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薇薇,好孩子……”沈爷爷语声里大半都是气息,似从肺叶之间振动出来,“带他,带他回来。”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可盛凌薇知道他指的是谁。
唐劲下了飞机,一看通讯软件,蒋睦西没有任何多余表示。
他登时烦躁不已,将她拉黑。
在飞机上他已经决定,得从盛凌薇身边下手。眼下无法离间她和蒋睦西,但她和沈家人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好能从中挑拨,让沈家兄弟和她反目,失去沈家的庇佑,才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唐劲整理了自己手里已有的猛料,最多的是之前在长岛参加订婚宴时,躲在暗角偷偷拍摄到的照片。他看到她在走廊中私会了叶恩弥,又和沈恩知甜蜜拥吻。
唐劲做足调查,也知道由叶恩弥率领的国家队是夺冠热门。他准备等比赛结束,给叶恩弥发些在他看来无比激烈的照片。
他觉得没有男人会忍受这种事。
在唐劲看来,盛凌薇与这对双生子多年纠缠,是她两边隐瞒欺骗、勾引哄诱的结果。
他要让沈家兄弟知道她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小弥:谢邀,早就看过更刺激的了。
非常抱歉最近手感很差,自己也知道写得有点不行,想好好完结缓一缓再回过来修文,很感谢大家的包容
◎没资格征服,更无权占有。◎
盛凌薇陪伴在爷爷左右, 近乎彻夜未歇,时至午后,终于在病房一侧的长沙发上盹着了。醒来天色已暗, 身上不知被谁盖了层薄绒毯。
她还困顿着,以手抚弄额尖, 眼皮一掀, 看见斜对过倚着门的沈恩知。
他面容迎向沉沉暮霭, 镜片映出斑斓浓烈的色块, 后方目光却是极轻淡的, 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见盛凌薇抬眼,也没有回避。
沈恩知应该比她更劳累,但惯于自持,身姿和神态从不松懈, 没有让疲惫泄露分毫端倪。
“恩知哥。”她叫他。
沈恩知“嗯”了一声, 又温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盛凌薇视线在墙上找到挂钟:“不了。我让小鹿订下票, 待会儿出发。”
他停了一停:“去杭州么。”
“嗯, 看他比赛。”
不必特地言明,沈恩知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他脸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一瞬间发涩,像布面上错了牙的拉链,显得不平整,不熨帖。
但他懂事地没有多言。
“好。我送你过去。”沈恩知说, 一手递过来给她, 不自觉浅浅屏住呼吸, 直到她自然而然挽上来, 才暗自舒了口气。
出了病房, 他说:“爷爷现在的状态, 要有心理准备。”
声线异常平静,让她有些意外。盛凌薇知道他从小对爷爷言听计从,感情相当深厚,于是问:“你还好么,恩知哥?”
“没事,薇薇。到这种时候,悲伤改变不了结果。”他依然理性,思辨和行事都稳妥,“工作上的事,还没跟爷爷说。过段时间,我准备去上海。”
“做什么。”
“明年要回英国读书,今年先跟上财的教授做研究。”
“以后就走学术这条路了?”得到肯定的答复,盛凌薇的手在他指尖握了下,“是你自己想要的就好。”
沈恩知忽然淡淡笑了,斯文内秀地收敛着嘴角,弯腰为她打开车门。
“薇薇,我想要的有很多,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嗓音清润,没有更多情绪,然而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意味深长。
从北京赶回杭州,飞机贻误,到底迟了些。
七点比赛准时开场,而盛凌薇八点过几分才抵达场馆。
路上短暂补眠,直到走进杭州秋夜深冷的空气里,她才感觉到一丝冰凉的清醒。入场时段早就结束,毫无疑问被安保拦下,只得拜托宗笑出来迎接。
“怎么样了。”跟着宗笑往里走,盛凌薇问。
国家级别的场合,至高规格的舞台,他已过黄金年龄,手也带着严重陈伤,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说不在意是假的。
“第一局赢了,然后换替补出场。刚才劣势很大,我估计要输。”
“怎么又上替补?”
“你知道马来队那个陈闵东吧,战术基本全围绕着偶像来。你是没看到,他们五个人什么都不管,就是猛攻叶恩弥那条线。唉……”
宗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如今盛凌薇对游戏逐渐有了更多了解,明白叶恩弥手上有伤,如此长时间高密度的操作,更容易出问题。
好在最后的决胜局,他重新回到场上。
总决赛场馆浸润在缥缥的群青色荧光里,台面不设玻璃房,两队选手佩戴隔音耳麦,分列舞台两侧。
她们的位置,恰在国家队桌正前。
上方悬着高清直播画面,巨型屏幕里,国家队形势大劣。她的座位在第一排,距离舞台很近,能看清叶恩弥的面容。他好像并没有感到任何压力,看上去仍旧气定神闲,时而稍抿薄唇,时而开口低声说些什么,紧接着唇角一勾。
直播画面忽然切到选手镜头,立时放大了他眉目舒展的面孔特写,然后落到手上,形态修长有节,正在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盛凌薇听到身后两个男生正收声交谈,其中一个将叶恩弥放松的神态尽收眼底,口吻急切而气恼:
“怎么还笑啊这人?不知道现在形势多严峻?”
旁边另一道嗓音压得更低:“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拿过全满贯,被捧成电竞第一人,又是什么最有商业价值选手,心思早不在比赛上了。估计这次硬挤进亚运也是为了给自己刷波知名度,为进娱乐圈铺路呢。”
“也是,不是说他已经跟圈外人秘密结婚了?成家以后还有什么拼劲儿。前几年我就看出来了,他每次打线下赛,总有波神颜营销,吸了一大票女粉丝。别看表面洁身自好,不知道私底下勾搭过多少个……”
盛凌薇听到这里,忍不住偏头朝后看了看,见两个男生神情格外笃定,只觉得有点好笑。
说到底,可能不怪别人对叶恩弥有诸多误解。他脸长成那样,还总是习惯半撩着眼看人,有时候无非寻常一瞥,也显得像是眉来眼去。
身后的男生嘟囔一句:“这次要是在家门口丢冠军,就等着瞧吧。千古罪人,不知道要被骂多少年。”
盛凌薇本能地为他紧张。
看着他在台上面不改色的专注模样,又奇异地感到安宁平和下来。
叶恩弥其人,一贯散漫的样子,说话的态度总像戏谑揶揄,总让人觉得尤为靠不住。
但仔细想来,其实他默不作声地一直在朝前走,依次实现了自己的每个诺言。
此时此地,她和他过往的恩怨纠葛,他与沈恩知之间的嫌隙,以及沈爷爷的嘶声嘱托,都被盛凌薇尽数抛诸脑后。
她只作为她自己,也只为了她自己坐在这里,想要亲眼看到赛果。
见证这个,他一生中最耀眼的时刻。
屏幕上光效爆亮,乍然闪动,观众席一阵喧哗声潮。战局瞬息万变,演化成最为惨烈的搏杀,十名选手在场,九个头像灰黯下去。
只有一人站到最后。
盛凌薇看清那个ID。
——CHN.YE.ENMI
身后两个男生按不住激动,洪亮地脱口而出:
“天!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是?”
“神,绝对是神,这么多年过去,都以为他再也做不到这个操作……”
“差距已经这么小了……不会吧,要翻盘了?真能赢?”
落幕之时,观众席的所有人都站起来,身体向前倾斜,手臂挥舞如织。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融汇成前所未见的盛大欢呼。每个人的嘴里都喊着同一个名字,这景象盛凌薇曾在别的赛场见到过,可从未有一次如此激荡热烈,振奋人心。
而一切关注的中心正摘下耳麦,嘴角似乎绷不住气力,一寸一寸,降落下来。
视线调转方向,逡巡过观众席,不期然与她对上。
她戴着口罩,围巾,渔夫帽,却毫不怀疑,会被他一眼认出。
叶恩弥果然面露错愕,根本掩饰不住难以置信的神情,彻黑眼珠由上到下,将她仔仔细细看个清楚,似要证明她确切存在着,并非是极致真实的幻觉。
然后又开始笑起来。那颗洁白的小虎牙,明晃晃露在她眼中。
他唇形很漂亮,棱角分明,对盛凌薇无声做了个口型——
那面旗帜终是在场馆里缓缓升起,炽烈如初,像一颗光明滚烫的红太阳。
他胸口悬着奖牌,身披国旗走到台下,有意无意地,频繁往她这边来。
身后两个男生叫得嗓子都哑了,手舞足蹈状若癫狂,脱了衣服抛给他要签名。
“不好意思。”叶恩弥右腕向上虚抬一下,“握不住笔了。”
所以他用左掌和许多观众握手,逐渐来到她附近。盛凌薇本来没任何表示,他非要主动伸过手来,在她眼前来回勾扯,就是不肯气馁离去。
她啼笑皆非,往他脸上投以一记淡瞟,只好与他交握两下。
叶恩弥略弯屈着食指,指尖划过她手心,轻飘飘地挠了一下。
那触感接近微不可觉,像睫毛顶拂到肌肤上。
赛后采访任务,叶恩弥作为队长和当日的MVP,实在推脱不掉。只是心里惦记着盛凌薇,回答也就极尽敷衍,到最后记者都看出来了,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处理。
“是啊,特别急。”他坦然承认,眉睫深浓而飞扬,神采明朗。
结束采访环节,叶恩弥将拉链向下拽了寸余,白皙微汗的脖颈挣到外面透透气。他的思神也跟着风在往外飘,急不可耐要走,却被总教练拦下,往远处一指:“那边几个合作方代表要跟你谈谈商务……”
叶恩弥看也没看他所指的方向:“不了。有人等我呢。”
“谁?”
“家属。”
“你资料上不是未婚么?”
猝然提及这个问题,叶恩弥忽地垂眸,不自觉牵一丝苦笑。
他想跟她结婚,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已经与她无关。
叶恩弥在车上见到盛凌薇。
确切地说,是远远看到她按照约定等在他的副驾驶席。透过窗能看清,她手肘支着窗沿,掌根撑在耳下的位置,托着黑发如瀑。
还没见脸,只一个背影,这些年来磋磨砥砺,对坑所有沉苦酸涩,撑持着他不倒下的力气好像刹那间全抽干了,叶恩弥只觉得血肉枯萎,骨头垮散,被海啸一般的疲惫全然吞没。
如果可以,他情愿就此栽进她的怀抱里,睡一个只余美梦的长觉。如果足够幸运,可以永远不必醒来。
他实在累极了,步伐都左右摇晃,慢拉开主驾一侧的车门,坚持着不漏出分毫脆弱给她看。
盛凌薇提了提肩膀,坐直了身体,在他面前,她难得展露如此柔软的神情:“得偿所愿的感觉,怎么样。”
叶恩弥一时没开口,沉默的空余中想的是,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拼到这块奖牌。
起初是想获得双方家人认可,到最后又因为她至高的地位,想着必须要与她匹配。
可是盛凌薇跟他不同。她的成功与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无关。
叶恩弥知道他没资格征服,更无权占有。可是就连是否能够被选择,甚至成为选项之一,他都无从确定。
“谁说得偿所愿了?还没有。”他泄了气,低声说。
明明盛凌薇在那么近的地方,近到越过中间的扶手箱,就能碰触到她的气味和肌肤。
可是他与他的愿景和梦想,终究还相隔着遥远到一生的距离。
叶恩弥说:“这条路走到这儿,也到顶了。”
“不打了?”
“不打了。”
修长的手臂横展过来,指腹从她流畅利落的肩线滑过。盛凌薇以为他准备讨要一个拥抱,却不想他只是轻轻把金牌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打乱了,本章结尾其实是要接第50章 的内容。
还有5章左右正文完结qwq
非常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她并不一定非要挑一双来穿◎
杭州才醒入一个迟来的清晨, 天懵懵懂懂地翻亮了一半,雾色稠白,模糊地漫在廊桥外, 微风穿行其间,留下不均匀的划痕。
叶恩弥先在靠前的位置坐定了, 点一杯秋末冬初的迎宾特调。细脚玻璃杯端上扶手桌的时候, 盛凌薇才迟迟从前方登机。她帽子的鸭舌压得很低, 经过他身边脚步也没停, 唯独眼神垂放下来, 把他掐住了一个瞬间。
而叶恩弥慢条斯理抬起手腕,对她浅浅举杯致意。
两人装作素不相识,擦肩而过,各自分坐机舱左右。后来的两个同程的女孩子认出叶恩弥, 连声向新科冠军道贺, 还热情地拉他合影。
自始至终, 叶恩弥的视线不住向旁侧偏斜, 频繁去留意盛凌薇的反应。她偶尔转眼一瞥,目光不咸不淡,脆而硬地抛过来,在他心里轻砸了下。
除此之外,再没等到她给出更多、更特别的反应。
叶恩弥不免有点懊恼,又知道没资格要求太多, 可心里横竖挣扎, 就是不想彻底认命。
舱内响起广播, 通报延误情况。航班在机位上等待的空隙里, 盛凌薇分神睨向窗外朦胧的晨景, 未久, 竟然收到叶恩弥的短信:
给个面子,吃点儿醋呗?
盛凌薇扭头对上他隔两个座位看过来的视线。他歪着头,嘴角轻挑,冲她明晃晃在笑。
她翻了翻眼睛,双唇开合,回以一个口型:无——聊。
叶恩弥这人总是如此。越严肃庄重的时刻,越是不够正经的样态。
导致她也不自觉跟着心情放松,差点忘了这次与他一道回京,是为了探望身体状态每况愈下的爷爷。
叶恩弥感到衣袋里手机嗡地一响。
本以为是盛凌薇的回复,打开却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没配任何文字,手指往下一滑,立时翻出许多照片。
他几乎一眼认出,是在长岛那间熟悉的酒店。当时叶恩弥没有受邀入场,和盛凌薇也发生一些摩擦,因而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订婚宴的布置。细软的白沙滩,鲜花砌成拱形高门,而她赤足穿着礼服裙,手挽在别人的臂弯之中。
那人有着和他相同的一张脸。
一张一张翻看过去,他们拥抱,接吻,脸唇漫起红潮,交换黏腻眼神。极度热烈的氛围。
接着往后划动,进而看到夜晚薄薄窗纱后面,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轮廓。
那样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结合窗外的景色判断,应该就是当晚,一对爱侣在酒店亲热的画面。
看不到面容,或许是她和沈恩知,或许不是。真真假假,无从考证,但是被放在订婚宴照片之后,显然发短信的人别有深意。
叶恩弥见过太多更为激烈的画面,至今已经脱敏,甚至称得上麻木了,轻描淡写用指尖触了触照片里女人的侧影,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感受。
想的似乎只有——
她和他,还没试过这种姿势。
发照片的人,究竟盯准的是盛凌薇,还是沈恩知?
叶恩弥琢磨不透,也不打算回复,把这事掩住了没和她说,挑了两张不算太露骨的,给沈恩知转发过去。
沈恩知半天回了个一言难尽的句号。
叶恩弥:……不是我拍的。找人查查?
那边应该很快理清头绪:嗯,随时联系。
飞机即将按序起飞,空乘礼貌过来提醒。阖上手机之前,他对沈恩知说:待会儿见。
沈老爷子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到不少人耳朵里。医院深侧那一扇门前,时常来往特殊牌照的车辆。
沈家派了司机去机场接到两人,而沈恩知等在门前。他远远望见低调的黑色轿车从旁道驶入,后座没开窗,隐约看到茶色玻璃里她的背影。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将她卷曲柔润的长发撩到耳后,又往下滑去,轻慢地抚摩脖颈。
他们是不是在亲?
沈恩知眼前起了一阵雾气,起先以为是镜片模糊了,无意识地摘下来握在手里擦拭,紧接着却发现是眼膜迷离,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紧合双目复又睁开,很快恢复清冽。收起手帕,什么也没有再想。
车停在面前,沈恩知为她拉开那一侧的门,特地去留意她唇上的色彩是否完整。
没有口红溢出唇际线,方才在后座匆匆一瞥,看到的景象应该不是在接吻。
沈恩知心里熨帖了一些,从司机手中接过行李箱。一转身,和叶恩弥碰上目光。
“恩知。”叶恩弥对他笑,“好久不见。”
他垂眉敛眸,带着他们往里走:“哥,昨晚爷爷看了你的比赛。”
“现在讲这些……”叶恩弥神色怅然,最终只是低声说,“算了。”
沈爷爷病房的会客室摆满蓬放的鲜花,这天才喷湿过,色泽浓艳欲滴。老人已经处在失语阶段,据沈恩知所说,已有不详征兆。
叶恩弥他向来意志坚定,这次却在冷黄的把手上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推门而入。
盛凌薇没有跟进去,里面的小战士很快把门关上,盛凌薇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他的步伐越走越慢,挺拔的脊梁一寸寸塌下去,在病床边将身量伏到最低。
老人的手布满皱纹和暗斑,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盛凌薇和沈恩知并肩坐在沙发上。她面有倦容,不自觉拧动一下后颈,肩胛旋即被他手掌揿住,轻轻舒缓按摩。
她紧绷的身体和精神,都在他细致温柔的抚触之中慢慢松弛了,忽然叫他一声:“恩知哥。”
“怎么了,薇薇。”
“妈妈去世之后,有次我重读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