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时会静静注视着对方,让人莫名心生信任和依赖,于是只需要一句话,新床单就马上被送过来。
夜半时分,沈恩知有时候会小心地收敛着和她做一次,有时候只是单纯交颈而眠。有他在身边,盛凌薇的睡眠质量很高,也鲜少做梦。
沈恩知总有一种令人踏实安宁的奇异力量。
盛凌薇没有看完亚运会开幕的盛典,起身离开休息室,楼梯和走廊空空荡荡,足底叩在地上隐有回响。沈恩知在房内就感听到她的到来,提前将门开了一半,斜斜靠在墙上等她。
他穿着黑色常服,显得身型挺括。走廊顶空是浑圆的白炽灯,一些低哑而影影绰绰,一些闪烁着半透明的荧光,将沈恩知的面容拢在温柔安静的氛围里。他有轻度近视,不戴眼镜的时候目光不很清透,雾濛濛的有些缠绵的意味,悠远地将她照住了。
盛凌薇沿着走廊朝他走去,一步两步,距离在慢慢缩短。
手机在掌中嗡地震动起来。
低头一看,居然是叶恩弥打来视频。
接通就是他纯黑微汗的额发,还有下方含笑的眼,声音也有点雀跃地飞扬:“薇薇,我收到你的消息了,怎么在那边还想着我?”
盛凌薇抿唇,习惯性地低声堵他:“谁说想你了,看到亚运会开幕,顺便问问。”
他了解她惯是嘴硬心软、口不对心,唇边笑得更开了,倒也不拆穿,转而说:“见到恩知了么?我听妈说,他平安回来了。”
这时她刚好走到沈恩知的门边。他看了看盛凌薇,又慢慢收回视线,注意到屏幕上叶恩弥的半张脸。
“见到了,哥。”沈恩知语态轻和地说,“明天要启程回国。不早了,我和薇薇还有点事要忙。”
这话意味深长,总像含着丝丝暧昧的暗指。
叶恩弥一定是想到了别处去。因为他眸色转深,未发一语。
视频转眼挂断,下一秒叶恩弥却发来消息:薇薇,你是不是又想选他?
我哪个都不想要。盛凌薇无端感到烦乱,将这句答复直接甩给他,旋即按灭手机屏幕,随手搁置一边。
沈恩知倾靠过来,托着她的下巴细腻地浅吻。可是盛凌薇频繁走神,总是不由自主想起手机屏幕上,叶恩弥那双晦郁的眼睛。
潦草亲热之后,她打开手机,发现叶恩弥在一小时前回复了她:
哪个都不想要,还是两个都要?
◎情动之时◎
每次睡到沈恩知床上, 盛凌薇通常会在第二天起得很早,趁天色半明半昧,避人耳目地回自己的房间。
她这一生行事坦荡磊落, 偶然经历如此见不得光的时刻,似乎总与感情有关。从前和叶恩弥在一起的时候, 从头到尾隐瞒着双方家人偷偷亲热, 如今和沈恩知纠葛难分, 依然要当作秘密掩埋在深暗之处, 不可见光。
倒有些别样的刺激。
这天也一如既往。前夜经历过酣甜的眠梦, 盛凌薇在清晨时分悠悠醒转,腰还被沈恩知握着。
想来是因为昨天看见她和叶恩弥的交流,沈恩知难得将她锁在怀里入睡。他穿暗蓝的丝质睡衣,像层柔滑的皮肤, 蕴有他的体温和气味, 熨在腰腹和脖颈上。
盛凌薇觉得好热, 刚要挣开, 见沈恩知眼睑颤动着醒来,借着晨雾曦光,茫茫看准她的脸。
他脸上睡意正在消融,惺忪的瞳孔由散聚紧,渐渐清明:“薇薇。”
沈恩知平素是个清高的人,嗓音原本很凉淡, 此时漫叫起她的名字, 语气又很是亲昵。
盛凌薇应了一声, 在他怀里拧转过身体, 将脸埋到他颈窝:“我去取行李, 过会儿要出发了。”
沈恩知就势吻她额际, 长手指轻顺着汗潮的卷发,又是恋恋不舍厮磨了好半天,终于肯将她放开。
眼见时间尚早,盛凌薇开门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空阔无人,才轻手轻脚从他房里退出来。
这里的空气不够净透,混着淡淡尘浊。在深秋的一个普通早晨,一切都形状模糊,呈现粗糙的涩灰。
气味质感仿佛置身于曾经的北京。就连这暗地里悄然进行的亲密关系,也与那段年少时光如出一辙。
昨夜睡前一番缠绵,到了清早,她身体还隐约有热意透出来。
肺叶干燥,又是一阵惴然的痒,忽然渴望赶快回国找烟来吸。之前找当地向导贩运进来几批,都是盛凌薇抽不惯的口感和滋味。
最近她身体劳累,精神也不算放松。在沈恩知身旁很贪睡,精神养足了,而烟瘾却愈演愈烈。
她不愿去探究原因。像是看到海面下方浮浮沉沉的庞大影子,叫人难以探手碰触。
其实盛凌薇知道心里这些密匝匝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昨晚睡在沈恩知枕边,她却梦到叶恩弥。
那是最遥远的过往之一。盛凌薇在树影中、星空下褪净衣裙,初次将身体完完本本坦露给他看,而他自下而上仰脸凝视,目光热忱而真切。
她也梦见更多细节,譬如夏日嗡鸣的蚊呐由远及近,在抬头时又迅速飞跑了。如同他的指尖犹豫着,向上探了几寸就迅速撤离,不敢真正落手去碰触她的肌肤。
叶恩弥向来瘾不重,可是那天回家路上,没声没响抽空了一整盒烟,像是要借此压下掀腾摇荡的心潮。
在门前分别时,叶恩弥用心动情,给她一场长吻。盛凌薇至今都记得气味有多么辛辣鲜明,印在舌尖和牙床,是叶恩弥独特的滋味。
她回到家,身体里沁润着夜风的寒凉,一颗心脏却是滚烫的,陡然往上一提,悬危地吊在那里,再降不下去。
十八岁的盛凌薇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写日记:
我看到朱生豪说,爱妻子就像爱一首诗。那么我爱他应该就像爱一支烟。明知道是坏的,不对的,离经叛道、最最可恶的……
笔端在这里歇住了。
因为盛凌薇仓促醒过来,指节还沉浸在梦境中,下意识捏了捏,却只碰到沈恩知凛冽的手腕。
大灾之后交通不便,她与沈恩知一道在晌午之前出发,带着摄影师和助理小鹿,先走陆路越过边境抵达开罗乘机,统共十余小时的航程,在迪拜机场转机。
头等舱除了他们一行四人,旅客并不算多。盛凌薇去机前淋浴回来,从窄过道走向后方。恰逢顶前座位上的陌生男人打开隐私门。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将她的脸仔仔细细辨别清楚,一时呆住了,马上起身留她:
“哎,你是那个模特儿对吧?能合个影吗?”
盛凌薇方才没完全吹干头发,颈后仍有濡漉感受。一路舟车劳顿,她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觉,摇摇头果断拒绝:“不太方便。”然后撕开步子往回走。
这次沈恩知休养多日终于回国,沈家早就从刘骞良那边获知消息,提前派车等在机场。到家却只见到沈州同,独自兀立在空落落的前院里,见车进来,攒了两下眉心,掐灭一支烟。
要是换作以往,叶澜早就迫不及待迎出来,摆一张笑脸同他们说话。盛凌薇觉察出一丝古怪,下车就问:“叶阿姨没在家么?”
沈州同迎着光,眼睛却是暗的,闻言脸色微变,含混了一阵子才说:“她在外面散心,还不知道恩知回国了。”
语罢他沉默半晌,似神情动容,按了按沈恩知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中后厨已经备好便饭,桌台前只摆三把椅子,其余的都撤到了别处去。盛凌薇惦记沈家爷爷,眼尾往远处的楼梯一掂:“沈叔叔,爷爷是不是还在楼上吸氧?”
沈州同不与她目光相对,只嗟出口长气,几乎是在欷吁:“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如以前了,加上恩知这件事,忧虑太重。先别上去打扰了,过段时间好一点,再叫你们来。”
三人就座之后,菜点陆续上桌。沈州同不像叶澜,不通迎来送往八面玲珑,也没有沈老爷子的气势庄重、说一不二。盛凌薇小时候和他就没有多亲近,长大了更显疏离,相对而坐连寒暄也欠缺。
这一餐饭吃下来,倒是全靠以往食寝不言的沈恩知从中尽心斡旋,将两人之间那抽抽拉拉的生疏和别扭都梳理妥帖。
他深谙此道,席间未遇冷场,最后拈起餐巾,斯文地擦拭过唇角,冷不防对沈州同说:“爸,这几天我先住薇薇那边。”
沈州同今天状态反常,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反应了一下才点头。
直到驱车出了沈家大门,盛凌薇还有些恍惚,甚至不可置信。她忍不住想,倘若换作自己在外劫后余生,千辛万苦终于归家,热娜和盛长荣绝不会是如此平淡、甚至可称敷衍的反应。
而沈恩知在副驾驶席坐着,没戴眼镜,目光低垂,容色安然凝定,似乎并不指望得到更多。
她心头立时揪紧,为他感到一阵酸沉的怜恤,掩饰般地揉了下鼻尖,故作轻快地找话筒:“怎么要住到我那儿?”
沈恩知从挡风玻璃中央的镜子里看她,答复很快,语态也平稳:“住平层好一点。伤口才拆线,走楼梯不方便。”
他说得一本正经,令人信服,盛凌薇却一下笑起来:“少骗人了,你家又不是没电梯。”
“对不起。”沈恩知娴熟道歉,“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盛凌薇的公寓一直有人定期清洁打扫,多日未归也整净如常。出去走过这一遭,她在踏进家门的同时马上松了劲,一下软在绒厚的沙发垫里面,久违的怠惰慵倦渐渐充盈满身,连根手指也不想动。
是以又轮到沈恩知这个伤患动手,将行李箱推到储物间暂时搁置,又冲了两袋挂耳咖啡端到客厅。盛凌薇正歪着肩膀,拿着手机专心点点戳戳,听到他走近,随口说:“恩知哥帮我拿下遥控器。”
语毕才意识到不妥,他毕竟还没彻底痊愈,于是稍稍撑起身打算自食其力,结果沈恩知已经将她要的东西送到眼前,问:
“想看什么?”
“亚运会。宗笑说叶恩弥要比赛了,让我看看。”
盛凌薇思考了一下并没避讳,将这个名字坦荡地说出口。
说到底,她和沈恩知,早就不再是那种相互宣誓忠贞的关系。
打开电视调换频道,切到叶恩弥的比赛。沈恩知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径注视着她丢开遥控器,在沙发上找到舒适的角度,抱了个靠枕坐卧下来。
通过宗笑耳濡目染,盛凌薇多少也了到一点游戏的基本机制。上半场看得入神,休息时才发觉沈恩知一直陪在左右,安静的不给她造成任何打扰,也丝毫没有不忿和怨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深色家居服,质料软薄而垂坠,显得整个人同样柔和。被他轻缓的目光注视着,仿佛朗月清辉拂在身上,让她陡然而生一种奇异的知觉,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允许、被纵容。
盛凌薇贴过去靠着他手臂:“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这时下半场准时开赛,第一个镜头又给到叶恩弥的脸,盛凌薇分了神去留意电视屏幕,忽然手指尖儿被人攥住了,耳畔是沈恩知在低低说:
“有点痛。”
盛凌薇马上转脸回看他:“哪里?”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劲瘦的腰侧:“这里……”
盛凌薇顺着他的力道往上抚摸,触手是均匀有韧性的肌理,温热的有点让人心猿意马。她问:“还有?”
沈恩知颇具耐心和稳定性,一路带着她的手心,擦蹭过深凹下去的人鱼线,轻轻按在腹上:“还有这里……”
盛凌薇渐渐开始知味,唇边露出了然的微笑,不温不火把手往外一抽,却不想他握得那样用力,一时没能抽开。
她批评:“你装的。”
“我承认,对不起。”沈恩知的答复从善如流,手上动作也自然,将她拉到胸口,稳稳当当抱好。盛凌薇耸耸肩,把他脖子往下一勾,递上红热的嘴唇。
他的演技称不上多高明,但是对她很有效果。
从沙发相拥着滚到地毯,他竭力取悦着她,以能想到能做到的各种方式。
盛凌薇紧一口慢一口急促呼吸,头脑里面像火花四溅,噼里啪啦乱响一派。到后来总算一点点拢回神志,想起的是他确实恢复了不少体力。
密不可分一场勾连,最终两人都是汗意淋漓,通体黏腻。盛凌薇去浴缸里清洗自己,顺便点了支烟。这个特供品类她常备在家里,味道很激口,但成分安全,不烧喉咙和肺。
烟气缭绕间,叶恩弥又打来视频。
她不自觉拿牙咬住了滤嘴,是情动之时咬在他肩上的力道。
叶恩弥那边环境嘈杂,应该是还在会场,他这回露了全脸,头发和眉毛都浓,沾着溶溶的丝汗,眼睛依然在笑:“薇薇,宗笑说你看我比赛了?”
她说:“嗯,看了前半段。”
他挑眉,不满地抗议:“后半段怎么没看?我那会儿比前面更厉害……”
盛凌薇一时没答复。
后半场她在忙着和别的人做别的事。
从水里抬起手来,沾着液滴,湿触一下脖颈侧面,那里还依稀发烫,是沈恩知唇舌途径过的痕迹。
盛凌薇不自然地轻轻抖了抖眼睫。
叶恩弥将她看得很仔细,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定睛一琢磨,发现她腮颊漫飞着潮红,眼眸水光波折潋滟。
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子麻疼。他熟悉她这动人的神情,知道她流露出如此超乎寻常的美丽神态,事实上意味着什么。
叶恩弥开始挪动目光,有意无意往下寻找,果然在她白腻纤薄的肩颈部分看到吻痕。浅一块浓一块,他几乎能够想象,嘴唇吮吸在那块皮肤上的情景。
◎她是珍宝,但不是器物◎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游移到别处, 薄唇抿住了又松开,转眼又装上浑不在意的轻笑模样。
紧接着,盛凌薇见他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肩线向旁边别开, 露出身后杭州入夜的昏暗天光。
“跟谁打电话呢?”有粗嘎陌生的男人声在问,该是他在国家队的队友。
“我老婆。”叶恩弥神色如旧, 顺畅地答。
那边嘻嘻哈哈几句打趣, 言辞倒不算出格, 听得出对叶恩弥很是敬重, 哪怕是闲碎玩笑, 也压着点礼貌和距离感。待人走远了,盛凌薇才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手没在浴缸中拨弄两下,潮热的湿汽里水光波折。
叶恩弥冲她霎了霎眼:“薇薇, 当时你让我发的道歉信, 你自己是不是没看?”
“没看过。你不知道我之前很忙?不就是工作室写的内容么。”
“加了点儿别的。”他口气轻佻, “我说我已婚了, 跟圈外人。和你炒作恋情只是想进娱乐圈赚钱。那会儿果然他们都来骂我,没人说你了。”
盛凌薇切出去看他社交平台,翻找到那天的动态,果然和他说的如出一辙。转发评论十余万条,都是负面的批驳。
怪不得他的风评一下跌落谷底。
再切回视频,发现他那边信号断了几个瞬间, 屏幕上画面卡顿, 出现斑斓杂色。再看清叶恩弥的脸, 身后场景已经变了, 该是他住的宿舍。
他还颇有些得意的神气:“这叫一举两得。现在圈里都知道我已婚, 也是好事儿, 不然总有人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叶恩弥。”她叫他的名字。话到半途,却像是锈住了,一路蚀到头脑里,让她忘记接下来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嗯?”
她想了想:“这些年你真没遇到过合适的?”
“遇到过啊。之前有个女解说,性格特别好,别人都觉得我和她很合适。陈霜还拉我去过一个饭局,说是女队的选手想认识我,业务能力强,人也漂亮,让我抓紧机会别错过了。”
盛凌薇心里清如明镜,所以也没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不谈恋爱,只是闷闷哼了一声,带着说不明白的情绪:“记得倒挺清楚。”
叶恩弥说:“没办法,我就喜欢跟我不合适的。”
他那边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夕阳正盛。
叶恩弥抬手推窗,低头点了根烟抽。
烟气氤氲成雾光靡靡,在指间明昧扑朔,也为他的侧脸轮廓点染一种异样的色泽。
盛凌薇的目光静而凝,落在他的身影上,渐渐看出一种孤桀的味道。忽然意识到她和叶恩弥,除了家世背景,好像没一处是匹配的。盛凌薇脾气坏,他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职业更是天差地别,甚至最相符的家庭也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他们的确不合适,是她父亲会出手强硬阻挠,他下了跪流了血也无法弥合的那种差别。
她忽然问:“总决赛是哪天?”
“下周。要来看么?”
“到时候再说。”
他把这视为一种肯定的答案,进而眉飞眼笑:“都听薇薇的。”
视频断了,心思却百转千回,仍在绵延。盛凌薇起来稍加冲洗,出去找沈恩知。他拿了吹风机替她慢慢燎干长发,鼓噪的风响里,问她方才在跟谁说话。
“叶恩弥打了个视频给我。”盛凌薇说得直率,“过两天就是决赛了,我和宗笑要去杭州看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恩知哥?”
镜子里,沈恩知在她身后低眉敛目,神情未见变化:“嗯,好。早点回来。”
旧闻余波尚未消散,盛凌薇也没有急着恢复工作,陪沈恩知在家歇了几天。期间叶澜前来拜访过一次,她结束一段单人旅途,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带笑,张口仍是脆亮亮的嗓音:“薇薇,你和小知现在也是患难夫妻了,”
他们分开的事,沈家人还尚不知情。盛凌薇本来没想就此坦白,心不在焉点点头,把叶澜的话当一阵风穿堂而过,没在头脑里留印痕。
反倒是沈恩知端起杯子浅抿了口,声音也像清透一盏温水:
“妈妈,我和薇薇已经分开了。”
哪怕是掷下如此深重的一句宣言,沈恩知的语态依然从容平淡,盛凌薇诧异抬眼,恰与他对碰视线。他安抚性地对她微微笑,转向一旁的叶澜:“希望您尊重我们的决定。”
叶澜更是没料到这一遭变化,很是反应了一下,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两人,这下才留意到盛凌薇没戴钻戒。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转念一想,声音有点跌下去,“如果是因为小弥之前的……”
沈恩知轻轻搁下杯盏:“我哥的事,是我不对。但我们决定分开,和这些无关。”
叶澜沉默着,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稍微挪了挪身体,向旁边的盛凌薇靠近寸余。客厅一整面落地窗接纳所有热度,盛凌薇家的沙发是绒布和皮面的拼接,被烘得融融发软,接触在皮肤上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质感。
不太协调,左右为难,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薇薇,我和你沈叔叔也分居了。”叶澜说。
她并未详谈,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前段时间我去了新疆,热娜长大的地方。长荣也在那边,薇薇你要不要看?这是你妈妈小时候住的房间……”
盛凌薇屏气凝神,接过来一张一张地在手里翻看。沈恩知的视线也跟着一道落下来,忽然注意到热娜儿时的小书桌边缘,摆着两个人的合影。他先认出热娜,穿着中学校服,长发浓密微鬈,脸容青嫩明丽。她身边则是个男孩子,比她年长一点,个头很高。
对于唐枫其人,沈恩知曾经有所耳闻,那时他为了更了解盛长荣的过去,甚至找到过唐枫的照片。那时他已是中年男人,听说有酗酒的习惯,眼神被酒精磨钝了,显得黯淡无光。
这是沈恩知第一次看到唐枫少年时的样貌。
令人不安的熟悉,令沈恩知几乎是瞬间想到一个旧识。
唐劲正和蒋睦西在马尔代夫度假。
他刚结束一场浮潜,不紧不慢点了杯鸡尾酒,以手掂着细长的杯脚,令他想起昨夜灯光摇晃,暗起波皱,他撩开睦西的浴袍,看到的那一双纤素笔直的腿。
他们在床上十分融洽,汗津津地合到一起,抛却所有凡尘俗事,只享受最纯粹的快乐。这次出来度假,甚至选了最适合新婚蜜月的岛。相处的时光悠长而惬意,有时唐劲会恍惚觉得,他可以一生都与蒋睦西这样纠缠下去,如果她不是盛凌薇的好友……
盛凌薇最近声名有所回暖,这令他异常不悦,看社交媒体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心里琢磨着想再从蒋睦西身上套出一些秘密,可是他许多次意图探听,都没有得到什么值得加以利用的信息。
无非是满口夸赞——
“薇薇成绩一直都特别好,还跳过级”、“薇薇是有点任性,但她人一点都不坏”、“薇薇虽然跟我同龄,但是比我成熟很多很多”。
唐劲听着莫名烦躁,后来渐渐不问了。没想到误打误撞,有一次事毕在床上闲聊,蒋睦西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个人品牌,冷不防提起跟叶恩弥的第一次合作:
“拍摄的时候才发现他腿上有伤疤,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后期处理掉。小时候叶恩弥不是因为薇薇被罚得很惨嘛,但其实好像不是他干的。是薇薇被一个男孩子骗了。”
“骗钱么?”
“骗钱骗感情。……那事儿之后她就再也没让恋爱影响到学习和事业,我还蛮佩服她的。”
唐劲在心里默记下这笔,心想回国之后要展开一番调查。年少情史是个大噱头,只需要稍微添油加醋,在如今这个世界,桃色新闻对女明星最为致命。
半杯鸡尾酒下肚,这个念头再度窜入脑海。他打开社交媒体准备找找盛凌薇的近况,不期然又在热搜上看到她的名字。
这次是个做视频账号的男博主,常发布航空公司客机体验视频。他新上传了一个从迪拜飞往北京的A380头等舱评测,在视频末尾含蓄提了一嘴,说没想到会在迪拜遇见不久前还在第三世界国家做慈善的超模。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自从听叶澜说起,沈恩知与盛凌薇和平分手,但依然住在一起,叶恩弥就开始彻夜失眠。
他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收尾在那天盛凌薇泡在浴缸里的画面,水中她湿润的肌体,肤肉白而紧滑,脖颈修长而优美,零星散布着旖旎的痕迹。
不是分手了么?
怎么他们还会做那种事情。
回过神来,窗外竟已大亮。好在这天没有比赛,他照时起床,简单洗漱,抬手揩抹掉镜面上迷濛的雾水,对着镜中自己的脸长叹口气。
看不透表情,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叶恩弥知道自己应当憎恨沈恩知。恨沈恩知让他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生生离断,又趁虚而入劈手夺走盛凌薇。然而叶恩弥思维敏捷,很快厘清头绪,明白她的心终究已经割去一块,被他的孪生弟弟占据。
他心里酸涩难过,却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她是珍宝,但不是器物,不该被争抢、被瓜分,被当作筹码和奖品掠入囊中。
比起妒忌沈恩知,或许更该庆幸她这次没有贸然进行选择,草率地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命运作出裁决。
叶恩弥枯坐床头深思良久,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响过几声,被人接通。
他指尖轻点一下耳机,说恩知,现在方便么?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说】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廊桥遗梦》
最近几天更新有点少&不规律,不好意思!!看进度应该是3万字以内正文完结(oe)
◎跟嘴唇一起沾上靡靡潮色◎
盛凌薇恢复工作后, 最初没把舆论的起落放在心上。那天樾悦进了严愫的办公室,关起门展示了那条测评博主的视频,盛凌薇一眼认出, 就是飞机上搭讪未果的男旅客。
公众人物收入颇丰,像她这样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尤甚, 这已是人尽皆知的共识。
那个男博主是在迪拜到北京的飞机上与她相遇, 也就顺理成章默认盛凌薇是结束了慈善活动过后, 马上来迪拜度假休息。他将这一推论以笃定的语气公布到自己的视频里, 果然引起不小争议。
盛凌薇起先没有很当作一回事, 毕竟她是实打实亲身去过埃及的活动现场,也一贯把个人的物质享受当作私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发酵在意料之外,像是有无形的推手从背后操纵走向。
她个人认证主页此前发布的一条微博被挖了出来, 无数以流量为食的账号如飞蝇扑落, 将她当时的动态内容与博主的视频截图作出对比, 一时之间谴责声纷至沓来。
无非是说她嘴上号召公众关注, 自己却置身于迪拜奢靡的物质享受里。
盛凌薇接到消息,随手翻开遭受猛烈抨击的那条微博。
一段长文字,十五张实拍配图,详细记录了洪水之后利比亚当地的灾情惨况。盛凌薇初到利比亚使馆,联网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樾悦发到社交平台上。
照片的拍摄者和文字的撰写者都是她自己,樾悦只负责图片排布及校对润色。她被直白的现场记录所震撼, 愣了半晌, 谨慎地发来文字:需不需要严姐审核?
盛凌薇没有过多犹豫, 只是简单回复:就这么做。
她混迹海外多年, 长期活动在发达国家, 偶尔借着公益的机会走到光鲜亮丽的反面, 渐渐摸索到一些世界运转的阴暗规则。
联合国五常眨动一下眼睫,其势如同蝴蝶振翅,在千里之外的世界尽头翻掀起风暴海啸。
而远在北非的贫困小国,长期处于国际新闻的背阴处,一场地中海气旋席卷全境,数日暴雨引发洪水,整座城市几乎湮灭,数十万人或死去、或失踪、或流离失所,从未引发多少讨论和热议。
那时盛凌薇在使馆里忙碌,协助规划物资接收和调动,深夜才得空看下手机,樾悦说这条博文第一次让那场洪水登上热搜,一时之间赚得无数话题讨论度。
而樾悦并没有特殊标注文字和图片的由来,登录地址更是显示在北京,是以引来众多批驳和质疑声:你又为这场灾祸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