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留客,也得光明正大地留,哪能算计人呢?这不合行业规矩!道上也容不得钟瑶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钟姆妈动了真火,她派人查出那个往曹老板身上洒香引子的奸细,重罚了一番,又让人寻钟瑶过来,好生敲打她。
钟姆妈耐住性子,道:“钟瑶姑娘这勾搭曹老板的手段恐怕不大光彩,要是落到有心人耳朵了,都知晓咱们是用这样的手段揽客,那还有谁敢上钟花馆来消遣?指不定那天被咱们下药害死呢!说出去也不好听!”
听得这话,钟瑶也算是知晓自己做的那档子事被人发现了。
她凉凉一笑,睥着钟姆妈,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同曹老板搭上路子,给姆妈挣钱,不该是姆妈喜闻乐见之事吗?如何又怪罪起我来了?”
见她胡搅蛮缠,钟姆妈也动了肝火。
这可不是小百花呀,这女子恐怕城府极深,不好拿捏……
钟姆妈沉声道:“你处心积虑想搭上曹老板这条线,意欲何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会牵扯上钟花馆?”
钟瑶一脸无辜地道:“姆妈说的什么话呢?我不过是仰慕曹老板罢了。我如今在姆妈手下讨生活,姆妈应当也不愿将我这样的摇钱树往外推吧?听我一句劝,姆妈呢,好好拿钱,装聋作哑,我呢,好好伺候我的金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钟姆妈拿她没法子,事已至此,便由着她去好了。
只是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她还是心有不甘。
再后来,曹老板要离开菖蒲镇了,他特地带了三百两的赎金,以及一对玉如意来酬谢钟姆妈。
能白得来钱,钟姆妈又不蠢,假惺惺地哭了哭女儿,便放行了。
白梦来听了这桩事,也就明白了。
他沉吟一声,道:“这钟瑶倒是一心一意跟着曹老爷……恐怕她是一早就打听到曹老爷光顾钟花馆,这才前来设局的。”
钟姆妈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见他们回皇城去了,一寻思还觉着不对劲,怕出乱子,可后来也没什么坏消息传来,也就没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了。”
白梦来点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阵喧哗声,惊扰到了两人。
钟姆妈忙起身要出去查看,白梦来似乎听到了玲珑的声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底下,一位衣冠不整的客人同人拉拉扯扯,仔细一瞧,被拉住的那一位还是个男子。
白梦来不过一眼便瞧出,那是女扮男装的玲珑。柳川不在她旁边,可能是有其他要事要办,一时间耽搁了。
白梦来端详了一阵子,不免头疼。
玲珑长得柔媚,即便她束发成男子模样,不施粉黛,那眉眼间的娇憨还是挥之不去,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知晓她是个女子。
还没等白梦来走近,那客人又叫嚷了起来:“入了钟花馆的女子,哪有不是钟家姑娘的道理?我就要点她,你们都别拦着!”
这客人显然是认出玲珑女子的身份,想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拉来轻薄。
若是寻常人,一见这打扮便知人不是钟花馆的姑娘,等闲也不会去招惹。这厮摆明了是要装疯卖傻,耍了流氓再说,倒让人无可奈何。
馆中的姑娘哪里是客人的对手,既想护着玲珑,又不忍伤了客人之间的和气,左右为难。
就在那客人要出手的时刻,玲珑做好了废除他一双手的准备。
岂料男人还未碰上她,半道上就被赶来的白梦来截了胡。
他扣住客人逼近玲珑的手,冷冷地道:“若是你那双招子不想要了,趁早催我剜去。”
客人见这娇客有人来保,顿时怂了,喃喃:“你……你又是什么人?你和她认识?若是萍水相逢,爷劝你少管闲事,有你好果子吃!”
白梦来眯起眼睛,语带威压,道:“奉劝你一句,且把蹄子挪开些,这是我家的人。”
不止这客人,就连玲珑也被白梦来那句话惊得魂不附体。
她何时成了白梦来家的人了?
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被赶来的钟姆妈平息了,左不过美言几句,又赠送几坛子美酒了事。
钟姆妈让人带白梦来和玲珑去客房休息,自个儿继续收拾烂摊子。
玲珑走在回廊内,想起白梦来替她解围的情形,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
她抿唇,脸颊发烫,忍不住开口,问:“白老板,你那句‘我是你家的人’可有什么深意在内?”
白梦来想了想,淡淡道:“哦,你签了卖身契,可不就是我家的人?我都还没想着将你发卖了,又岂能让外人将你接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玲珑内心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原来,他不过惦记着……他是主子玲珑是仆啊!
偏偏她方才还想岔了,还以为白梦来有旁的心思呢!真是丢人至极。
白梦来在外护短,不问缘由直接袒护身边人,可一回家里,关起门来,脸就挂下来了。
柳川姗姗来迟,站在门外头默不作声。
白梦来瞥了一眼房门前的人形影子,恶狠狠地道:“柳川,我命你跟随玲珑。你倒好,半道上怠职,这是忤逆我的命令。此举为大不敬,自去领罚吧。”
“是。”柳川听白梦来安排,对于他的话绝无抗拒之意。
玲珑见她自己犯的错,居然让柳川领罚,当即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拍胸脯,道:“这事儿和柳大哥有什么关系?柳大哥想回客栈叮嘱一下堂倌,本来让我等一等,结果我没抵挡住诱惑,想要见见世面,擅自进了钟花馆,这才招来一场闹剧。全是我的过错,要罚就罚我吧!”
见她还有脸庇护柳川,白梦来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你还有脸提?我自然是会罚你!你不是嘴上能耐吗?那小白龙就按照市价来算,抵消一百两银子吧!你欠我的酬金,再加上一百两的本金要偿!”
说到钱的事儿,玲珑被这一劲爆消息砸得晕头转向,顿时懵了。
她指着白梦来,结结巴巴:“你你你你……!”
白梦来见她被扒拉住七寸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免发笑:“哼,你欠我的,看你怎么还!”
玲珑算了算一月二钱银子,怕是打工打成老姑娘都没地方还。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硬气道:“这得还到猴年马月啊!那不然……以身相许?”
白梦来正喝茶呢,听到这句,呛得他咳嗽不止,抬袖掩唇。
一个姑娘家,居然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他算是全然没招了。
玲珑掰回一成,她躺平了,不挣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白梦来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闷闷道:“滚,别让我看见你。”
玲珑被他骂走,本要摔门离开。临到手触碰门板的一瞬间,她又回头,纳闷地问了句白梦来:“白老板,我好歹也是组织里一朵高岭之花,多少小弟想得我青睐。偏偏你听到我要委身于你的话,还一脸嫌弃?”
白梦来沉吟一声,道:“倒是可怜,你小弟们年纪轻轻竟患上了如此顽疾。”
“此话何解?”玲珑呆若木鸡,白梦来难不成懂未卜先知,还能知道她小弟身体有恙?
“能瞧上你,想必眼瞎了。”
“……”淦!
玲珑怒火冲天,从袖中抽出一柄手刃抵在白梦来胸口。
她双颊微动,竟是气鼓鼓的模样。
白梦来老神在在地喝茶,半点不带怕的。
玲珑能怎样?伤他性命?也不看柳川答不答应。
确实,玲珑也只是想吓他一吓,见白梦来全无反应,自觉没趣。
因此,她悻悻然收回手刃,转而决定……离家出走了。
待柳川甩鞭自抽十下回钟花馆时,已经不见玲珑踪影了。
他不解地问:“主子,玲珑呢?”
白梦来听到这个名儿,微微蹙眉,含糊其辞地道:“和她起了一点口舌之争,跑了。”
柳川听他轻描淡写的话,便知不对劲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一点能气到跑出门去?这天都快黑了,姑娘家在外闲逛怕是不合适。”
白梦来顾左右而言其他:“她武艺高强,连你都能打个平手,又怎会有危险?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忧心那些地痞流氓,看哪几个遇人不淑,会被她卸掉手脚。”
柳川跟了白梦来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哪句真话哪句假话吗?
柳川还是觉得不妥当,最后说了句:“那主子是怎么想的呢?好比此前,您分明知晓,凭玲珑的身手,那名嫖/客并不能奈她何。反倒是主子不擅武艺,或许会有危险……既是如此,当时,您又为何出手相救呢?”
此话一出,饶是机敏善谈的白梦来也卡壳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去庇护她。
难不成,是他把玲珑当成自己人了?
白梦来轻咳一声,道:“不过是我菩萨心肠,惯爱见义勇为罢了。”
言罢,他便推门出去了。
而柳川跟在其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记得白梦来从前出门,遇上山匪打劫佃户,还让他快跑,少惹是生非,以免丢失财物。
还是他于心不忍,最终出手相救。
怎么到了玲珑这里,白梦来仅有的一丁点良心就浮现出来了?
怪哉,不得不说,作为刺客的玲珑还是有两下子的,就连白梦来遇上了也不能免俗。
与此同时,某处偏僻城隍庙里,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与男子的呻吟。
夜幕四合,破败荒庙,神像宝相庄严,睥睨众生。
零星的灯火能辨别出坐在供桌上的女子眉眼,竟然是玲珑!
玲珑拍了拍旁侧嘤嘤哭泣的女子,又猛地往下踩一脚,踏在受伤极重的几名壮汉腰腹。
壮汉们被一个娇弱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心下不服,叫嚷:“姑娘哪条道上的?咱们都是黑帮的,井水不犯河水,何必闹得乌鸡眼似的。”
玲珑挑眉:“谁和你一条道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配吗?”
她心里有气,此时在想要调戏小娘子的地痞上撒完了气,心里爽多了。
壮汉们见她软硬不吃,又怕挨打,只能说:“是是,我等哪能和姑娘比!姑娘饶我等一回,我等再不敢招惹这位小娘子了。”
玲珑微微一笑:“想走啊?”
壮汉们忙不迭点头。
“可以呀!”玲珑做出个“请”的姿势,道,“只是我还没松够筋骨,你们一走,我打谁去呀?那个……你还有没有作恶的弟兄,可供我出出气?”
壮汉一听这话,吓得气都不敢出了。
他们这是遇上了哪家阎王,这般霸道?
见这群人瑟瑟发抖,玲珑顿感索然无味。
她猛踢了一脚供桌,道:“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是,我等决计不会再出现姑娘面前!”壮汉们识时务者为俊杰,急忙落荒而逃。
恶霸揍了,人也救了。
玲珑把险些遭难的小姑娘送回了家,她家人连连拜谢,想要请玲珑吃茶。
奈何她心里有事,连碗茶都不吃,又回了那一座荒庙。
她和白梦来吵架了,此时无家可回。
身上连钱都没有,怎么去住客栈呢?
要是径直回去,岂不是要给白梦来嗤笑?
玲珑闷闷不乐,决定在破庙里留宿一晚。
岂料,还没等她搜刮出什么可供暖的物件,有一道人影便逼近了城隍庙。
玲珑定睛一看,竟是白梦来,她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找上这儿了?”
白梦来凉凉地道:“上街时,听闻几名鼻青脸肿的壮汉声称被一名力大无穷的女子欺辱了,料想能以一打五,除了你也没旁人,这才寻到了此处。”
“哦。”玲珑翻了个白眼,“你来做什么?”
“不过是怕你在外给我惹事,堕我金膳斋的名号。”他顿了顿,补充,“既然瞧见了你,正巧也能带你回去。”
白梦来说这话坦荡极了,全然不似和玲珑闹过别扭的模样。
玲珑本来就知道自己离开白梦来,不是件聪明事儿,见他给了自己台阶下,此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在人身后。
“我和你说,我不是想回去。主要是组织的任务,要我盯紧你,懂不?玲珑自说自话,这件事儿就算揭过了,她又灰溜溜地跟上了他。
白梦来往身后偷偷瞟了一眼,见玲珑紧跟身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半道上,白梦来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支发簪,递到玲珑手中:“这个给你。”
玲珑惊讶地看着那支做工精致的翡翠桃花顶簪,问:“白老板特地给我买的?”
“笑话。”白梦来当机立断反驳,道,“不过是街边随意瞥见的一支发簪,瞧着做工还算精巧。本想送钟花馆的姑娘,奈何成色不够上等,倒不如便宜了你。”
饶是玲珑这种不懂珠宝的女子,也知晓这支发簪有巧思,绝对价格不菲。
她想到了一桩事儿,促狭地笑:“莫不是白老板特意买来,想同我赔礼道歉?”
“美得你!少自作多情……我作甚要去讨好你?”白梦来冷冷辩驳,也不顾小步倜傥美姿仪,大步流星走向客栈,将玲珑甩开远远的。
“白老板,等等我!”玲珑嘴角噙笑,自觉掰回一成,得意洋洋地追上了人。
夜深了,玲珑闲来无事,又不看杂书,睡得比寻常人早些。
白梦来喜清净,三间客房相连,都在最内侧的一栋木楼顶层,因此有人踏楼梯上来,那声响便清晰可闻。
玲珑能睡却觉浅,一阵木板吱呀的响动扰了她的清梦。
她穿好衣衫,拉开房门,问:“这么迟了,还不睡吗?”
柳川是上来拿白梦来要的竹片蒸笼,见吵醒了玲珑,不免足下放轻步子,道:“吵到你了?”
玲珑摇摇头,道:“不妨事,柳大哥是在做什么?”
柳川道:“哦,我是来替主子拿竹片蒸笼的,他借了伙房,想制些糕点。”
玲珑纳罕不已,问:“这么大的客栈,怎会连个蒸笼都没有,还要柳大哥专程带来?”
“不一样,主子的蒸糕器具用料皆为上乘,就连那竹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蒸糕时,还会染上些竹香。”
柳川说得精妙,惹得玲珑心痒痒。她索性不睡了,也跟着柳川去瞧热闹。
伙房里,用襻膊捆住衣袖的白梦来见柳川买一送一,还捎来了个拖油瓶,顿时语塞。
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人走。
白梦来嘱咐玲珑起开些,让他好施展身手。
白梦来制了两种点心,一种是糯米面皮包裹豆沙馅儿,再用“擀、压、漏、剪”等等技法来雕琢点心形态;另一种注重口感,外形无甚特别的。
白梦来先是用猪油、面粉,再加上蛋清和绿茶汁,搅和了一碗面糊。再拿炭火炙烤铁盘,用小勺在上头倒上面糊,将其烤成圆形面皮,趁着饼皮冷却固形,用小棒将其卷成卷酥,最后往里头挤入一些用羊奶和糖浆熬制出来的奶乳,淋上碎金似的果仁,这道奶乳绿茶卷酥便成品了。
他将点心摆到玲珑面前,示意她尝尝看。
玲珑抬手拿了个卷酥,咬上一口。隆冬天冷时,她总格外嗜甜。浅尝一口,发现卷酥薄脆,奶味浓郁,甜度适中,十分可口。
她一连吃了两个,夸赞:“白老板手艺一绝!”
白梦来对于食客,脾气都会好上不少。
他难得抿出一丝笑来,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许是想奖赏玲珑,白梦来还用红白糯米团捏了个金鱼。
单单是一条鱼在梅花纹白瓷碟子里太单调了,他还拿再用酒浸过的咸鸭蛋当水中月,兑上特制的焦糖浆,摆了个鱼吞水月的景致,递到玲珑面前,道:“赠你。”
他做完了,心满意足地留下狼藉残局,让柳川和玲珑收拾脏锅子脏碗。
玲珑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敢情白梦来给她做糕点,就是想哄她帮着洗碗?
这厮真是厚颜无耻……
隔天,白梦来又去见了一回钟姆妈。
他将一锭金子摆在桌上,怕金钱让人心浮躁,又冷着脸扫了一圈,目光如隆冬冰刃,刺刺割着人脸,将那些人无尽膨胀的野心压下一压。
白梦来微微一笑,对钟姆妈道:“劳烦姆妈将当年和钟瑶处过事的姑娘都寻来,白某人有要事问。若是答得好了,赏金子赏珠宝,若是口无遮拦只想吞钱瞎答话,那白某人也可出钱将其买来,归家再重重责罚。”
这个意思就是说,要是有人胡乱为了骗钱而编造事情。白梦来也可以和钟姆妈商量一手,把人的卖身契转至名下,这样成了他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阎王老子面前也没处给她求情。
围过来的几名姑娘刚知晓这鸿门宴的厉害,顿时哆嗦了一阵,讷讷张口,不敢肆意说话了。
白梦来这一招恩威并施,倒让人成了哑巴。
他不免叹了一口气,挤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道:“虽说方才拿话抽打了姑娘们一番,可白某人实在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不作兴喊打喊杀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说出关于钟瑶姑娘的私事,白某人重重有赏。”
白梦来又在桌上加了筹码,那金子金灿灿的,闪瞎人眼。
胆大的姑娘开始你推我攘,蠢蠢欲动。
有人道:“钟瑶姑娘闻不得菊花,她有哮病,一闻到菊花的花粉便咳嗽不止,严重时连花都说不出来。那时,姆妈为了迁就钟瑶姑娘,还特地给她另辟了小院,让咱们都别往头上簪杭菊呢!”
“就是就是!”显然有姑娘被“钟姆妈偏爱钟瑶”一事刺激过,此时提起这个,还怨声载道,满心不满。
钟姆妈讪讪一笑,道:“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还拿出来讲!”
白梦来命玲珑给了说这事儿的姑娘一枚金豆子,夸赞:“讲得好,赏你。”
说出这样的小事就能拿金子?那金豆子少说也有二钱重吧?要知道一两金子可换八九两银子,二钱金子岂不是能拿个一两白银了?
大家酸得很,争先恐后地说出有关钟瑶的事,事情细碎到就连钟瑶惯爱绯色长衫的细枝末节小事都说出来了。
白梦来赏了一堆钱,见她们也没说出个重要的事儿,打算打道回府了。
就在这时,一名姑娘颤巍巍地拦住了白梦来,道:“我有一桩事儿,想说给这位爷听。”
白梦来复而又施施然落座,他漫不经心地道:“说吧。”
姑娘偷窥了钟姆妈一眼,小声道:“我曾去过钟瑶的房里,见过她私下给人写信。同为卖到钟花馆的姑娘,自然是不能私下和情郎私相授受,于是我起了揭发她的心思,特地跟着帮她送信的小童,去往收信人的宅院,岂料她把信,送到了城外的青山尼师庵里。收信人是一名女子,我还当人是和情郎暗通款曲呢!既然是给姐妹送信,那便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人哪个没有内秀,不知她心里算盘的?不过是嫉妒钟瑶姑娘当时得人喜欢,羡慕她的际遇来,想私底下捅人一刀。
单是这姑娘偷溜进其他人屋子里做宵小一事,就能让她瞻前顾后,怕遭人唾弃的,怪道犹豫再三才敢宣之于口。
一时间,和她交好的姐妹也后退了半步,眼里的嫌恶之意尽显,嘴上却没做声。
这可是个白梦来想知晓的消息,他大方地赏了人一锭金子,和玲珑、柳川两人连夜赶往青山尼师庵吃斋饭。
青山尼师庵白日里大门洞开,凡是女客,都可上庵里点香火,求神拜佛。
比起僧人众多的寺庙,高门大院的姑奶奶有些也更爱来谒见尼师,同为女子,一个入了佛门,一个还在红尘人间,总有些点化的道理在内,能更好开解女子,即便闲谈也自如。
毕竟是尼师庵,白梦来看到一群戴着白毛卧兔儿的尼师,不免感慨:“此处真是香火鼎盛。”
玲珑纳闷他对佛学还有研究,不免问:“你怎么知道?”
“那顶卧兔儿毛色雪白,想必也要花销些银子。这庵里人人都戴上一顶子,可不是赚了不少香火钱,都能贴己了。”
玲珑语塞。
良久,她道:“这这种事上,白老板真是有眼力见儿……”
白梦来不免哼了一声:“那是。凡是我手间漏下的一丁点经验之谈,都够你下半辈子享用不尽,学着点儿。”
得了便宜还卖乖,玲珑稀得理他。
柳川看了一眼庵里人来人往的女客,道:“主子,这样的地界,怕是咱们外男不方便入内,让玲珑去寻一寻资历深的尼师,再问钟瑶姑娘的事吧。”
白梦来点点头,道:“也好,玲珑去吧。”
玲珑可不是个蠢人,既然白梦来有求于她,她也乐意露个脸来,当即便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在组织里也是操练过的,寻常刺探问话,对我来说,小事一桩。”
白梦来质疑她说的话,有意激上一激:“哦?你要是真能将尼师寻来,我这梅花漆面攒盒里的点心就归你了。”
玲珑是知晓白梦来点心有多好吃的,她不免起了心思,拍拍胸脯,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
玲珑习惯于按照吩咐办事,她装作迷路一般,绕到尼师庵的后院,询问扫洒的小尼师,道:“这位小师父,能否帮我引荐一下你这边最为资历深的师父?我有要事想问。”
小尼师见玲珑双环髻佩兔毛簪花、穿一身白兔嬉戏草木纹的袄裙,长得极为精巧漂亮,不免脸上发红,有些羞怯。
她有些怕生,小声地道:“施主是想寻青山师父吗?她在前院给太太讲经,许是要通禀一声才能来。”
这尼姑庵就叫青山尼姑庵,可见这青山师父是个寺庙主持一般的存在,寻她最为合适。
玲珑颔首,故意漏了点消息,让小尼师带话给青山师父:“你就说,我这边有钟瑶姑娘的消息,让青山师父速来,我在尼师庵外的一辆马车上等她。”
她不知晓这位青山师父认不认识钟瑶,不过她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管何种方法,都试一试吧。
然而,这里的人似乎都知晓钟瑶的存在。
小尼师一听这名字,脸都白了,喃喃:“是钟瑶姐姐的事啊?我马上去寻青山师父,施主稍等。”
说完,她撩起僧袍便往前院奔去。
事情办得妥当,玲珑得意地回到了白梦来身旁。
白梦来见她神色,便知这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玲珑叉腰,朝白梦来伸手:“我的点心呢?拿来!”
白梦来愿赌服输,示意柳川给她拿攒盒。
玲珑夺过那盒宝贝点心,迫不及待地掀盖,挑拣合口味的糕点吃。
柳川踟蹰两步,欲说些什么,可见玲珑欢喜,不忍心泼她冷水。
他思忖一瞬,怕玲珑再次被白梦来下套,还是提点一句:“玲珑。”
“柳大哥,什么事儿?”
“这点心,原就是主子嘱咐我装到攒盒里给你的。”
闻言,玲珑沉默了。敢情她这么卖力,不过就是得来一个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偏偏她还志得意满,在白梦来面前显摆。
估计那厮半夜都要笑醒了。
玲珑手一抖,又要去拿刀了。
这一回,柳川拦住她,摇摇头,道:“别杀,平日里是他在发咱俩工钱。”
“倒也是。”玲珑深吸一口气,复而又将匕首按回刀鞘,不再言语。
几人玩笑着闹过一场,还没多久,便有老态龙钟的尼师朝马车这处走来。
玲珑往后让了一步,使得白梦来能撩帘接待。
白梦来先前还口无遮拦地妄论佛门清净地,如今见了德高望重的比丘尼,又端出一派尊师重教的礼遇之姿。
他朝青山师父作揖,慢条斯理地道:“劳烦青山师父行这一遭,实在罪过。本欲登门同师父细说,奈何佛门尼师清净地,我等男子身份倒不好亵渎。”
青山师父也一来一往,进退有度地寒暄:“施主有心了,如今这般再妥当不过。”
她看了玲珑一眼,含笑道:“此前听释兰说,姑娘知晓钟瑶的事,对吗?她如今……应该还在皇城之内吧?”
显然,青山师父是知道钟瑶入了钟花馆,还被带到皇城里头的。
这样说来,倒是有趣得紧。
一个是佛门庵庙,一个是勾栏教坊,倒能联系一块儿,弄得乌烟瘴气的。
青山师父到底也知晓这是多荒唐的一件事,她长叹一口气,道:“那对姐妹,并非我佛门中人,而是自小寄养在庵寺里的苦命孩子。这世间,无论是上九流还是下三流,都各自有际遇与缘法,对神佛来讲,四大皆空,倒不值当唇舌间游走一番。”
青山师父不愧是活了这么长年岁的人,轻飘飘一句话倒是将钟瑶的出身洗得清清白白,即便她入了烟花之地,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切都只是人间的缘。
闻言,白梦来哂笑一声,倒也不多说些什么。
他收起揶揄的心思,板正了脸,肃穆道:“青山师父说的是。我等原本只知晓钟瑶一人,可听您的话来说,这竟是一对姐妹吗?钟瑶尸首异处时,这姐妹又在何处呢?”
他话音刚落,青山师父惊得气都喘不出来。
她微微蹙眉,脸上难掩痛苦之色,追问:“瑶儿出事了?这是怎么回事?那……景儿呢?”
见她难过不似作假,玲珑也就明白了,为何钟姨娘烧纸钱之时,要烧到泉州菖蒲镇来,可见这座尼师庵,才是她的归处,因此魂魄落叶归根,也是要飘到故乡的。
玲珑唇齿间咀嚼那句姐妹,忽然福至心灵似的道:“这钟瑶一对姐妹,可是双生子?”
青山师父见瞒不过去,只能丧气似的点点头:“不错,瑶儿和景儿乃是一对双生姐妹,自小便长得一模一样。”
玲珑舔了舔下唇,精神上受到了极大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