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动心的?时候“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可以随便说,但动了心,人反倒喜欢犹豫。
不好意思?平铺直叙地说出?口,又或者觉得时间和场合不合时宜。
就像大家习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喊宝贝,站在喜欢的?人面前却连端杯水都会洒出?来一样。
琢磨了又琢磨,踌躇了又踌躇,喜欢两个字才会被?轻轻缓缓地吐出?来,带着斟酌后的?郑重和这辈子只说一次的?小心翼翼。
沈卿最后一次把那个“我”字划掉时,改了说法。
[玄关的?架子上有我带回来的?花,你起床看到了就插在花瓶里,还有真的?不要再去喝酒了。]
沈卿下笔,在这句话的?末尾补上最后三个字。
[会心疼。]
......
没被?任何人打搅,季言礼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已经是下午。
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他有点断片儿。
皱眉撑着太阳穴坐起来时,季言礼看到身边已经空掉的?床铺。
被?子是散乱窝成?一团的?,床中间微微凹下去一些——身旁应该是睡过人。
眉心突突地跳着疼,脑子酸胀,沉重。
季言礼往后靠上床头,揉了揉眉心,缓和着自己的?意识。
真的?是有点断片儿,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好像,他觉得昨晚有什么人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季言礼顶在前额的?手放下来,稍蹙眉,他觉得是沈卿,又不太确定。
他轻轻咳了下,宿醉后的?喉咙干涩钝痛。
侧了侧身体,在床边找拖鞋的?时候,季言礼看到了床头贴着的?便签。
他抬手把纸条撕下来。
季言礼看字很快,几秒间,已经扫到了最后几个字。
[还有真的?不要再去喝酒了,会心疼。]
一句没头没尾,也没主语的?话。
季言礼轻轻眯眼,觉得脑仁还是疼的?。
他视线往上扫了下。
还有花,什么花?
季言礼按着床站起来,适应了一下酒醉醒后的?身体状态,趿拉着拖鞋往楼下去。
沈卿走的?时候太着急,把放花的?地方写错了,花没有放在玄关,而?是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
季言礼手上还捏着便签条,身上浅灰色的?睡衣领口敞着几颗扣子。
他脸上架着副金丝镜框,看着有种清晨醒来时的?矜贵随性?。
季言礼盯着远处餐桌上的?向日葵,歪了歪身体,靠上身旁的?书架。
几秒后垂眸,把手上的?纸片拿起来再度看了几眼。
他突然间发现,沈卿写的?这几句话都没什么主语。
譬如?买的?花,是买给谁?
谁会心疼,又是心疼谁?
就像是因为?羞于表达,有意地没有写一样。
纸条放下时,季言礼的?视线重新扫回那束花,眼睛里透着一丝微妙的?不解。
还有,为?什么又买向日葵?
......
和最高检的?见面被?挪到了当?天下午,沈卿和约见的?人见过后,买了晚上最后一趟回淮洲的?航班。
本来订的?是明天在荆北开个会再回去。
但夜长梦多,她总怕回得晚了,某个在家的?人又去喝酒。
夜里十一点的?飞机,晚起飞了半个多小时,落地淮洲已经是凌晨两点。
从机场出?来,直接坐车回华元府。
到家打开门才发现家里没有人。
沈卿从楼下找到楼上卧室,又从楼上再找下来,确定季言礼确实不在家。
也对?,她便签条上留的?是明晚回来,季言礼今天出?去应酬了也说不定。
因为?回来的?时间太晚,怕吵着他睡觉,沈卿没有给季言礼发消息,此?时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拿手机拨了季言礼的?电话。
连拨了两个都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种隐约的?不安涌在沈卿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手想把电话打给段浩。
通讯里刚调出?号码,半分钟前打了好几次的?那个手机号却拨了回来。
来电显示刚弹了一下,被?沈卿接起来。
“你去哪儿了?”沈卿说话一向轻声细语,这次却语调微扬,鲜少急躁,“晚上怎么不回家?”
“又去喝酒了?还是公司有事情?”
沈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端的?季言礼倒是有些意外。
他站在一楼窗边,手里摩挲着一支烟,斜眸扫了眼不远处的?季松亭。
“我在外面。”他声音温和。
“外面哪里?”沈卿听着他的?声音不像有事情的?样子,语调缓下来,“和林行舟他们在一起,还是就你自己?喝酒了吗?”
大概是前一晚喝醉酒的?季言礼暴露出?的?样子太脆弱,让沈卿对?这个问题有出?乎意料的?执着。
季言礼指腹搓着烟,还是有些诧异她说话的?语气。
“没有,”他悠悠地笑了下,“怎么这么问。”
“我提前从荆北回来了,看你没有在家。”沈卿解释道。
紧接着她发现季言礼还是没有回答那个“他在哪里”的?问题。
沈卿扶着扶手,踩下最后两个台阶:“你到底在哪里?”
季言礼很少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这让沈卿有点担心。
季言礼把一直搓着的?烟放在窗柩上,再度抬眸睇了下远处。
这次终于回答:“季松亭家。”
早上沈卿留下的?字条让季言礼明白沈卿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除了时恒湫手里的?那一份,另外一份在季松亭这里,”男人扶着窗框,调子闲闲,言简意赅,“我来拿文件。”
时恒湫现在身体出?了问题,东西不好从他那里拿,那还有季松亭。
沈卿还是觉得心里不安。
“我去找你。”她边说边穿衣服往外走。
“你在家里等着,”季言礼直起身体,“我等下就回去了。”
沈卿怎么可能听他的?,她抬腕看了表:“我现在过去,半个小时后到。”
她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拿了架子上的?包:“季松亭北边的?那个住处吗?”
季言礼手指磕在窗柩上,片刻后,低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季言礼往刚刚过来的?方向走去时,站在身后的?林行舟不明所以地问了林洋一句:“这不是南边吗?”
林洋瞅了他一眼,眼神略有点嫌弃。
“在多农山和瑞士那两次你忘了?”林洋瞥了下前方人的?背影,“他不想让沈卿来。”
季言礼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处,把打火机丢在茶几上。
很有质感的?金属打火机,撞击在玻璃桌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季言礼提了下裤脚,在季松亭对?面坐下来,问身后从楼上下来的?几个人:“东西找到了吗?”
季松亭在南边的?住处很少有人知?道。
季言礼带了专门拆保险柜的?人过来的?。
季松亭这人看似温和,其?实心思?缜密。
这种重要的?东西一定放在自己身边。
近段时间他鲜少住在北边,所以不难猜到这东西放在哪里。
季松亭的?两肩被?人压着。
他仍旧维持着安稳的?坐姿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狼狈,但按在他肩膀上的?两双手,也让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阻止的?行为?。
季松亭个头不高,但人不富态,人到中年,身材却维持得极好。
身上淡蓝色的?格子衬衣,让他看起来想搞学术的?大学教授。
此?时他手微抖,按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看了眼季言礼手上拿着的?东西,声线努力?维持平稳:“你为?了沈家的?那个姑娘要把我送进监狱吗......”
季言礼把手上的?烟叼在嘴里,低头核查文件。
因为?咬了东西,他声音不算太清楚:“不止是为?了她,还有我父亲。”
季言礼把文件从头翻到尾,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和残缺的?地方。
他扬手把东西递给身后的?林行舟,睨着几米外的?人:“不是你进监狱就是我爸帮你背这个黑锅。”
季松亭情绪有点激动:“他是我哥哥,他生了病,当?年是他愿意的?!”
季言礼低笑了一下,打断他:“但我不愿意。”
“为?什么?!”季松亭肩膀颤动,语声不可抑制地激烈,“你爸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失去什么,也不用坐牢,你扪心自问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季家所有人对?疏远你,只有我,只有我才......”
季言礼把咬着的?烟拿下来。
他一直没点,此?刻用没有燃的?尾端轻轻碰了下面前的?烟灰缸。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才对?我好是吗?”季言礼垂眸盯着手里那支烟的?尾部?,叫了声,“三叔。”
季言礼语调很平静,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一件和他不相干的?事。
季言礼轻轻笑了下,仍旧用没点的?烟尾轻触着烟灰缸的?底部?。
“因为?我爸帮你背了案子,所以对?我好,但后来发现我在查,威胁到了你,所以又想在斯特勒斯堡和瑞士把我解决掉?”
季松亭深深喘了口气。
他低头,手颤着去扯自己的?衬衣,焦躁的?口吻:“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是沈江远他们主导的?,他们拉我入伙,说你和沈卿如?果死在国外,我们就能......”
“可是你同意了不是吗?”季言礼说。
季言礼把手里的?烟收起来,往后靠了靠:“你让宛若跟在我们身边,然后问她我们的?动向?”
季宛若那么大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想到这些,自然是大人问什么便说什么,即使有疑问,季松亭找个理由也都能将她搪塞过去。
季松亭手抖着,抚了两下都没把衬衣上的?褶皱抚平。
他再次喘了气,语调轻微扬高,有恐惧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祈求:“言礼,你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
“三叔,”季言礼侧眼,眸光落在自己搭在扶手的?右手上。
片刻后,年轻的?男人眼皮动了动,轻轻道:“算了。”
段浩和林行舟站在季言礼的?身后,林洋离得近点,坐在季言礼斜后方的?沙发上。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季言礼说的?这句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好像又都感觉到了这个男人此?时的?情绪。
这些年对?我的?好都算了,想要我命的?这件事算了。
但让我放过你也算了。
经年旧事,一笔勾销。
这两个字,是带着淡淡失望的?。
半晌,季言礼手拿过来,落在膝盖上,轻抬眸,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警察在外面。”
......
整理材料花了些时间。
季言礼走出?季家的?楼时,季松亭已经跟在林行舟身后被?往院门口的?方向带。
那根在季言礼手里反复捏来捻去的?烟终于被?点上。
他两指松松夹着,浅吸了一口。
从院楼往外走,有百十米的?距离。
警察就等在外面。
季言礼没有赶尽杀绝,让警察进来取证,而?是让林行舟带季松亭出?去自首。
毕竟这十年,季松亭给过他一些别?人都没给过的?温暖。
即使只是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而?已,但也都是他没得到过的?。
季言礼低头吸烟,带着果香的?烟气从鼻腔灌出?时抬头,看到了走过来的?林行舟。
远处季松亭旁边还有两个跟着的?人。
院子里是保镖,院外是警察,他没有地方能跑。
所以倒也不用担心。
“他说想再跟你说两句话。”林行舟在季言礼身前站定。
季言礼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侧身往那边的?方向望了眼。
烟头捻灭,丢进身后的?垃圾箱,走了过去。
“哥,”林行舟忽然在季言礼身后喊了一声。
他有点怕发生意外。
季言礼脚下停住,回头看了林行舟一眼,但转眸还是走了过去。
林洋望了下季言礼的?背影,在林行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他其?实挺心软的?。”
谁对?他好,他都能记一辈子。
凌晨三点多。
最寂静的?时刻。
院子里昏,也静,偶有鸟拍翅叫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半夜这个时间早该睡了,人会很困乏。
即使不会睡着,但反应都会下意识慢一些。
站在季松亭身后的?保镖也一样。
所以一瞬间的?失神,让他们没有能挡住突然向季言礼冲过去的?这个中年男人。
“季言礼!”一道清丽的?女声。
下一瞬,季言礼抬眼,看到了斜前方张皇失措冲他跑过来的?沈卿。
同一时刻他也看清了季松亭手上的?匕首。
一闪而?过的?寒光,捅不死人,却能在人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再次凿一个窟窿的?刀。
其?实,即使林行舟是担心的?,但他也没有想过季松亭真的?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更?何况是对?季松亭残存善念的?季言礼。
季言礼眼睛扫过季松亭,随后转眸,再次落在沈卿身上。
短短几秒时间,左前方朝他跑过来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她满脸慌乱,身上穿着上周才同他说过的?那件大衣。
坚定,且只看向他地冲过来。
“季言礼!”沈卿扑过来,慌张地抱住他,挡在他身前。
两人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季松亭甩开保镖的?一只手,依旧挣扎着把刀插过来。
在刀尖距离沈卿背部?堪堪几公分的?时候,季言礼抬手握住了刀的?前端。
手心猛然刺痛,鲜红的?血顺着银色的?匕首滴下来。
掌心痛得几近麻木。
季言礼却在这一刻恍然又想到刚刚沈卿冲过来的?样子。
她长发飘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文艺作品里常说,人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时间会被?莫名拉长。
很多事情会像走马灯一样在你脑子里串过。
虽然刀被?握住了,季松亭也被?身后的?保镖控制起来。
但季言礼却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就处于这样的?时刻。
沈卿跑过来的?身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恍恍然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冬夜的?冷风灌在他的?耳侧。
然而?,他也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
第三次了。
斯特拉斯堡的?多农山,日内瓦的?车站,还有这次。
她在生与死之间,做了第三种选择,选了他。
诚然,她有很多优点。
她漂亮,聪慧,优秀,独立,有想法,但这些都不是他爱上她的?真正?原因。
而?是——
他无法拒绝,有人在他孤独的?生命里以这样的?方式走向他。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
这样坚定地,走向他。
第86章 10.10日更新
想?象中的刺痛没有从背部传来, 响在耳后的是季松亭被压在地上的闷哼,以及刀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沈卿大口喘着气回头。
随后便看到了季言礼血肉模糊的右手。
掌心和五指中两道非常深的伤口, 几乎能看到血肉的经脉和肌理。
沈卿转眼又看到落在他手侧的刀。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 她险些失声。
沈卿脸色苍白?地望过去,眼睛红着, 手忙脚乱地想?去碰季言礼的手,但?手伸到一半又不?知?道?怎么?摸上去。
沈卿声音打颤,说出的话不?成完整的语句:“疼不?疼,怎么?握, 是握的刀吗......”
“疼不?疼啊季言礼?”她慌乱的, 带着哽塞。
季松亭疯了一样?在保镖的手下挣扎,尽管离着些距离, 他却依旧尝试着用挣脱的那只手挥过来。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总会展现出一些本?性, 季松亭现在就是。
他眼角布满血丝,瞪着沈卿身旁的男人, 因为太过激动,说出的话带着喷出唾沫星子。
“你不?能放过我吗?你爸已经死了, 我哥他已经死了,就算顶罪......”
手掌的疼痛让季言礼反应有点迟钝,他动了动, 想?撑着地坐起来, 然而一双手却在这个时候捂在了他的耳朵上。
季言礼侧眼看过去。
女人眼眶红着, 眼睛微微湿润, 不?太明显, 在夜色的看起来亮亮的。
她抖着声音,用从未用过的恶狠语调, 冲远处的男人:“你闭嘴!他欠你家的吗季松亭,你给他的那点善意跟他给你家开的绿灯比,连根小?拇指都算不?上!你哪有脸提他的父亲,季松亭你闭嘴行吗?!”
季言礼还维持着屈膝坐在地上的姿势,搭在膝盖的手,血顺着指尖滴下去,林行舟他们也已经从后面跑了过来。
但?季言礼都不?大?在意,他此刻眼睛里只能看到沈卿。
其实季松亭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在早知?道?国外那两件事季松亭都有参与时,他就已经不?是他的那个三?叔了。
但?此时季言礼还是凝着沈卿的侧脸,没有转开眼睛。
捂在自己耳朵上的那双手,带着深夜的凉气,但?好像又比夜风暖和一些。
“卿卿。”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虚握住沈卿的手腕,想?拉她起来。
但?气红眼的沈卿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她直勾勾地盯着季松亭,语调虚抖,带着不?可抑制的气愤,像在骂那个男人,又像在很愧疚地说自己:“都没有人对他好过,你对他做的那些怎么?能一点真心实意都不?掺呢,现在还...,...”
沈卿声音哽咽。
季言礼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低头在她耳侧,语调温柔的:“卿卿,不?说了。”
沈卿垂着头转过来,脸埋在男人的肩膀上,眼角泛处微微湿意,沾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夜色浓重。
但?此刻,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冷。
季言礼手上的伤伤到了手指的经络,确实很严重,两道?口子加一起,要缝十几针。
季松亭被警察带走,沈卿是当事人之一,善后工作也需要她来完成。
林洋保证了好几遍,说自己和林行舟一定会安稳地把季言礼送到医院,让她先跟警察走,把后续事情处理完。
涉案资金数额太大?,牵扯到的人又有一些社会地位,所以光警车就来了三?辆。
三?辆警车,十几号人,沈卿不?可能让大?家等她。
沈卿忍不?住往季言礼坐上车的方向又看了眼,再次拉住林洋的胳膊,叮嘱他晚会儿一定要打给自己。
林洋应和着点了两下头,催她赶快上车。
忙忙叨叨到警局,已经是早上五点。
配合调查,取证,录笔录,再整合提交手头所有材料,一切忙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中间沈卿给林洋打过两个电话。
林洋说季言礼已经缝了针,也挂上了点滴。
消炎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人睡了会儿。
沈卿从警局出来时,将近一点,她走在余曼前面下了台阶,再次拨了那个白?天打了好几遍的电话。
听筒里“嘟——”了两声被接起来,但?这次接电话的不?再是林洋。
低缓的男声,拖拉着尾音,那副要死不?活,懒洋洋的语调:“事情办完了?”
沈卿楞了下,加快脚步,往车边去:“是在家吗,还是医院,我过去?”
听筒里灌了风,听起来不?甚清晰,那边人轻轻地笑了下:“不?用。”
季言礼换了个坐姿,半靠在围栏上,望了眼不?远处的山路:“我在菩洛山脚下的别墅。”
“你明天上午来找我?”季言礼问。
沈卿车门拉开一半,皱了皱眉:“不?是下午还在医院吗,怎么?突然去那边?”
菩洛山在淮洲的西北侧,离得不?远,从市区开车不?过一个多小?时。
但?季言礼这个时候不?好好在医院呆着,往那边跑干什么??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雪,”季言礼背靠着栏杆,低声笑,“想?带你看看。”
菩洛山那块海拔高一些,是看雪最好的地方。
“明天是周末。”季言礼补道?。
沈卿把刚拉开的车门推上,看了眼表:“那我现在过去?”
“明天来,”季言礼说,“天太晚了,开车不?安全。”
通往菩洛山的那条路是环山高架,这个点了,是不?太安全。
沈卿想?了想?,同意了季言礼的说法,挂电话前,不?放心地又道?了句:“那你等我过去。”
对面男人嗯了一声。
昨晚一夜没怎么?睡,沈卿确实累了,余曼送她回华元府的路上,她在车上睡了一路。
但?等到了家,洗过澡上床,她又不?怎么?能睡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躺到两点多,沈卿实在觉得躺得不?舒服,掀被子下了床。
整个华元府,她裹着睡袍从二楼逛到一楼倒了杯水,又去三?楼的储物间拿了按摩仪,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沈卿最后一次回到卧室,坐上床,盯着窗外看了两眼后,终于?不?得不?承认。
她大?概被“和季言礼明天的见面”影响了心绪。
两人认识这么?久,结婚也结了这么?长时间。
沈卿却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像,上学时准备第二天去看某个男生?球赛的小?姑娘。
有些......忐忑?
沈卿拧了拧眉,从床头捞了手机想?给季言礼打电话,手机拿起来,抓了把头发,却又放下了。
她捏着手机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再次翻身下去,径直去了右侧通着的衣帽间。
裙子,大?衣,毛衣,裤子,拿了五六七八套,被她扔在试衣镜前的地毯上。
沈卿手拎着衣服在镜子前比了比,绷着唇,干脆还是脱掉睡衣上身试了试。
搭了一套衣服,又在中央的玻璃台下找首饰,耳环,还有腕表......
往耳朵上戴了好几副,最终却还是觉得空着耳朵比较好看。
沈卿把挑好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点了下手机屏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现在天冷,早上七点多天才会完全亮起来。
沈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所以还有三?个半小?时......要干什么?呢?
沈卿抓着手机想?要不?要给余曼打电话让她帮忙订对戒指,但?左思右想?又觉得无论怎么?算时间,好像都来不?及。
而且......沈卿拢了拢头发,略有点烦。
再接着,她忽然想?到先前去瑞士时,听季宛若和段浩说的,季言礼订回家的那对对戒。
沈卿两手支在玻璃台上想?了几秒,过了会儿,决定了似的,从衣帽间走出去,去了书房。
戒指不?难找,就在季言礼桌子右侧的抽屉里。
沈卿把戒指连同包装袋一起拿出来,随后去自己的桌后的书柜上找叠鹅黄色的折纸。
她手很巧,对叠纸泥塑之类的也很感兴趣。
她拿着叠纸坐在自己桌后,用手机搜了向日葵折纸的教程。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天刚蒙蒙亮,沈卿开车从家里出发。
菩洛山脚下有一块私人可承包的地,有点类似于?海边富豪自己的私人海滩。
最东面稍高一点的区域属于?季家,大?约有三?四百公顷。
季家买下后并没有开发,仍旧维持着它原先最自然的风光。
不?过沈卿倒是没想?到,季言礼在这深山老林里,给自己建了套别墅。
车停在山脚下的私人停车场,沈卿顺着淋了雪的山路一直往上。
天气预报上说的雪,昨天半夜就下了起来。
菩洛山人烟稀少,下多少,这雪就积多少。
两米宽的山路两侧堆了,厚厚一层的积雪,静谧的山林,高挺的松柏白?茫茫一片。
沈卿一路往上走了不?过十分钟,低头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看到了不?远处的红房子。
板材厚实,用料考究的木屋别墅,两层,外壁却被刷成了比酒红亮一点的红色。
白?茫茫的雪山里,极鲜艳的一点红。
年轻的男人内里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外面是深灰的线衫外套,长到小?腿,没穿,只是披在肩上。
他靠坐在门口的栏杆,看着这边。
尽管因为离得远,沈卿并不?能完全看清楚他的表情。
但?她还是能想?象到他眉梢吊着,那副要笑不?笑的混蛋样?子。
脚下是松软的雪。
沈卿却在这时候轻轻站住脚。
她略微侧歪了头,目光从这房子再次扫过。
继而,低头,弯着眼睛很浅地勾了下唇。
沈卿总觉得这房子的建筑风格真的和季言礼很搭。
茫茫雪山里的鲜红色屋子,就像孤独又傲娇的他。
不?是声势浩大?的一排别墅,而是单独挺立的一栋。
也不?是低调的黑或者隐在雪山里的白?,而是骄傲,鲜艳,站在那里就让你知?道?他不?会屈尊降贵先看你一眼的红。
沈卿想?,季言礼这个人是真的不?会低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自己先过来,让她再来找他。
沈卿低头看了眼自己拎着的戒指和花束,再次眯着眼无声地笑了笑。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他不?低头就她来低,爱不?爱的,她先说,也没什么?关系。
沈卿拎着东西走近,听到几米外的台子上,男人懒洋洋的语调:“不?是约的上午十点?”
沈卿抬头看他。
季言礼往后坐了点,扯了下身上要掉下来的毛衣,轻抬眉骨:“怎么?这么?早来?”
沈卿停住脚步,微微歪头看他,有揶揄和无奈:“那你怎么?也这么?早等在外面?”
清晨八点,风从耳尖掠过,带着不?知?是从地上卷起,还是空中再次飘零的细小?雪花。
季言礼轻轻挑了眉,和楼梯下的女人对视着。
她瞳仁很好看,印在此时只有白?和红的景色里更好看。
像是淡黄的琥珀,又像是谁的太阳。
季言礼唇角噙着笑,轻咬着字,答得随意:“出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