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没再看时恒湫,转身挑开头顶垂下的柳枝,往远处走去。
手心里的温度撤去,时恒湫沉默地盯着脚前那片空地。
人已经走远了,此时僻静的这处独留了风声。
时恒湫静静地站了会儿,片刻后,他从烟盒里磕出来一支烟,侧身往湖边再度走了两步,低头挡了风点上。
天色已沉,远处最后一抹霞光也渐渐收拢于天边。
烟尾猩红的光燃在昏沉的暮色里。
今天来的人不少,除了林家本家人,还有一些来往多的朋友和世家儿女。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还是侄女,在看了时恒湫好几眼时,终于起身走了过来。
女孩儿活泼大方,短暂地交谈了几句后,大着胆子问了时恒湫一句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时恒湫把烟头捻灭,薄薄的眼皮抬了抬,眼神落向远处,他声音微沉,“只有个妹妹。”
第7章 7.16日的更新
沈卿往回折的途中接了尚灵的电话,电话挂了刚走到季言礼身边抽了椅子坐下来,身后便跟来一人落座在她另一侧的空位上。
敞亮的前厅,四五张桌子,多数人都没坐下,松松散散的位子,只他们这一处略显拥挤。
沈卿左右看了下,一边是季言礼,一边是时恒湫。
沈卿站在原地踌躇了两秒,在看到时恒湫甩给她的后脑勺时,放弃了让时恒湫换个位置的想法,抽开椅子坐了下来。
那端季言礼倒是像没事人似的,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时,视线在时恒湫的身上落了下,扬唇道了句:“沈小姐家教很严?”
沈卿没答话,时恒湫两指抵着玻璃杯的杯底往前推了推,淡笑一声:“不管的严点,怕被来历不明的男人拐走。”
时恒湫的语气明显不大好,季言礼面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扫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吃东西的沈卿。
女人右手执了一双木筷,正挑剔地拨着盘子里的芦笋。
眉微微皱着,模样却仍旧好看。
季言礼目光收回来时,忽的玩笑着道了句:“是要看的严点。”
有时恒湫在,沈卿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索性一直闷着头吃东西。
不过她胃小,没吃几口就饱了,无所事事间从身旁拎了一壶清酿,一边抱着喝一边听桌上的人闲聊。
沈卿父母一直拿时恒湫当亲儿子对待,手里一多半的生意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沈家关系复杂,每一房之间盘根交错,自一年前沈家父母也意外逝世,这一代的二房只剩了沈卿开始,大家就都知道,可能相比家里那些人,沈卿更愿意相信时恒湫这个哥哥。
兄妹两人都没了父母,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世家子弟,多游手好闲,这一代长起来的,能把家里那点产业打理得更上一层楼的——季言礼算一个,帮沈家干活,还要看着时家不要后院起火的时恒湫算一个。
女孩子里面做得出众的,捡来挑去的看要数沈卿。
林老爷子对他们几个有颇多青睐,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坐在了他们这桌。
林老爷子的二女儿,也就是林行舟的母亲坐在老爷子的左手边,饭吃到一半时,忽然看向沈卿和季言礼,含笑着来了句:“前几天茶庄里的热闹我可听说了。”
她没明说是什么,但在座的几个都反应过来,一个还在上学的季家妹妹从饭碗里抬起头,往这侧好奇得瞟了眼:“二哥和沈家姐姐在谈恋爱吗?”
话落,时恒湫抬眸,不着痕迹地望了那侧一眼。
小姑娘没有察觉,一边扒饭一边小声感叹了一句:“沈家姐姐好漂亮。”
人年龄大了就爱说媒,林老爷子一听这茬,当即看了过来,摇着手里的扇子道:“我说今天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
老爷子折了扇子一点季言礼,佯装生气地对沈卿说:“你这姑娘我叫你你不来,他叫你你就过来?”
沈卿把手边的白瓷盅盖上,脸上扬了乖巧的笑:“怎么来不都是给爷爷祝寿?”
沈卿半起身,行了个漂亮的礼:“祝爷爷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您这生日我怎么也要再陪着过二三十年。”
老爷子被沈卿逗乐,扬着扇子直点她,说满桌子就她会说话。
这话茬完了老爷子又提起来刚刚的事儿:“卿卿今年也二十四了,有没有想过议个亲?”
季言礼正好放了筷子,抽了架子上的湿帕。
老爷子乐呵呵地望着季言礼:“要不就季家这小子?”
沈卿明显感觉时恒湫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下,她手伸下去,在垂布的遮掩下按住时恒湫另一个手的手腕。
没成想,拉红线拉上头的老爷子把目光又转向了他们这侧。
老爷子脸上堆着笑,满面红光的问时恒湫:“恒湫觉得呢?”
第8章 7.18日的更新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时恒湫像是愣神又像是在想什么别的东西,他垂眸看着手边的茶盏,没有说话。
老爷子不疑有他,以为时恒湫是工作太忙,才会在吃饭的时候走神。
“恒湫。”林老爷子又叫了一声。
沈卿的手从垂布下拿上来。
时恒湫把手边的那白瓷茶盏端起来,低头抿茶时说了句:“看小卿自己的意思。”
离得太近,沈卿这小动作逃得了别人却没逃得了季言礼的眼睛。
他们这桌临着窗户,身后木质栏窗半敞,掠进来清凉的夏日夜风。
议亲那话题已经被岔开了,几个长辈正揪着刚说沈卿漂亮的小姑娘问她的学业。
季言礼把筷子放下,没抬眼,问身旁的沈卿:“你和你哥关系很好?”
沈卿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狐疑地看过去。
她觉得季言礼这话问得奇怪,在那个浑水一般的沈家,除了父母,她能相信的大概只有作为哥哥的时恒湫,不和时恒湫关系好难不成和他好?
不过......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显然不能这么回答。
她还要钓他,这么回岂不是自掘坟墓。
沈卿把身前的汤碗推开,正要说话,隔壁时恒湫突然出了声:“不和自家人关系好,难不成和你好?”
男人声音很冷,和着陶瓷碗壁相撞的声音更多了些嘲讽。
沈卿:......
就,还不如让她自己说。
沈卿轻闭了下眼睛,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和时恒湫坐一起。
她侧眸瞪了时恒湫一眼,时恒湫跟没看见一样,眼睛都不带眨的,抬手把自己那碗还热着的馄饨推给了她。
几分钟前刚上的,每人一份,沈卿那只碗里的却已经吃完了。
巴掌大的小碗,一共五枚,皮薄到几乎半透明,馅料用的有虾仁和鲅鱼。
季言礼的视线在沈卿那只空掉的碗上落了落。
早上度假村那边的人打过来电话时,特意说过,说沈家小姐对度假区的早餐有几条意见要转达——汤包里的蟹肉老,鸭血汤的鸭血太腥、配米糕的桂花酱不仅香味太重也太甜,唯独小馄饨做得还算不错,但如果里面能加鲅鱼就更好了。
说到最后经理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大概是也没见过这样又讲礼貌又挑剔的客人。
季言礼把用过的帕子对折,放在右手边,被时恒湫三番两次的怼,笑也凉了点:“又不是亲哥,能好到哪儿?”
“那也比外人......”时恒湫的话被沈卿起身的动作打断。
与此同时,季言礼也掀了眼皮,抬眼望向突然站起来的沈卿。
沈卿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摆不平的事儿向来破罐子破摔随它去。
就比如此时明显有点杠上的两个人。
她一个也不想理,也不想听他们吵架。
沈卿右手拖着托盘,左右看了一下两人,解释:“我去拿蛋糕。”
说完施施然地转身,往一旁甜品台去了。
那背影不带一丝留恋,仿佛在说——我走了,你们吵吧。
季言礼视线从沈卿的身影收回来,把手上的帕子丢在桌子上,两秒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而轻的笑声。
晚饭后几个小辈打牌,非拽着季言礼当裁判。
也不知道打个麻将,有什么好找裁判的。
入了夜,晚风散去傍晚的潮热,更凉了些。
季言礼倚在藤椅里,右手边的紫砂壶里泡了野生的庐山云雾,他神情恹恹,望着几米外正在打牌的小辈。
林行舟从远处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
“查出来了,”林行舟说,“泄露账单那人七月底办了去瑞士的签证,但被沈家拦下来,强行按在了鼎盛。”
林行舟话只说了一半,但一旁的林洋也听懂了,他诧异地看着季言礼:“沈卿给你下了个套,让你想找人的话只能通过她?”
季言礼手上的扇子在腿上敲了敲,支着太阳穴听那几个小辈为了一张牌拌嘴。
林洋看季言礼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季言礼没回答。
林行舟面无表情地朝着季言礼继续汇报:“已经按您说的把鼎盛所有有问题的账目递交了相关部门,季家在鼎盛几个重要项目上的投资也撤了出来,鼎盛内部资金链断掉出现巨大缺口,如果没办法在半个月内填补亏空或者找到新的投资,鼎盛旗下的三家公司都面临破产的风险,包括作为鼎盛根基的盛意酒店。”
林洋整个人都听楞了,张着嘴看季言礼:“这么狠吗......”
季言礼模样懒散得不能再懒散的靠在躺椅里,唇角一直挂着很淡的笑,一点都不像别人惹了他,他就把对方一锅端了从整个市场里扔出去的那个人。
“事情做错了,就应该知道有后果,”季言礼用手上的扇子轻敲自己的膝盖,“不然当我做慈善吗?”
林洋一滞,在心里暗叹了两句幸好惹到季言礼的不是自己,
不过转瞬他又想起来:“鼎盛的那几个项目里不是也有沈家的钱,你把鼎盛捏了,不是就也捏了沈卿的命根子?”
林行舟瞟林洋一眼,继续说:“沈家的股价会跌几天,其它几房的人闹起来,沈卿手里的权怕是要被剥出去一大部分。”
季言礼耸拉着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太在意。
他捡了脚边的木条,往远处的壶里投,接连两根,挤进陶罐狭窄的口里。
林洋看着季言礼的动作,嘴唇蠕动了两下,想替沈卿求情,又怕引火上身,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认怂地闭上了自己那张嘴。
他认识季言礼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想让他怜香惜玉,怕是不太可能。
林洋双手交握,无奈望天,只能帮沈卿祈祷,但求多福。
和林行舟预估的一样,从第二天开始,沈家股价爆跌了三天。
林行舟在打给季言礼的电话里说,沈家大房的人不知道已经闹了几次,今天上午才组织开过董事会,要剥沈卿的权。
沈卿的爷爷偏心大房这一家,去世之前把手上矿山、房产、庄园都留给了大房,给二房只留了一些需要打理,出力又不讨好的公司。
但大房觉得这些公司太赚钱,自沈卿父母去世,闹了好几次要分一杯羹,不过都被沈卿驳回了,这次是掺着鼎盛的事儿,一方面他们有了由头让董事会罢了沈卿的职,另一方面沈卿帮鼎盛擦屁股焦头烂额,没工夫收拾他们,给了可乘之机。
林行舟给季言礼说这事的时候,季言礼正站在老宅后院的池塘前喂他的王八。
这人是典型的鱼养烦了,才要整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养养。
林行舟说完没走,反倒是顿了顿,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
季言礼掀了眼皮看过来:“怎么?”
“今天晚上的电影节沈卿也去,好像是和几个娱乐公司的老总谈融资的事情。”林行舟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帮帮她?”
季言礼把手里剩下的饵料一股脑全倒在了池塘里,把袋子递给身边的阿姨,转身路过林行舟时,说了句:“我看起来很好心?”
林行舟跟上去,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以为她不一样。”
毕竟这么几年,他还没见山庄1栋的那个房子住过别的什么人。
“你前两天不是还和她一起参加了我爷爷的寿宴。”林行舟又补了一句。
季言礼翻了摊在腿上的电脑看报表。
“就这几家公司的老板,”林行舟把手上的平板递过去,“听说窦家这个一直有意和沈家联姻。”
林行舟拿着平板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眼看季言礼没有接的意思,林行舟正准备把平板收回去,没成想视线一直黏在电脑屏幕的人侧了下眼,目光在那照片上落了下。
季言礼问:“窦家谁?”
“长房的大哥。”林行舟回答。
季言礼转回头,手指敲在键盘上,轻嗤了一下:“他比沈卿大了十岁都不止。”
林行舟哦了下,直肠子道:“现在好多小姑娘就是喜欢比自己大十几岁的。”
话落,季言礼看了他一眼。
林行舟脸上茫然,回看过去:“怎么了?”
季言礼把茶几上碍事的饵料扔开,垂眸回邮件:“没事。”
带点慈善性质的电影节,来的除了演艺圈的那些人,还有许多不常露面的集团老板。
内场的位子被分成东西两个部分,西侧坐的是演员流量,东侧坐的则是商界的这些人。
沈卿右手带着银白色的腕带,坐在第七排的位置上。
位子前面是五六米宽的过道,作为前场和中场的分界线。
助理余曼五分钟前发来了最后一版估算,将和鼎盛有联系的两个项目的亏损值精确到了万位。
两个项目,一个涉及地产,一个涉及影视,哪个都是投钱多,风险大,一旦终止就亏到了太平洋的买卖。
沈卿一边看估值一边在心里把季言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以为下套这事儿就算被季言礼看出来,他顶多也就是整整鼎盛,没想到......他还真是谁的死活都不顾忌,把她也往下拽了个彻底。
先前听尚灵说,季言礼家后池子里养了好几只王八。
什么人就会养什么宠物,沈卿愤恨地想。
“这位置有人吗?”头顶响起一道清润磁性的男声。
沈卿抬头,看到隔壁位置前站着的季言礼。
他好像真的不是很喜欢穿正装,即使这种场合,仍旧没穿大多数人穿的西装,一件很薄的黑色衬衣,挽了一半的袖子露着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小臂内侧青筋微微凸起,右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手腕戴了支银色宽链的表。
手上的表和第一次见他那回的差不多,好像是同款不同颜色。
沈卿最近两天对季言礼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此刻不禁在心里再次吐槽,几百万的秀款,一买就是两支。
果然,黑心的人最能赚钱。
“没有人,”沈卿冲季言礼盈盈一笑,“但我不想挨着你坐。”
季言礼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在紧邻着沈卿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沈卿直勾勾地盯着季言礼,无语地笑了一声,托着电脑起身就要换位子,然而裙子太长,托了电脑就没手提裙子,沈卿只能用高跟鞋踢了下,把碍事的裙摆甩在身后,紧接着抬脚准备往右侧走。
季言礼拉住她,无奈的口吻:“你慢点。”
沈卿转身,美眸一瞪:“你管我慢点还是快点?”
季言礼没答沈卿这话,右手托着她的手臂,弯腰帮她把挂在鞋跟上的裙尾扯了下来。
随后又抬手接过沈卿手里的电脑,示意她高跟鞋上已经松掉的绑带:“先把鞋子穿好。”
沈卿身上是条斜肩的水红色长裙,裙摆从左至右拉长,露着一侧纤细嫩白的小腿。
脚上穿了双系带的银色高跟鞋,跟芭蕾舞鞋一样的绑带一直延伸到小腿肚的位置,此刻左脚的系带松了一半,晃荡在小腿上。
沈卿没撒出来的气还在心口梗着,现在整个一逆反心理,看见季言礼眼睛都想喷火,更别说听他的话了。
但脚上的鞋子确实松了,不系也没办法走。
她被气得头疼,垂手站在原地,一时没动也没挪步子。
大概是见的这么几次,头回看到沈卿这表情,坐着的人在跟她对视了几秒后,忽然侧脸低笑一声,接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半蹲在沈卿身前勾了垂在她小腿的带子。
季言礼把两根细带并齐绕在沈卿的脚踝,往上,在她的小腿后系了个蝴蝶结。
“你那么摆我一道,我报复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
“没问题,淮洲财神爷。”沈卿阴阳怪气。
季言礼还半跪在地上,右臂搭在自己屈起的那条腿上,仰首看沈卿,调侃的:“财神爷给你投点钱,帮你渡过难关?”
沈卿坐回原先的位置,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唇:“不食嗟来之食,谢谢。”
临近开场,身边的空位陆陆续续都填上了人。
清淮电影节算是影视圈里年中的盛宴,来的人多,氛围也更轻松,开场有约定俗成的kiss time环节,导播一般会切真夫妻或者是被拍了但还没官宣的暧昧情侣。
但毕竟就是个暖场,这吻接不接全凭大家自愿。
此时最前方大屏幕上的画面匆匆闪着,看样子是导播在选择最“心仪”的对象。
沈卿涂了晶亮的桃红色唇釉,做起表情来十足生动,且生动的漂亮。
季言礼转了下腕上的表,在她身边坐下:“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电脑被季言礼放在了另一侧,难得空闲这么几分钟,沈卿目光撩向远处台子下的工作人员,语气又冷又刻薄:“你是脾气不大,你屁股后面没欠二十几亿的账。”
这声讽刺把季言礼逗笑了,他垂眸转着腕上的表,神情愉悦。
沈卿斜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病,被怼这么开心。
她侧身,胳膊越过季言礼,想拿他身后的电脑。
季言礼捉住沈卿的手腕:“干什么?”
“赚钱,”沈卿瞪他,“再不赚钱就要喝西北风流落街头了。”
季言礼侧眼扫了下远方还在闪烁的大屏幕,再看回来时忽得问沈卿:“资金周转的事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卿被季言礼握着的手腕还搭在他身后,俩人离得太近,季言礼垂眼就能看到她娇软的唇。
“融资,贷款,卖房子、联姻,什么办法不是办法,”吴侬软语的女声,连冷哼的调子都能让人骨头酥一半,“怎么,您还有空关心我呢?”
说到这儿,沈卿突然想起来。
她仰脸,往前凑近了些,刚脸上那副横眉竖眼的表情撤下去,换了温软讨好的神情:“要不你跟我曝光个恋情什么的?股价应该比跟窦家联姻涨的更快。”
她语调低软,打商量的语气。
季言礼挑了下眉,声音低醇好听,但说出的话却一点不近人情:“我凭什么?”
“小气鬼。”沈卿松了捏在季言礼领口的手,瞥眼骂道。
季言礼欣赏着沈卿川剧变脸似的表情,忽然想起林洋说的,沈卿打小时候犯错就没人舍得打她这话。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既卖的一手好乖,又实在气人。
季言礼眼神从沈卿潋滟的唇上撩过,手压在她的背脊把她重新捞回来:“怎么这么没耐心?再多问一遍说不定我就答应了。”
虽说有插科打诨的成分,但沈卿的话真的没说错,当下除了直接到账一大笔资金外,能让股价回升的最好办法就是世家联姻,而就联姻对象来说,季言礼显然比窦家那个大哥强太多。
沈卿按着座椅,前倾了身体望着季言礼的眼睛,笑得又纯又乖:“那你愿意吗?”
等了有几秒,季言礼一直看着她没说话。
不过沈卿倒也不是很在意,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季言礼的婚事对季家来说有多重要她还是知道的。
“再问一遍你也没答应不是吗?”沈卿嗔了一声,往后仰着,想要重新靠回座椅上。
然而下一秒,季言礼突然托了她的侧脸,很轻地吻下来。
眼前忽然暗下来,唇被含住,因为太过惊讶,沈卿下意识短暂地屏了呼吸。
仿似冷杉似清冽的味道蓦地笼在周身,沈卿眨了下眼睛,看到男人垂下眼后不密却长的眼睫。
沈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内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周围接连不断地响起很低的惊讶声。
沈卿不由得轻挣了下。
扣在她腰后的手上移,抵着她的背脊按向他,随后偏了偏头,短暂的撤离后,再次换了个角度落下来,用唇摩挲她的唇角。
“别动,拍着呢。”季言礼声音微哑。
紧接着沈卿听到主持人略带调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内场。
“看来季沈两家好事将近了。”
十几秒前晃荡的镜头终于停住,最先看到大屏幕里季言礼和沈卿面貌的人都怔了下,往年kiss time这项极富娱乐性质的活动多数给的是圈内的明星,偶尔也有恶趣味的时候,照一下商界夫妇,但从未有过......找上世家子弟的先例。
几个家族背景太深,一般没什么人会拿他们调侃。
所以其实这镜头停在季言礼和沈卿两人这儿纯属是个意外,后台机器故障,画面出现了卡顿。
导播正准备让人切出去,没想到画面里的两人耳语了几句后,扫了眼镜头的季言礼捏着沈卿的下巴轻柔地吻了下去。
两张极为出众的脸,沈卿被季言礼有意识地侧挡着,让人看不清他们接吻的细节。
但仅凭托在侧脸的清瘦腕骨,稍显凌乱的长发,以及微沉的宽阔肩膀和轻抵的鼻尖,让人不难想象到那隐在阴影下的,是一个怎样让人呼吸微乱的吻。
沈卿后脑抵在椅背,鼻尖尽是男人身上清淡的木质香。
她能感觉到,碍于镜头的原因,季言礼并没有吻很深,但高挺的鼻骨压在她的颊边,被轻吮唇瓣时,沈卿承认,有时刹那的心动好像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当然,她说的是那种见色起意,对肉.体的心动。
季言礼唇偏开时,镜头还没转走,他用身影挡着沈卿,抬手帮她把唇边并不明显的水渍抹掉,而后才撤开了身体。
内场的光线早就暗了下来,明亮的射灯灯光把远处的红毯照的明亮,主持人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在cue刚下了车,沿着红毯走过来的第一位明星。
但场内观众的注意力好像并没有被完全拉过去,频频朝季言礼和沈卿这侧转头,探究的目光和惊叹疑惑的低语声很难让人忽视。
不过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对在场这些每年动辄就几亿收入的人来说,也照样会对难得一见的事好奇。
距离刚刚的那个吻过去了有半分钟。
沈卿拨了拨垂在肩前的头发,斜眼看了下一旁的季言礼。
男人像刚刚的事情没发生一样,正支着下巴看远处红毯上发言的人——一个最近爆红的流量小生。
刚二十的年纪,长得细皮嫩肉。
沈卿垂眸看了自己一眼,觉得远处那台子上的人说不定比自己的腰肢还要软一点。
娱乐圈里的这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最近这男孩儿风头正盛,谁多看他两眼都会被误以为要当他的下个金主,没这意思的避他都来不及,偏季言礼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转着手里的腕带,看那男孩儿看得仔细。
但他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懒怠,又让人觉得他并没有认真看什么东西,或许只是目光落在那处罢了。
沈卿收了视线,换了扶着后颈改成半撑太阳穴的姿势,很认真地思考怎么利用刚和季言礼的镜头炒新闻把自家的股价拉回来。
想了有一会儿,正打算联系助理,忽然听到一旁的季言礼问她:“你手机呢?”
沈卿随手扬了下:“这儿。”
季言礼伸手,把手机从沈卿手里抽走,低头正打算往里面输什么,看到锁着的屏幕又把手机扬起来,问了句:“密码?”
沈卿正翘着腿轻颠脚上的高跟鞋,闻言报了几个简单的数字。
季言礼靠在座椅里,右手拿着沈卿的手机,拇指在上面敲了几个键。
他睫毛微垂,很简单的动作,仍旧带点疏离懒散的样子。
有一瞬间,沈卿甚至觉得季言礼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有点厌世。
季言礼用沈卿的手机给自己拨了个电话,接着挂断把手机倒了手递回来,缓声:“晚会儿让段浩联系你,要发什么新闻跟他说,他会安排宣发部配合。”
他语音寡淡,这话说的不带什么情绪。
沈卿晃荡着高跟鞋的脚顿了下,抬头看过来。
老实讲季言礼今天晚上能“帮”她已经出乎她的预料,还要配合发新闻......
沈卿把翘着的腿放下来,盯着季言礼看了两秒,唇角弯了下,眼神意味不明:“这么好的吗?”
她拖长了声音,这句话悠悠然的说得很慢,像疑问又像调情。
季言礼把手机放到一边,扫了沈卿一眼后,重新望向远处的红毯。
红毯上的明星已经换了两波,现在站在主持人身旁的是一位年近七十,德艺双馨的老演员。
然而季言礼的看向他的眼神跟几分钟前看那个流量鲜肉的一样“深情”。
沈卿半抬了一下眉,再次在心里给季言礼下定义。
越是温和的人越冷,多情的人最薄情。
季言礼望着远处嘴巴一张一合竭力调动气氛的主持人,极其慵懒地笑了声:“我让段浩以个人的名义给你转了十个亿,帮你进行资金周转。”
沈卿拎了拎左肩的布料,随口问:“那能不还吗?”
季言礼笑了,偏头看向她,浅声道:“你随意。”
沈卿也笑,抚了抚自己的裙角,得寸进尺:“那我可不还了。”
片刻后,季言礼嗯了一声,视线转回去接着看表演。
主持人正在cue两个爱豆转演员的流量唱歌,你别说术业有专攻,这俩人虽然演戏一般,嗓音条件却一个赛一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