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闪不避只管盯着那点火光,待到近前,冷不防撒出一包药粉,趁着两人被迷药迷了眼,迅速出脚将他们踹开,同时一把抓住了火折子。
然而身体已用到极限,无力再翻身落地,她整个人重重摔在了货车上,也是寸,腰侧不知撞上了什么硬物,疼得她呲牙咧嘴。
“夫人!”陈岭飞速冲过来,但来迟一步,没能避免她摔这一下,他慌忙去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晏长风想起裴二那不讲理的嘱咐,“别告诉你家少爷啊,不然你要倒霉。”
陈岭实诚:“我倒霉没事,您别有事就成。”
“你也不能倒霉,你倒霉就等于我有事。”晏长风疼得厉害,但这不是叫疼的时候,“别管我了,快看还有没有醒着的。”
方才那一嗓子,惊醒了好些没中蒙汗药的,跟驿站里的伙计打得一团乱。幸而都没出房间就被解决了,院子里的火药都保住了。
绑了所有商队中人之后,晏长风叫驿站的兄弟将他们看管住,然后逼问他们的来路。而她跟陈岭带了十个人押着火药武器先行上路,赶往北都支援。
他们赶到时,城楼处的火刚刚才熄灭。夜里城楼被炸后又被浇了油,火势汹汹,挡住了城外大批的禁军。
晏长风将截获的武器火药都给了禁军,她跟陈岭还有随后赶来的柳清仪,一并玄月阁的兄弟一起进了城。
城中的情况让晏长风震惊无比,不过一日,繁华的北都城几乎成了废墟。兵马司被炸成残垣断壁,残余的火还在烧。
南城外的禁军与北城外的北军卫皆被大火阻挡进城,城中的主要兵力就是兵马司,兵马司也毁了,北都城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晏长风最担心的是德庆侯府,如果大皇子攻进了城,必定要先控制德庆侯府跟宫中。
此时德庆侯府已被鲜血侵染。
侯府夜里有府兵看守,但到底是家宅,并不严密,宋国公的府兵只攻了半个多时辰就破了门。
姚文庭跟父亲姚启年一起,拼死将家中妇孺送进了侯府的地窖。父子俩带领两百府兵跟宋国公府的府兵缠斗。
领头攻进侯府的是裴延庆,他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原就能打会打,又带了精良的武器,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屠尽了侯府的府兵。
姚文庭拼死逃出去求救,无奈城中已经被裴延庆跟混进来的大皇子余孽控制,连宫中也被围攻,求路无门。
裴延庆活捉了身负重伤的姚启年,又带人破开了地窖,他亲自下去,是为活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被众人围在中间,乍逢惊变,她除了衣发有些凌乱,神情与往常无异,镇定自若地立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妇人当中。
“裴延庆。”她锐利的目光凝视着沾满侯府中人鲜血的男人,“竟然是你!”
“是我,大长公主。”裴延庆手握染血的大刀,眼神蔑视,“您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今日会成阶下囚吧?”
“谁是阶下囚还不一定。”大长公主眯起眼不怒自威,“我一直当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识大局,盛铭轩已经是个名义上的死人,你为他做事能落得什么?”
裴延庆冷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大皇子吗,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嘴脸,仗着有几分谋略,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废物上位,不就是为了满足你那点权力欲吗?我裴延庆只服气强主,看不上太子,明白吗?”
大长公主亦冷笑,“强主?盛明轩可当不上强主之名,他是个阴险之辈,凡事不择手段,倘若登上了皇位,这天下还不一定成个什么样子,倒不如一个平庸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裴延庆面露惋惜,“你还在做你垂帘听政的美梦,殊不知多得是人不希望太子登基,比如你扶持的好外孙女婿,他跟蜀王的野心,你到现在不会还没看清吧?便是没有大皇子,你迟早也是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大长公主面容紧绷,笃定道:“谁上位也不会是盛明轩,裴延庆,你这步必定是走错了。”
“那就拭目以待。”裴延庆吩咐身后的府兵,“将大长公主请出来吧。”
地窖中的妇人有三十几个,最外围是身强力壮的婆子,她们逃进来时也拿了武器,此时盾牌一样守住身后的人。后面是些年轻的丫头,她们人手抱着一坛地窖存酒,做出誓死抵抗之态。
再后面是乳娘小姐以及夫人姨娘,皆是柔弱之辈,只能惊慌地挤在一起。大夫人齐氏最是惊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什么哭!”大长公主呵止,“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哭有什么用!”
齐氏被吓得浑身哆嗦,越发止不住泪,“母亲,怎么就成了这样呢?昨日还好好的呢……”
大长公主懒得管她,她支开挡在身前的厉嬷嬷,朝裴延庆道:“你不过就是想抓了我去,你放了她们,一些妇人与你也没什么妨碍,我跟你走就是。”
“主子!”厉嬷嬷惊恐万分,“您不能跟他走,他不会对您手下留情的!”
“事到如今,我走不走结果都一样,何必再把她们搭上,你留下,记得去看看老二媳妇。“大长公主坚持独自离开。
众人这才想起来,逃跑的时候都没顾上二夫人。
围在外面的丫头婆子皆不肯放大长公主走,她们拿起手里仅有的武器,跟裴延庆的人殊死抵抗。
有利的是,裴延庆带下来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侯府的妇人虽然战力不足,胜在人多。厉嬷嬷在大长公主要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硬拼一把,她抢走了一个丫头手里的酒坛子,朝着裴延庆丢了过去。
”大家一起上!“
裴延庆没想到这些妇人如此刚烈,一时不备,脑袋险些被酒坛子砸开了花。他怒气冲冲地提刀一挡,酒坛子应声碎裂,瓷碎与酒兜头糊了一脸。
趁着这片刻时机,侯府里的妇人们一起涌上,或刀砍或用酒坛子砸,竟把几个府兵打得无力招架。
“来人!快来人!”
裴延庆被一群婆子围住,好像遇上了一窝蜂,不是头挨打就是脸被挠,简直狼狈不堪。有一个婆子下手极狠,竟用手指戳他的眼珠子,她那爪子不知是不是铜铁铸的,一指下来好悬没把他眼上戳个洞。
他疼极,发了狠地强提起一口气,握紧刀怒喝一声,砍下了这婆子的头颅。
晏长风带了二十几个兄弟先行赶去德庆侯府。
此时侯府已被叛贼占据,门口有两人把手,皆是宋国公府的府兵。
这一路过来晏长风已经发现了,此次城中战斗的主力是宋国公府府兵,是宋国公暗中助了大皇子一把。
守门的府兵一左一右向晏长风拔刀阻拦,“此地不可入!”
晏长风漠然上前,抬脚踹倒一个,又侧身避开另一个,身后两个玄月阁的兄弟紧随其后,一人一刀,抹了两人的脖子。
院中的府兵见有人闯入,皆涌过来拔刀相向。晏长风带头硬闯,先抓住一人,匕首架在其脖子上逼问:“裴延庆在哪?”
这府兵认得世子夫人,平日里只觉得她怪和善,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梗着脖子道:“公爷有令,擅闯者……”
“死”字还没说出来,晏长风抬脚踹其膝窝。府兵两腿一软,不等他跪下,她又揪住了他的头发倒拖着往前走。
那府兵霎时头皮生疼,只觉得剥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他一路嗷嗷叫唤,活像是头待宰的猪。
晏长风:“再给你一次机会,裴延庆在哪?”
府兵此时只想来个痛快,横竖是死,也就管不得那许多,扯着嗓子道:“在,在地窖!”
晏长风丢开他,疾步跑向侯府地窖。
侯府的地窖在内院最深处,她曾去过一次,里面空间极大,瓜果酒水应有尽有。侯府中人如果被逼到绝境,一定会退到地窖藏身。
但退那地方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如果无人守住入口,破开是极容易的事。
偌大的侯府庭院,遍地是相熟的尸体。晏长风目视向前,不忍多看一眼。
她脚步越发快,越过一具具的尸体跑向地窖。陈岭跟两个玄月阁的兄弟护在身侧,一路走一路杀。
地窖外反而没有太多府兵,只有一个看守着五花大绑的姚启年。
陈岭上前制住那看守。晏长风抽走姚启年嘴里的布。姚启年指着地窖口急道:“快,快救你祖母!”
晏长风冲进地窖时,里面是一团乱,几个府兵跟一帮披头散发的妇人缠斗在一处,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有一枚头颅十分违和地竖立当中。
晏长风不想多看,因为她不想认出那是谁。可那人的头面过于熟悉,门神似的,一度是姐妹们的噩梦。她只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长风!”
她听见外祖母声嘶力竭的喊声。这声音暂时压住了她震颤不已的心,她反握匕首跳下地窖的石阶,借着高度踹向举刀砍人的裴延庆。
裴延庆被一群妇人烦得七窍生烟,手里的刀见人就砍,这些妇人遇上他的刀都没有还手之力,他毫无防备之心,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他身体踉跄前倾,又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脚,身体直挺挺地往地上扑。晏长风再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趴在地。
她尤不解恨,一脚踹向他的头脸,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气,直接就把人踹懵了。她弯腰揪着他的衣领原地转了个圈,迫使他的头叩向那枚连死也不肯低头的头颅。
连叩三下,裴延庆的额头像碎裂的西瓜,鲜血四溅。
“堂堂国公爷,上战场杀敌的猛将,你的刀怎么好意思对准自家妇孺!啊!”晏长风一腔愤怒,简直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裴延庆的脑袋被连踹再磕,好长时间都是懵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嗤笑一声,“是世子夫人啊,你能杀到这里,倒是有些本事。”
他停顿一下吸了口气,“成王败寇,各自立场不同,拔刀相向有什么错?你不也是各为其主,我就不信必要的时候你会手下留情。”
“我确实不会留情。”晏长风话音一落,手里的刀就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在裴延庆一声声惨叫中,她道,“但我有底线,我的刀只对准该死之人。”
领头的没了反抗之力,其他的小喽啰就没有再顽抗的必要,地窖里的府兵很快都被制住。
但侯府里的人也没了几个活口,原本三十几个人,此时只剩下三五个。
大长公主双手举着一把刀,刀上身上皆染了血,她白发凌乱,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那是晏长风从没见过的眼神,像头被逼至绝境的暮年凶兽,拼尽此生最后一点精气神儿与敌对抗,有着英雄迟暮的悲怆。
确定再也没有危险后,她才放松心神,最后一点精气神消耗殆尽,她老态立显,踉跄数步跪在厉嬷嬷的头颅前,一言不发。
晏长风感觉外祖母一下子就老了,尽管她原本就是个老妇,但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她老了。眼神一下子就有了疲态,像是历经沧桑的老者,对人世没有释怀,只有倦怠。
齐氏一直缩在外祖母身后,毫发无伤,见再也没了危险,这才出来又哭又叫:“母亲,长风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她们都死了,都死了!这些天杀的叛贼不得好死!长风,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晏长风面无表情地把裴延庆交给陈岭,对大舅母说:“府里无人伺候,外祖母就劳烦大舅母照顾了。”
她说完离开了地窖。姚启年已经被松了绑,蹲坐地上,虽然一身是伤,但很快又找回了他侯爷的尊严。
他朝晏长风道:“你大表哥逃出去求救,生死未卜。”
大舅舅这人总是端着架子,不能说讨厌,但绝对不那么讨人喜欢。不过危难之际他到底还能守住了家人,冲这一点,就值得人尊敬。
晏长风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大舅舅。”
她猛地想起来,地窖那些人当中似乎没有二舅母的身影。她一怔,立刻朝二房跑去。
二房跟外面一样,尸体遍地,肉眼见不到一个活人。晏长风捏紧了拳头,大步迈进屋里,人刚进来她就愣在当场。
二舅母吊死在了内室房梁上。
晏长风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她话里话外的好像在交代遗言,大约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没想到会在家人的无视下,遗憾自尽。
二舅母一向脾气好,会做人,在府里谁也不得罪,但似乎也没落下什么好,终究都成了空。
晏长风将她的尸体放下来,摆在床上,找了块布遮住头面,给了她最后一点尊严。
离开侯府,晏长风又去往宫中。沿途遇上了身负重伤几乎濒死的姚文庭,便叫柳清仪将他送回了侯府。
禁军此时已经控制住了城中的反贼,基本平定了乱局。宫中亦经历了一场厮杀,宫门被炸开了一个洞,比城门强点有限。不过宫中有白夜司有禁军,没有侯府那样惨烈。
晏长风进宫找到了吴循。吴循看见她十分惊讶:“夫人,你们怎么回来了?柳姑娘呢?”
“小柳在侯府救人。”晏长风把他们发现异常的经过简单一说,“我给你发了警示消息,但没想到夜里就起了乱。”
吴循:“大长公主可安好?”
“还好。”晏长风说,“裴延庆意图活捉了她,大约是盛明轩的意思,她在,才能成全他们正义之师的名义。”
“如果蜀王殿下此时在北都就好了。”吴循说,“此时正是好时机。”
晏长风摇头,“不在也无妨,坐收渔利的人总显得不那么磊落,横竖北都已经稳了,不论是太子还是盛明轩,都已经翻不出什么花了,圣上可清醒了?”
吴循说是,“吃了柳姑娘的药,精神比以前好许多。”
“带我去见他,此次北都城乱是裴延庆一手促成,我得把裴二择开才行。”晏长风又道,“太子出城就改走了水路,恐怕是被设计了,北都遭袭,太子一行在水上肯定也会遇袭,得派人支援。”
吴循神色凝重,“我这就去安排。”
随后,晏长风进到凤鸣宫,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圣上。
“臣妇晏长风叩见圣上!”晏长风做足了样子,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妇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圣上不能言语,只能哼哼几声。
晏长风也不是很想听他讲话,他只要听她说就好,“臣妇离开北都回娘家,中途发现异常,有商队私藏火药武器进北都,于是立刻回来报信,臣妇在侯府活捉了此次闹事的首领,大皇子的走狗裴延庆,还请圣上处置!”
圣上八成是受了刺激,激动的哼哼唧唧,看样子还想从床上蹦起来。
晏长风怕他老人家一气之下再中一回风,那北都城就彻底没了主心骨,于是告退:“圣上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妇便暂且告退。”
吴循在床前劝慰:“圣上无需担心,城中之乱已解除,大皇子余党基本已经落网,只是太子一行改了水路,为防有不测,还请圣上派兵前去支援。”
圣上听闻叛乱已除,愤怒平息,但一听到太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最后点了点头,示意吴循全权处置。
晏长风离开凤鸣宫后,决定即刻出发,希望能追上裴二的行程,一旦他们在水上遇袭,她也好就近帮忙。
她跟吴循告辞:“北都就交给你了,另外我想,玄月阁的消息传递既然出了问题,不妨将计就计,以假消息迷惑对方,你们便暂时用我的驿站传递消息,如此可以实现消息共享,免除了互相传信的麻烦。”
吴循觉得很有道理,“是,夫人,我这就通知各处兄弟。”
晏长风离宫后先回国公府安顿老夫人。总算裴延庆还认得老娘,家里没遭殃,府中一切安好。
不过家里的府兵尽数出动,许氏已有所察觉,加之城中那么大的动静,她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倍受打击,亦是一夜间老了好几岁。
“祖母,长风回来了。”晏长风没有细说,“不过立刻又要走,裴二随太子走了水路,我不放心,另外,公爷已被抓,您一个人在家千万保重。”
许氏长叹一口气,这口气里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明白,“走吧,千万小心些。”
晏长风嘱咐王嬷嬷还有如兰照看好祖母,又带着徐嬷嬷吴嬷嬷回了侯府。侯府已经没了什么人,缺人使唤。
侯府的尸体正在陆续处理,只是家里的下人几乎都没了,尸体抬走后无人清理血迹。残雪,鲜花绿植,泼墨一样的血迹,拼在一起是一幅凄惨无比的画。
“怎么会成了这样!”徐嬷嬷痛心道,“姓裴的狗贼不得好死!”
吴嬷嬷则是一路抹眼泪,对她们而言,抬走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晏长风没说话。就像裴延庆说的,权力争夺是你死我活,或许对于外祖母而言,这满院子的血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是正常的,不能接受的都是置身事外的人。
世安院再无安,热闹也不复存在,只有满院子的鲜花还残留些许昔日的繁华。
屋里,大长公主独自坐在塌上,她身后再也没了那个格外叫人安心的“门神”,她一个人格外单薄。
“外祖母,”晏长风道,“我叫徐嬷嬷跟吴嬷嬷过来照顾您,另外留了几个兄弟在侯府护卫您的安全。”
大长公主闻言抬起眼,盯着晏长风看了许久,表情有探究亦有感慨。许久才开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长风垂眸回答:“从觉得大皇子不是个东西,觉得太子不堪重任开始。”
大长公主淡然一笑,“我没看错你,那么霁清呢,他是玄月阁的人对么?”
晏长风没有否认。
“能指挥吴循,八成是阁主,很好,太子跟盛明轩输得不冤枉。”大长公主笑出了声,不知是在笑大皇子徒劳无功,还是在笑自己功败垂成,“你去吧,此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周朝的安危就系在你们身上了,注意安全。”
晏长风没再说什么,“我走了,外祖母。”
想象中的愤怒与指责都没有,就像一场戏唱到结束,自然落幕。她想,外祖母的野心或许自私,或许残忍,但终究不是大皇子之流,她最初的最初,大约也是从不甘认命开始的,也曾想保护身边的人,想为子孙后代谋个出路。
只是,初心被逐渐膨胀的权利欲浸染,变了味,使她的关爱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利用。而她自己还沉浸在最初的梦里自欺欺人。
只不知梦醒后,她是否能有一点悔意与愧疚。
第226章 太子遇袭
太子一行在水上耗时五天五夜才到德州府,花了有两倍的时间,对行军而言,这速度堪比龟爬。
如裴修所料,太子此人福运不佳,自上船以来就一直顶风而行。风向不好也就罢了,太子事还多,一时嫌坐船头晕,让船行慢些,一时又嫌窗户漏风冻了贵体,让行船再慢些。
如此慢了又慢,活活把行军变成了游山玩水。
裴修这几日称病,一直在房间里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只当出门调理身体了。不过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休息之余,始终有一根脑弦牵在水上。
行至德州府境内时天将明未明,正是熟睡之时,大船上安静至极。一片宁静中,裴修忽然听见水声微动。他自床上起身到窗边,仔细辨听片刻,立刻开窗翻身而出。
船上有巡守禁军,听见响动纷纷过来查看,“裴大人……”
“嘘!”
裴修二话不说抢走离他最近一个禁军的弩。因为在水上,刀枪无用,所以人人配备弓弩。兵被抢走兵刃犹如被夺舍,当即大惊失色,张嘴预呼。
可声音还未从喉咙里挤出来先傻了眼,只见那在房间称病多日的裴大人身形矫捷地站上船头,将弩箭对准船下的水飞快扣动弩机。弩箭落入水中,不一会儿,水面上漾开了一圈暗红。
禁军们一个个皆傻在当场,一时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快,让船速行!”裴修一边往水下放箭一边吩咐傻掉的禁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船下有人靠近偷袭!
禁军们都没经过水战,没什么经验,甚至分辨不清水下的人在哪,只能学着裴修的样子往水下射箭,懵对一个是一个。
可还是有漏网之鱼,船尾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漏了!船漏了!”
紧接着,船体开始微微倾斜,惊得船上的人四散逃离,尖叫连连。
正做美梦的太子被闹声惊动,惊怒交加地从房间出来,“这是作甚!”
“太子殿下,有人袭船!船进水了!”
“什么?!”太子那昏沉的脑子倏地清醒,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船漏了赶紧堵啊!”
“来不及了。”裴修过来道,“殿下,恐怕要紧急跳船。”
“跳,跳船?”太子懵了,这天寒地冻的,离开大船岂不是要冻死?
裴修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即刻吩咐太子近卫:“快,护着太子上小船,如果他们投雷,在船上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便听后方“轰”地一声响,位于太子大船后面的一艘船顷刻浓烟滚滚。
太子的魂儿登时吓飞,顾不上天寒地冻了,恨不能即刻跳船,“快快,上小船!”
大船上一共携带两艘小船,最多能装不过百人,几乎是杯水车薪。
裴修让太子与近卫先行,再让不通水性的上船。这种时候人人都不想通水性,一个两个都往船上挤。
“你明明会水!”
“你给我下去!”
“我不会水啊救命,让我上船!”
一船的人往小船上挤,两艘小船眨眼功夫就挤满了。
这时聪明的干脆跳水快跑,心存侥幸的还试图往船上挤,挤不上去就将船上的人拉下来,打得不可开交,导致两艘船半天没能动。
“大胆混账!谁让你们上本宫的船!都推下去推下去!”
太子命人将试图挤上他的船的多余人都推下去,一边吩咐船手开船,“快走啊蠢货!”
禁军总指挥宋瑞与裴修相熟,他朝太子道:“裴大人还未上船。”
太子这才想起来不见裴修的人,他环顾四周,除了抢船的就是跳船的,哪里有那病秧子的身影?
按说裴修是要紧的,不能丢下,可眼下水面上浓烟滚滚,后面几艘船相继炸毁,再也耽误不起。太子只想保命要紧,也就顾不上一个裴修了,“先走先走!”
宋瑞皱起眉头,一边是事关社稷的太子,一边是国之栋梁裴大人,委实难以取舍,可也不得不舍,万一找不到裴大人,太子也耽误了,那就彻底完了。
他忍痛下令:“走!”
裴修早就下了水,活捉到了捅船底的那个叛贼。他掐住此人的脖子逼问:“一共来了几人?有多少火雷?”
这叛贼硬气得很,不肯说。裴修将他的头摁进水里,同时在水下猛踢他的腹部。水性再好的人也禁不住他这样折腾,很快就坚持不住。
裴修将他拎出水面时捏住了他的鼻子。那叛贼渴望呼吸,嘴跟个蛤蟆似的呼哧呼哧,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肯说了。
这时裴修又将他的嘴摁下水,一口水呛入喉咙,这叛贼恨不能当场去死。
“唔唔……”
裴修见他受不住了,重新把他拎出水面,“快点,我没耐心。”
叛贼七窍灌水,又喘又咳,艰难道:“一,一共十人,五只火雷。”
裴修抬掌把人劈晕,丢进了水里。
五只火雷,一共炸了四只,剩下一只大概是要炸太子的船,只是携带火药的人被射死在了水下。如果恰好没被射中,太子这一船人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水面上四艘船同时在燃烧,船上的禁军或死或逃,水上漂着乌泱泱的人。
裴修追着太子的船朝岸边游去。寒冬腊月泡在水里是酷刑,他体内的毒虽暂时压制,但依旧怕寒,不过勉力支撑。
体力将要耗尽之时,他看见水面上出现几艘渔船,皆向着大船燃烧的方向行驶。他猜想这不是自己人就是大皇子的人。
只听渔船上的人朝着水面上的人喊:“前方何人?”
裴修立时确定,这是玄月阁的兄弟,大喊只是为了找他。他再提一口气,朝着渔船游去。
玄月阁的兄弟皆收到了消息,知道阁主随船去江南,沿途的兄弟们皆早早埋伏在水上,一旦有异动随时可救援。
葛天此时在一艘渔船上,他奉命在山东地界查探消息,得了信儿后就来了德州府,没想到真遇上了。
他方才已经确定,两艘小船上没有阁主,那么就一定在水里。他夜视极佳,一双眼在水面上来回巡视,最先发现了阁主的踪迹。
“在那!快,快过去!”
葛天知道阁主怕寒,不敢耽搁,立即脱下棉衣跳入水中前去接应。
幸而他来接,裴修已然坚持不住,被他拖着才上了渔船。
“阁主,快穿上。”葛天用自己的棉衣包住裴修,“怎么办,要吃什么药?”
裴修披着棉衣缓过一口气,摇头,“没事,不吃药。”
柳清仪干预治疗后,别的药就不再吃了,只给了他一枚救命药,但现在用不上。
裴修遥看水面,坚持游到这边的人还有不少,道:“能救则救,只说你们是附近的渔船,听见爆炸声才过来救人,注意不要暴露你的脸。”
葛天:“我明白,阁主。”
上岸后,天已经大亮。
裴修与太子汇合,道:“臣幸得渔船相救,不知太子可安好?”
太子不安也不好,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穿厚衣,早已冻成了狗,要不是为了维护颜面,早就冻缩在一起,“本宫无碍,既然有渔民,就请他们去救人。”
五艘船,数千禁军,游上岸的不过几百人。太子看着水上惨状,痛心疾首,“叛党余孽罪该万死!他们必在附近,宋瑞,速去查!”
裴修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地方安顿。”
这么长的时间,再傻的叛党也早跑了,谁还等着太子去查?倒是太子自身难保,身边只有几百禁军,还都成了落水狗,要杀他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