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岭推开门,柳清仪进来。她神情严肃,“二姑娘,二公子,我有话想问你们。”
晏长风笑着拉她坐下,“什么事啊小柳,这么郑重?”
“嗯,是有关二公子的毒。”柳清仪看向裴修,“二公子,毒药是否出自柳悬之手?”
裴修没否认,“柳姑娘可发现什么了?”
“果然如此。”柳清仪的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失望,“我最近分辨你血液里的毒药成分,比对柳悬给你的压制毒性的药,发现有一味药成分不明,我遍寻无果,便猜想是制毒者自己培育的毒草。这世上我所知的,有这本事的只有我,我大哥,还有柳悬,但我跟大哥在十几年前还没这本事,就只有柳悬。”
“柳姑娘很聪明。”裴修肯定了她的推测,“确实是柳庄主的手笔。”
“在我心里,二公子是个敞亮人。”柳清仪面露不解,“事关生死,你之前却不告诉我,是为柳悬那伪君子遮丑吗?”
“遮丑谈不上。”裴修直言,“柳庄主年少轻狂,自负之下研制毒药,害人害己,他自有教训可得,与我无关,相比之下,我认为柳姑娘不受他影响更为重要。”
柳清仪神情微动,她承认她最近确实受了影响。她爹,柳悬,那个口口声声把正义正派挂在嘴上,将毒术视为下九流的正人君子,甚至因此与亲女儿断绝来往的医之大者,竟然也曾研制毒药害人,这多可笑?
她是讨厌柳悬,但不恨他,因为在她心里柳悬是个能者,有资格鄙视她,也值得她赶超,可现在,她一直想要超越的人竟是个背后害人的伪君子,是个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的失败者,是个自己不行就要打压别人的混账,她接受不了。
“不瞒二公子,我这几日无法静心,理不出头绪来帮你研制解药,我可能,可能最终无法帮你。”柳清仪满怀歉疚。
“无妨。”裴修很看得开,“我十几年前就知道此毒无解。”
“还有一事希望二公子告知。”柳清仪问,“圣上是何病症?”
裴修:“中风。”
柳清仪:“拖延几日?”
裴修:“不到三日。”
柳清仪怔了一下,遂即轻蔑一笑,“追名逐利,甘为走狗,虚伪至极。”
中风不到三日,以柳庄主的本事完全能治,起码不会治成个只会喘气儿的废人。
晏长风很理解柳清仪的心情,没人会希望自家长辈是个为名利不择手段,放弃原则的人,最初多么敬佩,得知真相后就有多么失望。
柳清仪:“二公子,我想见见柳悬,如果我请吴循帮忙,不知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裴修笑,“有没有影响,要看他如何判定,他认为没有自会帮你。”
柳清仪起身告辞,“有劳二公子,解药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最终成不成。”
裴修颔首,“你不要有压力。”
晏长风起身,送柳清仪至廊下。她借着送人出来调整一下心情,虽然已经做好了柳清仪研制不出解药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她亲口说不行时还是很难受。
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她收拾心情,若无其事地回头,“想吃宵夜么?”
裴修自身后抱住她的腰微微一提,胳膊托着她的腿抱进屋里。他坐在床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随意聊天一样,说:“我记得我家媳妇儿说过,三年,三十年没有区别,咱们把每一年当做十年,每一天当做十天,这样算起来,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你说明日我们做点什么好呢?”
晏长风害怕他的敏锐,又感激他的体察入微,他们无需言语交流就能知道对方想什么,这样心意相通的感觉很好,很好地弥补了一些遗憾。
她抱着他的脖子想了想,“我陪尚书大人去衙门上职可使得?”
裴修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怕夫人受不了。”
晏长风:“怎么,怕我闷?”
“是怕你气死。”裴修道,“大长公主破格提拔我为尚书,惹了不知多少人的红眼,新任的户部侍郎叫太子收买了,天天跟我唱反调,你这脾气见了,一天能跟他吵八回。”
晏长风心疼了,“官饭忒不好吃了,等以后事成了咱就不干了,赚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喝消火茶的。”
“嗯,以后我就吃媳妇儿的软饭。”裴修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得把私产交给你。”
他抱着她起身离开房间,走去书房,“我的账很简单,玄月阁的产业每年都有分红,年底结算一次,我用不着,也从来不看,不知道有多少。”
“我说你怎么轻易拿出那么多聘礼呢,我当时还以为你借了蜀王的。”晏长风不知道玄月阁有多少产业,只估算非烟阁还有北都的几家铺子就很可观。
裴修将她放下,自八宝格上拿了一个带锁的盒子,打开,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本账本,“一直是八角在整理,现在上交夫人。”
晏长风只看那一叠银票就傻了眼,她不是没见过钱,但没想到裴二有这么多钱,“当阁主这么多油水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是属于不劳而获的。”裴修说,“总而言之是不会赚钱,将来我不是阁主了,还是得吃夫人的软饭。”
“吃呗,养十个你我也养得起。”晏长风估算了一下总账,“大概有十二万,十万留给枝枝,零头拿来入我的股,年底你还能吃一份红。”
裴修没意见,“我都吃软饭了,你看着办就是,说到枝枝的婚事,得快些请祖母做主定了才好。”
“怎么?”晏长风听他这话风,前世枝枝的婚事恐怕不好。
裴修:“前世赵氏趁着我跟祖母不在家,做主把她嫁给了武昌伯的傻儿子。”
武昌伯最小的儿子天生痴傻,说不上媳妇儿,赵氏又嫌裴萱是个赔钱货,正好白送给了娘家人,既解决了傻侄子的婚事,又不用出嫁妆。
果然是赵氏能干出来的事。晏长风心里暗骂她缺德不要脸。
“北都城里有合适的吗?”她一时想不起来谁家合适。
裴萱的身份比姚文琪还尴尬些,到底是庶女,说亲上差着一层,不过如今亲哥是世子,又在朝中举足轻重,选择面就多了一些。
裴修摇头,“依着我是想让枝枝自己挑,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处挑去,只好交给祖母定几家合适的,让她从中挑选。”
晏长风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可不想这一世赵氏老早就下了手,她背着家里,把裴萱说给了靖安郡王。
这位靖安郡王是圣上的叔叔辈,一把年纪,先后娶了三房夫人,都短命,再娶就是四房了。裴萱的年纪当他女儿富余,再小几岁当孙女也使得。
赵氏鸡贼得很,将家里瞒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晏长风跟裴修提前知道了,怕是连婚期都要定了。
这日晏长风中午去户部衙门找裴修吃午饭。那日晚上他们说好的,以后每天都在一起吃三餐。平日上职时间,裴修都是在衙门里吃午饭,晏长风凑合他的时间,便去找他。
官署里鲜有妇人进来,是以晏长风第一次去时,被好生打趣了一番。好在她脸皮厚,又会做人,提前带了吃食堵裴二同僚的嘴,大家虽然打趣,但并不反感,甚至很盼着她去。
这日她照旧带了不少吃食,另外还给每人带了一张天衣坊的成衣票。这票不是白给的,是为笼络人心。
裴二说的那个被太子收买的侍郎,家中有个悍妻,这妇人甚是喜欢天衣坊的衣裳跟绣样,只可惜男人不大会赚钱,只靠那点俸禄,一年只过年时才舍得买一套。
这侍郎日子过得窝囊,在家里成日被骂没出息,有时还挨打,若不是想多赚些钱堵夫人的嘴,也不至于叫太子收买。
晏长风恰好知道这位侍郎夫人,那夫人生得五大三粗,买衣裳总比别人多扯几尺布,对款式要求也高,得好看还要显瘦,总是好多要求。
为了让裴二上职顺心些,晏长风就自掏腰包替他笼络人心。那侍郎若是想家里日子过得舒心,以后就该知道客气些。
发完了票,那侍郎到底客气了些,没像前两日似的爱答不理。晏长风看今日裴二公事不忙,便拉着他出门吃饭,侍郎也没借故找茬,大约是领了情。
“还得是夫人厉害。”出了衙门,裴修开始捧媳妇儿臭脚,“要没你,我这日子可没法过。”
“得了吧你,”晏长风斜睨他,“你是没把侍郎放在心上罢了,但凡他要是个可用之人,你早想法子拉拢了,我是心疼你天天受气,也不想太子得意,反正废几匹布也没什么,能笼络就笼络,不能笼络也没多大损失。”
裴修笑起来,“那我说的也没错,没你我这日子确实没发过。”
“这句我受用了。”晏长风大方牵着他的手,“走,去喝羊汤去,天齁冷的。”
两人牵手,很是惹人瞩目地走向羊汤铺子,刚要进门,打旁边忽然冒出个人来,张口就喊舅舅舅母。
晏长风跟裴修都愣住了。这男子看着比他们还老,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外甥?
“你是?”裴修端详此人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男子穿戴富贵,想来是出身权贵之家。北都权贵多如牛毛,家里子孙一些出挑的兴许能混个眼熟,泛泛之辈不认识的太多了。
男子谄媚道:“舅舅舅母怕是还不认得我,我父亲是靖安郡王,我是家里老二,盛安。”
靖安郡王裴修知道,是圣上的一位数不着的小叔叔,母亲只是个小小的嫔,母族没什么势力,他自己空有个名份,到了子孙一辈,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呦,原来是靖安郡王家的。”裴修客气道,“若裴某没数错,我跟你当是同辈,舅舅舅母是从何说起?”
“舅舅怕是还不知道?”盛安道,“前些时日,我父亲与令妹说了亲,很快令妹就是我继母,论辈分,可不得喊您一声舅舅,喊世子夫人一声舅母?”
裴修跟晏长风如同被人撬了一闷棍,双双眼前一黑。
晏长风:“什么时候的事?谁同意了就说亲?说亲说到哪一步了?”
盛安看出她生气,悄悄退了一步,依旧是讨好道:“是这么回事舅母……”
“舅什么母!”晏长风打断他,“婚事还没成呢,不用这么有眼色,喊裴夫人就是。”
“是是,裴……世子夫人。”盛安道,“有十日前吧,宋国公夫人领着府上五姑娘来我家串门儿,国公夫人得知我继母刚刚去世,父亲屋里没个人,就提了一嘴,说是帮他老人家续弦,没两日又来,说你家五姑娘到了议亲年纪,问我父亲愿不愿意,我父亲也挺喜欢你家五姑娘,当时就说定了,我父亲还给了国公夫人定银呢!”
第219章 赶走赵氏
赵氏这人想钱怕不是想疯了,亲还没定就先要了定银,这哪里是定亲,分明是卖人做交易。
晏长风气得上头,拉着裴修就走。
“诶!舅……裴世子,世子夫人留步!”盛安小跑着跟上,很是殷勤,“来都来了如何要走呢,不如我请二位喝羊汤如何?”
晏长风跟裴修对看一眼,笑睨向盛安,“头回见面,又白得了你几声舅舅舅母,怎好意思叫你请,这样吧,这家掌柜与我家夫君相熟,你今日的花销就记在他账上,我们有事先走了,该日再见。”
盛安倒也没推辞,“世子跟夫人是爽快人,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望改日我再回请时,二位莫要推辞才是。”
离开羊汤铺子,晏长风道:“这位龙子凤孙还挺会来事,看来靖安郡王家日子不好过,儿孙都要出来看人眼色。”
赵氏为钱,那靖安郡王看上的就是裴修如今的地位。他身为先皇的儿子,尚可以靠身份保一生无忧,儿孙却沾不到什么光,只能攀附权贵。
裴修没吭声,看出来是真动了气。
“只是口头定了亲,还来得及。”晏长风握紧他的手,“走,咱们回去先骂那老不要脸的一顿,再请祖母出面找靖安郡王取消婚约。”
裴修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回府时,赵氏正要出门去靖安郡王府商议提亲事宜,被堵了个正着。
“母亲这是要去哪?”晏长风笑问。
赵氏如今看见晏长风就想咬死她。因为国公爷才纳的小妾有了身孕,这都是拜这好儿媳所赐。
“我去哪,似乎不用跟世子夫人报备吧?”
“去别的地方自然不需要,儿媳也没兴趣知道。”晏长风盯着赵氏那双虚伪的眼,“可如果是去靖安郡王府,我就得过问两句了。”
赵氏眼神微动,“什,什么靖安郡王府?我只是去武昌伯府串个门儿。”
晏长风轻笑,“去武昌伯府啊,因为不能把枝枝嫁给你家傻侄子去赔罪吗?”
赵氏再也难掩慌乱,她如何知道??
头两年,赵氏确实想要把五丫头许配给家里的傻侄子,一来可以不用给嫁妆,二来也解决了侄子的婚事。之前为了求自家大哥帮忙救钰儿,她已经把话许诺出去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裴修成了世子,又得大长公主重用,裴萱因此身价大涨,完全可以钓一个更有价值的金龟婿,白给了自家傻侄子就可惜了。是以赵氏打算去武昌伯府将之前的许诺取消。
可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老二媳妇如何得知?
晏长风是猜的,她觉得以赵氏的做派,如果打算把裴萱嫁给自家傻侄子,一定会多捞些好处,口头上必定早就许诺了武昌伯。
现在她有了更好的目标,肯定要找个借口搪塞了武昌伯。就算现下不是去武昌伯府,早晚也要去,晏长风就是讽刺她罢了。
“被我说中了么?”晏长风不由分说捏住赵氏的胳膊,“那母亲还是先别去了,先跟我们去祖母那里说道说道。”
“你干什么!”赵氏被她拉扯着,尊严尽失,偏又反抗不得,“你要造反吗晏长风,谁允许你对我如此无礼!”
“无礼?母亲原来还知道礼字长什么样呢。”晏长风一点脸也不给赵氏留,当着满院子的下人撕她的老脸,“您偷偷摸摸把五姑娘许配给一个死了三任夫人年龄能当她祖父的男人,这是哪门子的礼?”
既然都知道了,赵氏索性就不装了,“那可是靖安郡王,郡王!以五丫头的身份,能说给一个郡王当正妻,那是她的福分!”
“你怎么不要这样的福分!”晏长风步子迈得极大,把赵氏扯得踉踉跄跄,“我看你这个国公夫人当得也没了什么前途,不如改嫁更高的枝儿啊!”
赵氏别的脸可以不要,改嫁的话她的老脸受不住,这话要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做人?“你!你个胡说八道目中无人的泼妇!”
目中无人的泼妇把她拉到集福院,狠狠甩在了地上,她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表演了一出狗吃屎,惊得周围的下人都退避三舍。
许氏吓了一跳,“长风丫头,这是怎么了?”
“祖母恕孙媳无礼。”晏长风与裴二并排站着,“请祖母给枝枝做主,母亲背着您,背着我们当哥当嫂子的,把枝枝许配给了靖安郡王!”
许氏惊了,“靖,靖安郡王?”
她要没记错,老郡王比五丫头她爹都大吧?
晏长风:“是靖安郡王,要不是今日遇上了老郡王的二子盛安,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母亲与老郡王口头定了亲,并收了人家的定金,祖母,那盛安年纪比枝枝还大,这是明摆着把枝枝往火坑里推!”
话说到一半许氏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掉的瓷碎崩了赵氏一身。赵氏捂着头脸惊叫躲避,好不狼狈。
“我还说什么事值得长风如此冒犯你个当婆母的,若是我,我活剐了你的心都有!”许氏起身指着赵氏的脸骂,“你看你还有个当长辈的样子吗?你还要点长辈的脸吗!”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赵氏干脆豁出去了,跟婆母对喊,“我一心为五丫头说个好亲事怎么就有错了,靖安郡王有什么不好,除了年纪大些,哪里配不上她?非要高不成低不就的嫁个没用的男人就好了吗!”
“我宁愿不嫁人!”
裴萱闯进来跪在地上,“求祖母给孙女做主,我这辈子哪怕不嫁人也不会嫁给那什么郡王,如果硬要我嫁,我宁愿去死!”
“糊涂丫头!”赵氏气道,“你哪里知道嫁入高门的好,嫁个没出息的你一辈子都受委屈,那可是郡王妃,你成了郡王妃,这辈子要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裴萱坚定道,“母亲凭什么以己度人,您觉得好别人未必觉得好,何况若是真的好,您做什么背着家里人议亲?”
赵氏:“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我可以全权做主,用得着跟谁商量?”
“父母之命?”一直没说话的裴修淡淡开口,“国公爷他也同意了?”
赵氏不怕许氏的怒骂,却被老二这听起来无波无澜的问话吓得心揪起来,“自,自然是同意的。”
裴修吩咐一个丫头,“去把国公爷请来。”
赵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越发心颤起来。
随后,裴延庆被请了来,看见屋中情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给老夫人行礼,“母亲,这是出了何事?”
许氏指着孙子,“是霁清叫你来的。”
裴延庆瞥向老二,“怎么,世子有何指示?”
裴修坐着,抬眼看着裴延庆,“枝枝被许配给了靖安郡王,您可知晓?”
他的眼神带着上位者的气场,释放出的压力使得裴延庆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这仿佛是个陌生的人,跟老二毫无关联的一个人。
“我知晓。”裴延庆端着父亲的架子,“你母亲……”
“我母亲早死了。”裴修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氏,“你夫人害死的,这事您可知晓?”
裴延庆变了脸色,“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很明白。”裴修眼睑低垂,“你家夫人还有你,没有资格做我妹子的主。”
裴延庆何曾这样被冒犯,拿手指他,“你这是什么态度!”
裴修抬手挡开高高在上的手指,聊天一样说:“不妨再来细数您家夫人造的孽,您没亲耳听牛嬷嬷说一说当年的往事委实可惜,我们家先后出生了十三个孩子,除了成人的这五个,都是您那位夫人杀的,这还不加没生出来的。”
赵氏急了:“你污蔑!”
裴延庆却没心思听赵氏如何,他的手指被老二轻巧挡住,如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再挪动一分。他眯起眼审视着老二,想不通这病秧子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
“听闻国公爷新纳的侍妾有了孕。”裴修放下手继续说,“国公爷如今子嗣艰难,好容易有了一个,想必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把隐患送出去,可保。”
赵氏浑身一震,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老二说的,“你凭什么把我送出去!”
“是国公爷送你出去。”裴修纠正道,“我自然做不了国公爷的主。”
他说着不能做主,可半分反驳的余地也不给裴延庆留。他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毫无攻击性,可裴延庆觉得,如果今日他不把赵氏送走,谁也别想好端端的离开这个屋子。
气氛陷入僵持,裴延庆是个武将,他能看出来老二不是跟他耍花架子,不敢硬碰硬,更不敢再耍老子的威风,却又不甘心认怂。
可赵氏却撑不住了。她见国公爷迟迟不表态,越发心慌,“公爷!您不能把我送出去!”
裴延庆厌烦地皱起眉,他早就想处理了赵氏,只不过碍于国公府的脸面,还有武昌伯这个大舅子。如今新姨娘有了身孕,这婆娘又不知收敛,若再任由她折腾,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恐怕也留不住。
老二说得对,不如将他撵出去。
“母亲。”裴延庆转而朝许氏说,“赵氏不修妇德,几次三番害人,若非顾及国公府颜面,理应送官,儿子请您示下,从今日起就将她送去庄子上思过,算是对她的惩戒。”
许氏早八百年前就盼着儿子如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你但凡早作为,也不至于到今日。”
“公爷!母亲!”赵氏跪行到裴延庆眼前,拽着他的衣袍恳求,“公爷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把我送走,国公府的主母被送去庄子上,外人定要闲言碎语地揣测,到时国公府的颜面何存?”
裴延庆烦躁地甩开她,“国公府的脸还不都是你丢的,你也该反省一下……来人!”他叫人进来,“把夫人送去北郊的庄子。”
赵氏闻言差点儿没疯了,北郊因有皇家别院,平日没什么人去,荒郊野外的,她日子可怎么过?
“公爷!公爷你听我说……”
裴延庆不理她,她抵不过五大三粗的下人钳制,一边哭叫着被拖了出去。
待哭叫声渐远,许氏轻轻叹了口气,“赵氏自作主张决定了五丫头的婚事,此事我跟她哥嫂都不同意,延庆,你下午去一趟靖安郡王府,把婚事取消了吧。”
裴延庆打心眼里不想去丢这个人,却不敢不遵从,“是,母亲,只是五丫头的名声……”
“父亲不必考虑我的名声。”裴萱咬着嘴唇道,“只要不让我嫁,别的我都不在乎。”
裴延庆无话可说了,只好硬着头皮去。
晏长风将跪在地上的裴萱拉起来,擦掉她的眼泪,“枝枝,快别难过了。”
裴萱最近常常被赵氏带出去串门子,她隐约就猜到赵氏要给她议亲,但万没想到居然是说给个克妻的老头子。方才她听见下人说嫂子当众发难赵氏的话,简直五雷轰顶,只想着如果婚事无法取消,她就不活了。
“嫂子,婚事真能取消吗,会不会靖安郡王不同意啊?”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晏长风心里其实也没底,盘算着如果不行那就来硬的,“你放心,有我跟你哥在,不会让你跳这个火坑。”
裴萱用力点点头,又转而朝许氏道:“祖母,孙女不孝,可否请祖母同意,今后不要让我再谈婚论嫁了。”
“这如何使得?”许氏心疼道,“姑娘家总要嫁人的,这次的事兴许会有些影响,但妨碍也不大,毕竟是赵氏那糊涂东西自作主张,没有过明面,有祖母给你做主,婚事定不会委屈你的。”
裴萱没再辩解,可晏长风看出来她不想妥协。她对许氏说:“祖母,这样吧,等婚事了了,我送枝枝去太原府一段时日,我大姐如今在太原府,她能照料陪伴枝枝,出门散散心,兴许会好一些。”
许氏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就依你吧,出去避一避风头,回来一些事就淡了。”
裴萱感激道:“谢祖母成全,谢嫂子成全!”
晏长风安排裴萱去太原府还有一层意思,是想叫她陪文琪一道过去,两人感情好,互相做个伴也好。只等婚事作罢就可以送她俩离开北都。
可靖安郡王那边却不顺利,宋国公拿着赵氏收的好处上门取消婚约,人家却不干,好容易攀上一个有实权的大舅子,这么大块肥肉岂能这样容易松口?
第220章 解除婚约
靖安郡王非但不同意退婚,还将婚事宣扬了出去,说宋国公府收了定银又无故取消婚约,是为不信守承诺。
后来许氏又亲自登门,卖了国公府的老脸出去,哪知靖安郡王一点面子不给,还是不肯答应。
晏长风看透了这老东西的心,他是想用枝枝的名声威胁国公府答应这门亲事。也幸而枝枝自己看得开,不然又害了一个姑娘。
“正经路走不成,还得走旁路。”她问裴二,“老郡王可有什么软肋?”
“软肋倒是没有。”裴修说,“但他爱好众多,吃喝嫖赌,古玩字画,没有他不涉足的,他无非是想从我这里讨些好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不必你去。”晏长风心疼他每日公事繁忙,“祖母去一遭已经下了咱们的面子,你再去倒给那老东西脸了,我去就得。”
裴修笑,“也好,叫陈岭跟你去,如今都知道陈岭是我的贴身护卫,就代表我去了,那老东西如果下你的面子,就让陈岭揍他,打死了算我的。”
“世子大人好魄力。”晏长风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打人不过是说笑的话,真动了手越发不占理,但态度是不客气的态度,现如今裴二人红,上赶着往上贴的太多,如果这次不摆出态度来,今后人人都能来敲诈一笔,那还得了。
靖安郡王府比想象中破败,大门许久未上漆保养,已是斑驳开裂,地砖是裂的裂,缺的缺,步子稍微重的人,一脚下去临时还能多添几道裂痕。
但老郡王的屋子倒很是值钱,古玩字画多得跟摆地摊似的。古今中外皆有涉猎,最惹眼的当属正屋堂中挂着的一幅西洋女人画,画中女子半露酥胸,甚是惹人遐想。
晏长风进门环视一圈,大为震撼。
这老东西人老心花,比时下年轻人的思想可开放多了。
原先晏长风还疑惑那些海外做生意的,贩运进来的西洋物件儿都卖给谁,这下可算有了答案……等等,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晏长青做的生意是贩卖西洋物件,他在北都一定有贩卖点,顺着这个查,说不定能把他的老底揪出来。
“靖安郡王好雅致。”她收起心思,朝老郡王颔首见礼。
老郡王体态肥硕,面色虚浮,像块泡发了的饼子。他端着一只西洋风格的茶碗,也不看人,兀自喝茶,“我还以为今日裴世子会来,万没想到是世子夫人。”
晏长风不在意他的无视,笑道:“我家世子公事繁忙,一点小事不必他来。”
老郡王感受到了对方不客气的态度,挑眉,“世子夫人也是为令妹的婚事来的?如果是就不必再说了,我与宋国公还有府上老夫人都说过了,本王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与你家五姑娘说定了婚事就不会更改。”
“这我知道。”晏长风态度十分客气,“一看老郡王就是信守承诺之人,还没正式订婚,就已经昭告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