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回城,只靠五十禁军撑不了多久,就算侥幸活着,也大可以谎报他死了,试问城中如果知道太子死了,又是什么后果?
朝中大皇子党羽尤在,反对大长公主的也大有人在,届时只要有人挑头,朝堂必乱。乱象之下,大皇子要控制局面就容易得多,随便给大长公主扣一顶篡权的帽子,或是加害圣上的帽子,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堂而皇之带兵逼宫,谁能阻止?
太子大手一挥:“上路,将此人带回去严惩!”
“殿下!”身在兽笼中的裴安忽然大声道,“殿下莫要回城冒险,此人既然能冒充城门吏,证明北城门已经沦陷,恐怕真有贼人作乱,您现在回去无疑是冒险!”
裴修皱眉。刘鹤看裴修的眼色,立即下令:“堵上这刺杀太子凶手的嘴!”
太子被这么一提醒,瞬间回过了神。裴安说得有道理,他如果这时候回去了岂非白送人头?
“不能回城!”太子在惜命这方面相当有决断,“咱们打道回府,先行退回狩猎场。”
裴修暗自叹气,回城的确不能保证安全,但他们也不会让太子退回狩猎场。只是他空口无凭,太子一心保命怕是不能听他的。
太子下了令,队伍即刻掉头返程,谁知刚走没几步就遇上了麻烦。
有一波流民模样的人蝗虫似的涌向了他们的队伍,大约有五六十号,跟上次掩护大皇子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又是讨吃的,又是讨要土地,无赖一样将前后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想要贤名,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不能动手,非常和颜悦色地吩咐道:“拿些吃的给他们,大家打来的猎物都拿出一些,横竖咱们不缺这些。”
大家无不想骂街,本就没打多少,还要分出去,太子真是会做好人!
裴修朝刘鹤使眼色,刘鹤默契道:“这些流民皆不是寻常人,都给我拿下!”
太子忍他好久了,“刘鹤你要造反不成!”
裴修道:“殿下怕是忘了先前进城闹事的那些流民,这些人来者不善,不得不防。”
太子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顿时脊背一凉,慌乱道:“拿下拿下,不要叫他们靠近!”
然而已经迟了,流民们已经靠得足够近,几乎是围在了太子车驾附近,在太子下令之时纷纷抽出身上暗藏的家伙跃身而起,先朝太子与裴安砍去。
北都城中禁军有数万人,得了大长公主的镇压令后,几乎尽数出动。
差不多同一时间,有数十个禁军装扮的人深入到大街小巷,以平乱为名打砸抢略。
“大长公主有令!叛党必诛!”
“胆敢反抗者皆以叛党论!”
“让开都让开!挡路者诛!”
这些禁军做派如同土匪,嘴里说着平乱,却处处行乱,比城中闹事者有过之无不及,闹得百姓怨声载道。
一个满脸横肉的禁军闯入了一家客栈。此间掌柜只是在门口拦了一下,询问官爷贵干,便被砍了脖子。
堂中的伙计与客人都吓懵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日还热闹富足的都城竟是一夜之间就成了乱世,人命贱如草芥,说没就没。
“爹——!”
一道尖锐的嚎叫声打破了窒息的沉默,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冲出来,扑通跪在尸体旁,悲愤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你凭什么杀了我爹!”
那满脸横肉的禁军高高在上地哼道:“此人妨碍公务,必是叛贼一党,依着大长公主令,格杀勿论!”
“你污蔑!”那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悲愤,“我们家在此地繁衍数代,从来都是守法百姓,怎么会是叛贼?”
“我说是就是,你若再大嚷大叫妨碍公务,也作叛贼论!”
横肉禁军提着染血的刀,在店里打砸一通,踹了几个挡路百姓,这才扬长而去。
那少年被一腔的悲愤与仇怨冲昏了头,冲到大街上,猩红着眼骂:“大长公主这个老妖婆扰乱朝纲,纵容官兵鱼肉百姓,必遭天谴!”
对大长公主的反对声好像是从这里起发,也好像是从别处,总之就这样从零星处开始,逐渐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尽是“反对大长公主涉足朝政”的喊叫声。
禁军与兵马司的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怎么事态就成了这样,更要命的是百姓们一见了他们就指着鼻子骂,拿扫把棍子驱赶。招架不住时,有人不得不还手强压,却是招来了更多的反对声。
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反对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太子在城外遇刺,薨了!”
太子与大长公主是一丘之貉,他死了百姓们非但不悲痛,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反对声更多了起来。此时若有人站出来揭竿而起,恐怕瞬间就能获得大批的拥戴者。
余太傅今日从家里走了一步,正被堵在大街上,目睹了禁军强压百姓,百姓反对大长公主的乱象,惊得胡子都歪了。
大长公主怎会如此糊涂?她在朝中手腕强硬也就罢了,对百姓竟也用这一套,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傅一腔忧国忧民之心,无法忍受大长公主如此暴政,满怀激愤地进了宫。又正巧遇上几个平日不喜大长公主涉足朝政的官员,几人这么一合计,便结伴去“问罪”。
大长公主还不知实情,又正上火,被老太傅这么劈头盖脸一通数落,态度就不大好,“太傅不知事态严重,大皇子余孽兴风作浪,控制了北城门,故意在城中起乱,是为阻挡我们去救太子,此时不强压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控制权?”
余太傅不知太子在城外遭遇刺杀,如此事态之下,大长公主强硬些倒是对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对百姓动手,闹得百姓怨声载道,于长远不利啊!”
“太傅糊涂!”大长公主的耐心逐渐告罄,“大皇子余孽扮作百姓闹事,若一味顾忌,正中他们下怀!”
余太傅:“便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大长公主可想过日后如何善后?”
大长公主拍案道:“今日事不平,哪里还有日后!”
“大长公主!出事了!”
吵正酣时,有内侍匆忙进来报信:“禀大长公主,朝臣们在凤鸣殿外闹起来了!”
大长公主没好气:“他们又闹什么!”
内侍面有顾虑,好像这话说了就得诛九族一样,他支吾道:“说是要见圣上,说,说您跟太子控制了圣上,有违天理,有悖祖宗,又说太子薨了,请您回家颐养天年……”
“太子薨了?!”大长公主没理会其它的,只被这句惊得面容失色,“哪里的消息?”
内侍哭丧脸道:“不,不知道啊,朝臣们都这样说,说是城中已经传遍了。”
大长公主眼角道皱纹团在了一起,城内外的消息皆被叛党控制,这消息必定不是真的,可再拖下去难保不会变成真的,况且,若任由这消息传遍,不是真的怕也成了真的。
“传我的令,凡是谣传太子薨了的人皆是心怀叵测,都给我绑了!反对我没关系,让他们到我跟前来说,到圣上跟前说,泼妇似的闹成什么体统?”
内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是……”
“你们都看见了?”大长公主朝余太傅几个说,“这分明是有预谋的闹事,谣传太子薨了,再把我撵出宫去,圣上如今成了那个样子,这宫里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这不是逼宫是什么!”
余太傅虽是个老学究,但还不糊涂,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大长公主沉了口气,缓和道:“我确然没什么本事,一把岁数了也不想过问朝政,可不过问行吗?皇子中没一个能挑大梁的,唯有个秦王,却一心只想篡位,联合容妃害了圣上,若非我及时出手,圣上怕是早就……我背负骂名倒没什么,只要太子能安然登基,便由他自己闹去,我什么也不过问了,乐得回家享福!”
余太傅一个成日把祖宗礼法挂在嘴边的人,自然不喜大长公主干涉朝政,可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局面也只有她能控制住。
“罢了,”他起身道,“我便出去卖个老脸,让大家消停些,一切都等叛乱平定后再说不迟。”
大长公主:“便有劳太傅了。”
等大殿中的人都退去,晏长风才从后殿出来。她方才都听见了,确实佩服外祖母的敏锐与果断,她知道有玄月阁在,太子多半死不了,可外祖母什么也不知道,能在一众乱象中抽丝剥茧明辨是非,靠的都是脑子。
“外祖母,我想出宫一趟。”
大长公主揉着头,抬眼瞪她:“你出去做什么?”
晏长风打算出宫联系玄月阁的兄弟,将那所谓主教揪出来,只要抓住了他,城中乱象自然就平息了。
但她不能直说,“听余太傅所言,禁军与兵马司已经陷入被动,我猜想,恐怕是有人冒充禁军在百姓中打着您的名号作乱,带动百姓反抗,事情必要有个源头,控制住源头才能解燃眉之急,禁军目标太大,也不可尽信,而我不起眼,又有些人脉,或许能找出始作俑者。”
大长公主思索一番,倒是使得,这种时候百姓排斥官府,官兵使不上力,丫头扮作百姓出去反而有发挥余地,不求她控制源头,起码能打探到可靠的消息。
“也罢,我叫几个人跟着你。”
“叫人跟着哪行?”晏长风说,“他们胆敢在北都城闹事,都不是等闲之辈,定能察觉,到时反而不妙,我化作百姓,不会有事的,一旦有消息,我会求助禁军的。”
不是耽误的时候,大长公主摆手,“你去吧,消息有没有是其次,你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我知道了外祖母。”
晏长风出宫时,太子刚刚死里逃生。
方才情况万分危急,一个流民不知从哪掏出了匕首来,面目狰狞地直刺向他的心口,是裴修及时出手救了他。
他慌乱不已,压根儿没看见裴修怎么就从好几个人之外冲过来的,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被一巴掌拍进了马车里。
可进了马车也不安全,又不知从哪射来弩箭,箭能穿透马车,好几次他险些被穿透马车进来的弩箭射中,若没有这马车挡着,他早被扎成了刺猬。
他也顾不上体面,抱头蹲在马车坐下,用被子蒙着头脸,掩耳盗铃地躲着。
马车外面是腥风血雨。
裴修在太子车驾外,挥刀抵挡射来的弩箭,陈岭跟葛飞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以他们的身手,尚能应对流民与流箭。
可其他人就惨了,禁军要保护太子以及那些个无用的贵公子,应对流民尚且吃力,根本无法抵挡四处流窜的弩箭,瞬间就死伤大半。
禁军撑不住,公子哥儿们也就遭了殃,除了一些武将还有擅长骑射的,几乎全军覆没。
刘鹤倒是安然无恙,他自知身手不济,流民动手之时他先是吆喝了一嗓“保住裴安”,然后就拉着跟他一样没用的汪蒲躲进了马车底。
幸而他这一嗓子及时,禁军及时救下了兽笼中的裴安。
不过后面的事就完全不受控了,躲在马车底的刘鹤只能看见眼前的尸体不断增加,有流民的有禁军的,尸体多到几乎能给他当盾牌的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几辈子那么长,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马踏声,而雨水似的弩箭也在同一时间停了。
裴修循声望过去,只见北方有大批人马正朝这边浩荡奔来,他先是心里一紧,待看清竖起的大旗,瞬间松了口气。
是盛十一回来了。
裴修前几日收到了八角的信,知道这家伙要回来,倒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盛明宇带的人不多,但沙场归来的气势足以震慑暗中放箭的鼠辈。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兵将立时杀气腾腾地冲向被围困的太子一行,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剩余的流民,然后追击逃跑的弩箭手。
不消片刻,那些弩箭手连尸体带活口,一股脑被带回,排成数排整齐划一地堆在了太子面前。
裴修嘴角一抽,盛十一这家伙公报私仇,一回来就以救驾为名给了太子一个下马威。
太子战战兢兢地躲了半天,好容易消停了,一出马车就看见一排排尸体堆在面前,个个脸朝着他,活像死不瞑目集体来找他索命来了,险些当场吓尿。
还没缓过来,又见盛明宇身披铠甲,大马金刀地杵在他面前,铿锵有力地喊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明明只是见礼,但不知为何,太子的心直抽抽,仿佛盛十一要活吞了他似的。
“十,是十一弟啊,你回来得好,回来得正好。”
盛明宇恭敬但大声道:“太子召臣弟回来,臣弟不敢不回!”
太子那糊涂蛋私自下令召蜀王回京,被大长公主骂了也没收回来。盛明宇自见了那诏令就窝着火,北疆战事未平,太子不管不顾就召他回来,分明是想夺他的权。
卸磨杀驴都没有这么快的。
既然太子不做人,他也懒得给好脸,打定主意要把太子的魂儿吓掉,用他那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能震慑兵将震慑敌军的嗓子跟太子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聋了。
太子被小十一的气势压得脊梁骨都挺不直,虚撑着太子的架子道:“你我兄弟待回宫再叙旧,且先将叛贼的尸体运回城,城中亦有叛贼作乱,一切还得靠十一弟。”
盛明宇大声道:“臣弟遵命!”
太子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心突突跳,却也不好在这时责怪,只能生受了。
晏长风出宫后便去到非烟阁,找徐风询问那主教去处。
从昨夜起,玄月阁的兄弟就一直盯着主教落脚的客栈,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徐风道:“夫人,他昨夜一夜未出,直到今日城中起乱方趁乱出来,去了醉红尘。”
晏长风:“一直在醉红尘?”
徐风:“是,不曾出来。”
晏长风得了确切消息,立刻以大长公主的名义带了一队禁军去到醉红尘。
“将醉红尘围住,一个苍蝇也不要放出来!”
她带了十几个人闯入。城中鸡飞狗跳地闹,醉红尘里却像世外桃源似的安然无恙。
老鸨见了官兵进来,非但不怕,还领着十几个打手阻拦,十分有恃无恐。
“几位官爷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我们醉红尘一向守法守纪,该交的税银一两没少交,这来者不善的样子是要作甚?”
晏长风不欲废话,直接招手,示意禁军硬闯。
禁军武器精良,带刀带枪,对上打手并不吃亏,不消片刻就制住了一众打手。晏长风无视那老鸨的嚎叫,堂而皇之地进入醉红尘,直奔地下暗房。
今日城中百姓身在水火中,权贵们却依旧在此寻欢作乐,讽刺至极。
她见到了绿永,认出她就是之前在裴二与蜀王房间里的侍女。绿永也认出了她,偷偷给她指明主教所在的房间。
晏长风微微点头,带着禁军直接踹开了那间房门。
屋里只坐了一个男子,看装扮是个商人,模样寻常,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那种。
可晏长风却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熟悉感在那个主教身上亦有过,是以她确定没有找错人,此人就是隐藏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主教。
“主教大人好闲情。”
晏长风抱臂看着男子。他垂眸摆弄着茶杯,看起来气定神闲,好像对外人忽然闯入丝毫也不介意。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太年轻,身上没有岁月累积的从容,多少显得故作深沉。
晏长青岂止是故作深沉,他连表面的平静都是硬撑出来的,他打死也没想到,闯进来的人是二姐!别人面前他尚且能摆出主教大人的姿态糊弄人,可二姐面前他不敢,甚至不敢抬头。
二姐对他太熟悉了,一个眼神就能露出破绽。
他的手指用力抠着杯壁,聊胜于无地缓解着内心的慌乱。他拼命告诉自己,他的脸不是晏长青的脸,声音也不是晏长青的声音,他只是一个外地来的普通行商客,只要他沉住气,二姐未必能认出他来。
“这位官爷是不是走错了房间,这里没有什么主教。”
这人的声音低沉,听口音像是鲁地人士。晏长风心说,明明是大周朝人,非要披上一层洋皮装洋蒜。
“不承认没关系,有让你开口的地方。”晏长风朝身后的禁军招手,“把他绑了。”
“官爷凭何无故绑人?”晏长青重重放下茶杯,眼神微怒,“我大周朝何时成了没有王法之地?”
“王法?”晏长风冷笑,“你但凡知道王法二字怎么写,今日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也正是因为有王法在,我今日才要绑你。”
晏长青慌的肠子都要打结,他自小嘴笨,跟二姐不论是吵架还是争辩,从没有说过的时候,以至于他对二姐的敬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他那天成了皇帝,对上二姐也气短心虚。
“百姓受罪我亦同情,但跟我没有关系。”晏长青摆出送客的姿态,“官爷请离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吓唬人呢?”晏长风正要强行把人绑了,忽听见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继而感觉脚底一震。
她头皮一炸,立刻驱散身后的禁军,“快撤,这里要塌了!”
她来醉红尘之前就预料到主教或是二舅舅不会坐以待毙,但属实没想到这么狠,直接玩同归于尽,连主教的命都不顾了。
此时通往地下暗房的密道已是浓烟滚滚,方才接连爆炸两次,密道眨眼塌成了渣,有两个倒霉鬼正处在爆炸中心,顷刻就化作肉渣灰飞烟灭。
暗房里还在做美梦的权贵们仿佛受了惊的鸡,惊叫着四散逃窜,却又逃不出去,一个个都躲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瑟瑟发抖。
亏着晏长风反应及时,在那些权贵们跑出来当道之前,就指引禁军们跟着外面的绿永往小杂间跑。而她则冲向那装洋蒜的主教,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强行拖走。
“放开主教大人!”
房间里藏了两个护卫,在晏长风动手之时闪身出来,他们人手一把火铳,皆对准晏长风。
还好晏长风早有准备,昨日出门时把黄炳忠给的火铳带上了。她抽出火铳,在那两个护卫口屁言的时抢先扣动扳机,打死了其中一个。
这玩意儿好用是好用,但只能射击一次,一对二的时候就非常吃亏。另一个护卫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也要抠动扳机。
“住手!”晏长青抬手制止那护卫,“混帐东西,连我的命也不顾吗?”
晏长风瞥了他一眼,趁着这片刻功夫,一把将主教拽出了房间。
“这位官爷请自重!”晏长青距离二姐越近越紧张,心几乎要跳出来,他急于跟她拉开距离,语气不自觉就急躁起来。
“自重?”晏长风狠扯了一把,将他拽了个踉跄,“晏长青,跟你姐装什么大尾巴狼!”
晏长青登时浑身一僵。
晏长风本来不能十分确定,这小子两年不见大变活人,连眼神都有了狠劲,几乎没有破绽,要不是方才他急切的样子有几分当年的怂样,她差点儿就被他骗过去。
密道随时会塌,晏长风没时间说话,先把僵得不会走道的主教大人拉进了小杂间,从裴二跟蜀王的那个房间逃了出去。
醉红尘密道爆炸塌陷,地上也好不到哪去,不知谁放了火,看起来是要把所有的人葬在里面。
晏长风带着晏长青迟走一步,从房间里出来时,醉红尘的门已经被封住了,她当机立断返回房间,直接破窗而出。
外面也是一片混乱,原本围在四周的禁军都逃开了,醉红尘随时会被烧塌,周围的住户商户都忙着逃命。
晏长风拉着晏长青跑去了附近的一个巷中。她把人推进巷子里,抱臂堵住巷口,冷眼看着他,“主教大人,好威风啊。”
晏长青习惯性地维持着主教的做派,但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他艰涩地开口,用他那变了声的音调叫:“二,二姐。”
“哦,还认识你二姐,真是荣幸。”晏长风讽刺道,“我记得你说你生意做去了海外,还混了个什么洋主教,按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怎么进了北都,也不知道给你二姐报个喜呢?”
晏长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算是出人头地了,他赚了很多钱,在西洋混得风生水起,他不再是那个总比人差半截的庶子。可再次面对二姐,他还是抬不起头来,连往日的轻松也找不回来了。
“二姐,他们要毁了晏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自己想嘱咐的告诉二姐,“你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北都城里有很多他们的人,你一旦惹怒他们,会很危险。”
“跟我玩猜谜呢,要说就老老实实交代,少跟我来藏着掖着那一套。”晏长风逼近他,“大皇子要毁了晏家,然后呢,你无力反抗,忍辱负重给他们做事,被迫拥戴他继承皇位,再然后不得不随波逐流,一边愧疚,一边享受着虚假的成功感,这就是你追求的出人头地?”
二姐的话字字珠玑,一下下地往晏长青的心上戳,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她凌厉的眼神破得稀碎,也将他这两年自以为是的美梦撕得稀碎。
他终于明白,人的懦弱无能甩不掉,他一路看似坚定的选择,都不过是懦弱的堆砌,哪怕侥幸堆出了一个出人头地,也是没有根基的宫殿,一推就倒。
“二姐,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沮丧地重复,“我没有回头路了!”
“你当然没有!”晏长风在他耳边低吼,“你看看这满城的惨象,听听那些求路无门的哀嚎,都是拜你所赐!你主教大人很有本事啊,多高的计谋啊!控制了城门,城外刺杀太子,城内挑动百姓叛乱,你坐在醉红尘悠闲喝茶,装出一副跟你无关的样子,等着你的主子进城邀功,你这相当于开国功臣了吧,以后加官进爵等着你呢,你那时候还记得晏家是什么狗窝吗,你恐怕得万分庆幸当初叛离了晏家吧!”
“二姐!”晏长青怒吼着,好像他的声音够大,就能否认二姐的话一样,“我从没有庆幸过,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哭吼着,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一把火铳抵在他跟二姐之间,他死咬着嘴唇,眼睛通红地看着她,“我不能跟你走,我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断头台上,你就当没见过我,就当我死了吧!”
“跟我玩命是吧?”晏长风无视指向她的火铳,步步逼近,“来,你有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必须跟我回去受审!”
“二姐,你要信我就快走,他们很快会找过来的。”晏长青被迫步步后退,“你小心姚启政,他很久以前就跟大皇子有牵扯,还有,我用晏家暗桩来试探黄炳忠,你恐怕已经察觉了,如果你觉得他可信,他就是可信的。”
“这些话你去该说的地方说。”晏长风抽走他手里的火铳,抓住他的肩膀往巷外拖。
晏长青反抗不得,只好往身上拿出一枚弹丸抛向空中。
嫣红的烟当空炸开,正在附近找寻他的护卫,以及在周围寻事的假禁军们发现了,立刻朝巷子围聚,只片刻就有十几人涌了过来。
他们身上有弩箭有火铳,先后都对准了晏长风。她不得不闪身躲避,晏长青没了辖制,成功地跑了。
不知是怕她追上,还是怕她被反追上,晏长青朝她丢了一个弹丸,这弹丸里面可能有火药,制造浓烟的同时还有爆炸声。
晏长风后退数步,等定睛再看,晏长青已经跑了。
混账东西!
晏长风气得心肝疼,也失望至极,这一去,再见就只剩你死我活了。
“夫人!”
葛天跟丢了阁主夫人,急得差点跳楼,他也是看见了方才的信号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老天保佑,终于找到了!
“夫人你没事吧?”葛天急出了一身汗,“可把我吓死了。”
“没事。”晏长风指着晏长青逃走的方向,“那人身上有淡淡的乳香,能追上吗?”
“啊?”葛天犯了难,去追人可以,可那样一来,他就不能保证夫人的安全。
“啊什么,不抓住他,城里的乱就暂时无法平息。”
葛天:“夫人还不知道吧,蜀王殿下回来了,他救了太子,又领兵打进了城,城中叛乱基本已经控制住了,不过大皇子余党没能完全抓住,还不安全。”
盛十一竟然回来了!晏长风悬着的心一松,眼下局势他回来得正是时候,起码大皇子是暂时别想进北都作妖,晏长青的算盘彻底落空。
“没关系,你去追,我立刻进宫去,不会有事。”
盏茶功夫后,晏长风进宫见到了裴二,以及脱胎换骨的蜀王殿下。
盛明宇当真是换了一身骨头一样,退掉那一身吊儿郎当的风流骨,竟成了个铁骨铮铮的大将军。
晏长风几乎没敢认,“我的老天,这还是我那身娇体贱的十一表哥吗?”
“诶!你怎么说话呢?”盛明宇一开口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声音粗粝了些。
“咱可不敢惹他。”裴修站在媳妇儿身边,把盛十一捉弄太子的事那么一说,“几排尸体对着你,你受得了吗?”
晏长风失笑,方才心里的郁气倒是散了些。
裴修敏锐,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怎么,遇上什么事了?”
晏长风不好说得太细,“我带禁军去了醉红尘,见到了主教,但被他跑了,醉红尘也毁了,我怀疑是二舅舅干的,对了,得快派人去找他,不知道还能否赶得上。”
裴修盯着她看了片刻,“我估计姚启政大概也跑了。”
不过他还是派人去了德庆侯府以及姚启政名下的铺子里找寻。
随后,晏长风跟蜀王以及刘鹤一起进凤鸣宫见了大长公主,各自将城内城外的事汇报。
大长公主听闻裴安刺杀太子跟季临风,事败之后又杀了谢澜,无比震怒,即刻命人将裴安带上大殿,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