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又道:“既如此,那大家不妨再来回忆一下与裴安的交集点,拼凑起完整的时间线,说不定能给他解除嫌疑。”
方才这些扎堆儿壮胆的公子哥儿没把裴安当作凶手,潜意识里就把他踢了出去,谁也没细想。这会儿裴安因为有了嫌疑,大家就不自觉地从鸡蛋缝里找线索。
“巳时左右,裴安就与我们分开了。”叶宝荣回忆着说道,“但他说是去追太子殿下了。”
太子闻言登时炸了,“裴安!你何时来找过我?”
裴安依旧不见慌乱,他耐心解释:“殿下离开后,属下实在担心殿下安危,所以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可到底没有寻到,只好无功而返,大概半个时辰后,属下就回去跟他们碰面了。”
叶宝荣皱眉点头,“好像确实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但这半个时辰里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裴安问心无愧道:“没有,我独自去追太子殿下,路上未遇见旁人,如果实在不能解除怀疑,我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不对。”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开了口。裴修看过去,此人他不大认得,只有印象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员,人生的文弱,看起来跟季临风这样的武将不是一路人,但他确然也经常来狩猎。
那人继续道:“卑职今日一直在西北方向狩猎,因为不善骑射,就只能用些设陷阱的法子守株待兔,我在蹲守之时,曾看见过裴安大人骑马往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去,大约就是谢澜尸体所在的那个方向。”
裴修问:“那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当时裴安大人穿的衣裳不是这件,我跟他也不熟,那么极速打马而过根本没认出来,但说到这半个时辰提醒了我,那段时间我一共看见过三个人,其余两个都认得,而第三个人穿的衣裳我在眼下并没有找见,因此我怀疑,裴安大人中途换过衣裳。”
裴安像听见什么笑话,“你既然不认得我,又凭什么断定是我?”
“这也简单。”裴修说,“凶手如果提前换了衣裳,必是害怕衣裳上沾血,所以事先换一件,待杀人后再换回来,只需让猎狗循着那条路找,应该就能把沾血的衣裳找出来。”
这一点裴修方才就想到了,裴安杀了人,衣裳不会这样干净,十有八九是换过了。他正要提议让猎狗去找,这就有了时间证人,如此裴安更加无法抵赖。
裴安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里面溢出的是压也压不住的对裴修的恨意。
“让猎狗去找!”太子怒视着裴安,“若真找出来,本宫饶不了你!”
“殿下!”裴安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好跪下来认罪,“殿下赎罪,谢澜是属下不小心,不小心掐死的,他之前对属下多有言语侮辱,我今日看见他落单,还受了伤,一时冲动就,就办了蠢事,还请殿下莫要与我留情,该如何处置我自无怨言!”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谁能想到凶手竟然是裴安!
“老四先别忙给自己的罪定性。”裴修道,“你看见他受伤落单总不可能是顺路吧,绕那么远,应该算蓄意了吧?”
“二哥为何如此针对我?”裴安故意说些挑拨之词,让太子误会,“可是谁指使你的?”
太子怒斥:“你杀了人还诡辩什么,平日本宫对你礼遇有加,提拔重用,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那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本宫说清楚!”
“殿下!”裴安朝太子五体投地地磕了头,“殿下对我恩深义重,我如何可能害殿下,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属下被人以性命相胁,这才办了糊涂事!”
太子:“谁能威胁你?”
裴安深吸一口气,“殿下应当知晓何人威胁我!”
太子一愣,难道是姚启政?
姚启政是老大的狗,老大又没死,完全可能私下与姚启政联系,让这老东西杀了他!
太子顿时脊背发凉,他如何也没想到,像狗一样逃出去的老大,竟然还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威胁到他的命!
那如此以来,裴修也不能再信。
他指着裴修道:“来人!将裴修也一并绑了!”
天黑透之前,晏长风快马加鞭赶到了德庆侯府。
她连夜回城有两个目的,一来,她担心太子被裴安忽悠,办出什么缺脑少筋的事,必须找外祖母搬救兵。二来,她想趁机让二舅舅露出马脚。
裴安今日要杀季临风,二舅舅一定是知道的,十之八九,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那日裴安尾随二舅舅去了醉红尘,又在二舅舅离开后见了那个什么主教。那主教明显是个隐藏很深的人物,是二舅舅跟黄炳忠的“上家”,裴安却如此顺利就见到了,没有二舅舅促成是不可能的。
主教的任务是杀季临风,二舅舅没有接,他必定清楚,季临风不是一般身份的人,无论能不能成功杀掉都极可能暴露自己,所以他故意让裴安截了胡,让裴安替他顶这口投诚大皇子的锅。
可如果二舅舅知道裴安失败了,并把他卖了会如何?
进了侯府,晏长风装作十分焦急的样子,见到个下人就问:“外祖母可歇了?”
她这样一路问来,必定能惊动府里各房,有心的自然会出来打探消息。
她风风火火地进了世安院,高声喊着外祖母,将才歇下的大长公主闹了起来。
“这疯丫头又怎么了?”
大长公主近来操劳,身子撑不住,夜里便歇得早,刚有些困意呢,被这么一闹,怕是再也睡不着了。
“想来是有急事。”厉嬷嬷服侍她起身,“见表小姐就不用套外衣了吧?”
“套什么?让她滚进来说。”大长公主就穿着里衣坐在床边。
晏长风匆忙进到内寝房,顾不上行礼,急道:“外祖母,猎场出事了!”
大长公主皱眉,“何事?”
晏长风道:“太子封了猎场,具体如何不清楚,只知道是里头死了人,二表姐夫被牵扯其中,只怕是有人故意栽赃。”
大长公主心下一转,偏巧这个时候临风出事,难保不是为着征南将军府的继承问题。
她略一思索,道:“厉嬷嬷,叫刘鹤带人过去看看,不管太子查到了什么,都先把人带回来,不要随意处置任何人,如果裴安闹什么幺蛾子,就把他绑了,就说我说的。”
厉嬷嬷应道:“是,我这就去。”
厉嬷嬷走后,晏长风道:“外祖母,我便先回去了,二表姐还在北郊别院等消息。”
大长公主点头,嘱咐道:“你现在是世子夫人,便是有这样的急事,也不要骑马在城里肆意狂奔,回头叫人抓了把柄去。”
晏长风点头称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离开世安院时,姚文庭跟余氏皆等在院外,都是听见动静过来询问的。
姚文庭关心道:“丫头,出了什么事?”
余氏也急道:“是啊,我跟你二舅舅听说你大晚上着急忙慌地回来,担心得不得了。”
“我没什么事。”晏长风这半句是对关心她的大表哥说的,后半句则是说给二舅母听的,“是猎场封了,裴二跟二表姐夫,还有裴安都在里面,据说是死了人,牵扯了二表姐夫还有裴安。”
余氏一惊,“怎么会?”
晏长风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好在外祖母出手,必能查清楚真相,二舅母跟二舅舅先莫要慌,也别告诉文琪,免得她担心。”
余氏完全闹不清楚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十分迷茫,只点头答应:“哦哦,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姚启政却是门儿清,一听就知道裴安行动失败,反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他刻意引着裴安下水,就是等这一刻。杀季临风岂是那样容易的事,成不成功都会被严查,除非裴安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
裴安一旦被严查,极有可能狗急跳墙拉他下水。他不怕裴安拉他下水,因为那狗东西空口无凭——自从裴安上次拿把炳威胁他,他就已经消除了所有明面上的证据。
反而裴安会因此暴露了自己在为大皇子做事的真相,届时,不论是母亲还是主教,都不可能饶了他。
趁着夜深,姚启政悄悄离开侯府去了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晏长青就住在这里,他易容扮作一个外地行商客,跟那日主教的装扮大相径庭。
他看着扮作平民的姚启政,“你这时来做什么?”
姚启政今日没有客套的废话,开门见山:“裴安计划失败,反把自己暴露了。”
晏长青瞳孔一缩,暗骂裴安没用。当日吹嘘得自己多么能耐,竟然连自己都没保住。
“我劝主教大人尽快善后。”姚启政多少有些危言耸听道,“裴安那小子没什么气节,又好卖主求荣,随时会出卖咱们,把我卖了倒是没什么,大不了我撇下身份,换个地方做生意,可上皇的计划,在北都的布局就都毁了。”
晏长青岂会不知道后果,他只是没想到裴安的嘴这样漏风,“他已经入了教,卖了咱们他有什么好处?”
姚启政:“不卖了我,他如何解除嫌疑,你以为他是真为上皇的大业考虑吗?他只关心自己能否飞黄腾达。”
晏长青微微皱眉,“他那日说可以顺便除掉太子,我起先没同意,这太冒险了,但他说他能调动太子的近身侍卫,只需要给他一个人就能办到。”
姚启政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这下更是不妙,太子那人,别人的命对他的影响倒还有限,他自己被行刺,不会善罢甘休的。”
晏长青沉吟片刻道:“裴安要除,我这就调集人手去北郊蹲守。”
“就只是杀裴安吗?”姚启政意味深长道,“如果有余力,不妨多杀几个人,如果能挑动北都城生乱,刚好给上皇制造了机会。”
晏长青若有所思。
晏长风猜想二舅舅会有所行动,便叫葛天盯着二舅舅,自己又快马加鞭回了北郊别院。
姚文媛还坐在那里等消息,她晚上没吃没睡,神色十分憔悴,“如何了?”
“没事二表姐,外祖母已经出手了。”晏长风把事情大概跟她那么一说,“裴安杀表姐夫没成功,剩下的都不是大事,你放心就好。”
姚文媛的神色终于有了缓和,“辛苦你了。”
“我看你比较辛苦,表姐这会儿照照镜子怕是要被自己吓一跳。”晏长风叫人送来些易消化的吃食,“我估摸着太子不会连夜回城,必定要等到明日,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吃好睡好,免得明日见了表姐夫一脸憔悴的,再惹得姐夫心疼,再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姚文媛气笑了,“你这丫头的嘴真是欠打,要不是今日你忙前忙后的辛苦,我必定拧烂了!”
晏长风有恃无恐地哈哈笑。
此时刘鹤也赶倒了北郊狩猎场。
刘鹤手持大长公主特发的通行令,可以自由出入北都城的任何地方,太子的禁令也能破,顺利地进了狩猎场。
他先行去拜见太子,却得知太子居然睡下了!他担心太子安危,一路着急忙慌地赶了来,屁股险些叫马颠成两半,谁知太子倒是心大,出了人命一点没耽误吃喝睡。
他又去找裴霁清,又被告知裴霁清被太子绑了。
敢情太子不是心大,是谨慎过了头,稍微有嫌疑的人都绑了关押起来。
刘鹤找了一圈,连个能问话的都没有,气得想把太子薅起来骂一顿。
“首辅大人。”
就在刘鹤脑门儿冒烟的时候,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找到他。他端详此人两眼,没认出来,“你是哪个衙门的?”
“在下汪蒲,是吏部考功司主事。”
刘鹤点头,“你找我何事?”
汪蒲道:“我想大人当是为着人命案而来,若有需要帮忙的,属下愿协助。”
“那正好。”刘鹤想着,一个文臣总比那些个少爷或是武将说话靠谱,“你先与我交代今日事情的经过。”
汪蒲交代得事无巨细,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汪蒲,“最后裴安说自己被人威胁,然后太子就绑了裴大人,也不知是何缘故,若不是裴大人心思细密,将裴安揪出来,咱们现在怕还都人心惶惶的。”
刘鹤琢磨一番,一点头绪也没有,“你带我去关押裴大人的地方。”
裴修跟季临风还有裴安,以及那个侍卫皆被关在了关野兽的笼子里,个个住着单人间。
他跟裴安是“邻居”,裴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有事没事就对着他笑两声,不知是嘲笑他成了阶下囚,还是笃定自己杀了人也不会如何。
“二哥,忍得辛苦吗?你明明就文韬武略,却装成个废物这么多年,我要是你,怕早就屠了这以身份为尊的北都城,自己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裴修闭目养神,不接他的茬,这人一字一句都是坑,不搭理最好。
裴安倒是不在意他回不回,兀自道:“咱们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气运不济,无论怎么优秀怎么努力,到头来说是一场空就是一场空,好像头顶那片天,永远也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似的,你说这世道可笑吗?”
正说着,刘鹤找到了这里,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个人,暗道太子离谱。裴安杀了人被关兽笼就罢了,裴霁清跟季临风竟也关了进去,给了人家这样的屈辱,将来还指望人家效忠他?
他吩咐手下:“将裴大人跟季大少爷放了。”
裴安不由眯起眼,“首辅大人怎么来了?”
今日狩猎场戒严,消息断然传不出去,刘鹤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刘鹤早看裴安这小人得志的狗腿子不顺眼,正眼都不给,“本官的行踪,似乎没有跟裴侍卫汇报的义务。”
“首辅大人说的对。”裴安微微一笑,“但裴修跟季临风是太子下令关押的,就这么随意放了似乎不好吧?”
“本官授命来查案,确定裴侍卫就是凶手,其他人没有关着的必要,自然要放。”刘鹤不理会裴安的臭脸,执意做主放了裴修跟季临风。
裴安的心态有些崩,刚刚还跟裴修是“同病相怜”的笼中囚,转眼就成了牢笼独享者,这讽刺不可谓不大。
裴修自笼里出来,稍加整理衣襟,走向刘鹤拱手:“首辅大人。”
当着外人的面,该客气客气,刘鹤受了他这一礼,这才道:“二位先随我来。”
裴修与季临风跟随刘鹤去往行宫。刘鹤做主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歇息。
季临风有些顾虑,“虽然感激首辅大人的安排,但会不会惹怒太子殿下?”
刘鹤道:“季大公子不必有负担,我是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查案的,既然你们二人无罪,就没有关着的理由,便是太子在也说不出什么来。”
季临风看了眼裴修,“那我先去休息了。”
裴修颔首:“姐夫好好休息,什么事明日再说。”
季临风一走,刘鹤就问:“太子到底为何关你?”
裴修摇头,“谁知道太子受了裴安什么挑拨,冠秋,你带了多少人来?”
刘鹤道:“五十禁军,是大长公主安排的。”
五十个,少了些。
裴修估摸着媳妇儿得了信儿,一定会去找大长公主搬救兵。姚启政如果被惊动,必定会联系那个主教,他们不会留裴安的活口,更不能叫太子活着回城跟大长公主交代姚启政的事。
眼下只希望主教的权利不够大,无法调动更多的人手。
“怎么?”刘鹤见他眉间有忧虑,“难不成凶手来头不小,还欲行刺杀之事?”
“不好说。”裴修只能给些提醒,“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裴安为什么要刺杀太子跟季临风?”
刘鹤也百思不解,“你的顾虑很对,我这就下去吩咐他们巡查守夜。”
狩猎场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一夜安然,直到太子睡醒。
太子昨日劳心劳力,关了所有嫌疑人之后就回了行宫休息。他以为高枕无忧,谁知道刘鹤一来,自作主张把人都放了!
“刘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放人?”
刘鹤有理有据:“臣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查案,经过一夜排查,排除了裴修跟季临风的嫌疑,没有再关押他们二人的必要。”
“你又知道什么!”太子嗤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罢了,我亲自回城跟姑祖母说。”
让她老人家看看,她养了个什么好儿子!
第211章 北都城乱
晏长风怕葛天随时回来报信儿,夜里没敢睡死,迷糊到天将明时,方听见有敲窗声。
她穿好衣裳开了房门,让葛天进屋说话。
“如何?”她倒了杯冷茶水给风尘仆仆的葛天,“先润润喉,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夫人不忙,您恐怕得尽早回城。”葛天将冷茶水灌下,道,“我跟着姚二老爷去了城中的一家客栈,偷听他跟那个主教说话,确定他们今日要在城外伏击太子一行,后来我又跟着主教的一个护卫离开客栈,见他在城中召集了百余人手,今日城外必有一场交战,您跟季夫人回城比较妥当。”
晏长风沉吟着点头,“你们阁主的安全可能保证?”
葛天:“我已经通知了吴师兄以及徐堂主,咱们的人可保阁主安危。”
只靠玄月阁的兄弟并不稳妥,毕竟他们只能在暗,不能保证太子以及各位贵少爷也安然无恙。如今蜀王不在,大皇子蠢蠢欲动,太子若是死了,局面必乱。
晏长风琢磨着得回城搬救兵,让朝堂出面解决大皇子余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挖出大皇子在北都隐藏的势力。
她立刻叫醒了姚文媛,此时动身回城刚好能赶上开城门。
可她们紧赶慢赶地回了城,城门却戒严了,所有进出城者皆要严格盘查。
晏长风有外祖母给的通行令,进城门时亮出通行令来,却竟然不能通过。
她察觉不对劲儿,这通行令进宫都使得,进个城门居然不行?
“这位兄弟可看清了,这是大长公主的令,为何不能进?”
那城门吏道:“上头有令,必须要两日内签发的文书才有效。”
这不是扯吗,这会儿衙门都没开门,城都没进,上哪签去?
晏长风:“可方便透露是哪个衙门的令?”
城门吏公事公办道:“我们只管奉命行事。”
这就奇了,如今北都城中,不管哪个衙门因公关城门,都不可能瞒过外祖母去,外祖母明知道她跟表姐在城外,怎么会下这样离谱的命令?
“我现在进不得城,要去哪里签发通行令?”
城门吏回:“自是从哪来在哪签。”
这不是绕进死胡同了吗,城郊回来的,最近的衙门都在城里,却又进不得,总不能再跑一趟周边县城吧?
晏长风只好摆身份的架子,“马车里的人是德庆侯府的二小姐,大长公主的亲孙女,可否通融进城?回头我们补签文书再来过明面,保管不叫你们为难。”
城门吏毫无通融之态:“我们奉命行事。”
“好大的胆子!”姚文媛撩开车窗帘儿,摆出她的大小姐架子,“本小姐的路你们也敢拦,可是不要脑袋了!”
城门吏异常强硬:“便是公主来了,也不得放行。”
晏长风跟姚文媛对看一眼,都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难不成外祖母叫人控制了?
僵持之际,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过来询问:“什么事?”
拦路的城门吏将原委告知,那领头立刻骂道:“糊涂东西,德庆侯府的人你拦个屁!”
他转而朝晏长风跟姚文媛拱手告罪:“手下不懂事,还请两位贵人恕罪,不过确然上头有令,我们也不敢私自放行,这样吧,请二位贵人随我来签字摁印,这样咱们跟上头也好有个交代。”
晏长风心生警惕,这小吏但凡有点眼色,都不可能叫两个贵妇人跟着他去什么地方签字。
她低头跟姚文媛商议,故意握住表姐的手捏了捏,“表姐莫要气了,咱们就先吃了这眼前亏,回头叫外祖母处置他们就是。”
姚文媛意会了她的意思,这城门吏恐怕有问题。她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那快点吧,不想看到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晏长风没有上马车,而是坐在了赶车位置。车夫是季府的人,恐怕不能应对突发状况,她装作没耐心地催促:“快些走吧,我还有事。”
那领头恭恭敬敬地领路进了城,果真将她们往人少僻静处引。晏长风看准机会,抢走车夫的马鞭,先狠狠甩了那领头一马鞭,将人抽出了老远,然后驭马掉头,直往城中而去。
可谁知,城中亦不太平,通往宫城的路上出了乱子。
正是早朝时分,各位上朝的大臣皆要往宫中去。兵部侍郎与兵部尚书的车马在途中遇上,不知怎么起了争执。
这两位一向面和心不和,侍郎认为尚书德不配位,合该趁早滚回家种地。尚书认为侍郎狂妄自大狼心狗肺,整日想窜他的权,合该哪天老天开眼,赏道雷下来劈死这狗日的东西。
两人积怨已深,吵起架来一发不可收,连带着两家仆人也争斗起来。尚书大人今日点背,争斗中被侍郎大人一拳打倒在地,又踹了几下头,活活就给踹死了。
这可要了老命,尚书家的几个儿子得知亲爹被当街打死,当即带了家丁上侍郎家闹事,活活把侍郎才几岁的小儿子给打死了。
两家打得鸡飞狗跳,惊动了北城兵马司镇压,那兵部侍郎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竟指挥家丁护院跟兵马司的人动起了手,扬言要全城的孩童给他家小儿子陪葬。
一场争吵,活活闹成了起义。
北城如此,南城西城东城皆不太平,商量好了似的忽然起了各种乱子,整个北都城都鸡飞狗跳。
“这必定是早有预谋。”晏长风一行被挡在北城,行进艰难,“表姐,此地离宫近,咱们不如先进宫去。”
如果出了事,宫里至少安全。
姚文媛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没有主意,“也好。”
晏长风驾车,横冲直撞地往宫城方向闯,倒是在鸡飞狗跳里杀出了一条路,还算顺利地入了宫。
正巧今日太子不在,外祖母一早入了宫,误打误撞地见到了她老人家。
“外祖母,北城门怕是叫人控制了,我们拿着您的通行令竟是进不得城。”
大长公主在宫中,只知道城里出了乱子,好几个大臣都没能进宫早朝,却是不知道因何而起,城里乱的连消息传递也受了阻碍。
“必是大皇子余孽。”大长公主沉吟道,“大皇子在北都根基颇深,仍有不少追随者,趁着太子出城兴风作浪,太子一行恐怕也凶多吉少。”
“外祖母,”晏长风意味深长道,“说到太子出城,昨日裴二跟太子皆是被裴安请去狩猎的,裴安往日也从不去狩猎,不知怎么就去了,我起先没有多想,可现在……”
大长公主是何等敏锐,这一提点就明白裴安没安好心,“这狼子野心的东西!我起初就看他心怀鬼胎,偏你二舅舅眼瞎心盲,招他做了女……”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忽地醍醐灌顶。当初老二看中了黄炳忠,忽然就换了裴安,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她起初以为是裴安那混账诱着文琪做了不该做的事,这才迫使老二答应了,不然以老二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怎么会看上裴安这个一事无成的。
现在想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老二会不会跟裴安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只在大长公主脑海里闪过一瞬,她没细想,当务之急是先平乱,以及确保太子安全。
“调禁军镇压。”她即刻下令,“城中所有闹事阻拦者皆以大皇子余孽论,格杀勿论,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夺回控制权,让消息畅通无阻!”
太子还不知城中已乱,用过早饭后才悠闲出发,有了五十禁军,排场摆得十足,活像是出门郊游的。
路程过半时,忽见一个官兵样的人骑马自城中方向而来,走近了细瞧,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挂了彩,仿佛才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
“太子殿下!城中出事了!”
太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被吓得一激灵,不悦道:“大呼小叫什么!”
“殿下!”那官兵从马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急道,“不好了,城中有人造反逼宫,大长公主传令下来,命我等务必想办法通知殿下,且莫回城!”
“什么?!”太子震惊,“谁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本事?”
那可是北都城,那反是那么容易造的?
官兵道:“属下不知,只依命办事。”
太子焦躁:“什么也不知道你来有什么用!我便是躲也要知道什么人造反,要躲多久啊,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官兵不敢逗留,立刻便要滚。
“慢着。”裴修出声阻拦,“看你这装扮是城门吏,上官是谁?”
官兵回道:“是刘诚。”
裴修:“刘诚前些日子长了鸡眼,可好了?”
官兵摇头:“属下不知。”
“不知?”裴修诧异,“他整日走路坡脚,疼厉害了嘴上骂骂咧咧的,你身为下属居然不知?”
太子惊奇地看着裴修,心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北城门吏脚上长鸡眼也知道?
官兵面露惶恐之色,“属下惶恐,确实不知。”
裴修冷笑一声:“将他绑了,此人是冒牌货。”
太子更震惊了:“怎么?”
裴修:“他的上官确系刘诚不假,但不长鸡眼,刘诚的上官却有,他既不能否定刘诚跛脚,也不能反驳我记错了人,分明什么也不清楚,城门吏就那么几个人,整日在一处,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混帐东西!给我绑了!”太子大怒,“是谁派你来谎报消息的?安了什么心!”
那冒牌货说话就准备咬舌自尽,幸而禁军动作迅速,及时下了其下巴,将人五花大绑起来。
裴修却不认为他说的完全是假话,此人能冒充城门吏,说明北城门此时已经易主,城中八成也真起了乱,只是让太子不要回城的消息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