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贵媳—— by淮西
淮西  发于: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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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风跟姚文媛闻言面面相觑,心里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北郊狩猎场意外地迎来了太子,所有的人都甚感诧异,也都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太子不好狩猎,一向不参加狩猎活动,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太子是今日早上才临时决定要来的。裴安说要来狩猎散心,问他来不来。他本不想来,裴安就说不妨多接触一些权贵子弟,既能体现他平易近人,又能笼络人心。
他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这就来了。
“都不必拘谨。”太子不晓得人家拘谨其实是因为他扫了兴致,没了狩猎的心情,说了一堆没用的场面话,“我平日因忙于朝政,没时间与各位玩乐,刚好今日得空,又因着霁清获封世子,想亲自猎几样猎物与他庆贺一番,这才不请自来,诸位不会不欢迎我吧?”
自然不欢迎,人家之所以私下组织,就是因为每次参与皇家狩猎玩不尽兴。但谁也不能说什么,还得笑脸相迎,忒是郁闷。
裴修在太子身边,一边貌合神离地虚伪两句,一边观察今日来的人,意外地发现了谢澜居然也在。
玄月阁已经打探清楚哪些人会来,唯独不知道太子跟谢澜要来,可见两人都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只是不知道谢澜的参与跟裴安有没有关系。
谢澜因着父亲获罪,险些被株连,幸而母族与皇家沾亲带故,这才保了一命。但人却颓废起来,终日混迹醉红尘混吃等死。
裴修几次遇见,他皆不爱说话,只是拉着他喝酒。而今日收拾得却是精神,好像他终于走出了阴霾,决定奋斗上进了一样。
太子废话一通后,狩猎这才开始。依着这里的规矩,需得先抽签分队,四人一队,所猎总数最少的一队得把猎物都拿出来请大家吃酒。
裴修跟太子来之前刚好是四六之数,他二人若参与,抽签的结果要么有两人一队,要么就有两队五人,都不大公平。
太子便说:“我跟霁清就不必抽了,他不擅长骑马狩猎,跟着我,你们自行比较就是。”
众人松了口气,太子不参队比较最好,免得还要给他放水。不过也得让他一些猎物,不能让他脸上太难看。
裴安此时与太子说:“殿下,我也不参队了吧,您身边不能没人保护。”
太子摆手道:“不是带了几个人来么,你原本就是要参加的,没得因为我来了玩不成,你只管去,多猎些猎物孝敬我就是。”
裴安拱手称是。
抽签结束,六队各自散去。裴修与三名禁军跟在太子身边,也去往密林深处。
裴修骑着马,手里象征性地握着一把弓,全副心神都在观察周围,堂而皇之地当个马上废物。
这片狩猎场不是人为改造圈成,而是自然形成,依山傍水,树丛浓密,里面放养了大量的猎物。因为更接近野外环境,故而十分刺激,但相应的危险性也高,人落单后如果碰上凶猛野兽,没两下子很容易被反猎。
可这也正是刺激之处,像季临风这种狩猎老手,最是喜欢挑战这样的猛兽,因此一开始就纵马去了密林深处。
他临走前装作无意地跟裴修对视一眼,告诉他自己有所防备。裴修见他去了东北向,那边环山,地势险峻,危险性高,但去的人也少,起码没两下子不敢在那里埋伏杀人。
也不会有人从后山翻越过来,玄月阁的兄弟提前两日就已经在山后埋伏排查,除非有人会遁地,否则后山绝无漏洞。
“咱们也去密林深处瞧瞧去。”太子无知者无畏,见人家狩猎高手都往深处去,也想跟着凑热闹。
“殿下莫要走远。”裴修提醒太子,“听闻之前就有人在林深处遇上了虎,狩猎多年的强壮汉子尚且不能应对,殿下尊贵,还是莫要冒险了。”
遇上猛兽是小,裴修是怕太子也成了别人的猎物。裴安能替大皇子杀季临风,难保不会顺手解决了太子。
可太子不以为然,“霁清胆子未免太小,咱们带了三个好手,比大多数的人都有保障,怕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季临风行到半路勒住马,他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肥兔,顺手抽了一支箭搭弓拉弦,眼睛也不眨地射了出去。
他的准头一向好,像野兔这种寻常猎物,闭眼都能射中。可今日却遇上意外,他箭射出去的同时,碰上了另一支从别处射来的“程咬箭”。
射箭之人必是个棒槌,箭头擦着野兔耳朵飞将出去,又戳到后面的树,因着力度不够,疲软落地,支棱八叉地横在草丛里,显得异常蠢笨。
那野兔被这棒槌惊得拔腿就跑,使得季临风那一箭落了空。
季临风暗骂一声,又抽了一支箭追射。死里逃生的野兔到底命该绝于此,没能二次躲过,一箭呜呼。
“厉害厉害!”
随着野兔中箭倒地,一个人从另一边树后纵马出来,正是方才那个棒槌。
季临风抬眼望去,“原来是谢三公子。”
他认得谢澜,往日他最瞧不上谢澜这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从不与他为伍,是以没什么交情。
“是我是我!”谢澜脸皮厚,跟谁都能自来熟,“季公子好生厉害,咻地一下就射中了一只奔跑中的野兔,我简直望尘莫及。”
季临风冷眼看他那副风吹倒的体虚身板,没好意思打击他,“没什么,熟能生巧,我一介武夫,唯有这点能耐。”
“可说呢,我本来以为容易得很,就跟着来凑热闹,谁知道这么难!”谢澜厚着脸皮靠近季临风,“那什么季公子,可否教教我啊,我这来都来了,若是一只猎物也打不下,也太丢人了。”

第208章 猎杀
季临风打心眼里抗拒,只瞧方才谢澜射那一箭就知道他不善骑射,连射穿树干的力气都没有,那还打什么猎?难不成叫他从射箭开始教?
“谢公子若是不嫌弃,那只兔子便归你了。”
谢澜迟疑道:“这样作弊会不会不太好?”
再不好也比教棒槌射箭打猎要好。季临风翻身下马,将那只被射中的兔子拎起来,抽掉他的箭,然后把兔子丢给谢澜,“谢公子不必再往深处去了,你这身板怕是要祭了猛兽。”
这话几乎是明说谢澜不是拉弓打猎的料。谢澜倒也有自知之明,没再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季临风拱手告辞,“谢公子请自便。”
他重新驭马而去,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子。谢澜打马在原地徘徊几圈,也追着季临风离开的方向而去。
裴修跟随太子去了西北方向,路上遇见了裴安一并几个公子哥儿。
裴安如今是红人,身边有一堆人围着,他骑射一般,但架不住大家捧臭脚,不过射中一只野鸡,就被人夸得骑射之术天上有地下无,后羿来了也得把太阳让给他射。
而太子一来,大家又转而捧太子的臭脚,说太子的骑射技术让人望尘莫及。
太子这人未必嘚瑟,但特爱端着,别人说他行,他就必须行,不行也得装着行。
今日大概是见到裴安那稀松寻常的射术也能被人捧,又有裴修这个马上废物在跟前,太子对自己的狩猎技术异常自信,上来就要射杀一只狍子。
狍子这玩意没什么本事,就是跑得快。太子遇见了二话不说就打马去追,并试图在奔跑时拉弓射箭,结果箭头偏出了十万八千里,最后连箭身也没找见。
后来又遇上两只野兔,太子这回学乖了,不在行进中射箭,并原地瞄了半天的准。动作是很好看,像个江湖大侠,但射箭准头跟谢澜半斤八两,一箭插在了野兔面前的土里,只差那么一点,兔子就能撞死在箭身上。
“今日风向不好。”太子挽尊道。
裴修点头附和:“殿下所言甚是,若非风向影响,太子那一箭定能射穿兔头。”
太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吹,意外又赞许地点点头。
“霁清不妨也一试?”太子觉得让裴修衬托一下,似乎更能挽尊。
裴修愣了一下,为难道:“我准头不好,恐叫太子笑话。”
太子就是想笑话他,所以必须为难,“怕什么,砖我都抛出去了,最多你再抛一块。”
裴修勉为其难:“殿下见笑。”
说着他抽了一支箭搭上弓,像提笔作画,行云流水又气定神闲。他瞄准一只奔跑中的兔子,随着它的动作迅速移动,像瞄准了又像随意那么一射,然后箭羽极速飞出,正中兔子的头。
太子眨了眨眼,看着那只爆头而亡的兔子,怀疑这小畜生蠢,怎么还自己往箭头上撞?
在场众人也都没反应过来,不是说裴家老二是个病秧子废物,居然还能射中兔子?
裴修咦了一声,“居然中了?”
众人嘴角抽搐。
“我没看清,随便瞄了一下,可能运气好吧。”裴修朝太子颔首,“恭喜太子猎得一兔。”
他这样懂事,太子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他讪笑一声,“往往不会的人运气都很好,霁清的好运替我开了运,后面一定会猎得更多。”
裴修不置可否。
太子不想再在这里丢人,招呼身边的侍卫:“走,看看前面还会遇上什么。”
裴安拦道:“殿下,前面是密林,恐怕不安全,您还是……”
“废话什么!”太子急于维护所剩不多的面子,大无畏道。
众人不敢再拦阻,颔首恭送太子离去。
裴修认命地跟上。
裴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裴老二真是不小心射中的?
越往深处走人越少,方才还能遇见几个猎手,这会儿四周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们听见什么别的声音没有?”太子在一片沙沙声中,似乎听见了一些异响。
随行的三个侍卫一起竖起耳朵听,似乎也听到了,却不能断定是什么,面面相觑地摇摇头。
裴修也听见了,以他的听力,能确定有大型野物在附近,大约是野猪之类,不过并没有往这边来。
“殿下,”其中一个侍卫道,“只怕是什么猛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您尊贵之躯不可冒险,还是回去的好。”
太子也有些没底,但这么走了又怪没面子,他指派侍卫们去查探,“倒也不必慌乱,你们去周围看看是什么,说不定是好东西。”
侍卫们领命而去,此地就只剩下裴修跟太子。
裴修方才就猜测,如果裴安要对太子下手,会在哪里又用什么手段,到这里他大概明白了。将太子引到人少野兽易出没的地方,以太子这自以为很行又不听劝的性子,不必谁动手,弄头凶猛畜生来“请君入腹”就完了。
只是,这兽要如何引过来?
正想着,忽听树丛里传来两声惨叫。正是方才去查探的侍卫发出的。
“啊啊——有毒蛇!”
太子登时慌了,“怎么会?!”
裴修心道不好,要引野猪来十分容易,只需发出声音就能引其过来,接连这几声嚎叫,那野猪已经撒蹄而来。“殿下,此处危险,咱们快撤!”
那个喊有毒蛇的侍卫也有问题,以裴修的耳力,这么近的距离不会听不见蛇走地的声音,即便有,也不能一口气咬死两个,除非是他们掉进了蛇窝。
太子逃跑的速度倒是一点也不慢,听见侍卫被咬死,当即掉转马头仓皇而逃。
可这会儿野猪已经靠近,凶叫的声音惊扰了太子的马。马受惊后就不由人控制,慌得四脚扑棱,原地发疯,跟马背上骂骂咧咧的人乱成了一锅粥。
裴修暗骂着,一边稳住自己的马,甩出马鞭狠狠抽在太子座驾的屁股上。那马被这丧心病狂的一鞭子抽得“嗷呜”一嗓,觉得抽他的人比那猪突猛进的畜生还恐怖,瞬间找回了本职技能,撒蹄就跑。
裴修却往树丛中而去。此时野猪已经现出了身,看体型已成年,这种个头几个汉子未见得能制住,他自然不会傻到硬抗,他得抓住那推波助澜的帮手。
那个喊有毒蛇的侍卫已经悄悄溜了。裴修追上去,甩出随身带的绳子将其捆住拖在马后,这才驭马去追太子。
与此同时,季临风也正在捕猎野猪。
他用了圈套法,用粗绳结成一个可滑动的圈,以一根长木头为支点,固定在两棵树之间,再放置食物引诱,只要野猪进了圈子就跑不了。
他做熟了这些,一切都很顺利,捕获了一只不算大的未成年野猪。这种体型的肉相对好吃,他一边想着给裴修送两条腿去,一边提刀干净利落地划破了野猪的喉咙。
就在此时,他忽听见箭羽破空的声音,自身后而来,此处无猎物,目标显然是他!
他极快地闪身躲避,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胳膊被蹭了一下,顿时一阵钻心的疼。他捂着伤口翻滚躲进树后,谨慎地探头往外看。
只见一个穿戴的花里胡哨的少爷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嘴里念叨着:“坏了坏了,伤了人可麻烦了!”
季临风眯起眼,怎么又是谢澜?
来人正是谢澜,他手里握着弓,大花蛾子似的跑过来,这熊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害人的。
但季临风已经起了疑心,两次三番地跟来,总不会是巧合。他略一思索,刻意呻吟一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谢澜听见声音慌忙跑过去,“真是季大哥!呀,真射中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看见这边有野猪,想也没想就放了箭,谁知道忽然闪出个人来,我差点儿吓掉了魂儿!”
“你……”季临风虚弱着倒在地上,死咬着嘴唇,很是痛苦的样子,“你扶我一把。”
谢澜见季临风的胳膊血流如注,人又虚弱,估摸着他此时武力值大减,于是抽出了身上的刀,对准他的咽喉狠狠刺去,“对不住了季……啊!”
只见方才还虚弱到不能反抗的季临风猛地出手抓住谢澜握刀的手腕,夺刀挑断手筋一气呵成。
如果对方是高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有余力反抗,可搁在谢澜身上简直跟杀猪一刀没宰透的效果差不多,嚎得惊天动地。
季临风嘴角抽搐,都没忍心来第二下。
“谢澜,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谢澜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季临风:“还是说谁派你来的?”
谢澜笑得惨淡,“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季临风皱眉,难道裴安就派这么个东西来杀他?他几乎怀疑这只是谢澜的一场恶作剧。
“我犯不着杀你。”季临风撕了块布料绑住伤口,“把你提交官府就够了。”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谢澜也不嚎了,拿起自己那把刀横在脖子上,“你可以强行把我带走,不过也没什么用,谁也没看见我怎么着你,反倒是如果我身上被划两刀,我可以反告你杀人,你说官府会比较相信谁呢?”
季临风不得不承认,这废物少爷说得对,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谢澜会来杀他。
这些少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跟一些作妇人有一拼,他懒得应对,只拆了那头死掉的野猪就走了。
他一走,谢澜就丢下了刀,捏着血流不止的手腕龇牙咧嘴,又兼苦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堂堂谢三少,往日谁见了他不捧两下臭脚,做梦都没想过会混成这个样子。
什么他爹跟大皇子妃私通,什么大皇子借了他爹的种生了皇长孙,这简直是扯淡!说书都不敢这么说!
可偏偏都是真的,他天生凝血慢,他爹也有这毛病,那个什么皇长孙据说也有,呵呵,他竟然有个皇长孙兄弟,太好笑了,是不是他以后还能当皇帝啊?
他一时哭一时笑,只觉得他的世界里天地无光,连身边的树都在嘲笑他。
“你果真是个废物。”
就在此时,一声嘲笑从他身后传来。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呵,裴凤鸣。”谢澜头也没回,“你以为你给自己取一个皇宫大殿的字就很有本事了吗,还不是要偷鸡摸狗,蝇营狗苟,说得自己多有本事一样,有本事你怎么不自己杀。”
“你找死!”裴安自后面扼住他的脖子,“我赏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把握不住就别怪我了。”
谢澜被扼住脖子依旧咯咯笑着。出人头地?他怎么就信了裴安这狼心狗肺的话!
前日在醉红尘,裴安告诉他,季临风是太子要除掉的人,只要他能替太子杀了季临风,就能重获太子恩宠。
他当时信了,可现在想想,恐怕是给裴安做了替罪羊,他简直傻得彻底!
“裴凤鸣,”谢澜仰头看着裴安,半是诅咒半是嘲讽道,“你用害人的手段获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裴安尤记得那句“上门女婿”,从那时候起,他就想着弄死这自以为是的贵公子。贵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也成了阶下囚,狗一样地替他办事!
谢澜还在笑,像是对上门女婿的无尽嘲讽。裴安浑身颤抖着,任凭骨子里的阴寒散发出来,他要将这蠢物碎尸万段,他要这些所谓的贵公子都弄死!
笑声越来越低,谢澜的脸色越来越白,可裴安心里的怨恨仍未散尽,直到手里捏着的咽喉久久不再跳动,他才脱力松开,靠在树上大喘气。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后悔一时激动掐死了谢澜,他是要灭口,但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他懊恼着环顾四周,猛然看见那猎杀野猪的地方有一把刀,立刻上前拿起翻看。是季临风的,刀柄上刻了一个季字。
他拿刀对着谢澜的心腹猛刺了好几刀,又生生刮下他脖子连带胸前的皮,以防叫人看出端倪。做完这一切,他将刀丢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这才离去。

午时不到,猎场就禁了严,进不得出不来,一点消息也透不出来。
临近傍晚,猎场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晏长风也有些坐不住了。
“二表姐,我这就回城找外祖母要个特行令来,你且耐心等一会儿,有消息我必定第一时间叫人回来告诉你。”
姚文媛默然点点头。她面上依旧镇定,维持着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可脸上逐渐淡掉的妆容却出卖了她心里的焦急。要知道姚二姑娘最在意她的端庄形象,妆容,衣饰,一日不知道要整理几回。
晏长风不多说,立刻出了门去,但刚牵了马出门就遇上了匆忙来报信儿的陈岭。
“夫人!”陈岭来不及停马就翻身下来,“有消息了,玄月阁的兄弟自后山潜入猎场,得知少爷跟季爷都没事。”
心里悬着的石头吧唧落地,晏长风由衷地松了口气,“那是出了何事,怎么还禁严了?”
“是有人蓄意谋害太子,另外,谢澜死了。”陈岭说,“季爷涉嫌杀害谢澜,这会儿被看押了。”
“他?”晏长风几乎忘了谢澜这么个人,只知道他如今整日混吃等死,算得上是落魄了,谁会去杀他?“又关季临风什么事?”
陈岭也说不清楚,“总之季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晏长风不知内情也知道这事棘手。谢澜的外祖母与她的外祖母是叔伯姐妹,算是皇族之后。他外祖母就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外孙,听说很是宝贝,谢首辅出事后,千方百计保了下来,这一死可了不得,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行了,我知道了。”她打发陈岭再回去,“看样子今夜是出不来的,若是能放你们进去伺候,好好照顾你们家少爷。”
陈岭:“是,夫人!”
晏长风牵着马原路返回,她静心这么一琢磨,倒是猜到了一些端倪。裴安今日的目标是季临风,恐怕是利用谢澜去害季临风。
谢澜能否杀了季临风不得而知,但季临风肯定不会杀谢澜,八成是裴安杀了谢澜灭口,又栽赃给了季临风。
裴安那人诡计多端,又有太子撑腰,裴二跟季临风怕是不容易脱身。
不行,晏长风又将马牵出去,她还是得回城搬救兵。
猎场中,季临风正被当作嫌犯绑在树上接受太子的审问。
“殿下,我不曾杀谢澜,是谢澜要杀我,他今日不明原因地一直跟着我,我一度拒绝,他还是偷偷跟我去了密林深处,我身上的伤就是他偷袭造成的,太子殿下只管叫人查验,我问心无愧。”
谢澜的尸骨近傍晚才找到,已经被野兽啃得七零八碎,勉强能通过衣物断定是他。现场有两把刀,一把是他自己的,上面没有沾血,一把是季临风的,上面沾满了血,这无疑是最有力的杀人证据。
如果只是死一个谢澜,太子只怕就这样结了案,可今日他自己也险些遭遇意外。死了的那两个侍卫根本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而是被另一个侍卫杀死的,那个侍卫宁死也不交代是谁指使,如果这两起谋杀是同一个人指使,就必须要谨慎盘查,不把背后之人揪出来,他如何能安?
“那当时可还有第三人?你的刀上又是如何沾染了谢澜的血,你可能说清楚?”
季临风道:“当时并无第三人,但我走后就不得而知了,那刀是我的,我用它割了野猪的喉,然后就遭遇了谢澜的偷袭,刀落在地上没来得及取,走时也忘记了。”
太子皱了眉,季临风走后就算去了第三人,也无人能证明,这岂非死无对证?
这时有个贵公子站出来问:“你说谢澜偷袭你,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偷袭到你?”
裴修看向问话的人,是谢澜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友,叫叶宝荣。自从知道谢澜惨死,他心绪就一直难平。
季临风道:“他的射术并非想象中不堪,最初他为了接近我,故意装作射术很差,但其实还算可以,至少杀人没有问题,若非我躲得快,死在那里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你这都是为自己开脱之词!”叶宝荣似乎认定了季临风是凶手,“我与他相交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射术了得?”
“你不知道,不代表他不行。”裴修出面说,“季临风手臂的伤必是他人所致,现场遗落的谢澜的箭身可以证明,另外,我还在现场找到了一块人皮。”
这话让众人一惊。太子脱口而出:“人皮?”
“是。”裴修特意去现场查验过,找到了一块相对完整的人皮。他拿出来给众人看,“像是脖子到胸口的一块皮,一般野兽蚕食尸体,不会去剥皮,也没办法剥得这样大片,这明显是刀刮下来的,试问如果季临风用他的刀杀了谢澜,为何多此一举地剥下一块皮?又为什么不把刀带走?”
太子皱眉思索,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现场必定有第三人。”裴修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裴安,“在季临风走后,此人出现杀了谢澜,很可能是将其掐死的,为了掩盖栽赃,他用季临风的刀捅了谢澜的尸体,然后剥下了脖颈的皮,只不过他没想到尸体会被野兽吃了,他的掩盖反而成了破绽。”
裴安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一切跟他无关。
太子:“可你这也只是推测。”
“这块皮虽被剥下来,却也有迹可循,找个有经验的仵作一查就知。”裴修说着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家不妨互相指认一下,巳时左右,谁在东北方向,谁又单独消失过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炸了锅,若裴修推测为真,凶手很可能就在他们这些人当中!谁知道这凶手是单杀谢澜,还是想杀更多的人?
人一旦涉及自身安危,热情就高涨,都不用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片刻就互相拼凑起了今日的行踪时间线。
今日因着来了许多文以文见长的少爷,狩猎方式泾渭分明。常来的狩猎老手大多单打独斗,各玩各的,除非有计划地一起捕猎大型猛兽。而像裴安谢澜这些则是扎堆儿壮胆,拼的就是个人多。
结伴狩猎的很容易排除,那么表面上,凶手好像就在那些落单的狩猎老手之中。
“那么多人,这要排除也太难了吧?”
“是啊,这法子行不通啊!”
因为无法排除凶手,大家都有些烦躁,对提出不靠谱法子的裴修也有意见。
“倒也不难。”裴修不慌不忙道,“杀谢澜的人,要么功夫不行,要么与他有仇,要么,两者皆有。”说着他又看向裴安,“老四,这大半天了你一句话也没有,可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太子也道:“对,裴安你说说看。”
裴安朝太子颔首,“是,我觉得二哥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样以来,又成了无解,谢澜与以武见长的各位应该没什么交集,那么就剩下咱们这些以文见长的,可咱们今日没有落单的。”
裴修朝他微微一笑,“必定有,否则,那不见鬼了么?”
裴安并不怕他的挑衅,亦笑道:“可说呢,真是见了鬼了。”
裴修收回视线,朝太子道:“那名有问题的侍卫殿下可认得?”
太子不耐烦道:“我哪能个个都认……”
说到一半他方想起来,有资格近身护卫的就那么十几个,每天轮值,便是不认识也起码眼熟,再回想那个装神弄鬼说有毒蛇的东西,分明是见也没见过。
他一向不为这些事费心,故而起先没在意,如今注意到了,顿时毛骨悚然。他猛地看向裴安,“负责侍卫轮值的不是你吗,混进个生人来你竟是不知道?”
裴安早有准备,“殿下,是昨日才调上来的,从没当过值,您不认识是有的。”
“哦,”裴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真是太巧了。”
这诛心之词扎得裴安牙痒。现在在场的人都草木皆兵,稍微有些嫌疑的都会被孤立放大。即便那侍卫是新来的,今日也是他安排来跟着太子的,那他为什么安排个从未近身过的侍卫跟着太子出宫行猎,单这一点他就说不清楚。
果然太子动了怒,宁可错杀不放过地说:“你今日办事欠妥,也因此有了嫌疑,绑起来吧。”
把所有的嫌疑者绑起来,才能叫人放心。裴安深知如此,也不能有任何意见,只好装作问心无愧地叫人把自己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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