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丫头说得好。”大长公主拿手指点她,“就这么定了。”
离开世安院,季临风朝晏长风与裴修拱手道谢:“今日多谢表妹,霁清提点。”
“一家人何须客气。”裴修拍了拍季临风的肩膀,“走吧姐夫,咱们边走边说。”
姚文媛看向晏长风,“走吗,要不要一起?”
晏长风知道二表姐有感激说不出,故意揶揄:“二表姐当真要与我一起走?我仪态可不好,再把你带歪了。”
气得姚文媛来打她,“死丫头你是蹬鼻子上脸,你爱走不走!”
晏长风笑着躲开,“我不是不想跟表姐一道,我瞧着表姐夫像是有话要跟你私下说,我跟裴二就不碍眼了……哎呀!”
姚文媛照着她的屁股狠拍两下,“敢打趣我,以后你等着!”
“我错了错了表姐!”晏长风求饶道,“那什么,我去看看文琪走不走,她今日与我一道来的。”
姚文媛收敛神色,“眼下情势与你们二房十分不利,我瞧着方才祖母对你们也有了疑心,难保不说太子说了什么,我跟季临风如今能力有限,不知道如何帮你们,你们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二表姐这是明确地站在了她这一边,晏长风非常感激,“表姐这番话,我跟裴二都领情了。”
姚文媛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晏长风目送她离开,转而去了二房。如她所料,赵氏在跟二舅母扯皮。
赵氏站在院子里,端着她的国公夫人派头嚷道:“文琪如今有了我裴家骨肉,理应回国公府养胎待产,亲家母硬要把她留在娘家是何道理?”
余氏立在廊下,不急不躁地回:“国公夫人怕是忘了,裴安是我姚家上门女婿,将来孩子生了是要姓姚的,当然,如果将来能多生几胎,自会抱一个给你们裴家传宗接代。”
赵氏都气笑了,“亲家母真是糊涂,我跟公爷已经准备上奏请封裴安为世子了,你家闺女将来就是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姓姚,姓姚能给她带来什么?”
“那不是还没成呢。”余氏不受她蛊惑,“亲家母天天来画大饼有什么意思呢?”
赵氏看出来了,这虚伪妇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等封世子的旨下来才肯松口。
“成与不成,文琪都是我家儿媳妇。”赵氏嘴上不肯让步,“迟早要去我家,与其将来你们自己送回去,现在被我们上门请着有什么不好?”
余氏也不让步,“亲家母还是请回吧,文琪如今胎不稳,侯府里有太医,能就近照顾着,贵府养孩子的风水不好,我不敢拿文琪开玩笑。”
这话堵得赵氏没话说了,国公府夭折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说能养好那也得有人信。
“也罢,文琪就先在娘家养胎。”赵氏让了一步,“但老四得住在国公府,横竖现在小两口也不能同房,亲家母没有意见吧?”
余氏也让了一步,“亲家母说的有道理,小年轻把持不住,住在一块我还不放心。”
赵氏目的达到了,小两口如胶似漆的,把裴安带走了,还愁文琪过两日不回去?
等国公夫人走了,晏长风才迈步进院子,“二舅母,我来问问文琪今日住哪。”
“自然是留在侯府的。”余氏态度很是坚定,“国公府里要什么没有什么,她们小夫妻又年轻,哪里会养胎,我不放心。”
晏长风听这话里的意思,留文琪在娘家似乎就只是为了养胎。看来爵位面前,谁也不能无动于衷。
“您说得对,那我先回去了。”
“不多坐一会儿了?”余氏追她出了院门子。
“不了二舅母,我改日再来!”
余氏目送她走远,匆匆返回了屋里,跟姚启政道:“看这苗头,裴安真能成世子?”
姚启政手中把玩着两枚核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对此事的态度十分矛盾,他希望女儿将来身份尊贵,但不希望裴安那狗东西继承国公府。
“咱们那好女婿巴结上了太子,太子执意扶持他,连母亲也不能一口否决,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啊。”
“我也是这么看的。”余氏语带讽刺道,“倘若裴安真有本事当上世子,倒是我小巧了他。”
姚启政把玩的手一顿,心里做出了选择。他宁愿女儿不当那什么国公夫人,也不要裴安那狗东西得逞!
又过几日,招征南将军以及其次子进北都述职的诏书送去了将军府。与此同时,宋国公请封四子裴安为世子的折子也递进了宫。
太子先阅了折子,然后去凤鸣宫请示。
圣上如今行动不便,言语不能,躺在床上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所谓请示,不过是走个过场。
“父皇,这是宋国公请封世子的折子。”太子亲自捧着折子给圣上过目,“他想要四子裴安为世子,儿臣觉得甚妥,这就代您批了可好?”
原本躺在床上死人似的圣上诈尸一样哼哼两声,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那折子。
“什么?”太子倾身把耳朵凑过去,“父皇也觉得甚妥是吗?原就是妥当的,裴家如今也没有第二个靠得住的人了,您放心,交给儿臣就是。”
太子合起折子来转身就走。圣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向他的衣角,可他的手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华美的衣角从指缝流走。
圣上一时受不了这样无能为力的刺激,挣扎着要去够,却不想失了重心,人直挺挺地往床下栽。
“父皇!”太子听见动静回头,惊慌着一张脸折回去,手慢了好几拍地去扶。
隐在暗处的白夜司的兄弟闪身过来挡开太子,同时托住了圣上扶回床上。
“大胆!”太子被当成个多余且危险的东西挡开,深深地受到了侮辱,脸顿时黑了,“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宫动手动脚!”
太子这番狂怒不是这一时半刻生出来的,是日久积累。他也想对白夜司礼遇,想笼络白夜司为己所用,无奈白夜司不搭理他。
自圣上病倒之后,白夜司的人就像一群只会围着圣上转的木偶,两只眼睛终日直勾勾目视前方,谁也得不着他们的正眼,好像只有圣上亲口下令,他们才能“活”过来。
太子监国几日,自觉已经成了天下说一不二的人,岂能容忍这样的轻慢?但凡白夜司没有辅佐之用,太子早把他们一锅端了。
被怒斥的白夜司兄弟一声不吭,直愣愣立在床前,整个就是一大写的“无视”。
太子气得怒火冲顶,可到底也不能拿人家如何,气鼓鼓地走了。
随后,白夜司的兄弟叫守在殿外的陈公公请来柳悬。柳悬对着床上尊严尽失的九五至尊,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子盖印同意裴安为世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裴修那里。
他问道身边的葛飞:“裴安最近的行踪如何?”
葛飞回:“裴安最近得了大皇子在西郊的庄子,以姚四姑娘的名义改装一番开了园,形式跟夫人的喜乐园很像,不过面向的都是贵女贵公子,据我们所知,里面还有舞女妓女,供权贵狎妓,内里几乎是另一个醉红尘。”
醉红尘三个字让裴修忽然福至心灵,他似乎摸到了那层总也看不见的底。
裴安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就得了姚二老爷的青睐,成了姚家二房的乘龙快婿呢?似乎就是在裴钰刺驾被抓,然后桃花马被爆出来那段时间。
裴修记得媳妇儿说过,裴安是偷偷跟着她去往马市,然后跟踪马贩子去了通州,这才查出繁育桃花马的事与裴钰有关。
裴安难道就只差出了这个吗,还是也发现了别的什么?比如,跟姚二老爷有关的什么事?
媳妇儿还说了,她怀疑裴安捏了姚启政的把柄,是什么要命的把柄迫使姚启政不得不把女儿嫁给裴安?
会不会……
裴修被自己想到的结论惊住。难道,私自繁育桃花马的不是裴钰或者他背后的大皇子,而是姚启政?
与此同时,晏长风发现了二舅舅的秘密。
这日她在马车租赁铺子查账,偶然发现二舅舅的马车去了醉红尘。
这北都城的权贵,鲜有人没去过醉红尘,二舅舅去了也没什么奇怪。她没当回事,可很快她又看见了裴安。
裴安不远不近地跟在二舅舅的马车后面,以他跟随的距离,完全可能发现二舅舅的马车。试想女婿看见岳丈去妓院,即便不去阻止,起码不能跟着去,翁婿两个一同逛妓院,这得多尴尬?说出去也不好听。
难道裴安又憋着什么坏?晏长风心有疑问,又不放心,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第204章 晏长青
晏长风不便进醉红尘,就叫跟着她的葛天进去,她自己则在附近找了家茶铺等消息。
葛天只去了片刻就返回了茶铺,道:“夫人,都安排好了,醉红尘有咱们的人,不需要我亲自进去。”
晏长风如今已经不奇怪玄月阁的势力广布,只有一点疑问,“醉红尘的密道你们是怎么挖的?”
“那密道不是我们挖的。”葛天低声道,“醉红尘的地下暗房原有几个通道,蜀王租下的那个房间就是通道之一,后来出了人命被官府查了,那条通道就堵上了,是我们偷偷重开的,”
原来如此。
此时醉红尘里,绿永姑娘例行进了蜀王殿下租用的房间里,借用扫洒之便进入密道中,穿过长道,藏身在了那个小杂货间里。
她偷开门缝,正看见裴安进了一个房间。不多时,又有醉红尘的姑娘端着酒水过来。绿永自杂货间出来,装作偶遇截住这端酒水的姑娘。
“呦,你气色好生差,可是最近累着了?”
这端茶水的姑娘摸了摸脸,“很明显吗,最近人手不够,我接连几日招待客人,兴许是累了吧。”
在地下暗房招待客人不是一般的活计,来这里消遣的贵人大多有特殊癖好,若是没被看上还好,被看上了伺候一次身上没有不带伤的。虽说赚得多,可时间久了,赚再多也难以抵御身心的疲累。
“这样下去可不行,身子都熬坏了。”绿永说,“今日我便替你吧,你就在杂货间里休息片刻,赚的银子还是你的。”
“这如何好意思?”茶水姑娘客气着,到底没拒绝她的好意,“那算我欠姐姐一次人情,回头姐姐有需要了,尽管朝我开口。”
“成。”绿永接走她手里的酒水托盘,“是哪个房间要的?”
茶水姑娘指着方才裴安进入的那间旁边一间,“是那间,是姚家二老爷叫的。”
“好,我知道了。”
绿永端着酒水走去那间房外,轻敲房门,“爷,酒水来了。”
“进。”
绿永轻启房门进入,垂眸看着托盘,只用余光打量房间。
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姚家二老爷,另有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带着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但凭着轮廓判断是个年轻男子。
绿永将酒水摆上桌,退到一边听候吩咐。姚启政端向她两眼,朝那黑衣男子说:“这里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活也不错,主教大人可有兴趣试试?”
那被称为主教大人的年轻男子没什兴趣地摆摆手,“不必。”
姚启政便朝绿永摆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绿永敛首称是,退出了房间。
她刚出去,旁边的房门就开了,裴安无声朝她招手。她从善如流地进去,站在门边听凭吩咐。
裴安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端详,“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永……”
“绿永,好听的字。”裴安说,“我有话问你,你若照实回答,我以后不亏待你。”
绿永惶恐道点头,“请,请公子尽管问。”
裴安放下手,“隔壁房间里有几个人?”
绿永:“有两个。”
裴安:“姚二老爷以外还有谁?”
绿永:“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裴安微微皱眉,“可有听到说什么?”
绿永摇头,“不曾,我放下茶水就被支开了。”
裴安沉吟着,没再说话。
隔壁房间里,姚启政亲自斟酒,敬向黑衣男子,“主教大人难得亲临北都,可是有什么吩咐?”
被称作主教的男子点点头,又抬手挡开对面敬来的酒,他作风极为冷酷,说话也言简意赅,“征南将军府将要有大变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季临风不能留。”
姚启政将酒杯搁在桌上,挑眉,“主教大人总不会是想叫我除掉他吧?”
主教:“季临风府上只有一个咱们的人,前段时间突然失去联系,已然指望不上,此人警惕性高,也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极难接近,唯有你可以轻易寻求机会。”
姚启政提着嘴角,似笑非笑,“主教大人,姚某是个生意人,可不干杀人勾当,何况那是我侄女婿,死在我手里,你叫我拿什么脸面对大哥还有老娘?”
主教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姚老爷是不打算从命了?”
姚启政一张笑脸,脸皮厚薄不知,反正迄今为止没什么能戳透,他对着谁都是一成不变的笑模样,“主教大人,姚某这辈子只听老母还有圣上的命,别人的令行不到我头上。”
主教微微皱眉,“你既入了本教会,理应听从指令。”
姚启政不以为然,“我入教不过为了做生意方便,大家互为合作,必要时我亦给你们行力所能及的方便,至于贵教会是做什么的,内里是哪国规矩,我一概不问不知,也不必拿那套来要求我,若是不能接受,我自退出就是。”
“退出?”主教冷哼,“入了本教会,要么死,退出是不可能的。”
姚启政遗憾地撇撇嘴,“不能退出啊,那就只好继续合作了,但杀人我是不干的,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干,您不如另请高明。”
主教抿起嘴。
谈话到这里没有了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姚启政叫人送几样下酒菜过来,然后起身告辞,“主教大人好容易来一次北都,不妨享乐一番,都记在我的账上,千万不要客气。”
主教面色不善地目送姚启政离开,待门关上,他摘下脸上的面具用力扣在桌上,暗骂:该死的老狐狸!
面具下的脸极为年轻,有着南方特有的清秀,本是少年人的样貌,却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成熟,像一根强行拔高的秧苗。
正是离家两年的晏长青。
他从一个亲人庇护下的稚嫩少年变做人人敬仰的主教,几乎是脱胎换骨,可毫不见从容之态,面具下尽是不为人知的疲累与勉强。
教会在北都只有姚启政一个执事,他不干,上皇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上皇那个人……只看重有用之人。
他心里盘算着对策,忽听有人敲门。他当即抓起桌上的面具戴在脸上,又成了那个神秘的冷酷的,高高在上的主教。
“何事?”
门外的姑娘说:“爷,下酒菜备好了,您可现在要用?”
晏长青沉声道:“进。”
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先前那个姑娘。
晏长青眯起眼,释放出危险的信息。
“这位爷,您的下酒菜。”裴安拎着食盒来到桌前,一边布菜,说,“您可能不认得我,我是裴安,姚二老爷的女婿。”
晏长青知道他,裴家四子,如今娶了姚家二房的姑娘。按照他的身份,能娶那老狐狸的女儿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心里琢磨着这人的来意,面上故作高姿态,“我对你是谁,没有兴趣。”
“没兴趣没关系,兴许聊聊就有了呢?”裴安不请自坐,温和地笑,“我这人啊比我岳父好说话,人脉也不比他少,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我。”
裴安方才看见姚启政独自离开,脸色不是很好,猜想或许是跟屋里的人聊掰了。他知道姚启政私下里做海外生意,头上还有个厉害人物,而屋里这人的装束明显是西洋人那一套,因此猜测此人可能就是姚启政上头的那号人。
姚启政跟上头不合,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晏长青心里衡量着,此人是姚启政的女婿,跟季临风算是连襟,由他去杀季临风倒是合适。
“你?你会做生意还是能杀人?”
裴安一笑,“我做生意没有岳父的手段,但杀人我恐怕比他在行。”
晏长青挑起眉头,审视着看他。
晏长风在茶楼里等到近傍晚才看见裴安从醉红尘出来。他脚步轻盈,神态轻松,跟方才跟踪人时谨慎小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怎么瞧他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呢?”
“是有点。”葛天道,“夫人,咱先回府吧,一会儿消息会传回去的。”
晏长风也等累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等等!”
她冷不丁瞥见一个穿黑衣的人自醉红尘门口一闪而过,出门就钻进了一辆马车里。只有匆匆一瞥,她却觉得此人莫名熟悉。
“这是什么打扮?一身黑压压的,像是西洋那些什么教堂里的装束。”
“夫人说得没错。”葛天说,“看他的装扮,像是主教那级别的。”
晏长风默了片刻,“走吧,先去天衣坊。”
自从柳清仪不去南郊别院后,鸽谷里收到的消息皆会送往天衣坊。晏长风每隔一两日就会去看看信。
这两日她在等太原府还有黄炳忠的消息,几乎每日都会过去。也是巧,今日刚好就有他们的消息。
晏长风先展开大姐的信,信上写隋旭已经十拿九稳,即将成为晋商帮会的会长。另一封信是黄炳忠的,与她交代了驿站筹建进程。
她离开扬州府以后就给黄炳忠去了信,同意合作事宜,就由黄炳忠负责筹建各地驿站,或是租赁或是建新,一应皆由他负责。他速度倒是快,已经有几家驿站落实,很快就能投入使用。
自天衣坊出来天已黑了,她匆匆赶回家,裴二比她早一步,也刚回来。
“醉红尘可有消息传回来?”晏长风迫不及待想知道醉红尘里发生了什么。
“先吃饭。”裴修洗过手坐在饭桌前,给媳妇儿盛好汤装好饭,等她洗手。
晏长风洗了手,换了家常衣裳坐下来,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道:“已经吃了,快说吧。”
裴修无奈失笑,把自己刚得的信儿跟她讲:“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消息,姚启政在地下暗房见了个人,被称作主教,谈了什么不得而知,最后不欢而散,后来裴安又见了这个主教,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裴二,我突然有个猜想。”晏长风放下筷子,心情有些复杂,“我在想,二舅舅会不会是醉红尘那个隐藏的东家。”
裴修挑眉,“你怎么想到的?”
“猜的。”晏长风在茶楼里就一直在琢磨这事,“起先咱们以为醉红尘的东家是大皇子,也极有可能是他,势力那么大,又能让裴钰给他暗中洗银子,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可大皇子现在失势,甭管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支撑,明面上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所以极有可能,东家另有其人,而大皇子只是个合作者,两者其一出钱经营,其二利用权势行方便,互相牟利,这也是很多商贾惯用的伎俩。”
她顿了片刻,继续说:“北都城里的富商不少,但有本事跟大皇子有这种合作交情的可不多,寻常百姓肯定不可能,也不会那么低调,恐怕巴不得让人知道他的靠山是大皇子,排除百姓,就是官宦家族,且此人还不方便叫人知道他跟大皇子有交情,综合这些条件,最有可能的就是二舅舅。”
裴修嘴角绽开一个媳妇儿果然跟我有默契的笑,“你跟我想的不谋而合。”
但晏长风不想有这样的默契,她打心眼里不想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裴二的不谋而合如同板上钉钉,将她最不想面对的结果钉死在了她面前。
“今日太子给宋国公的请封折子盖了印,不出意外一两日就该宣旨了。”裴修将消息与她共享,“还有,姚文琪想要做的园子生意已经开了,你猜选了哪处庄子,就是大皇子在西郊的那处,活生生做成了第二个醉红尘。”
醉红尘三个字,同样提醒了晏长风,“你是说,裴安当初拿到的有关桃花马的证据其实直指二舅舅,他一石两鸟,栽赃了裴钰,又威胁了二舅舅。”
裴修点头,“大皇子私下没少贩马养马,他不可能亲力亲为,一定有个帮手,或者合作者,这个人大约就是姚启政,那些桃花马极有可能就是繁育马种过程中产生的残次品,被姚启政摇身一变成了谋利的工具。”他握住媳妇儿的手,说,“你心里要有个底,如果那个主教跟大皇子有牵扯,姚启政跟大皇子就不单纯是合作生意。”
二舅舅一向唯利是图,要命的钱照赚不误,赚钱没有底线,那他的立场也就没有底线。
晏长风心里越发沉重,连家族的利益都能背叛,那么晏家呢?
裴安获封世子的诏书还没下,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国公府这一两日宾客不断,尽是登门道喜的。四院就不提了,裴安往日交了不少友人,这些友人大都不如他混得好,都借机上门套近乎。
北定院里竟是也有不少人,赵氏高兴得仿佛自己当了娘娘,通知了各路亲朋好友,只差没敲锣打鼓上大街上宣传一番。
晏长风这日回来,正遇上武昌伯夫人一并几个贵夫人登门。武昌伯夫人朝她笑道:“这不是二少夫人吗,到底是咱们北都城里第一会赚钱的妇人,就是忙,我来了几次,还是第一回 遇上呢。”
上回因着车马租赁铺子的事,武昌伯府丢了好大的人,自然记恨晏长风。
晏长风亦绵里藏针地回她:“伯夫人见笑了,总要养家糊口不是。”
伯夫人倒也不怕她讽刺,“不怕人笑话,我家姑奶奶是不大会赚钱,原先是靠二少夫人帮衬来着,姑奶奶私下跟我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好在新世子夫人也是做生意的好手,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也多歇息是正经,倒叫后来的弟媳赶在前头有了喜,怕不是平日累狠了?”
身边一个夫人附和:“可说呢,妇人要保养自己是正经,二少夫人可找人看过?我刚好认识个会调理妇人受孕的郎中,若是有需要我介绍你认识?”
晏长风认识这个妇人,是新任礼部尚书的夫人。太子监国之后,朝中官员大换血,这位礼部尚书是太子的心腹,十分得势,如今正牟足劲地往内阁钻。
“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晏长风莞尔,“我跟我家二公子都好得很,也很随缘,生不生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
“都说裴家老二疼媳妇儿,果真是不假。”伯夫人夸人也夸得讽刺,“虽说与世子夫人失之交臂,到底还是有福气的。”
“世子之位定了吗?”晏长风疑惑道,“伯夫人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礼部尚书夫人脱口道:“你不知道吗,太子……”
伯夫人拉了她一把,阻止了她后面的话,“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哎呀,说话就进了二院门了,我们先进去吧。”
晏长风不说破,笑着与几位夫人告辞了。
如兰在二院门口等她,瞧见了那几个夫人得意的嘴脸,不平道:“至于这么嘚瑟吗,圣旨还没发下来就嚷嚷得满城皆知,也不怕将来打了脸,再说又与国公夫人有几分相干,人家巴结她上了位,将来未必认她这个主母,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晏长风笑,“你如今啊越发会发牢骚了,可见平日没少跟嬷嬷们在一块说话。”
“那可不,嬷嬷们的嘴皮子溜着呢。”如兰还嫌自己学不到火候,“我算瞧明白了,跟后宅的妇人周旋,就得能说会道,我嘴皮子笨,一跟人争吵的时候就卡了壳,一肚子的怨气说不出来,倒把自己噎死气死,岂能总落下乘,就该学一学。”
晏长风已经预见了上了岁数后的如兰是怎么个碎嘴样子,“得,那你好好学,以后把给你气受的人都气死。”
如兰很是认真地点头,“嗯!”
晏长风笑着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洗把脸,老夫人屋里的丫头就来请,“二少夫人,老夫人叫您歇好了去呢。”
晏长风忙应,“好,告诉祖母我马上过去。”
那丫头走了,如兰道:“老夫人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呢,听闻叫了公爷去骂了好半天。”
立裴安为世子是国公爷跟夫人自作主张,未告知老夫人。许氏也是今日客人登门道喜了才知道,岂能不气?
“确实过分了些。”晏长风跟裴修倒不看重一个世子位,横竖现在兵权不在国公爷手里,那国公府就无足轻重,不过是因为外祖母在意身份。
但许氏是真心想叫二房继承国公府,她信誓旦旦地要做主,如今没起什么作用就罢了,还被儿子媳妇儿蒙在鼓里,定是难堪又失望。
如兰:“可说呢,我一个外人都要气死的程度,何况老夫人。”
晏长风没换衣裳,直接去了集福院。
许氏今日精神不如往日,脸上没了笑模样,可见气得不轻。
“祖母,您可是没休息好?”
许氏扶着额头摆摆手,“跟休不休息没什么关系,我便是得道成了仙也得叫他们气死重新投胎,我当着你的面也不做假,你也莫要劝,我打算过两日就回南边去,你跟霁清若是也厌倦了,就随我一道过去,这国公府就随他们折腾去,以后是兴是败,都跟咱们没关系。”
大约当初二老爷三老爷也是如此被老夫人劝走的。
晏长风不好说长辈不好,便说:“这不是还没下旨吗祖母,您要不再多留几日?”
许氏放下手,抬头看她,“可是还有什么变数?”
晏长风不便多说,只道:“此事是太子自作主张,外祖母恐怕也跟您一样才得了信儿。”
许氏听懂了暗示,此事还未有定论,大长公主一定会阻止。
“不管如何,我只觉得对不住你们。”许氏叹气,“我如今老了,在家里越发说不上话,没什么能帮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