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副指挥他,好像……”他指着火烧得最旺的方向,“好像在那边。”
晏长风眼前一黑,那里黑烟滚滚,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在里面还能活?她慌乱着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呛人的浓烟熏得睁不开眼,她进不去,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吹了两声模拟鸽子的哨。
没有回应,也不见人出来,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不觉得离了谁就不能活,可这一刻她确确实实迷茫起来。
“你不要命了!”
失神之际,她被人扯住胳膊后退数步,眼泪横流地对上了裴二一张黑脸。
裴二的脸不知道是熏的还是怎么,活像才从碳堆里捞出来的,不仔细瞧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
“你什么你!站在这里是要把自己熏成熏肉吗?”裴修难得发火,看见她站在烈火旁边的时候,鬼知道他是什么鬼心情。
晏长风:“不是……”
“不是什么?”他拿手指戳她的脑门儿,“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忘了?打你一顿能不能记起来?”
晏长风:“……”
她彻底没话说了,这人非但恶人先告状,还抢她的词。
裴修看着她被熏得通红的眼,眼泪不停地流,像个被惹哭的小白兔,好不可怜。他心疼地揉她的额头,“疼不疼?”
“疼。”晏长风说,“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刚才在我心上抽了好几下,疼得喘不上气。”
裴修揉在她额头上的手顿住,“什么?”
晏长风摇头,“你刚在哪呢?”
裴修用下巴指着身后,“我去安顿了几个受伤的兄弟。”
晏长风:“他们是你救的?”
裴修:“嗯。”
晏长风:“从哪救的?”
裴修忽然噎住。
晏长风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嗯?”
“就……这个不重要,我就随手救的。”裴修拉着她离开,顾左右而言他,“大皇子跑了,我刚才叫两个擅长追踪的兄弟去追了,外祖母那边怎么样?她叫你过来的?”
“裴霁清。”晏长风打断他,“我问你在哪救的人,在哪随的手,你那脸跟黑炭似的,别告诉我是在地上蹭的。”
裴修轻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转身认错:“我错了,夫人。”
晏长风:“错哪了?”
裴修搓了把脸,“我,我不该未经允许冒险闯进火势凶猛的地方灭火救人。”
“嗯。”晏长风肯定了他的态度,“晚上去睡书房,半个月。”
裴修:“……”
“是外祖母叫我来的。”晏长风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她调动了禁军围攻大皇子府,自己进了宫,让你必要的时候接管南城兵马司,对了,”她低声说,“圣上中风了。”
裴修一愣,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我走了,小柳还没消息。”晏长风回身看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裴修还没说话,忽听城门口喧嚣起来,有一伙流民自城外闯了进来。
城门口的火已经被玄月阁的兄弟灭得差不多了,进出没有妨碍。这些流民平常进不得城,这会儿城门破了,如入无人之境,乌泱泱一群涌了进来。
“不好!”裴修一下子就明白北军卫为什么没起作用了,“是大皇子的手笔,长风,你速回去搬救兵,兵马司的兄弟死伤多半,挡不住他们进城闹事。”
晏长风看着他,“我一来一回少说半个时辰,你顶得住?”
裴修不语,流民不同于匪徒,杀不得,如果没有上面明确打压的命令,神仙来了也受制。
晏长风面无表情道:“推开我自己冒险,再加半个月。”
裴修:“……”
“身上带钱了吗?”晏长风朝他伸出手,“有多少给多少,快点。”
裴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照做,“都在这里了,夫人,不会连银子也克扣吧?”
晏长风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你这也是个思路,下回就这么罚。”
裴修:“……”
晏长风拿走了裴二的钱袋,从身上掏出了一颗弹丸抛向空中,黄色烟雾瞬间在空中炸开。
裴修认得,这是禁军用的信号。
“外祖母给我的。”晏长风说,“紧急的时候可以就近调用禁军。”
发完了信号,她也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又跟兵马司的兄弟们借了一些,全部聚集到一起,一股脑儿抛向了流民堆儿里。
这些流民本就无组织无纪律,被天上掉下来的钱这么一砸,更是散了架,乱作一团只顾捡钱,还管他闹不闹事。
粥少僧多,钱不够捡,内部又争抢起来,为了几个铜钱打得头破血流,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激烈。
在他们抢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禁军赶到了,都不用费劲,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群打得不分敌我的流民给一窝端了。
目睹一切的裴修心中感慨:不愧是二姑娘,拿钱当武器,兵不血刃,一般人干不出来。
拜财大气粗的裴夫人所赐,城门口闹事的流民一个也没剩下,全以聚众闹事为由送去了府衙。
随后,晏长风跟裴修一起回了德庆侯府。
他们在南城的这段时间,宫中局势大变。“大皇子”被诛杀,尸体已经抬进了宫中。圣上中风昏迷不醒,经大长公主调查,乃容贵妃与太医院右院判联手所害,两人皆被关进了白夜司。
大长公主召集朝臣,宣布了大皇子不育以及混淆皇嗣的罪行,并当众审讯了首辅谢岳。在白夜司的一系列证据下,谢岳供认不讳。
而后,经过众朝臣一致同意,在圣上病重期间由太子监国理政。
直至天黑,大长公主才回侯府。裴修将南城所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大长公主已经知道死去的大皇子是假的,她以假为真,就是为了让大皇子消失于世,便是他还活着,这辈子也没资格再继承皇位。
“逃犯罢了。”她累了一日,疲惫地歪在塌上说,“不好明着追杀,霁清啊,你说派什么人去合适?”
裴修已派了玄月阁的兄弟去追,他没有下死令,是因为他想知道大皇子隐藏的势力。既然他敢放弃皇子之位,以及北都经营的一切,必有后手。
他斟酌着回道:“不论是官兵还是江湖势力,都不太妥当,恐怕需要外祖母或是太子的人秘密追杀才行。”
其实用白夜司最是省时省力,但问题是,白夜司只听命于国君。圣上昏迷期间,莫说太子不能调派,圣上他爹也不成。
大长公主正是发愁这个,她或是太子倒也有几个心腹高手,可比起白夜司差远了,能不能追踪到大皇子还是个未知数。虽说已经不足为惧,但到底是根刺,不除掉他叫人难安。
而裴修就是不想让大长公主或是太子插手,追不到正好,省得添乱。
“罢了,此事急不得。”大长公主揉着额头说,“还有长风丫头,回头也叫你父亲在江湖上留意着些,比起我们,江湖中人更容易找人。”
晏长风:“我知道了外祖母,我明儿就传信给我爹。”告诉他不用乱插手,诛杀皇子,虽然名义上这皇子已经死了,也不是老爹一个平民能做的事。
大长公主轻轻答应,默了片刻又说:“霁清啊,你是时候成为宋国公府世子了。”
裴修眉心一动,太子刚刚监国,大长公主就开始为太子登基铺垫了。先是空出了首辅之位,再确保四大家族的立场都在太子这里,后面想必还会一一清除大皇子乃至皇帝的党羽,全部安插自己的人填补空缺。
如此,便是圣上醒了,所面临的也是被架空权利的局面,不退也是退了。
裴修迟疑道:“由太子册封世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长公主摆手,“不必顾虑那么多,圣上多半已经醒不过来,范院使已经束手无策,我准备请悬壶山庄的柳庄主来瞧瞧。便是醒了,恐怕也不能理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便等圣上醒来,或是太子继位,这一天想必不会远。”
裴修心里咯噔一下,听她的意思,她是不打算让圣上昏迷太久的,这老太太真是心狠果决。
如果圣上过早死了,那太子继位就名正言顺,蜀王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问你的意见。”大长公主眯着眼说,“你觉得首辅谁来做合适?”
裴修略微思索说:“如今内阁中,能担当大任的非刘鹤莫属。”
大长公主睁开眼,精明锐利的眼神看着他,“你该记得,刘鹤当初已经背叛了我,他左右逢源,一边效忠于我,一边站大皇子,你为何认为此人可用?”
为何,因为哪怕用颗墙头草,也比用一个完全是大长公主的人强得多。
裴修迎着大长公主锐利的目光,道:“刘鹤左右逢源,不过是给自己留个余地,说白了,谁是主他就效忠谁,如今不存在站队选边,他恐怕巴不得为外祖母效力,此人有才干有手腕,如今正值您为太子掌权铺路之际,很需要这样一个得力帮手。”
大长公主承认他说得对,她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时候需要一个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给她一些肯定。
“也罢。”她点了点头,“你且先在南城兵马司多待一阵子,务必将大皇子在南城出现过的事压下,当时看到大皇子的人你要处理干净,莫要留下隐患。”
这便是大长公主跟圣上的不同,这事换做是圣上来处理,必定留下那些人,恩威并施一番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且不说谁对谁错,站在人性的立场,裴修不可能去杀那么多人。
但他也不会跟大长公主争论,“是,外祖母。”
回到国公府时已经过了饭点,而裴安跟姚文琪才从府里出来。
与早上在侯府时不同,两人的兴致似乎都不太高。姚文琪见了表姐,才故作自然地挤出笑容,“雪衣姐,我们等了你们一整天呢,怎么才回来啊?”
国公府如今没人在权利一线,有些消息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怕是还不知道宫里出了大变故。
“对不住你们了。”晏长风笑道,“今日事情多,改日咱们再聚。”
裴安闻言问:“二嫂,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晏长风挑眉看他,“四弟很希望侯府出事吗?”
裴安噎了一下,讪笑,“二嫂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姚文琪表情僵硬地扯了他一下,“时间不早了,走了。”
她又朝晏长风跟裴修挤了个笑,“雪衣姐,姐夫,我们走了。”
晏长风嘱咐:“叫车夫赶稳些。”
“知道了!”
待上了马车,姚文琪的脸拉了下去,别过身去不理裴安。裴安有些烦躁,吐纳几次才耐下性子去扯她的胳膊,“文琪,我今儿不是冲你,我是,我一回家就难受,我答应我娘,新婚当日领着你去给她磕头上香,却连这点承诺都没做到,如今又要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我实在是不孝!”
姚文琪撞开他的手,“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成了我家的上门女婿不高兴?你也不想想,那是谁造成的?是我们姚家造成的吗?你们国公府连拜堂礼都不参加,考虑过姚家的脸考虑过你的脸吗?现在倒是来埋冤我了,我说把娘的牌位搬到我家,你又说不合理法礼数,那你要我怎么办?”
“可今日父亲母亲都解释了,那日是突发状况,并非他们有心不去的,也同你道过歉了,希望咱们搬回来,你一口拒绝,让大家多没面子?”裴安使劲儿搓了搓脸,尽显烦躁,“我只当你是能理解我的,岳父岳母不理解我我都认了,可没想到你也这样不为我考虑,从感情上我当你们家上门女婿这没什么,可我也是要脸面要前途的!你知道现在大家都用什么眼神看我吗?看笑话的眼神!”
姚文琪嗫嚅着,片刻又道:“那我也是要脸面的啊,婆家不看重我,新婚当日执意要办白事,我在娘家出阁已经够丢脸了,现在难道让我灰头土脸地回你们家看公婆脸色吗?说句不敬的,他们算我哪门子公婆呢?”
“好吧,还是你的脸面比较重要。”裴安不再争执,他靠在车壁上捂着脸,表情很是哀伤。
姚文琪张了张嘴。她有些小姐脾气,喜欢被人迁就着,但又心软,见不得人家受委屈,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夫君。
她知道裴安心里不舒服,这事对他也不公平,她应该为他考虑,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回来,太丢脸了,哪怕她很想跟表姐在一块。
好烦,早知道成亲这样烦,她说什么也不成了。
“可是,你在我家也没什么不好啊。”她转过身去看着裴安说,“如今国公府不比从前了,便是比得从前,也没人给你谋前程不是,侯府就不一样了,有太子有大伯大哥,你想入仕不过一句话的事,我父亲有钱有人脉,你想做生意也是前景顺遂,这么多的好处在,脸面算什么呢,你在国公府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是虚面子罢了,等咱们有了前程,到时候搬出去自己住就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裴安放下捂着脸的手,握住她的,“可求人哪里这样容易呢,我是想着,将来我能有个一官半职,像二哥那样,你能像二嫂那样经营生意,这样咱们有权有钱,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只是,我瞧着岳父很是瞧不上我,恐怕不愿意为我筹划的。”
“这你不用操心。”姚文琪见他松了口,也就高兴起来,“有我呢,我爹就我这么个女儿,不为着我为着谁?便是他不给钱,我还有呢,入仕也容易,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寿辰,届时定有好多达官显贵过来,还愁攀不上关系?”
裴安揽过她的肩膀,视线透过被风撩起的车帘子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装着他不为人知的无穷尽的野心。国公府他是一定要回来的,什么官也比不得一个世袭的爵位来得体面,长久。
晏长风跟裴修回府,先要去集福院给老夫人请安。路过北定院时,听见里面吵得厉害,问了王嬷嬷,说是为着陈年旧事。
裴修:“你把赵全夫妇交给公爷了?”
“没有,”晏长风说,“我只是那么一说,可能夫人她绷不住自己招了。”
裴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其实他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去细究,如今是被他不在意的人刺激了,所以就把气撒在罪魁祸首身上。”
老夫人许氏也是一样的说法:“都是纵容出来的祸,我早提醒过你父亲,媳妇儿在家里不积德积福,迟早有祸及门楣的时候,如今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她叹口气,“你们小两口可要引以为戒。”
裴修说是,又将外面的事告诉她:“祖母,今日大皇子没了,圣上中了风,如今是太子监国。”
老夫人眼皮子轻微地动了动,她见惯了这些,再大的变动也不能引起她多少心绪波动,“你们小两口往后得常去侯府走动,别叫别人占了先机去,国公府如今不能给你们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一切得靠你们自己去争。”
裴修:“多谢祖母提点。”
“祖母,”晏长风问,“今日文琪跟老四可是吵架了?”
“是老四吼了他媳妇儿一句。”许氏说,“你们母亲希望他们搬回来,但文琪不乐意。”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离开集福院后跟裴修说:“裴安是打量着回来跟你争位子,他在侯府做上门女婿,想必能争取到不少好处。”
“人为财死,总不能不叫人家往高处奔。”裴修不怎么把裴安放在心上,“老四向来会钻营,只是人功利性太强,命道上又差着那么点,就往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还会看命呢?”晏长风走进房间,从柜子里抱了床薄被子出来塞给他,“呐,裴二算子,祝你今后的一个月里日日好梦。”
“诶!”裴修没想到她还真这么绝情,“你这祝福就有点虚了啊,明知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就忍心看我失眠一个月?”
“我不忍心啊,可咱们说好的也不能闹着玩。”晏长风想了个好主意,“让小柳给你几根助眠香,保你一觉到天明。”
裴修拉住她的胳膊,上演死缠烂打戏码,“念在我初犯的份上,给一次机会好不好,这回就先记着,下回一起罚,如何?”
“下回?”晏长风求饶般摇头,“你知道今日我站在那当熏肉的时候想什么吗?我想如果裴二不在了,我应该活得也不错,我有钱又有朋友,不会寂寞不会受苦,只是,我精神上会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的,怪没意思。”
裴修的心像被什么一把掐住,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质问责备,没有悲伤惆怅,平静地近乎坦然,好像她早已经接受了那样的结局。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被那些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抽得脸皮生疼,他好像真的不该招惹她。
“对不起。”他渐渐松开手指,他那张装得了可怜,忽悠得了人的一张巧嘴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对不起三个字都透着混账。
招惹都招惹了,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不要跟我说这个。”晏长风看着他说,“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要面临什么,是你对我没有保留的好让我不去在意那个结局,但你现在说对不起的样子,会让我感觉你已经瞒着我做了什么危险的决定,我很害怕。”
裴修扯着她的手指一顿,愧疚般蜷缩起来。他下意识地想矢口否认,可没有勇气再骗她。
晏长风不想面对他的沉默,转身说:“天不早了,明日你还要处理南城的烂摊子,早点睡。”
“嗯,你也早些睡。”裴修没再说什么,抱着被子转身走了。
晏长风转过身看着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想分床睡,一分还就是一个月,但好像只有认真执行了惩罚措施,她心里才好过些,好像让他长了记性,就不会有下次了一样。
今夜没有助眠香,分房而睡的两人都没睡好。
晏长风起了大早,让厨房做了两碗面,亲自端了去到书房,跟裴二一起吃了,谁也没提昨日的事,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问题也没有。
如兰一头雾水,等姑爷走了,问:“姑娘,你跟姑爷怎么又分房睡了?我看你俩都好好的,没吵架啊?”
“没说不好好的。”晏长风说,“大夏天的挤在一张床上太热,所以就分房了。”
“你少糊弄我。”如兰如今也不是那个任凭姑娘忽悠的傻丫头了,毕竟跟着八角长了不少不该长的心眼,“正常恩爱的小两口,恨不能如胶似漆,在一起便是热死了也是甘之如饴的,哪有嫌热的?肯定是闹别扭了,不是我说姑娘,你得改改你的脾气,姑爷多好说话的一个人啊,处处迁就你,你老跟他生什么气呢?”
“是啊,他处处迁就我,可万一哪天不迁就了呢?”晏长风提着嘴角,笑得很落寞,“人得提前适应,免得到时候落差太大,接受不了。”
如兰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是说姑爷以后会移情别恋吗?不能吧……”
要是裴二只是移情别恋还好了,晏长风退而求其次地想。
“对了如兰,我打算过两日回一趟扬州府,你帮我简单收拾一下,路上行程快,不要太多东西。”
“啊?”如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你要回家去吗,不是应该带上我吗?”
“这次不带你,带小柳。”晏长风摸摸如兰的头,“你在国公府帮我照顾你家姑爷,还有老太太那边你也多走动,有些事你能代我做了就做,闲暇的时候多跟徐嬷嬷学学管家,毕竟是我身边的第一大丫头,有些担子你得挑起来,你得向王嬷嬷厉嬷嬷看齐才是。”
如兰张大了嘴,向王嬷嬷厉嬷嬷看齐?她哪有那本事啊!
晏长风要回扬州府,得先跟外祖母报备,今日无事,她便去了侯府。也是巧,今日国公夫人赵氏也去了侯府。
赵氏昨日被国公爷戳脊梁骨骂了半天,反而被骂支棱了。她本伤心欲绝又心灰意冷,觉得后半辈子没了指望也没了体面,不如死了算了,可昨天她忽然被骂明白了。
什么指望体面,都得靠自己挣,往日她干那些事的时候,公爷分明也睁只眼闭只眼,说实话她早知道是这样,也不至于被赵全两口子拿捏!
公爷往日纵容她为什么,因为她是世子她娘。如今世子没了,她便再扶一个上位就是,横竖她是国公夫人,谁上位也得喊她一声母亲。
她今日来国公府,就是为了把老四跟老四媳妇儿抢回去,什么上门女婿,谁同意了?那是他们国公府的儿子儿媳!
她先去了姚家二房,同余氏说:“亲家母,我今日来是要把文琪小两口接回家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国公府近来走背字,一下子没了两个儿子,世子人选到现在还没定,我素来喜欢老四,如今又娶了姚家女,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所以想让他上位。”
这妇人是在白夜司关了一夜关疯了吗?这样的话张口就来?
“亲家母,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余氏可不上她的贼船,“如今裴安是我家上门女婿,我们二房您是知道的,也就只有赚钱的本事,别的不想。”
赵氏暗骂这女人虚伪,他们二房那哪里是不想,是轮不上罢了,真要把爵位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能高风亮节地推拒了不成?
“亲家母您这就想岔了,此一时彼一时,能想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呢?再说那生意是单做生意吗,是拼权利背景的,如今二老爷是侯爷之子,尚还能靠着祖上蒙阴,等到文琪跟裴安那一辈还能剩多少?您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考虑不是。”
余氏笑着点头,不声不响地怼回去,“自然是要考虑的,但我跟我家老爷考虑的是孩子们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饭,那世子是好当的吗?又不是名正言顺,上了位万一坐不稳,也是要被打脸的。”
这话就是讽刺国公夫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世子怎么样,还不是叫人家扒拉下来了,连个子孙也没留下。
那裴安还不如原先的世子呢,没军功没建树没名份,最主要的是没有大长公主的支持,一味凭着头铁去上位,能有什么好下场?
赵氏现在的脸皮百毒不侵,国公爷的巴掌她都挨了,还有什么是扛不住的。她不在意地笑笑,“如今哪里有名正言顺的,谁上位还不是看我跟公爷支持?没有不盼着子孙好的亲家母,您还是多跟亲家商量一下,或是问问文琪小两口的意思,没准儿他们都乐意呢。”
余氏确实做不了一大家子的主,但站在眼下二房的立场上,这话是不能应承的,“国公夫人今日要为着这事来,那就不必再说了。”
赵氏撬不开这虚伪女人的嘴,只好暂时作罢,“亲家母倒也不必一口拒绝,万一将来改了主意呢?”
余氏笑脸相送,“亲家母好走。”
送走了这傻老妇人,她将女儿叫到跟前叮嘱:“你那婆母不是什么安分人,她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听,她想让裴安去争抢那世子位,简直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你们俩莫要上了当。”
姚文琪张大嘴,“这……国公府难道不是该轮着表姐夫上位吗?”
“谁说自己不是呢!”余氏嗤笑,“那老妇是魔怔了,坑了自己儿子不算,还要来坑别人,要我说她老老实实跟你表姐跟表姐夫搞好关系,比什么都强。”
“是啊。”姚文琪也搞不懂国公夫人在想什么,“您放心吧娘,裴安没那个心思的,他昨日与我说,他入仕谋个小官当当,我负责做生意赚钱,能小富即安就好。”
余氏眼皮子一动,“入仕?他想做什么官?”
现如今要走仕途无非两条路,一是科举,二是武举,贵族勋臣子弟的路子广些,可以安排入禁军或是北军卫历练,也可在诸如兵马司这样的地方挂靠一些闲职,就像裴二公子那样。只不过裴二公子没把这职位当作闲职而已。
裴安想要入仕,要么是挂一个闲职,要么去禁军或是兵营中历练,闲职不提,没有前途,若是能在兵营讨个军功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
但余氏看他不是那块料。
姚文琪摇头,“他倒也没说,我寻思着跟表姐夫那样似的进六部当个几品官不是也挺好的?”
余氏朝女儿翻了个白眼,“你想得还真是简单,你表姐夫最初也是挂了一个闲职,只不过人家有本事,抓捕逃犯立了功,最主要的是得了贵人的赏识,破例进了户部,在户部人家又经营得好,得上官赏识,这不是有关系就能办到的事,你得有用。”
姚文琪从没接触过这些事,有点没明白,“表姐夫他不也是先靠关系进去的吗?”
余氏叹了口气,“我的傻闺女,你得先有用才能有人帮衬,不然谁去白费力气啊?”
姚文琪恍然大悟,“您是说祖母从一开始就想推表姐夫上位?”
“倒也不必说出来,你心里有数就是。”余氏道,“咱们二房就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就好,其它的事不要插手,说了你不爱听,裴安不是那块料,偏偏心挺大,这样的人你不能让他爬得太高,不能让他压你一头,你控掌控不了他。”
姚文琪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晏长风在世安院,刚说自己要回扬州府,赵氏就来了。
大长公主不耐烦这妇人,“她来做甚?”
报信的丫头道:“说是为了四小姐跟姑爷,方才已经去过二房了。”
“这必是吃了瘪才过来的。”大长公主嗤笑,“叫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说,丫头,你去里屋回避一下。”
晏长风说是,然后进了里屋。
赵氏由丫头引着进门,还是那副笑模样,“有日子不见,大长公主您气色越发好了!”
大长公主意思着笑了笑,“国公夫人忙得很,是有日子不见了。”
这是点她娶媳妇儿都不露面。
“怪我怪我!大长公主怎么骂我都使得。”赵氏先自己打脸,“那日也是不顺,路上碰见了秦惠容那贱人的牢车,不怕您笑话,我见了她就恨不能撕了她,实在是没控制住。原是我糊涂,竟是让她进了门,害了钰儿不说,还落得个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