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仪:“前线是真的苦,开始吃不饱饭,他天天饿得灌凉水,我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丸药,好心给他几颗,他非要充冤大头,说什么本王不差钱,不白吃白喝,让我开价,我说五十两一丸,他说本王没有一百两一下的碎银子,一百两一丸成交,那我不赚白不赚,吃了有五十丸吧,当糖豆吃的,要不是我就带了那么多,他吃个千八百丸没问题,对了,她让我从他的私账上支银子,只管找你就行。”
晏长风:“……”
十一表哥把自己的家当交给她打理,除了留一些零用的活钱,全被她投了生意,五千两,账上倒是有,但这一笔银子出去,他年底之前就是分文没有的穷光蛋了。
柳清仪:“哦,还有止疼的药,他常常带伤上阵,疼得受不了就让我给他局部麻醉,又不肯承认自己怕疼,非说看我一个孤家寡女流浪江湖不容易,施舍我一点过日子,这一笔大概有一千多两吧,我白赚了一千两,看在他病得不轻的份上,我去个零头,收他一千两就行。”
晏长风扶额。
柳清仪:“还有我去太原府的跑腿费,五百两,药材他说会找圣上要钱,不用我们出,还有什么军医补贴,还有照顾他的费用,救命之恩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六千两吧,我也是没想到蜀王殿下的银子这么好赚,不然说什么也早找他了。”
晏长风脸都绿了。
一万二……冤大头都得叫他祖师爷!
“小柳啊,是这么个事。”晏长风斟酌着怎么在保留十一表哥颜面的前提下,告诉柳清仪他根本没那么多钱,“十一表哥的钱是在我这里,但我基本都投了生意,现钱也就五千两,剩下的可能得明年年底才能拿出来。”
“那没关系。”柳清仪倒是好说话,“我不缺钱,就只怕他明年再欠我几千两,再累计到后年去,二姑娘还是劝劝他别那么虎吧,我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晏长风:“……”
“对了二姑娘,裴显快死了。”柳清仪把裴显在北疆的所作所为一一告知,“盛明宇把人砍得就剩一口气儿,让我给吊着,一定保证他活到北都,没我的药,他最多活不过两日,哦,这吊命费也是一笔支出,算了,我就给他免了吧。”
晏长风心说十一表哥干得好,给裴二除掉了一个麻烦,否则等他拿了军功回来,国公爷定要抬举他,又是一番不见血刃的斗争。
战场固然凶险残酷,却可以非敌即友,可以真刀真枪的对战,比起被算计了还要顾忌理法的尽是暗刀暗枪的后宅,朝堂,不知要好了多少。
“小柳,还有件很棘手的事要麻烦你。”晏长风跟她说起安和王跟谢澜的事,“如此可能判定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柳清仪摇头,“仅凭这一点肯定不行,起码先证明大皇子不能生,再找两三样安和王跟谢岳有关系的蛛丝马迹,不必很准确,只要足够引发别人怀疑就够了。”
晏长风本是想反证明,如果能证实安和王不是大皇子亲生,就足够叫人怀疑大皇子不能生,毕竟想要直接验证皇子不能生育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现在时间紧迫,安和王只停灵七日,又是夏日,尸体腐烂快,一些蛛丝马迹很容易被掩盖,大皇子妃又大门不出,不好抓她的把柄。
或许……她忽然心生一计,或许可以利用太子,让太子出面迫使圣上检查大皇子的身体!
“小柳,陪我回趟侯府。”
两人自二院里出来,正遇上裴延庆跟赵氏回府。
裴延庆跪了一宿,又因为老三的事被圣上责骂一通,整个人好似霜打的茄子,弯腰塌背,精气神儿全无,得被两个随从架着走。
赵氏比他还惨,她没挨打也没挨骂,只是在白夜司冰冷无情的黑石牢房里待了一夜,却是发丝蓬乱,脸色煞白,两眼无神,好像被妖魔鬼怪吸走了魂魄。
往日晏长风站在她面前,她必要横眉冷对,今日却好像不认人了似的,顶着两只乌黑的眼圈神色呆滞地看了晏长风半晌。
“父亲,母亲。”晏长风意思着喊了两声。
不喊还好,这一喊,仿佛点醒了僵尸。裴延庆用胳膊肘将搀扶自己的随从撞开,强行站直了身体,勉强维持住国公爷的体面,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往北定院而去。
他再傻此时也明白了,那蜀王跟自家老二分明就是一对儿扮猪吃虎的狼崽子。蜀王去北疆挂阵根本不是捡漏,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老二出计,蜀王出力,一文一武,可真是打得一手好配合!
可现在明白什么都晚了,老三投敌叛国,小命不保,他虽然尽量把自己摘开,可圣上也不再信任他。没有了北大营,他将没有任何价值,不过就是个看似体面的国公爷罢了。
而他那一向不被看得起的老二,无疑会成为最大的赢家,国公府的世子之位非他莫属,蜀王掌控了北疆大营,定也有他的一份,到时候太子跟大皇子必都会全力争取他,而他不论是想站太子或是秦王都看自己高兴。
呵呵,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裴延庆一向自诩有勇有谋,无人能替代,如今却成了一颗无用之子,彻底走向了死路!
而赵氏就更不体面了,她诈尸似的指着晏长风的鼻子骂,“你个克星毒妇!自从你嫁入国公府,国公府就再无宁日!”
晏长风不为所动,“我没来国公府之前,府里就有宁日了吗?有也是您自己的宁日,其他人有吗?哦对了!”她转头喊下走了没多远的裴延庆,“有件事忘了告诉您,赵全跟牛嬷嬷找到了,您或许也想知道一些陈年旧事。”
赵氏浑身一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晏长风不再理睬,领着柳清仪离开了国公府。
侯府大门外的红绸还没取,不知道是不是在暗搓搓地庆祝大皇子断子绝孙。
厉嬷嬷见了晏长风,难得露了个笑脸,仔细琢磨一番,似乎是有些歉疚在里头,“表姑娘,主子正要喊您回家来吃饭呢,昨日你凭白受了一场冤屈,主子挂念您,一宿没合眼。”
晏长风心里却起不来一点波澜。她原先跟外祖母虽说不那么亲近,但也有几分感情在,毕竟晏家始终要靠外祖母庇护,外祖母对他们晏家也是有求必应。
后来因为大姐出事,她终于明白权与情不可兼有,亲情在天家就是一场笑话。
没有了情,还有利益,为了让晏家平安长久,她可以帮外祖母。知道蜀王有夺位之意后,曾一度纠结于是该站太子还是蜀王,因为她害怕裴二跟外祖母对立没有好下场。
可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之后,她彻底坚定了要站蜀王的心,她要帮裴二跟外祖母对抗,哪怕可能没有好下场。
“叫外祖母担心了。”她像平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她老人家可还好,怕不是又闹头疼了?”
厉嬷嬷看了表姑娘一眼,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担忧来。所谓让马儿跑得让马儿吃饱,主子用表姑娘谋事,关键时候却不能给予庇护,这必定让人寒心。
表姑娘不像府里那些只会认命的姑娘,她会为自己争取,也会拼命,但同样的,她也重感情,你对她好一分她必定还你一分,你对她计较利益得失,她也不会对你忠心。
主子这一局其实有些因小失大,她昨夜硬把人救下来,固然是与大局不利,可她能赢得一份忠心,这才是最难得的。
“是有些闹头疼,不过没大碍。”厉嬷嬷亲自帮表姑娘掀开门帘子。
晏长风让柳清仪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笑着喊:“外祖母!”
“雪衣丫头,快过来让我瞧瞧!”大长公主心里有愧,倒显出几分真情实感来,她拉着外孙女在身边坐下,上下左右地看,“你昨日受委屈了。”
“也不算什么委屈。”晏长风说,“去吃了顿饭我就出来了。”
大长公主听说这事后,有一肚子疑问,“昨夜的案子可是圣上叫连夜审的?”
“我也不知道。”晏长风摇头,“但是谢家三公子昨夜忽然改了口供,若非白夜司查到了安和王虐杀的证据,恐怕我就出不来了。”
大长公主敛眉思索。谢岳是皇帝提拔进内阁的,是他的人,理应不该有站队倾向,原本谢澜给长风作证是出于公道,没人会疑心他立场有问题,可忽然改了口供那就必定是有问题了。
谢岳极可能是大皇子的人。
刘鹤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他前段时间给大皇子做了不少事,必是认为大皇子有希望上位。如今安和王一死,大皇子夺位就少了至关一笔,他又反过来帮太子。
可大长公主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白夜司又为什么连夜卖力搜查证据?皇帝既然没有授命,便是恰好有了线索也不必急于一时,却跟刘鹤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配合默契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案子结了。
她百思不解,终究没有拼凑起一个合理的答案。
“外祖母,”晏长风开口,“如今大皇子失去独子,八成没了希望,当务之急是要让太子得子。”
这个提醒在了点子上,大长公主点头,“你今日提起,可是有法子?”
晏长风点头,“太子并非不能生,却不得子,或许可以多请些郎中来看看,刚巧柳清仪回来了,我想着不妨叫她给瞧瞧。”
“看看倒没什么。”大长公主说,“只是这之前不知道看了多少了,求子偏方也用了,就是没有用,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叫人算计了,可查来查去,就只是查到了几个争宠的妾室。”
晏长风当然也不关心太子能不能生,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的目的是叫太子把秦王不能生的秘密扒出来。“就权当试试吧。”
大长公主点了头,当即派厉嬷嬷领着晏长风跟柳清仪去往东宫。
如今的东宫十分冷清,太子倒是守规矩,没有偷偷享乐,反而在家读起了书——尽管是闲书。
“见过太子殿下。”晏长风给太子行礼,“臣妇今日特意过来,是因着太子子嗣一事。”
太子一听子嗣就烦,每回为着子嗣都要折腾半天,不是上山跪拜就是要喝一堆破药。上回一个偏方起了效用,得了个儿子,后来儿子没了,他又一口气喝了半年,后来实在闻到那药味就犯恶心,这才停了。
“姑祖母又去哪里找来了偏方?”
“回太子,不是偏方。”晏长风说,“是悬壶山庄的柳四姑娘,她于那些内宅阴私之事最是擅长,或许可以叫她在府里查一查。”
太子总算脸色好了些,他知道柳清仪,上回查太孙被害一事,就是柳清仪找出了证据。“哦,也罢,叫她去查吧。”
太子也不抱希望,之前姑祖母也不是没查过,是有几个玩弄手段的妾室,也早就处理了,但就算没有她们,也生不出儿子。
柳清仪便奉命去东宫各处查,查了有小半日,还真查出了问题。
“太子殿下。”柳清仪手里拿了盒熏香,“罪魁祸首正是此物,此香料中含有少量麝香,可致女子不孕,我方才查了一下,只在太子最近宠幸的几个妾室屋里有。”
太子先是震怒,后又糊涂,“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宠幸谁,谁屋里就会被放这东西?”
第183章 不育
“应该不全是,否则东宫不会有几个郡主。”柳清仪说,“只是针对性的,或许太子不知道,后宅有些会看宜男之相的老嬷嬷。”
她说到这里,太子就明白了。如果有这么个婆子,看准了最近受宠的人里有宜男之相的,就会将这种熏香放在她屋里!
难怪他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
太子又是恨又是悔,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
“来人!去把冬宫的嬷嬷都召集起来!”
“太子您先息怒。”晏长风劝道,“您可想过,谁会如此针对您?”
太子倏地冷静下来,若说这世上谁最针对他,非老大莫属!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老大那王八蛋为了不让他生儿子,安插了一个该死的婆子在东宫,给那些有宜男之相的宠妾屋里放这种断子绝孙的熏香。
之前他运气好生了一个儿子,结果老大那畜生就又下毒把孩子毒死了,这可不就串起来了!
“混账畜生!”太子忍不住当着人骂老大,“本宫这就去禀奏父皇,参他个谋害皇孙的罪名!”
事情比晏长风想象中容易,太子的情绪还是很容易调动的。她又趁机启发:“按说这种事非常冒险,也不一定准确,对于正值壮年的人来说,生子嗣是很容易的事,但凡漏算了一两次,那就前功尽弃,总不能再冒险把生下来的都杀了?太子殿下您可想过背后之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太子本能地想,因为那就是个畜生!他自己生不出来就见不得他有子……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对啊,年轻男子生子那么容易,为什么老大这么多年就只生了一个?
难道是他不能生?可不能生安和王是怎么……难道这也不是他亲生的?
太子忽然就兴奋了,如果老大他不能生,那还争个屁的皇位,他根本没资格啊!
他激动地在屋里踱步,思考着怎么把老大这秘密给抖落出来。
晏长风见太子已经想明白了,便点到即止地告辞,“太子殿下,没别的事臣妇就先走了。”
“诶,你们先等等!”太子问柳清仪,“不知柳姑娘可能诊断男子不育?”
柳清仪道:“太子殿下,只要是有经验的太医都可以诊断。”
太子想想也是,让个女子去不合适,“也罢,今日有劳二表妹跟柳姑娘了,回去转告姑祖母,大哥极有可能不能生育,我要将这事禀告父皇,让她老人家必要的时候配合我一二。”
晏长风颔首,“是。”
离开东宫,柳清仪问道:“这样糊弄太子会不会露馅儿?”
今日东宫一行都是晏长风设计的。
所谓宠妾屋里有掺了麝香的熏香,其实是她的猜想,因为她经常闻到太子身上有麝香味,于是她猜,后宅女子如果想要争取太子的欢心,一定会投其所好,屋里熏香八成会添加一些。
如果真的找了出来,就让小柳用那套宜男之相的说辞忽悠太子。如果找不出来,就让小柳动些手脚,能证明有人妨碍太子生子就行。
只要能引起太子的怀疑,他一定会想办法告到圣上跟前。能否证实大皇子不育无所谓,只要让圣上也怀疑就好。
这时候她再想办法适当散布一些有关大皇子妃跟谢岳的谣言,引起圣上足够的怀疑,他自然会让白夜司暗中调查。
晏长风:“露馅儿也不怕,只要能扳倒大皇子,太子就乐意将计就计。”
柳清仪点头,“我感觉你可能误打误撞地猜对了,我去查了东宫后院,确实如你猜想的那样,那些比较受宠的宠妾房里皆用这种熏香,但有不同,麝香的分量比正常要多。”
晏长风一愣,她猜想那些宠妾会在香料里添加麝香,但肯定会控制量,否则真的不能生了怎么办?
如果分量比较多就有明显问题了。
“你是说,大皇子可能真的安排了这么一个会看宜男之相的人将计就计?把麝香的分量暗中增加?”
“我觉得不无可能。”柳清仪说,“我在查东宫的时候,有个嬷嬷一直在暗中关注我,说不定就是大皇子的人。”
大皇子不知安排了多少死士在东宫,有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如此,那更好了,希望太子有用点,真的能把人揪出来。
太子暂时没那个耐心抓人,他一刻也按捺不住,当即就上奏折给圣上,说东宫有人暗害皇孙,并将其中一块香薰一并呈上。
圣上虽然不喜太子,但也对迟迟没有嫡皇孙这事耿耿于怀,因此十分重视,当即就召见了太子。
太子没把晏长风跟柳清仪供出来,只说东宫的太医查出了宠妾房里有这种熏香。
“父皇,儿臣一向身体康健,东宫侍妾也很多,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多年就只生姑娘?好容易得了一个子嗣,没满月就夭折了,这岂非太蹊跷了?于是儿臣就彻查了东宫,这才发现了猫腻。”
“儿臣能保证东宫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东宫没有子嗣,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唯有政敌才会不希望儿臣有子嗣。”
圣上拧眉,这个政敌,怎么看都是老大。
太子:“儿臣也属实不愿怀疑大哥,但上回皇孙夭折,儿臣查出了蛛丝马迹,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才只好吃了哑巴亏。大哥在东宫安排了不少人,他们皆忠于大哥,宁死也不说真话。”
圣上越听眉头越紧,老大有秦惠容那样的死士,在东宫八成也安插了那样的死士,与太子所言倒是对得上。
太子继续道:“儿臣有些百思不解,大哥为何大费周章地让我生不出子嗣,对年轻男子而言,生子是很容易的事,总不能我生一个他杀一个?”
圣上被他所言勾起了同样的疑问。是啊,如果太子去想方设法杀老大的独子,这还说得过去,但太子生育并不艰难,总不能一直这样大费周章吧?
太子:“是以,儿臣怀疑大哥他不能生育!”
圣上一怔,他极少赞同太子的话,可这会儿他莫名地认为他的怀疑可能是对的。
老大身体也不错,能生一个就能生无数个,为何这么多年就只得一个子嗣?就算他不耽于美色,也不该如此。
可如果不能生,那安和王是哪来的?
“父皇恕罪,儿臣只是如是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太子以退为进道,“儿臣是想,大哥的独子没了,定然伤心,还是趁早再生一个聊以慰藉,如果能生则好,不能生还是得趁早治医治才是。”
这话假惺惺的,但不无道理。而且,老大只有能再生一个才有继位的权利,如果彻底不能生,便就不能考虑他了。
圣上急于知道真相,打发走了太子之后就让吴循暗中去查,查安和王到底是不是老大的种。
而他则召了老大进宫。
凤鸣宫里,圣上屏退了宫女太监,只留一个陈公公,还有两名太医,其中一个就是太医院的老院使范广贤。
大皇子一进大殿就预感到了气氛微妙,待看见两名太医后,心立时一沉。
一个人倘若想拼命遮掩一件事,必定时时谨慎,草木皆兵。大皇子打小就害怕看太医,总想办法不让自己生病,即便看也只看被母妃收买的那位。
老院使一向刚正不阿,有他在,今日怕是逃不过了。
大皇子心里几经起伏,面上不显,沉着地磕头问安:“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赐座。”圣上不多废话,让陈公公赐了座,立刻让两名太医检查。
大皇子不解:“父皇这是何意?”
“哦,没别的意思。”圣上说,“因着你有了子嗣,朕便一向不怎么过问你房里的事,但如今孩子没了,你也得尽快再添一个才是,朕看你生育上有些艰难,所以就想让老院使给你检查一下身子,有问题也好早些解决。”
果然如此。
但大皇子认为此事蹊跷,父皇怎么会忽然查他?还这样火急火燎的,分明是怕他早有准备,而非真正的关心。
不过事已至此,他如果拒不配合倒是坐实了,不如坦荡些。
他露出手腕,朝两位太医颔首,“劳烦二位了。”
两位太医分别诊了脉,范广贤又问了大皇子一些私密之事。
半晌后,范广贤回禀:“圣上,脉象上看,大皇子肾精亏虚,确有可能影响子嗣,不过行房听起来没有妨碍,具体如何,最好能退衣详查。”
大皇子当然不能允许详查,他起身朝圣上叩拜,“儿臣有罪,儿臣自从生了麟儿之后,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一直在暗中调理,没敢对外宣扬,生怕给皇家蒙羞,还请父皇饶恕儿臣隐瞒之罪。”
圣上点头,如果是生了安和王之后出了问题,如此倒是说得通。
既然证实老大不能生,那太子的怀疑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圣上:“太子这几年亦是不得子嗣,他在东宫抓了几个暗害皇嗣的下人,你可知情?”
“竟有此事?”大皇子惊讶,“上次害皇孙的乳母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圣上试探:“哦,这回抓的是另一个,可是你的死士?”
“儿臣是养了一批死士,但从未放到东宫去,还请父皇明鉴!”
大皇子不怕被出卖,因此十分坦荡。圣上见识过秦惠容的嘴硬,知道不那么容易撬开老大的口,因此不再逼问,打算先调查再说。
“既如此,你且要好生调理才是,不妨让老院使帮你开个方子。”
“是,父皇。”大皇子又转而朝范广贤颔首,“那有劳范院使了。”
范广贤还没查明白,还不能确诊,“大皇子方便的话,还是让老臣详查才好。”
大皇子点头,“过几日再请范院使上门吧,麟儿头七还没过,我实在没心情。”
范广贤很是理解,“老臣随时等候大皇子召见。”
自宫里出来,大皇子的脸便阴沉起来。他上了马车后,冷声吩咐杨义:“想办法通知母妃,可以行动了,还有,既然子嗣已失,大皇子妃也该送走了。”
杨义表情一滞,“是,属下知道了。”
晏长风这厢回了侯府,将东宫之事知外祖母,“我瞧太子很是兴奋,怕是按捺不住,外祖母是否要助其一臂之力?”
大长公主听闻老大不能生那一刻,心里就起了杀心,“混淆皇子是欺君,饶不得。”
晏长风佯装吃惊,“外祖母的意思是……安和王也不是大皇子之子?”
大长公主笑了笑,这一笑隐约有了当年运筹帷幄的意味,“傻孩子,是与不是不重要,只要能证明秦王不能生,那安和王就必须不是他亲生,这个罪名只要坐实,他就再无机会。”
“外祖母这样说,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晏长风将怀疑安和王跟谢家有关的话告诉外了祖母,“我当时只是忽然联想到了一起,并没有细究,当然也不确定是真假,不过我想,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哦?”大长公主十分上心,“这件事听着八杆子打不着,但筹划得当的话,应当也是一把利器。”
她之前就怀疑谢岳是秦王的人,正想着寻个什么机会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扒拉下去,这机会不就来了?
晏长风:“外祖母,太子说不得今日就进宫面圣,他手上定没有什么有利证据,咱们一时间恐怕也找不到,为防大皇子先下手处理掉一些证据,不妨先把安和王跟谢岳有关的消息放出去,如此白夜司也能有的放矢。”
大长公主想了想,“也好,白夜司消息来源比咱们广,让他们出手最妥当,如此也免了咱们一身骚。”
“还有一事。”晏长风说,“去年上元夜,裴二抓的那个人您还记得?”
“我又没老糊涂。”大长公主白了她一眼,“就在咱们府上关着呢,我还能忘了?”
“我这不是怕您贵人多忘事。”晏长风嘿嘿一笑,“我想着,东宫子嗣被害一事没有铁证,此人是关键,既然咱们审不出,不如交给白夜司?”
她一早就想把这人移交给白夜司,苦无机会,这次倒是刚好利用。
大长公主早不指望此人有用,求之不得,“也罢。”
当晚,上元夜抓的秦王死士秘密转去了白夜司。大长公主也安排了将安和王与首辅谢岳的“秘密”放出去。
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没快过秦王的心狠手辣。
一早,大皇子府就传了噩耗,大皇子妃没了。
皇子妃过世的消息先要报进宫中,然后再朝各府传达。
裴修这里的消息快,是以晏长风一早就得知了。说大皇子妃乃因痛失独子伤心过度,投井而亡。
“不得不说大皇子是个狠人,发妻竟是说杀就杀了。”晏长风自然不信什么投井而亡,“但他这一局做得不聪明,多少有些狗急跳墙。”
她估摸着,外祖母那边放出去的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开,大皇子妃这么一死,反而更惹得人怀疑。
“他不得不狗急跳墙。”裴修说,“昨日圣上把他召进宫,让范院使亲自检查,查出了不育脉象,他自称是生了安和王之后身体出了问题,勉强糊弄了过去。但以他的警觉,必能猜到有人要借太子揭露他的隐私,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如此,只要证明安和王不是大皇子亲生,就能做实大皇子在说谎。”晏长风看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希望白夜司那边能尽快查验安和王的尸体。”
正说着,吴循登了国公府的门。
如今国公府是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又认定二房为将来的家主,因此事事以二房为主,早就吩咐下去,只要是登门找二房的,就直接请示二房,不必通过她。
吴循随着府中小仆进了二房院子,他第一次登门阁主的院子,多少有些紧张——因为阁主的院子里住着让他紧张的人。
他目视前方,抬头挺胸,整个人板正得好像被火斗熨烫过,如果他后面有条尾巴的话,大概也是要紧紧夹住的。
“司夜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八角不在,院子里的杂事由陈岭负责,陈岭引着吴循往屋里走,感觉师兄今日异常拘谨,“……您是不是想如厕?”
吴循瞅了他一眼,“你这么没眼色,迟早被发配边疆干苦力。”
陈岭心说他看起来真的很想拉屎啊!夹那么紧!
吴循怕被阁主笑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门,公事公办道:“裴指挥,裴夫人,在下冒昧登门,是有事相请。”
晏长风跟裴修方才站在窗下,什么都看见了,憋笑憋半天了。
“师兄啊,”裴修忍笑道,“屋里没外人,不用拘着。”
吴循便改了称呼:“阁主,夫人。”
“不用客气,司夜大人。”晏长风看向吴循身后,“诶?小柳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