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贵媳—— by淮西
淮西  发于: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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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惠容的不堪与自欺欺人被一一揭开,连悲苦都没了理由,她颓然地,惨淡地笑着,像个灵魂已失的人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你说的都对,可是我始终不认为你应该对我有那么大的仇怨,第一眼的恨,那不是立场所带来的,也不是我利用你的表姐,绑架你的表妹,利用秦淮月害你所带来的,我一度以为那是高高在上的你对我天然的鄙薄,认为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去死,一切反抗与筹谋都是不配,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对你鄙薄,但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晏长风说,“因为你手段下作,对谁下作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下作。”
秦惠容低声笑了起来,她没有得到解惑,但似乎也不重要了。
晏长风不再看她,起身走到廊子尽头。她看着靠在墙边的裴二,圈住他的腰,缓缓靠在他怀里。
方才有那么片刻,她错乱了前世今生,她恍惚觉得大姐的那一世才是真实的合理存在的,而她此刻所在的这一世是虚幻的。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们一个复仇的机会,一旦结束这一切,她们就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她在意的人跟事都没有了,她感到恐慌。
“怎么了?”裴修感觉到她身体有些颤抖,语气担忧。
晏长风摇头,“没事,我怕你跑了。”
裴修笑起来,拥住她,“你不推开我,我怎么会跑?”
“我推开你你也不会跑。”晏长风说,“我怕你推开我。”
裴修想到那赌命似的三年,下意识地拥紧了她。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只要不说,那一天就不会来。
圣上深夜召见裴钰跟秦惠容,确认了秦惠容乃装疯,裴钰刺驾是被大皇子利用,并审问了他们关于大皇子的一些事,一直到过了子时才重新将他们二人送回白夜司。
吴循同裴修讲述审问过程,“秦惠容没有讲对您不利的话,也没有再替大皇子遮掩,圣上没有说如何处置,只说请太医给他们俩医治。”
裴修沉思片刻,“恐怕圣上有保大皇子之意。”
吴循没明白,“何以见得?”
裴修:“裴钰根本没有刺驾之心,大皇子也没有,他只是想借那个机会刺杀皇后,从而削弱太子的势力,咱们圣上一向喜欢用恩威并施来让人对他臣服,只要不是存心造他的反,他就不会轻易要人的命。但刺驾闹的那么大,圣上也不可能对外说是一场误会,总要惩处一方作为交代,他如果打定主意要惩处大皇子,一定会以养病为名,将裴钰二人送回宋国公府,这么大的恩放出去,裴延庆一定会对他死心塌地。”
吴循恍然大悟,他咂嘴,“我就不明白了,圣上怎么那么喜欢大皇子?他做什么好像都能被原谅,偏心成这样,早改立太子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因为大皇子聪慧,是圣上望尘莫及的那种人。”裴修扯了扯嘴角,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啼笑皆非,“圣上自幼不受称赞,内心很自卑,他潜意识里看不上跟自己一样庸常的太子,崇拜欣赏比自己强的人,可是呢,太子出身名正言顺,又有大长公主支持,他不敢轻易改立,于是就要抬举大皇子,让大皇子跟太子斗,最好的结果就是大皇子斗赢了太子,他顺水推舟地改立。”
吴循看着他,“所以阁主,你这次太原府一行,把太子扒拉了个底儿掉,就是为了刺激圣上把大皇子放出来?”
裴修点头,“一部分。”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吴循摸着下巴,看戏似的说,“大长公主能饶了你?”
裴修拿眼睛斜他,“我倒霉你很开心?”
“那不敢。”吴循忙摆手,“我就是想跟阁主学学怎么对付难缠的丈母娘她娘,万一将来我也遇上个难缠的丈母娘,提前取取经。”
“你先有媳妇儿再说吧,想那么远。”裴修笑了笑,正要走,又转身看着他,“师兄,你不会是有目标了吧?”
吴循捏着鼻子哼哧两声,冷峻的脸上多了那么一点羞涩。
裴修大为稀奇,看猴儿似的上下打量他。吴循长相偏冷,又执掌白夜司,在世人眼里是个不近人情的酷吏形象,但其实他生性潇洒不羁,向往浪迹天涯,如果不是身在这个位置,大概会成为一个传奇的江湖客。
玄月阁里的人都认为他不是个宜家宜室的人,大概没有姑娘愿意跟他,他自己也不喜欢被家束缚,等从白夜司退下来,估计就去江湖流浪去了。
“我真是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了我们吴师兄的眼?”
吴循看起来没有隐瞒阁主的意思,他以手掩口,小声说:“她就在阁主院子里住着。”
裴修先是一愣,脑海里把他院子里的人逐个过了一遍,然后不知想到了谁,微微张大了嘴。
要知道裴二公子,裴阁主,裴大人,无论哪个身份都不是个能轻易吃惊的人,此时却被石破天惊的真相惊得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有那么不可思议吗?”吴循让他的反应弄得心里没底,“人柳姑娘其实挺好的,擅长制毒又不害人,是江湖上把她过于魔化了,我本来也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后来一接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吴师兄,”裴修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打击他,“不是,你跟她才接触过几次,怎么就看上人家了?”
“就那么看上了呗。”吴循排斥剖析内心,不情不愿道,“反正就挺对我脾气的,她常夜里外出找药材,遇上过几次,她有点儿不大认路,好几次走岔了路,我给她引路,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本来我也没那个意思,就最近老碰不上她了,心里老惦记着。”
裴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又同情地叹了口气,“吴师兄,我不得不打击你,柳姑娘她去了北疆,是为了蜀王去的,明白吗?”
吴循:“……”

天际隐约泛白时,晏长风跟裴修才从白夜司出来。
上了马车,她好奇问:“裴二,你是不是训斥吴循了?怎么你俩说了会儿话他就蔫了?”
裴修笑着摇头,“他是我师兄,我怎么会训斥他,是他看上了一个八成没有结果的人,受了打击。”
“啊?”晏长风心说怎么会,那可是司夜大人,长得又俊,谁还能看不上他?“总不能是有夫之妇吧?”
“性质差不多。”裴修说,“你肯定想不到是谁,就在咱们院子里。”
晏长风瞠目,“我们院子里?如兰?不能吧,他们好像没照过面,不是如兰,那也不能是徐嬷嬷她们……总不能是我吧?”
方才还说不会训斥师兄的裴修眼神一下子冷了,“他要看上了你还敢跟我说,方才你见到的就是横着的司夜大人了。”
晏长风无语,“瞧你这不讲理的,怎么还不允许别人看上我了,到底是谁啊?”
裴修点她的脑门儿,“唯一见过吴循的那个你倒是不提了。”
晏长风愣了一下,待意识到是谁之后缓缓张大嘴,“柳,柳,柳清仪?”
裴修点头。
老天爷,晏长风真是打死都没往柳清仪身上想,就柳四姑娘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居然还挺招桃花?
不过细想想,柳清仪跟吴循倒也般配,样貌性情,还有那“冻人”的脸,都挺合适。
“啧,十一表哥怕是没戏了。”她已经提前给盛十一点蜡了。
裴修挑眉,“何以见得?”
“这不明白着吗?”晏长风理所当然地说,“人家司夜大人那魅力,又俊逸又干练,年纪轻轻就执掌白夜司,他跟蜀王殿下摆在一起,只要不是贪图皇家身份的,怕是个女子都会选他吧。”
裴修眼神儿危险,“也包括你么夫人?”
“诶,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裴大人,怎么还扯上我了。”晏长风心说她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吧,但仔细一想,又道,“不过客观讲,我确实比较欣赏司夜大人那种类型。”
裴修:“……”
看来得考虑把吴师兄调离北都了。
晏长风感觉车厢里温度骤降,她捏了捏裴大人那张让醋泡得酸了吧唧的脸,笑道:“别那么小气嘛,欣赏又不代表喜欢,你难道还没遇上过别的什么欣赏的女子吗?”
“没有。”裴修抓住她的手,郑重道,“我只欣赏你。”
虽然这话晏长风很爱听,但她至今都认为裴二眼神儿不大好,放着全天下那么多温良贤淑的女子不欣赏,偏要不开眼欣赏她。
她扑在二公子的怀里,仰头亲他紧抿的唇角,“那我只喜欢你。”
裴修垂眸看她,溢出心口的笑意就快要撑破嘴角。他当然知道二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忍不住吃味。
人总归是贪心的,得到她的回应之前想的是,只要她不推开她就好,得到了就想要她的所有,从心到身,甚至眼睛里也只能有他。
“哦。”裴修强行压住嘴角,假装不吃她这一套,“你好敷衍二姑娘。”
晏长风又贴近几分,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圈在咫尺之间,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郑重去吻他。
二姑娘虽然不解那种很委婉的风情,但调戏人的本事她很擅长,不知道是不是在青楼里熏陶的,总能最直白地戳中人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裴修自食恶果,很快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偏偏还在外面,他不好太放肆。
他轻轻推开她,晏长风以为人还没哄好,又凑上去,用舌尖儿挑开他的唇隙,勾着他的舌尖兴风作浪。
便是柳下惠也受不住这样的挑逗,裴修浑身肌肉紧绷,勾着她的后背贴近自己,只恨不能把人揉进骨血中。
他反客为主,将她抱到腿上跨坐,咬住她的唇舌急促地纠缠。车厢里的温度骤升,活像挂了七八个太阳,热得人心焦气躁,无处宣泄。
焦热难耐之时,依旧不知道自己没眼色的葛飞忽然喊了一嗓:“少爷,到家了!”
犹如惊雷迎头劈下,瓢泼大雨兜头浇面,裴二公子体内那快要把自己焚成灰的热火瞬间熄灭,灭得烟都不剩。
他松开媳妇儿,用手搓了搓脸,沧桑地想:还是把八角调回来吧,这孩子虽然经常自作主张,但好歹有眼色,再让葛飞伺候几天,他可能就彻底萎了。
葛飞自觉很周到地帮阁主跟夫人掀开车门帘,不料迎接他的又是咻咻两记眼刀,顿时一头雾水。他又踩了阁主哪块雷了?
哎呀,要么说伴君如伴虎,甭管伴谁,近身伺候的活都不是人干的,如此可见,小八角这孩子属实万里挑一,让人敬佩。
翌日,裴钰自尽跟秦惠容小产的消息传入了国公府。
赵氏当场晕厥,裴延庆只半日就白了一半发。他了解长子一向心高气傲,能咬舌自尽,必定是心灰意冷,这样的结果,比上断头台还叫他难以接受。
又过了几日,裴钰因伤势严重不治,死在了白夜司大牢。
虽说裴钰已经判了秋后问斩,但提前死在大牢,未免叫人以为白夜司刑讯严苛,白夜司听命于圣上,那就代表圣上暴戾。
当然了,圣上确实有心让裴钰快些咽气,如此才好尽快给老大免罪,否则白夜司无论如何不会让裴钰轻易死了。
但对外他得仁慈些,于是他特意发了道旨,说明裴钰乃畏罪自杀,他已让太医尽力救治,无奈没能救下,对此深表惋惜,并对宋国公以示慰问。
除此之外,他还免了秦惠容的死罪,改为终身监禁,移交刑部大牢看管,并允许家人探望。
圣上自以为是恩惠,殊不知这对宋国公府而言是莫大的恶心,儿子被那女人坑成这样,如今儿子死了,她倒是还喘着气儿,搁谁谁不膈应?
但膈应也得忍着,谁叫这是“圣恩”。
而对于秦惠容而言,这是比秋后问斩还要长久几世的折磨,一个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人死不成,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惩罚了。
六月二十八,诸事皆宜,是个吉日。
姚文琪跟裴安大婚,裴钰出殡,秦惠容换牢房,都赶在了这日。
换牢房挑不挑日子不知道,反正红白事是要挑的。姚二老爷生意人,讲究个气运,最是迷信日子,特意找大师傅依着女儿女婿的运道算了吉日。
国公府里赵氏也迷信这个,儿子咬舌自尽,必生怨气,唯恐他化作厉鬼不能好好投胎,拖着病体爬山给儿子求了符,又请护国寺的大师算了出殡的日子,出殡当日还要沿途诵经超度。
两边都没错,但碰在一起就成了孽。
死了的人等不得,赵氏的意思是如果亲家不能接受府上先白事后红事,就另则吉日再行大婚。可姚二老爷千挑万选出来的日子——据说两年之内没有再比这日还好的日子了——自然也不乐意更换。
且婚事筹备比白事复杂得多,亲戚朋友各路权贵的帖子都下了,宴席也都备好了,宫里贵人们还都赐了吉物,岂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要改日子也是裴家改!”姚启政发了怒,“死了个给祖上抹黑的儿子有什么脸大张旗鼓地办丧事,提前一日发葬了便是,就算他提前一日我都嫌晦气,不过是看在文琪的面子上罢了!”
余氏也老大不乐意,“依着我,便是过两年再成亲也好过将就这吉日,横竖我们文琪还小,等得起,非挤在一块办,倒显得咱们上赶着似的。”
若依着姚启政,根本就不该跟裴家结亲,要不是裴安那小王八蛋捏了他的把柄威胁他,他便是眼睛搁在脚底下也看不上裴家。
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定都定了,横竖是不能改了。
“既然他们府上要办白事,那婚事便在咱们府上办。”姚启政打发姚文琪的乳母去裴家传达他的意思。
余氏迟疑,“在咱们家办我倒是挺乐意的,可终究于理不合吧,别的不说,拜天地高堂要怎么办,让亲家两口子过来?裴家那边恐怕不能答应。”
姚启政哼了一声,“他们凭什么不答应?他们裴家一天红白两事撞在一起,难道就有脸了?那是他们家娶媳妇儿,他们要是只看重嫡子不在乎庶子,那就叫裴安入赘,我们还没嫌弃他们庶子呢,他们怠慢给谁看呢?”
裴家这边得了话,亦是不答应。
赵氏直摇头,“这却是极为不妥的,若在侯府成婚,知道的是为了避开白事,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家裴安入赘呢,不成不成,别的事我能依着亲家,这事却是不行。”
“国公夫人倒也不必依着旧理儿一口拒绝了。”姚文琪的乳母是个能说会道的,她笑脸相对,跟赵氏掰扯道理,“既然事赶事凑了不巧,咱们就得事急从权不是?我看了当日府上的安排,白事红事的吉时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一进一出要花时间不说,您这满府的布置也来不及更换,还有往来宾客,大部分都是红白事一块儿参加的,您让人家穿戴什么好呢?横不能吉庆衣裳外面套一件素衣,中途再脱了吧,这像什么样子您说是吧?”
赵氏当然也知道不妥,可在她心里没有人比裴钰重要,若是非要取舍,她还是要舍裴安。
但老夫人许氏跟她意见相左。昨日许氏便叫了裴延庆去商议此事,“固然裴钰的丧事要紧,但终究是活着的更重要,娶媳妇儿回来是要过日子的,若是从一开始就结了这样怨,那日后还能有好?那钰儿就是因为媳妇儿没娶好,得了这样亲者痛的结局,如今再跟姚家起了矛盾,日后磕磕绊绊的必定少不了,这些矛盾平常不痛不痒,出了事就是大相干!”
“母亲所虑极是。”裴延庆比起赵氏,还是有理智有大局观的,“若非事情这样不凑巧,他母亲也不想与姚家结这个怨,可您也知道,钰儿他娘先后怀了四胎,就保下这么一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如今去了,怎能随意发了丧?我也不是没劝过,一说她就哭个没完,要么就要死要活,实在是没办法。”
许氏虽看不惯赵氏,但这种时候也不好说她如何,到底是做母亲的,能理解她的心。
“既然她不能妥协白事,别的事就得让步,人家姚家提什么要求都得应了。”
裴延庆也是这样想,因此姚文琪的乳母跟赵氏协商无果时,他便出来发了话,“我看就依了亲家,别的不说,来府上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没有让人家将就咱们的道理。”
乳母:“哎!国公爷这话在理儿!那我这就回去回了我家老爷了。”
“可是……”赵氏还是觉得不妥。
可裴延庆不给她再反驳的机会,亲自送乳母出门,“务必代我跟亲家赔个不是,也请亲家体谅些。”
“理解理解!”乳母道,“做母亲的心咱们都是理解的,我们老爷跟夫人也请国公夫人务必保重身子才好。”
乳母一走,赵氏就开始抹眼泪,“我还保重什么身子,横竖是没个妥当了,娶媳妇儿在女方家里办喜事,这话传出去咱们国公府的脸往哪搁?等亲事办完了,他们小两口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那你想如何!”裴延庆被她哭得心烦,“红白事撞一块就好看了?你不能什么好事都占尽了吧?”
赵氏是有顾虑的,在姚家办喜事,嫁妆就不能抬到国公府里,将来把小两口接回来是好说,嫁妆怎么说?总不能再叫人家大箱小箱的抬回来,礼数不和不说,吃相也不好看。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钱,都不好舍。
于是赵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随后打发王嬷嬷去侯府,跟姚二老爷商议,如果裴钰不在府里发丧,是不是就可以还叫婚事在国公府办。
王嬷嬷听了赵氏的主意,没第一时间去侯府,而是绕道去了趟厨房,把赵氏的意思传达给刘嬷嬷,让刘嬷嬷给二少奶奶转述一下。
刘嬷嬷没敢耽误,当即端了碗百合粥去二房,将赵氏的意思传达给晏长风:“姑娘,您猜怎么着,国公夫人想让大公子在南郊别院发丧!她知道您不好说话,没先告诉您,先打发王嬷嬷去侯府跟二老爷商议,要是二老爷觉得妥当,您到时候没同意,这岂不是间接得罪了二老爷二夫人,还有四姑娘?”

第175章 自食恶果
晏长风听完乐了,赵氏不愧是搞死了国公爷好几个儿女外加不知道多少小妾的人,兴风作浪的本事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裴家的祖坟在南郊,确实离南郊别院近一些,如果裴钰发丧不在国公府,那就与红事不冲撞,可谓两全其美。
二舅舅自然也希望能两全其美。当然了,二舅舅多半不会要求她如何,可如果她不同意,心里总要结了疙瘩。
“我知道了刘嬷嬷,辛苦你跑一趟。”
晏长风什么也没说,只打发如兰送刘嬷嬷出去,再叫如兰从私帐上支二十两银子给刘嬷嬷添茶。待如兰回来了,她又让她另支五十两,私下里赏给王嬷嬷。
如兰迟疑,“您往日也就给十两二十两的,这回给五十两会不会太多了点?”
“要看如何衡量。”晏长风说,“这回对王嬷嬷来说,算是背叛主子了,国公夫人再不好,也是信任她的主子,若非国公夫人这回办的事实在不是人事,她是不会告诉我的,但她告诉了我心里必定也愧疚,愧疚是什么?愧疚就是拉扯,谁多拉她一把,她的心就往哪边移动,我听闻王嬷嬷的小儿子最近生了病,正是用钱的时候,你给她的时候,只说给孩子瞧病的话,别的不要提。”
如兰懂了,“我知道了姑娘,那世子发葬一事怎么说?”
“只当不知道便是。”晏长风还不至于因为这事为难,“一来王嬷嬷冒险告诉我,我不能叫她难做,二来这事国公夫人不占理,且比起我得罪二舅舅他们,她更不希望文琪跟老四在侯府成亲,要着急也是她,不是我。”
如兰似懂非懂,“哦,那您最终是想要什么结果呢?”
“那得看国公夫人作到什么份上。”晏长风笑了笑,“横竖她是会自食恶果的。”
如她所想,姚启政跟余氏都觉得让裴钰在别处办丧事更妥当。但如果是在南郊别院,他们就又迟疑了。
“这如何使得?”余氏一口否决,“办白事岂能用人家的宅子?那长风丫头也不能同意吧?”
“这也是没了法子,婚事在贵府办终究不大合适,我们夫人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王嬷嬷不好明说赵氏根本没支会二少奶奶,只说,“二少奶奶最是宽容大量的。”
余氏跟姚启政对看一眼,就知道长风丫头还不知道这事。
但不得不说,国公夫人这个提议是好的,如果长风丫头能答应,那是再好不过。
“宽容大量也不是这么个宽容法。”余氏摆明了态度,“你只管回了国公夫人,说我们不好做这个主,与其去为难长风丫头,我们宁可亏了礼数,让我家文琪在娘家出阁。”
王嬷嬷也不多说,“我这就回去请示。”
王嬷嬷走后,余氏跟姚启政说:“这国公夫人做事情怪不讲究的,她自己不敢跟长风丫头说,倒让咱们来做这得罪人的事,倘若咱们同意了,长风丫头要如何想?”
姚启政不屑地冷哼,“便是长风同意了,你也不必着急答应。”
“这我醒的。”余氏道,“裴家那长子长媳往日没少迫害长风丫头,母亲那里也是不能同意的,咱们怎好轻易同意了。”
王嬷嬷这厢回了赵氏处,将姚二老爷跟夫人的态度转述:“姚二夫人说了,白事在人家宅子办使不得,与其为难二少奶奶,他们宁可让姑娘在娘家出阁。”
赵氏咂摸了一下这话,冷笑,“装什么呢,明明心里是乐意的,姚家这二夫人平日里最是会做面子功夫的,偏她本事大,做得叫人看不出来,不知道的就以为她是顶好的。”
王嬷嬷心里也是这样想,但她觉得不能就说姚家二房不好,毕竟有些人只是装个表面,实际的好处是不给人家的。姚家二房既然能装得天衣无缝,那必定也舍了好处,就算是积德积善,只能说人家为人处事的段位比较高罢了。
“你这就去二房。”赵氏吩咐,“只管说已经去过了姚家二房,姚二老爷跟夫人不好替二少奶奶做主,让你回来请示她。”
这一句请示,就表明了姚家二房有这意思,只是不好明着承认。
晏长风听了王嬷嬷的转述,一点也不意外,同样一件事,大家只会做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区别只是有的人做得好看点,有的人做得难看点罢了。
“有劳王嬷嬷来回跑腿了。”晏长风直言道,“恕我不能同意,南郊别院是我母亲的宅子,她历来最是讲究忌讳,怕不能同意让不相干的人在宅子里办白事。”
王嬷嬷不意外二少奶奶会拒绝,只是没想到这样直白,不晓得姚二老爷那边会不会往心里去,“我知道了二少奶奶。”
晏长风叫如兰送王嬷嬷出去。如兰替王嬷嬷掀门帘子,“嬷嬷仔细台阶。”
王嬷嬷笑着答应,“哎哎,我老胳膊老腿的倒还利索,如兰丫头快进屋吧,外头日头毒,仔细晒黑了。”
如兰送她到廊下,将事先准备好的五十两银票塞给她,“听闻家里小五子生病,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王嬷嬷一愣,又隔着门帘看了眼屋里,心里缓缓涌上了一股热流。
通常会做人的主子,身边的下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家里有点什么事的,都会给些银钱以示恩惠。赵氏原先没出阁的时候倒还偶尔给些,自出阁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恩惠了。
当然,给钱只是一种手段,更多的是看主子有没有心,赵氏不单银钱上怠慢,其它一些小事小情上也差着意思。
只说王嬷嬷家里的小儿子生病这事,王嬷嬷谁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说了只会招夫人不快。赵氏那个人,因为手里没钱,所以她不爱听谁家有事这样的话,甭管是身边的下人还是亲戚权贵,但凡有事就得出钱,她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知道了,私下里必定要编排人家事情多,亲戚权贵也就罢了,她发发牢骚也不能怎么样,身边的下人就属于给自己招不待见了。
王嬷嬷只是回禀了老夫人,从账上提前支了两个月的月钱,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谁也没想到二少奶奶这样有心,居然就知道了。
今日这事她提前告诉了二少奶奶,无疑担着干系,倘若二少奶奶提前有什么动作,夫人必定能猜到是她透了口风,还不定怎么处置她。她心里不是没有迟疑,但看二少奶奶这样有心,她便不后悔了。
人心是一点点暖的,也是一点点冷的,想要人忠诚,却又不舍得付出真心,便就不能怪人家与她离心。
王嬷嬷在廊下谢了恩,揣着银票离了二房,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来一看,惊得瞠目。
赵氏因为没钱,给他们这些下人的月钱非常少,像她这个身边一等一的嬷嬷,月钱不过才一吊。现如今银贵钱贱,一千两百文才能兑换一两银子,她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得五年多才能赚够五十两!
王嬷嬷默默收起银票,心里想,怪道如今府里的下人们都念二少奶奶的好,银钱上这样大方,还有心,谁不愿意跟这样的主子呢?
于是她跟赵氏回话的时候,就替二少奶奶把话委婉了些:“那南郊别院的宅子是侯府姑奶奶的,姑奶奶八字轻,忌讳白事,如此咱们倒是不好强求了,万一姑奶奶身子有个不适,大长公主那里不定怎么怪罪呢。”
赵氏虽然觉得老二媳妇有推托之嫌,但这样的干系确实不好担。她有些烦躁,“好容易才有个折中的法子,又黄了,你再去趟侯府,告诉姚家二房,只说老二媳妇不同意。”
王嬷嬷心里叹气,夫人怎么就学不会广结善缘呢?平日里针对家里的姨娘庶子就罢了,她有身份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非要去得罪不好惹的主,也怪不得落得如今的下场。
“夫人,我看不如,就让世子在咱们北郊的庄子里出殡吧,我这样白跑一趟侯府,您什么好也落不下,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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