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凭道理多有理,他也不能以反正都不好索性挑个身份高贵的混账来说服自己。
第23章 准备去北都
吼完了那一嗓子,晏长风十分后悔,老爹自然比她看得透,不过是因为他无能为力而自责生气罢了。
她有心道个歉,于是夜里拎着一壶酒,去到家里的练武场。
果然,老爹一个人在空旷的练武场跟一堆兵器过不去。
晏长风放下酒坛,从兵器架子上拎起一把刀,跟老爹过起了招。
晏川行手上使的是一把剑,刀剑相撞,金石之声瞬间划破长夜。
父女俩经常过招,晏长风少年意气,刀风锋利,而晏川行不论使什么兵器,皆是老辣绵柔,常以四两拨千斤化其锋利。
但今日不知是不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出招没有章法,且一个比一个戾气重,刀剑每撞击一次都像要把这练武场给劈了。
如此玩命似的过了十来招,晏长风手腕一麻,兵器脱手,气喘吁吁地一屁股蹲在地上,控诉:“不打了不打了,老晏你不讲武德,一把岁数了欺负个小姑娘。”
晏川行气笑了,也将剑一扔,坐在地上,“我平常都让着你,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谁让我有爹惯呢。”晏长风吹捧完了,又顺势认错,“我知道错了爹,我带了酒给你赔礼来了。”
带的是一壶烈酒,平日里姚氏不许晏川行喝烈酒,于是晏长风每次贿赂爹,或是做错了事赔礼道歉,就拿酒来讨好。
但这次不一般,晏川行抵抗住了酒香的诱惑,依旧板着脸,“少来这一套,爹不同意。”
晏长风将酒坛子强行塞到老爹怀里,“有个台阶您赶紧下来就得了,胳膊又拧不过大腿,净跟自己置气。”
晏川行气得拿眼睛瞪她,却又泄气,抱着酒坛子猛灌了几口。
晏长风收起玩笑神色,说:“爹,您有没有想过,我姐……就算前世吧,她作为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嫁进裴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何裴家会那样肆意虐待?真就因为裴钰混账?我看未必,这里头不定牵扯了什么事。”
晏川行不吭声,自然也想到了。
“爹,咱们晏家说富不算顶富,但也是块大肥肉,说不定就被什么人盯上了,或是碍了谁的事,总之是福不是祸,我这人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与其稀里糊涂的成日提心吊胆,不如身入局中。”
晏长风挪了挪屁股,胳膊揽住老爹肩膀,连哄带保证,“爹啊,你闺女我你还信不过吗,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实在应付不了就和离嘛,要不我就跑,我跟你保证我不会逞匹夫之勇行吗?”
晏川行什么也没说,但晏长风知道老爹这就是松口了。
往后几日,晏长风发现母亲开始偷偷给她准备行装,因着不是什么喜事,所以没有张扬,沉默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晏长风不想让这种气氛蔓延,于是故意跟母亲要东要西的。姚氏因为一些满足感,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
“要不是因为你大姐这个样子,我跟你爹无论如何是要跟你去的。”姚氏又捡起了多年不碰的绣样,只因为老二要她亲手缝制的荷包,“嫁妆务必要多带些,原先给你大姐准备的那部分,再加上你自己的那部分,一并都算作你的,估计你外祖母肯定还要给一部分,如此在北都也足够排面了。”
晏长风正要跟姚氏说嫁妆的事,前些日子她见母亲心绪不高,憋着没说,今日见她心情还好,于是开口:“娘,我不打算要嫁妆了。”
姚氏手一抖,险些把针刺进肉里,“你在说什么胡话?”
“娘,那裴家不安好心,咱们凭什么把大把的银钱带去他家?我就分文不带,他们难道还能不让我进门?”
晏长风一副就要去宋国公府白吃白住的光棍做派。
姚氏是个传统女子,端的是跟不上闺女这些离奇想法,好半天没转过弯来,“女子出嫁岂有不带嫁妆的?那岂不是叫人看不起?你不知道北都那些妇人,什么都要攀比,倘若知道你没有嫁妆,怕是能笑话你一辈子,你也难以融入她们的。”
晏长风承认母亲说的都对,但就是不想便宜裴家,“娘,我有本事赚钱,赚的钱进我自己的腰包,一分一厘都不给裴家,您瞧着吧,谁看不起我谁后悔。”
“可是……”
“娘,您就甭操心钱的事了,我反正不能叫自己受委屈的,再说我这北上之路遥远,带那么多嫁妆也不安全,谁知道那章家死没死心,万一再派几个江洋大盗劫我怎么办?”
说到江洋大盗姚氏的心猛地一跳,脑子凭空开始设想一些可怕的事情,“你说得对,说得对,带嫁妆不安全,咱们不带了,出发日期最好也保密,不能叫章家知道。”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下午,章如烟就登了门。
一来就要往晏长莺的院子去,“雪衣姐,长莺姐姐在家吗?最近怎么总不见她了?”
晏长风抬手一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将章如烟往花厅请,“我大姐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见客,如烟妹妹先去花厅坐,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舒服?她怎么了?”章如烟面露急色,好像她真的多关心晏长莺似的。
最近依照大长公主的意思,渐渐开始散播晏长莺要入佛门,以及晏长风要出嫁北都的消息。章如烟明显是来探听真假的。
“唉!”晏长风配合着做戏,“大姐出生时便有高僧断言,她十八岁前要有一劫,若能平安度过十八岁便一生无忧,若不能便要常伴古佛,我们起初没当回事,这不是前几日我大姐忽然就病倒了,险些送了命,要不是护国寺主持亲来诵经祈福,又收她为俗家弟子,她怕是……”
扬州城就这么大,晏家与章家离得又近,互相有个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法印登门章家肯定知道,这谎扯得半真半假,挑不出一点纰漏。
“那以后还能见到长莺姐姐吗?”章如烟是真信了。
“暂时恐怕不能了,大姐需静闭修行。”
“唉!好好的你说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章如烟拉着晏长风的胳膊一通长吁短叹。
晏长风就烦她这黏糊的做派,但为了做戏做足,只好陪着她叹。
章如烟平日不喜欢跟她玩,因为她不吃她天真烂漫那一套,但今日不知道憋着什么事,格外与她亲近,说了半天不肯松开手。
就在晏长风打算甩开她时,章如烟终于说起了来意,“雪衣姐,我听说你不日要北上是么,刚巧我父亲也要送我去北都照顾哥哥,我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怪害怕的,想跟你一道走,你看行吗?”
行吗?当然她娘不行。
章如烟跟着她是想沾她的势,跟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一起入北都,说出去也算有个出处,将来可以作为结交贵女的敲门砖。
她爹背地里害人,她还想舔着脸上门蹭势,简直想吃锤。如果不是因为章铭顺刺杀老爹没有做实,暂时不能将章家一举搞垮,晏长风这会儿肯定打得章如烟梨花带雨满地找牙。
既然不好明着撕破脸,表面功夫就还是要做一做,晏长风就假意答应了章如烟,等到那一天再找机会放她鸽子完事。
两人一同北上的事就这么“定”下了,出行日子定在十月初六。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晏长风陷入焦虑,一来她不知道怎么跟大姐说她要去北都,二来,她担心自己走了后,大姐无人陪伴。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这天她在鸽谷给小伙计们安抚情绪,因为最近鸽子们也异常焦虑,似乎是知道她要走,一个两个都不肯吃食,需得她哄着劝着才肯吃。
就在这时,老吴亲自跑来报信儿,说是家里一个小兄弟打了章家的护院,还把章如烟吓得晕厥过去。
晏长风十分不解,“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老吴:“嗐,别提了,都是外头谣言闹的。”
最近扬州城忽然起了一些谣言,说晏家大姑娘之所以不去北都待嫁,是因为她与人私定终身,有了身孕。
这种私定终身的谣言自带流传度,不消几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可又不好压,因为只要晏长莺不露面,这谣言就破不了,别人永远认为她是见不得人。
压不住索性就由她去,反正早晚会不攻自破。
但谁也没想到,那叫隋煦的护院气不过,非要把这始作俑者揪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废了多大功夫,竟然真叫他找到了。
这谣言就出自章如烟的一个丫头之口,是从城里一家胭脂铺子里传出去的,正是在那日章如烟来晏家后没多久。
丫头多嘴必有主子授意,但隋煦又不好打一个女人出气,于是就当街拦下章如烟的轿子,只让她给晏长莺道歉。
章如烟一个小姐,让她当街承认自己传播谣言,再给人道歉,那还不如打她一顿,自然是不肯,于是就仗着人多,叫随行的护院动起了手。
隋煦年纪不大,身手不赖,一个人干趴下了好几个章家护院,这还不算完,非要让章如烟道歉。章如烟受不了这刺激,于是就晕了。
晏长风听得头大,“隋煦这孩子不是挺稳当的,怎还这么冲动?”
她记得隋煦,家里的兄弟她基本都能叫的上名字,尤其这隋煦前几日还立了功,正是那个一路从青州府回来报信儿的。
老吴道:“我问他了,他说大姑娘与他有恩,他不能让人家这么污蔑她的名声。”
这么一说晏长风想起来了,大姐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在路上见到有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就会央求老爹收养到家里。如今晏家的下人里有好些都是这样来的。
“倒是个仁义的。”晏长风自然不能怪他,反正章如烟罪有应得。
“仁义是仁义了,可章家不干啊,非要去官府讨个说法!”
“讨说法?”晏长风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让他们去讨去,谋害我爹的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她心里清楚,章家是理亏,又想给章三小姐找补面子,所以才闹,闹才显得他们理直气壮,却不敢真的跟晏家对簿公堂,毕竟两家各自都有把柄,闹开了不定谁吃亏。
不过换做平时遇到这样的事,晏长风可能会等火候到的了,登门意思着给个台阶,这次却不打算理睬,因为章如烟她活该。
她拎着一只鸽子回了家,然后去找了隋煦。
隋煦以为二姑娘是来罚他的,自己先低头认了罪:“二姑娘您罚我吧,我都认。”
晏长风笑,“我罚你什么你都认?”
“都认!”隋脸上挂了伤,一说话就龇牙咧嘴的,看着有点混,但混得很真诚。
“呐,”晏长风把手里的鸽笼给他,“以后这鸽就归你养了。”
“啥?”隋煦没明白养鸽子算哪一体系的惩罚。
“替我养好它,饿瘦了我为你是问。”
“那不还是要罚我吗,您还不如直接罚呢,白白搭上一条小生命。”隋煦不耐烦养活物,又听闻晏家的鸽子认二姑娘,交给他那肯定要饿死。
愣是愣了点,但善良直率,晏长风挺喜欢他这性子,于是直说:“不罚你,是想请你去我大姐的院子里当近身护院,以后大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这只鸽子是你的专属传信鸽,有事就让它给我送信。”
“啊?”隋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去去去……您让我去大姑娘院子里?”
晏长风:“不想去?那我找别人。”
“不不不,不是不想,是没想到。”隋煦抓了抓脑袋,有些迟疑,“这合适吗?我一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别再招大姑娘的烦。”
“那你就想办法不招她的烦。”晏长风把鸽子往前递了递,“你要不要?”
隋煦忙接了这伟大而荣幸的使命,“但是二姑娘,我不会养,它万一不认我怎么办?”
“没事,这几日我带你一起喂,它会认你的。”
随后,晏长风又领着拎着鸽子的隋煦去到大姐屋门前。她交代隋煦在门外等着,一个人进了屋。
晏长莺还在帮妹妹抄佛经,不知是不是这佛经真能消业障,最近她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熟悉的人进来,她会主动打招呼。
“雪衣你来了。”
“嗯,抄得怎么样了姐?”晏长风走到大姐书案前,用自己的手探了探她的手温,“手都凉了,先别抄了,我有个事跟你说。”
晏长莺停下笔,歪头看着她。
晏长风清清嗓子说,“那个,姐,咱爹打算把生意做到北都去,他不方便过去,所以我得去盯着。”
晏长莺神色一滞,笔尖抖了一下,一滴墨落在了经文上。
眼见着她要不好,晏长风忙握住她的手,“姐,我知道你不舍得我走,但这不是没法子么,等生意稳定了我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那裴钰已经叫我砍了,外祖母也不会逼你再嫁,咱都好好的。”
裴钰被砍这话从一开始就拿来哄大姐了,但尽管在她的意识里裴钰已经死了,但是那些伤害还在,所以一提起北都,提起裴家,她就本能地恐惧。
晏长莺的手不住地抖着,但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她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看着妹妹问:“是要你嫁去北都么?是外祖母让你嫁的对么?”
第25章 离家
晏长风记得大姐曾经说过,如果外祖母非要她们姐妹俩其中一个嫁去北都,那就她来嫁,她说雪衣是最不耐烦规矩的,不应该被困在那么个没有自由的地方。
当时晏长风还不太懂事,她纵然知道大姐是宠她,但却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姐本就应该去贵门做贵妇,大姐那样温婉贤德,一般人家根本配不上她。
可她却没有考虑过大姐心里愿不愿意,好像就默认了贵女就该入贵门。
直到这时她才认真思考这件事,抛开大姐遇人不淑这件事,她心里是否真的想去北都呢?有多少是为了满足外祖母的要求,有多少是为了让妹妹自由,又有多少是为了成全父亲母亲?
除去这些成全,她自己恐怕已经没有想不想的空间。
晏长风终于开始直视大姐这些年平平淡淡的付出,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不知默默担下了多少她不能想象的重量。
“姐,不是外祖母,你也知道,她老人家素来不喜欢我这副性子,怎么会让我去北都当贵妇丢她的脸。”说到这里晏长风笑了笑,莫名带着点说不出的娇羞,“帮家里扩展生意是一方面,主要是,是我看上了一个男子。”
晏长莺的表情又被茫然取代,好像妹妹跟喜欢一个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存在,她脑海里没有这个概念。
“你别告诉咱爹娘啊!”晏长风跟真的似的攥着大姐的手恳求,“我看上那人吧身体不大好,我怕咱爹娘看不上他,所以打算从长计议。”
晏长莺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微微睁大眼,似乎是有些消化不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吐出四个字:“私定终身?”
“噗……”
晏长风心说老姐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就是有点离经叛道也不能……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如果她遇上个不被家人看好的心上人的话。
“姐,我是个正经姑娘,不会这样的你放心,我是说慢慢争取。”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说多了她也编不下去,于是转开话题,“姐,我找了个可靠的护院来保护你,这人是你曾经从大街上收养回来的,我看他人挺实诚,就将他调了来,平日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就让他传信给我,你想见见他吗?”
晏长莺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似乎对见不见没什么兴致。
她这些日子渐渐不怎么排斥家里人,奶娘丫头们可以进屋伺候,只是不能近身,她只相信自己跟妹妹。
反正除妹妹以外,院子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什么关系。
“隋煦,你进来让大姑娘认认。”晏长风朝屋外喊。
随即屋门被缓缓推开,隋煦谨小慎微地站进门口,也不敢抬头,像怕唐突了大姑娘。
“隋煦?”
谁知晏长莺居然一眼认出了他。
隋煦猛地抬头,他万万没想到大姑娘居然还记得自己,一时受宠若惊,但当他看见大姑娘那双黯淡的眼睛后心里又咯噔一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且看着似乎是有些……痴傻?
“大姐还记得你就更好了。”晏长风也有些意外,似乎大姐对自己庇护过的人都记得格外清楚,“平日你也不用做什么,如果大姐出门的话,你帮我看护着她就好。”
“是,二姑娘,您放心,鸽子跟大姑娘都交给我!”
晏长风笑着点点头,又嘱咐了大姐几句这才跟隋煦离开屋子。
刚一出门,隋煦便咬牙问:“是谁害的?”
晏长风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是叫人害的?”
隋煦有理有据,“大姑娘乐善好施,人又开朗,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了这个样子?”
晏长风没有答,眼睛望着远处,“你只管好好保护她就好。”
害她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十月初六,一早晏长风便要离家。
她此行一切从简,自己只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因着北都与江南时兴的东西不一样,到了北都迟早要换一批新的,带多了是累赘。
随行的人倒不少,不过以护院小仆为主,丫头就只有一个如兰,还有母亲的一个陪嫁,吴嬷嬷。
其实连如兰她也不想带,这丫头自小跟着自己,没受过什么委屈,自然也没长几个心眼儿,去了那吃人的贵门后宅怕是没有舒心日子过。
但这丫头死活要跟着,加上母亲要求,晏长风就只能带上她。另外母亲怕她吃亏,想要冯嬷嬷跟着她,可她更怕母亲管不了一家上下,冯嬷嬷到底更有能力些,便换成了吴嬷嬷。
一个要嫁入国公府的小姐身边只有两个人贴身伺候,怎么看都怪寒碜,直到出门前姚氏还在絮叨这件事。
晏长风便将外祖母搬出来:“外祖母自然会安排,咱们家里的过去的丫头她老人家兴许看不上。”
姚氏这才作罢。
告别了父亲母亲,还有自发相送的家下人,晏长风终于离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刚出门,就看见了章家的马车队。
章三小姐的排场大得骇人,十几辆马车头尾相连,几乎占满了整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出嫁。
“雪衣姐姐!”
章如烟看见晏长风出来,便从自家马车上跳下,欢天喜地地跑到晏长风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雪衣姐,我坐你的马车好不好,我一个人怪闷的。”
自从隋煦当街给了章如烟没脸,章家就一直跟晏家僵持着,僵到现在没人递台阶,只好自己搭桥下来。
章晏两家的小姐当街手挽手,同乘一辆马车,那之前的矛盾就自然化解,章三小姐造谣的事也就揭了过去。
换做平常的矛盾,晏长风就顺水推舟地化解了,这次她却不打算给章如烟这个脸,她就是要让章如烟在扬州城留下这个造谣的坏名声。
“恐怕不好呢。”晏长风抽出胳膊,径自走向自家马车,掀开车帘给章如烟看,“呐,我车里都是鸽笼,坐不下第二个人了。”
章如烟黑着一张脸目瞪口呆。
晏长风一共就五辆马车,居然还塞满了鸽子?
她不是去北都待嫁吗,都不带嫁妆的吗?
章如烟十分不解,她此行去北都,爹娘恨不能把全部家当给她带上撑门面。这样一对比,晏长风简直算寒酸了。
“天啊,你怎么带了鸽子?”章如烟佯装惊讶化解尴尬。
“想带就带喽。”晏长风跳上马车,催促,“快走吧,别误了船。”
近二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行去瓜洲渡,然后各自行李装船。
章如烟带的东西太多,装船就要花半日,她不耐烦等,便又跑去蹭晏长风的船。
“雪衣姐,我来跟你作伴可好?水路漫漫,有个说话的人才不寂寞啊!”
晏长风宁愿寂寞些,她抱歉道:“如烟妹子可别上来,我这船上装满了鸽笼,同这些随地拉屎撒尿的小东西住在一起,你怕是受不住的。”
当然,主要是她的船早已经装好,才不要等章如烟,于是朝自家舵工一挥手:“咱先起程吧,今日逆风,别叫味道熏了章家小姐。”
说罢,晏家的船先行驶离了渡口,徒留一脸尴尬的章如烟愣在岸上。
周围不知多少船家还有船客,皆以看热闹的神色注视着。章如烟一张嫩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她想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扬州府了,她的脸已经没有地方搁了!
“小姐别同她一般见识。”身边的一个嬷嬷阴着一张脸说,“且让她先得意这一时半刻的,横竖她也活不到……”
“胡说八道什么!”章如烟瞪了嬷嬷一眼,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
第26章 路遇匪徒
这天底下没有比在船上待着更无聊的事了,除了吃就是睡,船行了才三四日,晏长风就浑身长出了长长的毛,恨不能跳船下去划水而行。
“前面到哪了?”她又睡了一觉起来,天色未明,头脑昏沉,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如兰拧了只过了凉水的帕子来给姑娘醒盹儿,回说:“应该是徐州府。”
“竟然还没过徐州府?”晏长风捂着凉帕子瘫在床上,心里一片哀嚎,“我以为起码走了十多天了!”
喜得如兰笑,“您是睡糊涂了,还不足五日呢,您比比还落在后面的章三小姐,咱们已经快了不少。”
晏长风不想面对。
如兰又道:“不过小姐,我听船夫说,入了泰安州会靠岸卸货,顺便补给,到时候你就能下船活动活动筋骨啦!”
泰安州……晏长风将帕子丢掉,决定继续睡。
此行北上还兼顾运货之责,就有一批丝绸茶叶运往济南府,在泰安州下货。
大概会耽搁半日,虽然不多,但对于晏二小姐来说无异于刑满释放。
一下船,晏长风便飞也似的奔去附近的街市,如兰跟吴嬷嬷不过一步没跟上,便眼睁睁看着她跑远了。
“这可了不得!”吴嬷嬷喘着粗气,胳膊哆哆嗦嗦指着二姑娘快要不见的身影,“快追上啊,姑娘家家的在个陌生地方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吴嬷嬷,二姑娘走不丢。”如兰扶着快要跑断气的吴嬷嬷道,“有好几个随从跟着呢,姑娘这回带出来的兄弟都是惯常走南闯北的,泰安州肯定熟悉。”
跟着她们的随从道:“如兰姑娘说得对,这地界大家都熟悉,走不丢,吴嬷嬷,二姑娘叫咱们几个跟着您,说您要是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咱们帮忙拎着。”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买的!”吴嬷嬷还是担心。
如兰按照二姑娘吩咐的劝:“怎么没有呢,您许久没回北都了,见了往日的姐妹不得送些礼什么的?”
吴嬷嬷一听这话,也觉得应当准备些礼物的,于是也挤进了街市里。
晏长风一个人跑出来是早有预谋,她不耐烦吴嬷嬷的唠叨,便叫如兰托住她。她一口气跑了半条街,回头看看没了吴嬷嬷的身影,这才慢悠悠开始逛街。
今日此地不知是不是有集市,人格外多,她顺着人流边挤边买零嘴——家里出来时带了不少零嘴,但因为太无聊,她几天前就吃光了,得补给些。
路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晏长风见老人家一把岁数了不容易,便将他那一垛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都买了,分给了随行的兄弟们。
她举着糖葫芦边吃边走,忽闻前面有敲锣声,踮脚望去,像是有人耍杂耍。她对这些把戏没什么兴趣,正要离去,人群却忽然拥堵起来,退不得进不得,她不得不顺着人流往那敲锣处而去。
前推后挤中,她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自后背而生,这是一种危险来临的预感。她本能地往斜前方的人缝中一钻,避开了后面紧贴着的她的人。
几乎是在她避开的同时,她身后便伸出了一把匕首。行刺之人没料到她躲得这样快,刺出去的匕首就这样曝露人前。
阴谋败露便成阳谋,那人不再遮掩,也紧随着钻过人缝再次朝晏长风出手。
拥挤人群不容易躲避,晏长风又怕伤了周围人,便奋力挤出人群,避到路边的一个摊位边。她正打算跟那人正面过招,然而一抬手便浑身一软,身体不知道从哪处开始泄了力,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线的木偶,哪哪都使不上劲儿。
更糟糕的是,那摊位后面又来一个,前后夹击,双双直击晏长风的要害。
情急之下,晏长风猛咬舌尖,勉强提了一些气力,抬腿攻向前面之人的子孙要害,同时手伸向身后,夺走偷袭的匕首。身后那位的手腕被她生生捏断,疼得嗷嗷叫唤。
两个大汉被撂倒在地,她确认周围没了危险,这才松了那口气,扶着摊位撑住身体。
那些糖葫芦有问题,随行的兄弟肯定都中了招,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没跟上。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人靠近,这人比偷袭的男人脚步声浅,几乎是到跟前她才察觉。
她瞬间挺直脊背,准备出击,却听那人道:“中了软筋散还能断人子孙根,你很厉害。”
来人是个姑娘,声音清冷,一开口就冻人一哆嗦。
晏长风确认她没有要害她的意思,放下防御的姿态,问:“敢问姑娘是……”
“我是你爹给你找的丫头。”
……啥?
一刻钟后,附近的一家客栈内。
吃完解药的晏长风活动了一下筋骨,她冷眼数了数地上被下了软筋散又五花大绑的杀手,一共六个。
“真够下血本的,说说看,谁雇你们来杀我的?”
“他们不会开口说话的。”柳清仪,也就是晏二小姐新上任的丫头说,“我刚刚下软筋散的时候顺便下了点哑药,没我的解药他们这辈子再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