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贵媳—— by淮西
淮西  发于: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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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冲最后这个问题,晏长风便确定自己跟秦王妃没有缘分。按照往日的经验看,但凡见面就问读不读书的人通常都瞧不上她。
“回王妃,我过了年便满十六,平日多看范蠡先生的书。”
秦王妃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范蠡先生都出了什么著作,待想到了神情顿时一阵古怪。
此时周围隐约传来了低笑声与窃窃私语,商贾二字不时蹦将出来。
晏长风面不改色,毫不以不学无术为耻。
秦王妃最好读书,办这花宴也是为着以花以诗会友,只看她对秦惠容一个庶女的态度就可知。她倒是不至于对不读书的有什么成见,但决计是不那么欣赏,因此对晏长风就没了什么兴趣。
正要打发她去一边坐,忽见裴钰进得花厅,秦王妃一笑,“我还当你要帖子是说着玩的,没成想真来了,你往日不来偏今日来,可是为着见见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儿?”
裴钰听闻晏长风也在,顿时有些厌烦,他淡淡地瞥了眼立在秦王妃面前的姑娘,说:“王妃这话说远了,我与她还并未正式订婚。”
秦王妃笑道,“订婚还不是迟早的事,我这里没那些虚礼,你们想坐在一起聊一聊也是许的。”
晏长风心说这秦王妃什么毛病,怎么还乐中干撮合人的媒婆勾当?
她瞥了眼裴钰,对方刚好也瞥了她一眼,四目一撞,撞出了一个大写的不情愿。
很好,看来裴钰也不情愿与她成婚,那更好办了。
晏长风正想客气两句便退到角落,却听裴钰问:“晏姑娘今日可是与蜀王殿下一道来的?”
晏长风一愣,同样的话,秦淮月说是酸味十足,裴钰却是意味深长,生怕别人不误会点什么似的。
“是与十一表哥一起来的。”晏长风落落大方,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我说呢,我那二弟一向金贵,今日如何将马车让了出来。”裴钰笑了笑,“既然姑娘当时在马车里,为何不露面,可是与我生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裴钰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说她未成婚就先与小叔子交往甚密?
“你这大哥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坐在角落里的盛明宇与裴修道,“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当众污人姑娘名节?”
裴修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戾色。
盛明宇越看越急,他二妹妹虽然厉害,可在这些权贵面前却不好硬来,“我还是出去救个场吧,不能由着他这样欺负我二妹妹。”
“你且稍等。”裴修拉住他的衣袖,“这时候出去倒是做实了他的言外之意。”
盛明宇:“也是,这裴钰说话忒狡猾,他不直说,咱就不好发作,二妹妹今日怕是要吃个哑巴亏了。”
裴修却笑,哑巴亏?二姑娘怕是不会吃。
在一片议论声中,晏长风朝裴钰展开嘴角一笑,“你我从未见过,自然生分,裴二公子与我十一表哥交好,碍着他的面子,自然对我礼让,有何不妥?”
裴钰微微一怔,他是没料到一个母夜叉还挺巧言善辩,“自不无不妥,我别无他意,只是提醒姑娘既是待嫁之身,还当注意言行,该避嫌时还是避嫌得好。”
晏长风:“既没订婚,何来待嫁一说?”
裴钰一噎,又笑了笑,“便是没有订婚,姑娘家也要谨言慎行,这里不是扬州府,轻浮不得。”
“世子这是一杆子打翻了一整个扬州府啊!”晏长风啧了一声,“我们扬州的姑娘可不敢当世子这样的谬论,别的不说,我们起码不会当众跟别的即将订婚的男子眉来眼去。”
说着她轻轻瞥了眼秦惠容,对方的目光像是被烫了似的立刻躲闪开。
她这一眼引来了视线无数,一时间,秦惠容备受关注。
裴钰的脸色终于开始不好了,显然是被戳到了心窝上。
“哦,还有啊。”晏长风还没完,继续讽刺道,“我们扬州的男子也不会在即将订婚的时候明目张胆地与别的女子暧昧,世子满嘴谨言慎行,您自己可能做到几分?若做不到,就别好为人师啦,没有说服力的。”
裴钰天之骄子,长这么大没让人这样下过面子,还是让个名声败坏的母夜叉,简直要气穿了天灵盖。
若不是有秦王妃在,他定要弄死这丫头!
“晏姑娘,话可不要乱说。”他语带威胁,“我这人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你冲我来,别坏了其他姑娘的名声。”
还挺护着那庶女。晏长风轻笑,“我冲世子您去做甚?我从来是对事不对人,世子说我扬州城的姑娘轻浮,我自要反驳,横竖清者自清,有理走遍天下,世子您说是不是?”
裴钰懒得再与她呈口舌之快,朝秦王妃拱手道:“王妃,我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秦王妃不好再说什么,“世子慢走。”
“好家伙,我二妹妹这嘴啊。”盛明宇看着七窍生烟离去的裴钰,乐得不行,“我就没瞧见你大哥吃过这样的瘪,诶,裴二,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他下巴指着秦惠容说。
“不知。”裴修笑看着某个大摇大摆去到角落的姑娘。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呢?”盛明宇审视他,“一点都不带吃惊的,奇怪啊,连二妹妹刚来都看出来了,这样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裴修笑,“这很容易猜,裴钰从来不附庸风雅,过来肯定有事,偏巧那姑娘也是第一次来。”
“是啊,我居然没想到。”盛明宇看着晏长风叹气,“我这二妹妹着实可惜,性子好,能办事,口才还好,怎么就摊上了裴钰这样的男人,唉,我看啊,还不如嫁给你呢。”
“咳咳……”裴修掩口咳嗽两声压住了这句不合时宜的嘀咕,又抬脚踹了盛明宇一下,“现在不要说这种讨打的话。”
若叫那丫头听见了,越发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你轻点!”盛明宇揉揉被撞疼的腿,完事一愣,什么叫现在不要……

晏长风坏了秦王妃的雅兴,自觉把自己发配到了角落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角落里的不配喝茶,到现在也没人给她送杯茶。她百无聊赖地等着十一表哥的丫头,等得险些睡着。
就在她屁股快磨出尖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后背,她回头一看,见花厅侧门有个丫头正朝她眨眼睛。
救星可算是来了!
她看了眼上座的秦王妃,又环视四周,趁无人关注这边时偷偷离开了座位。
花厅的侧门专供女客出入解决私人问题,其实被看见了也无妨,只是她有出无回,还是尽量不惹人注意。
刚跨出门去她脚步倏地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她看秦王妃时,好像没有看见秦惠容。
什么时候走的?
晏长风一边琢磨着走出侧门,见十一表哥的丫头远远站在恭房附近的花丛中。她左右巡视,见周围无人,便知这丫头是找准了最好的机会。
她快步走向恭房,路过时特意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应该没有人,所以秦惠容中途退出做什么去了?
今日秦惠容备受恩宠,一直被秦王妃拉着说话,要离开也只有以如厕为由,不在恭房就很奇怪。
她一面四处巡视,一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小丫头,一直来到了园子的偏门。
丫头站在一棵树下,等她到了近前才开口,“表……”
“嘘!”
晏长风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立刻示意丫头噤声。
丫头立刻捂住嘴,眼睛转向了门口。
这个门是专供运送东西用的,只有早上才开,平时无人过来,会是谁?
晏长风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耳朵贴着门听了听,顿时一乐。
说话的正是裴大世子裴钰。
“秦姑娘,我自那日见了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今日听闻你参加芙蓉宴,我特意前来只为见你一面,还请原谅我的冒昧。”
“世子抬爱,惠容身份低微,怎敢高攀……”
晏长风捂住嘴,生怕自己冷笑出声,她想象中的世子与爱妾,定是干柴烈火不要脸,委实没想到居然这样纯情。
她返回树下,小声对丫头道:“快去找人来,说门外有男女私会。”
丫头眼睛登时睁大,吃惊又好奇,但知道眼下不该问,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表姑娘,可您呢?”
“没事,我自己会走,有马么?”
“有的表姑娘,裴二公子特意吩咐了,给您牵最快的马,你出去了会有人接应你,有事也不必着急回来还马,饭可以改日再请。”
晏长风:“……”
这个裴二是蛔虫托生的吧,什么都能猜到!
小丫头得了晏长风的吩咐,快速回到了花厅,她心知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这件事发出来,就只有当众跟秦王妃禀报。
“王妃赎罪,我刚刚看见有位小姐独自往园子偏门去,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却发现……发现她偷偷出了偏门,那门外竟是等了个公子!我不敢声张,只能回来与您交代。”
秦王妃大惊,“竟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现在派人去查验。”
“来人!”秦王妃当即叫来几个嬷嬷,命她们速去偏门将人带来,“是小姐也不要顾忌,办出这样的事来,想来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是,王妃!”
人派走后,秦王妃的兴致也没了,冷着脸等候抓人的嬷嬷。
盛明宇却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方才他看见自家丫头跑到秦王妃那里,说什么跟着一个小姐去了偏门,还以为她是叛变了来给秦王妃告密。直到听见后面的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男女私会的好戏瞧!
北都可好久都没遇上这样的乐子了,他摩拳擦掌地说,“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小娘子……诶?你大哥那相好呢?”他环顾全场,没瞧见秦惠容的影子,立刻精神了,“不会是她吧,私会的不会是你大哥吧?他不是气跑了么?”
裴修早就发现秦惠容走了,开始他没放在心上,后来注意力又放在了晏长风那里,在想她有没有顺利出去。
他什么可能都想了,却委实没想到她自己偷偷溜走,还能顺便抓人家的奸。
“裴钰不可能白跑一趟。”
盛明宇:“也是,你大哥那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在众人的期盼中,秦惠容很快被几个嬷嬷带到了秦王妃跟前。
“怎么是你!”
秦王妃简直怀疑嬷嬷抓错了人。
一个嬷嬷道:“回王妃,我等奉命去往偏门抓人,恰好看见秦姑娘从门外进来,依稀看见门外有个男子的身影闪过,好像是,是宋国公府世子。”
方才晏长风在这里一番影射,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将信将疑,毕竟秦惠容看着十分知书达理,不像是会勾引别人未婚夫婿的人。
谁知这么快就被人捉到了证据!
“是我,王妃。”秦惠容倒是十分坦然,“我私自出去未曾与您打招呼,是我失礼了,还请王妃责骂。”
“这岂止是失礼啊!”秦王妃失望至极,“你好好的一个孩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我还以为你是个顶好的,怎么能干出这样自损的事呢!”
“叫王妃失望了。”秦惠容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糊涂了,我见今日裴世子受了气,担心他心情不好,便,便没忍住去见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你去见的他?”秦王妃本以为是裴世子招惹了她。如果她这样讲,兴许还能挽回一些体面,毕竟一个庶女若被世子纠缠,不得不从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是她去招惹裴世子,那兴致就不一样了,这名声岂还想要?
秦惠容坚定道:“是我去见了裴世子。”
“好你个秦惠容!”秦淮月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路指着秦惠容的鼻子骂到跟前,“我今日带你出来,本是想带你长脸的,你竟是干出这等丢脸肮脏之事,你简直丢尽了我秦家的脸!”
“啪!”
秦淮月一到跟前便给了秦惠容一巴掌。
秦惠容被她打得踉跄半步,却只是低头道歉:“是我错了,大姑娘要打要骂都行。”
秦淮月说话又是一巴掌打在秦惠容脸上,“我自然是要打你骂你,与男人私会,勾搭的还是人家的未婚夫婿,便是浸猪笼都不为过!”
众人又是一惊,这秦惠容一看在家里就是伏低做小惯了,卑微得叫人唏嘘。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能当众说打骂就打骂,岂非连个丫头还不如?
秦淮月颐指气使成性,又一向嫉妒秦惠容有貌有才,甭管家里家外从不给她留面子,今日又气到了顶点,更是理智尽失,打骂都收不住,竟是当着秦王妃的面把人教训了个够。
此时在寒风中纵马狂奔的晏长风并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热闹,只是感叹北都的冬日真不是人受的,脸蛋子被寒风刮得生疼。
姚氏在北都有一处庄子,位于南郊,距离秦王的庄子不算近,想要赶在天黑前回侯府,就只能快马加鞭。
幸而十一表哥的快马强悍,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得山庄别院,她先去看了看新的,正在搭建中的鸽谷,此鸽谷并非在山谷,而是在院子里圈了一块地来改造。因为她不能常来,不敢随意放飞鸽子,只能养在院子里。
她又询问了鸽子几句,收走了这几日的来信,这才跑去找柳清仪。
“你可算来了。”柳清仪正在捣鼓她的瓶瓶罐罐,见了人立刻放下拉她走,“再不来我就要忍不住把那几个杀手制成药人了。”
“……啥?已经来了?”后遗症发作怎么快吗?
“是啊,前两日便来了,后遗症发作很快的,不然他们早把我忘了,也无从找我,我怎么卖解药?”
晏长风:“……”
这姑娘没混成天下首富简直天理难容。
“那个小柳,我能问问后遗症是什么吗?”
柳清仪说:“也没什么,就是一吃饭就吐,外加浑身发痒而已。”
晏长风嘴角抽搐,心说以后打死不能惹了柳四姑娘。
于是很快,她便见到了五个抓耳挠腮,蹭墙磨背的杀手。
哦,那个没有得到哑巴解药的杀手居然也在。
“你们是一起来的,还是分头来的?”晏长风坐在屋里的圈椅上,翘起腿看他们耍猴。
“二姑娘,求您了,您就饶了我们吧!”有一个络腮胡的杀手一边挠痒痒一边将一包东西拿出来,“这些是我们所有的酬劳,都给您吧,我们不赚这遭罪的钱了!”
晏长风瞥了眼那包银子,“你们?六个人就给这么点?”
“不是六个,是我们三个!”那络腮胡指了指另外两个人,“我们三个,雇我们的人出手极大方,说事成再给五成,事不成也不会要回先头给的。”
这手笔倒像是章家所为。
晏长风:“药不是你们下的?”
“什么药?我们哥仨虽说在江湖上不是顶尖高手,也不干那等下药的勾当!”
“哦,那就是你们仨下的药。”晏长风看向那个还哑巴着的,“这位兄弟,你还来做什么呢,你已经失去得解药的机会了。”
那哑巴拼命比划着,像是在说,他还有重要的消息可以交代。

晏长风被蜀王的马车送回到侯府时已近天黑。
她在庄子里耽搁太久,没有时间再去蜀王的庄子蹭饭,没有他的庇护,只能骑马回城等着挨骂。谁知救苦救难的十一表哥居然派了车夫跟丫头在城外接应,简直在世活菩萨。
一下马车,便见门神厉嬷嬷黑着一张脸等在府门口。
晏长风立刻堆了满脸的笑,“呀,这大冷的天怎好劳烦厉嬷嬷亲自在此等候!”
厉嬷嬷先是朝蜀王的人点了点头,“今日有劳蜀王殿下费心,大长公主说请蜀王殿下有空常来府上喝茶。”
蜀王的丫头朝厉嬷嬷行礼,“奴婢一定带话给殿下,另外殿下让奴婢代嘴讨饶,今日花宴过于扫兴,表姑娘受了委屈,这才让奴婢陪着表姑娘在郊外游玩,还请大长公主莫要怪罪。”
厉嬷嬷颔首说明白,待蜀王的马车里去,她才对晏长风面无表情道:“表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回府已经小半日,今日都在大长公主处用饭,只等您了。”
晏长风心说要完,这是说外祖母已经生了半天的气了。
“都等我那如何使得!”她提着裙子匆匆进门,又想起这是在侯府,立刻放下裙角放缓脚步,迈着小碎步快速挪腾。
侯府的膳厅分了里外两间,晏长风一进外厅便听见姚文琪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日花宴上的事。
“祖母您可没听见,那裴世子忒是气人,竟当众说我们雪衣表姐轻浮,也亏着表姐不是那等柔弱可欺的,当众驳了他,否则名声怕不是就毁了!”
“也亏着他有脸说,您猜怎么着,他自己却是去勾引小娘子的,叫秦王妃给抓了个现行,真是现世报,这会儿他跟那秦家庶女那点子破事怕已经传遍北都了!”
“主子,表姑娘回来了。”厉嬷嬷立在外厅朝内厅汇报,将蜀王丫头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长公主眉心的怒意稍散,“去传饭吧——雪衣丫头进来。”
晏长风乖顺着进去内厅,陪着笑朝众人道歉,“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姐,还有两位妹妹,是我不懂事叫大家久等了。”
姚启政笑道:“我们也是刚回府,快坐吧。”
齐氏一脸不满道:“她一个姑娘怎么好跟外出做事的男人相提并论,她……”
“母亲,”姚文庭打断她,“二表妹受了委屈,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说,如果换做我怕是要被气到哭死。”姚文琪替晏长风不平,“祖母,我看裴家世子不是个好托付,这还没过门呢就一点脸面不给表姐,要是过了门还不定怎么样呢!不是说还没定亲么,能不能换门亲啊?”
“四妹妹,这又不是上街买猪肉,岂是说换就换的?”晏长风坐在姚文琪旁边说,“我散了心也都想通了,横竖男人都那样,成亲前不胡来,成亲后也挡不住,随他去吧。”
姚文琪想了想也是,“可说呢,大姐夫如今房里已经收了四五个妾了,大姐姐天天伤心,成亲不过几年人活活老了十几岁,还是表姐你看得开些好。”
“吃饭。”大长公主发了话,桌上无人敢再言。
晏长风偷偷瞄了眼外祖母的神色,大概是自己那番表态合了她老人家的意,眉间的气已经散了。
她早就料到,裴钰与秦惠容私会的事闹开,也就最多让外祖母气上一气,不足以改变她的想法。就像她说的,男人的私德就是秃子头上的脓疮,明摆着烂臭,与大局没有影响就不叫事。
但这不过只是第一步。
三日后,一件不算大但又很容易在坊间流传的消息悄悄传进了北都。
说泰安州近日出了一起匪徒掠夺富家小姐的恶事。那小姐携带不菲家财进北都,欲寻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中途停船时遇上了掠财的匪徒。
那些恶人劫财不算,还将人家小姐劫走敲诈,幸而小姐家里家财万贯,其父以巨额赎金赎回了她,这才保下一条命。
后来这家人报了官,如今泰安州官府正全力缉拿那些恶匪。
这种小姐命途多舛的故事最能勾起人的兴趣,没多久便传遍了北都。
这日晏长风就从姚文琪的嘴里听到了传得快没边儿了的版本。
“天啊,如今太平世道,怎还有这等穷凶极恶的匪徒?劫财就算了,做什么要毁了人家小姐清白,我听说那小姐被救出来的时候是光着身子的!好些人都看见了呢!”
晏长风一脸惊讶,“是吗!那也太可怜了吧!”
姚文琪:“谁说不是啊,若换做是我,不如死了算了!”
姚文媛笑她天真,“这样的坊间传闻你也信。”
“做什么不信啊,人家泰安州确实在四处拿人啊。”姚文琪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顿时不好,“雪衣姐,我记得你来北都的时候也经过了泰安州吧,有没有遇上匪徒啊?”
“遇上了啊,但没出什么事。”晏长风语气轻松,像说吃了顿饭但没吃饱一样平常。
姚文琪吓得瞪大了眼。
“什么?你也遇上了匪徒?”姚文媛声音陡然抬高,“这事还有谁知道吗?”
“外祖母知道的。”晏长风不明所以,“二表姐你这是?”
“不能再与外人说了!”姚文媛如临大敌一样警告她,“女儿家遇上匪徒,便是无事名声也毁了,你若毁了名声,我们一家姐妹都要叫你连累。”
“哦,我知道了二表姐。”晏长风乖乖听话。
正说着,厉嬷嬷过来,说大长公主要见她。
晏长风立刻去了外祖母的屋子,一进门她老人家便问:“你那日与我说你遇上了杀手是么?”
“是啊外祖母,怎么了?”
“你与我说说细节。”
晏长风便将自己被下了药的事说了,“怪我贪吃,又没有江湖经验,中了招,幸亏身边的人解救及时。”
“你也被下药了?!”大长公主眉心凝重,”你与我说实话,可叫人掳走过?”
“外祖母可是想到了近日坊间传的故事?”晏长风安慰说,“那不是我,您知道的,我过来没带什么东西,没露财,我寻思着就是我家的仇人罢了,跟这位小姐不是一回事。”
大长公主稍稍放心,嘱咐她:“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再与别人提知道吗?”
“我知道的外祖母,方才二表姐已经提醒我了。”
她当然不会说,但她不说,自有人替她说。
又过了两日,一则足以叫全北都人吃惊的消息如天降惊雷一样炸开。
泰安州的官府抓到了那伙匪徒,据那匪首招认,他们原本要劫的人是晏家二姑娘,正是要入北都嫁给宋国公世子的晏家二姑娘。
但他们不是因为贪财,而是受人指使,雇他们对晏二姑娘劫财劫色的正是她未来的夫婿,宋国公世子。

宋国公一把抓起茶盏,连茶带茶水狠狠砸在了裴钰身上。
“你居然叫匪徒去劫晏家姑娘,你当她外祖母是死的吗!啊!”
裴钰闪身躲开茶盏,茶水落地溅在身上,他烦躁地掸了掸衣袍,神情不以为然,“她不是好端端的,谁信?”
“废话,她要是不好,你也别想好了!”裴延庆指着裴钰的鼻子骂他蠢,“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大长公主的脸已经被你踩到脚下碾了,她就是不信这仇也记下了,好不容易说动她将晏家老二嫁过来,我看她要反悔了你怎么交代!”
“父亲您急什么,大长公主有心拉拢咱们,上赶着联姻呢。”裴钰一面有恃无恐,一面又恼于这件事闹得这样大,“我跟您说了吧,我不想娶那母夜叉,她不好控制,我本来打算着让几个匪徒把她劫了,钱财归咱们,人杀了,到时候再换晏家大姑娘,一举两得,谁知道那母夜叉命大,居然安然无恙,至于那几个匪徒,我本想事后灭口,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了,我本以为他们怕我追究,肯定会逃得远远的,谁知道居然还有胆子再劫一票。”
“你要不能算无遗策,你就不要干这样的事!”裴延庆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也不想想,若不是迫不得已,大长公主为什么会换了大姑娘,你杀了二姑娘,她也未见得就换回大姑娘,若换成侯府的姑娘你待如何?若干脆不联姻了你又如何?”
裴钰倒是没想这一层。
“还有,你跟秦家那个庶女是怎么回事?”裴延庆站在裴钰面前盯着他问,“你是玩玩还是当真了?”
“当真,我喜欢她。”裴钰毫不犹豫。
“喜欢个屁!”裴延庆简直怀疑儿子的脑子让驴毛塞了,“一个庶女罢了,看上了以后纳进门就是,现在你大张旗鼓地喜欢什么!你是觉得大长公主好欺负是不是,真把她惹急了那就不是拉拢了,我看你是忘了她当年是如何推今上上位了!”
“她一个半老不死的东西,就算年轻时有两把刷子,现在还能剩多少?她再有本事也离不得北大营,北大营是父亲你的,是咱们宋国公府的,她只有拉拢这一条路。”裴钰轻蔑一笑,觉得父亲是危言耸听,“明日我陪母亲去侯府把婚定了就是,那些匪徒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我不认她也不能拿这事做文章。”
裴延庆让儿子狂得哑口无言,胸口发胀,他一向自豪于长子最像年轻时的自己,现在只觉得脸疼,他年轻的时候好歹还知道天高地厚,敬畏强者,不至于狂到让人窒息。
“你明日放低些姿态,”他揉搓着眉心嘱咐,“大长公主少不得要讨一讨面子,你得让她心里舒坦了,她是要拉拢咱们,咱们以后对她也不是完全无所求,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国公府偏院,八角端着一碗热汤药匆匆进了小书房里。
他将药放在桌案上,说:“二少爷,世子明日跟夫人去侯府提亲。”
裴修意料之中的点点头,他慢条斯理地将一竹片夹在书里,合上书,端来药碗捧在手里,问:“吴师兄那里可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按照您的意思,泰安州那边的案宗明日会秘密送去大理寺。”八角一边往火盆里添炭,说,“别的事他也都打听清楚了,那些匪徒大概七八日前就进了北都,约莫五日前乘船南下,刚出通州就被逮住了,还有,他们在泰安州抢的那个富家小姐是扬州章家的三小姐,三小姐两日前进了北都。”
裴修敲桌面的手指一顿,“章三小姐,这么巧。”他嘴角微微一翘,这一翘轻易就勾到了眼角,苍白的脸立时生动起来。
八角偶然抬眼瞥到,莫名其妙,一时想不通这件事的笑点在哪。
不过也不能说是笑,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可能是……
欢喜?不对。
怀春?也不对。
那叫什么来着?他搜肠刮肚地翻了翻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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