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眼前一黑,他勉强稳住,接过那香囊,赫然发现了上面的血迹,心跳倏地停了,“在哪找到的?”
葛天指着矿山西南方向,“那里有一处塌方的矿山,山顶上有数具矿山守卫的尸首,我,我就是在那里找到的香囊。”
裴修抓紧那香囊,纵马朝着矿山里面奔去。
陈岭将葛天拉到自己的马上,紧跟而去。
裴修纵马踏着满地的尸体,疯了似的奔向那塌方的矿山,及致矿山下也没停,纵马登山而上。矿顶确如葛天所说堆满了尸体,看尸体堆放的样子,猜想她跟葛飞是在此遭遇了围攻。
不过矿山上没有自下而上射来的弩箭,说明围攻被打断了,她多半应该没事,只是她去哪了?
他原路下山,一上一下把马累得呼哧带喘,却顾不上,鞭子继续狠狠地抽在马屁上,朝着私造武器处狂奔而去。
他猜想,她明知道该走却没走,定然也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以她的个性,必定要一探究竟。
他来到矿山东北方向,这里从外表看是一座普通山体的样子,其实内藏玄机,正是这里私造武器之处。
第163章 命悬一线
山洞附近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尸体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尚有余温的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不知是不是血味闻多了,裴修的喉间也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他微微闭气,下马问道洞口看守的官兵:“孙指挥使可在?”
官兵不认得他,“何人,报上名来!”
“户部郎中裴修,圣上亲派的收粮官。”裴修耐着性子回。
但这官兵不怎么会看眼色,或者说过于尽忠职守,公事公办道:“可有凭证?”
裴修刚从秦府暗牢里出来,身上没带凭证,亦没有任何耐心解释,他微微侧身让开,身后的陈岭跟葛天意会上前,一人一个,将两边的看守分别拖到了一边。
“你们干什……唔唔!”
裴修弯腰进入洞口,眼睛迫不及待地在光线昏暗的洞中四下寻找。洞内亦是血腥弥漫,还掺杂着火药味,闻几口喉间便灼热难耐,打斗声惨叫声回荡在洞中,恍惚间像进入了修罗场。
他拦下一个打斗中的官兵问:“孙指挥使在哪?可有看见一个瘦高的女子?”
这官兵一脸茫然的煞气,“你谁?”
裴修将他丢到一边,又抓来一个问同样的问题。这位好歹看出裴大人是个心情不太美丽的大人物,指着右手边的方向说:“孙指挥使在那边,女,女子没见过……”
裴修丢下他,焦躁地往洞深处而去。
“阁主,”葛天在后面说,“夫人穿了男装,混进来很可能换上了看守的装束,干扰了身上的气味。”
裴修不做声,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这洞十分大,前半部分是生活场所,锅碗瓢盆衣裳被褥七零八乱地散在地上,过了这片区域后又是一道洞门,后面才是被他们百般隐藏起来的制造武器的场所。
甫一进入,就看见了让他瞳孔炸裂的场面。
约半个时辰前,孙令带领一千兵一路杀到此处,与洞外镇守的两百守卫进行了一场厮杀。此处守卫与起先遇到的那些小喽啰不同,个个手持精良兵器,似乎也被训练过,十分棘手,孙指挥损失了一小半兵才将他们逼至洞口。
这洞口不能从外开启,需与里面的人对上暗号之后从内开启。幸而刘三提前混了进去,冒死从里面开了洞门,孙令这才顺利打入了山洞内部。
刘三因为吃里扒外,被误以为是潜伏在此的官兵奸细,因此被走投无路的守卫抓住当作了人质。
孙令不认得刘三,依旧命令强攻。晏长风此时亮明身份,表明刘三是自己人,这才暂时保了刘三一条小命。
走投无路的几个守卫挟持刘三一路退到位于山洞最深处的兵器库,此地堆放了大量的火药与震天雷,一个守卫手举火把,扬言孙令如果不退便要引爆火药。
“你们都退开!不然我炸了这里!”
孙令好容易打到这里,不可能叫几个守卫逼着退兵,他估算着距离,对手下的弩箭手说:“不计代价射杀,务必不能让他们将火把丢到后面去。”
晏长风站在孙令旁边,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火把以及被挟持的刘三,“孙大人,这个距离同时射杀几个人可以,但射击之间的空档足够他们丢火把,还有那个守卫虽然是这里的人,但他帮了我们,不该枉死,如果您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试试。”
“夫人!”葛飞急了,“您不能去冒险!”
晏长风捂着嘴同他说:“不听话我让他罚你。”
葛飞:“罚我也不能让您冒险!”
孙令也觉得不妥,“你出了意外,我不好跟小裴大人交代。”
晏长风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孙大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射杀他们的同时阻止那人丢弃火把,如果火把丢出去,咱们一个也跑不掉,我会保护自己,你们放心。”
“那我去!”葛飞自告奋勇。
“你去没用。”晏长风说,“你问问孙大人会为了你妥协吗?”
孙令咳嗽了一声。
葛飞懊恼又着急,可他眼下也没有好的法子。
没有时间犹豫,晏长风往前走了一步,朝对面充满戒备的人说:“我是晏长风,江南晏家的小姐,亦是此次收粮官裴大人的夫人,你抓我比抓他有用,我来换他如何?”
“你是个娘们儿?”对面的守卫明显不信。
晏长风抬头,露出脖子给他看,“我这么细皮嫩肉的,你有什么可怀疑的?”
举着火把的守卫仔细端详两眼,发现她不光细皮嫩肉,还很好看,是脸上的灰遮掩了她的容貌。但她是女人也不能让他们尽信,“你莫要耍花样!堂堂晏家小姐,裴大人的夫人,怎么会来换一个小杂碎?”
晏长风:“他是我表兄,家里就这一个独子,死了我没法交代,但他对朝廷没什么用,你挟持他不能保命。”
几个守卫开始犹豫,这个交换筹码对他们非常有利。
晏长风趁热打铁,“我们这位孙大人脾气可急,已经没了等待的耐心,你们最好快些作出决定。”
她说话时,弩箭手已经做好了射击之态,只消孙令一声令下,便会扣动弩机。
“好!”对面的守卫紧张得开始冒冷汗,“那你过来,别跟我们耍花样!”
晏长风展开胳膊,尽量降低危险性,她看似轻松的一步步走上前,精神却高度紧绷,心里一遍遍的演示着待会儿的动作。
对面的守卫鸡贼的很,直到晏长风走到近前还没有放开刘三的意思。晏长风的眼睛看着刘三,注意力却在另外几个守卫的身上。
一共四个人,她的目的是抢走那支火把的同时救下刘三,还要防止另外两个守卫狗急跳墙。
“怎么,还不放人吗?”
挟持刘三的守卫说:“你先过来我再放!”
他明显想耍赖,晏长风假装没看出来,放松他的警惕。她一步步靠近他,在感觉对方要出手抓她的时候,忽的侧身袭向他身后侧的举火把的人,同时,一脚踹向挟持刘三的人的腰侧。
刘三关键时候倒还机灵,趁着挟持自己的手劲儿松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晏长风没了后顾之忧,全力抢夺火把。
她的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因此第一时间抢走了火把,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向了孙令。能否接到她不管,反正只要火把远离此地就是安全的。
“你个臭娘们儿使诈!”
另外两个守卫意识到被骗,纷纷举刀砍向晏长风。晏长风一人对两绰绰有余,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两个人打趴在地。
可此时变故徒生,举火把的那人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只火折子!
晏长风凌厉的目光射向他,那人举着火折子朝她狞笑,“臭娘们儿,居然还带了功夫,谁怕谁,大不了就一起完蛋!”
晏长风一刻也没犹豫地袭向他,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可此人已经有了防备,反应迅速地将燃烧着的火折子丢向后面的武器库。
“该死!”晏长风想骂这些脑子有坑的蠢货,居然宁死也要为人卖命。
她用胳膊撞开这碍事的东西,伸直胳膊跃身而起,拼着暴露弱点跟抛出去的火折子拼速度。另外两个守卫看准了她顾不上防备,一起提刀砍向她。她身体本能地躲闪,因此降低了速度,只这弹指间的功夫,火折子便追不上了。
她眼睁睁看着火折子飞向后面的武器堆放地,心骤然一沉。
“退后退后!”
孙令大喊着撤退,想去救裴夫人却又无能为力。
裴修就是在这时进来的,他目眦欲裂地看着他心心挂念的人跟火折子一起飞向了武器堆放地,他感觉他的心已经提前炸裂,血肉模糊的碎块刀子似的扎向他身体各处,尖锐的疼痛自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
他强压下喉间涌上的血腥,调动起全身的内力冲向她。
“少爷!”
“大人!”
陈岭跟葛飞葛天紧随其后冲了过去。
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晏长风永远不可能放弃等死,她就地一滚,避开两个守卫的刀,咬紧牙关拼着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在距离武器堆放地半尺远的位置一把捞住了那火折子,用手指堵住了燃烧的火苗。
她心里一松,但身体也到了极限,整个人像掐断线的风筝往地上落。那一瞬间,她预想了十几种狗啃地的姿势,不求别的,只求啃得好看点。
然而想象中的姿势一样也没落实,将落未落之时,她的手臂被一只霸道至极的手死死掐住,那手指木楔似的,几乎要嵌入肉里。
紧接着,她被一股强劲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卷入了熟悉的怀抱中,一股淡淡的但不容忽视的血腥气直刺入鼻腔。她没来得及追究这血腥气从何而来,便被对方死死抱住。
裴修直到将她整个人收进怀里,飞离的三魂七魄才回归,他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
随着五脏六腑各归各位,滔天的怒气随之涌上心头,他抓住她握着火折子的手,不由分说地抠开。
那本就不算细皮嫩肉的手指被烫起了一个好大泡,裴修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烫了一个一样的泡,疼得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只考虑灭火不考虑方式,用手灭火折子并不会烫伤,但当时晏长风实在没有余力考虑其它,能抓住并熄灭火就已是万幸了。
此时,疼感才传到手指,她呲牙咧嘴地喊疼,“你轻点轻点捏……”
裴修非但没松开,抓得更紧了,他还想打她一顿,好让她长点记性。但到底没舍得下手,一腔怒火把自己从头到脚由里而外烧了个透,没让一点火星子溅到她身上。
他将她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吹了片刻,“忍着点,只能回去再处理了。”
“没事,疼到一定份上就麻……”她话没说完,对上了他含着怒气与警告的眼神,她第一次直面阁主大人的威仪,吓得差点儿闪了舌头。
她从善如流地把后面的话吞咽了回去,但她没明白自己哪个字没说对,他这火是打哪来的?
裴大人的火不舍得往媳妇儿身上撒,但别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杀人似的目光射向方才袭击她的几个守卫。
几个守卫被陈岭三个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裴修用脚勾起地上的一把刀,手起刀落,分别砍了四个守卫的一只手。这几只手要么点过火,要么拿刀砍过晏长风,此时一锅全烩,全部祭了裴大人的怒火。
杀猪似的嚎叫响彻山洞中,闻者无不胆寒。
晏长风也哆嗦了一下,她看着那几只为她砍掉的手,陌生的惧怕又一次涌上心头。她第一次感觉到身边这个人是玄月阁的阁主,是个在世人眼里陌生又敬畏的存在。
“裴大人,裴夫人没事吧。”孙令走过来与裴修拱手见礼。
裴修声音淡淡,“有劳孙大人,没事。”
孙令分明就听出了一股,但凡裴夫人要有事,这里今日所有的人都要为她陪葬的冷意来。
他没敢多搭话,只说公事:“裴大人您可还有其它要办的,没有的话,我便要把这些武器火药装车运去北疆前线了。”
裴修道:“孙大人手握圣旨,一切根据圣意定夺就是。”
孙令便下令叫手下将所有的武器搬出去。这厢正搬的时候,秦老爷派来的亲信到了。
这亲信看到山洞里抬出来的东西,心都凉了,要知道这里的秘密藏得十分严密,便是常年在此劳作的矿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兵器库。
但他知道这不能认,一旦认了就完了,恶人先告状道:“裴大人,这话怎么说的,为何杀了我们这么多矿工?”
裴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想说,这里的武器火药都是自己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哪里有武器火药?”那亲信还试图否认。
“那看来你不知道内情。”裴修没耐心跟他扯皮,直接让陈岭将这亲信绑了,“去秦府,是时候跟秦老爷好好聊聊了。”
秦律听闻吴村矿山被端了,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能起来。
他脑海想的只有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他恍惚了片刻,求生的本能又促使他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一惯和气生财的眼神倏地阴狠起来,对手下道:“关上大门,让所有的护院抄上家伙誓死抵抗,你从小门去巡抚府,让徐峰调兵来!”
奔波一日,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秦府大门紧闭,门前尚还残留着门庭若市的余温,却已透出几分日薄西山的凄冷。
孙令骑马竖在门前,指挥着手下卫兵将秦府团团围住。这么大的动静,看热闹的百姓都聚了三层,秦府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像个厚脸皮老赖,要债的都找上门了,还装傻充愣。
“裴大人?”孙令朝随后到的裴修请示,“这要怎么着?”
裴修翻身下马,又转而去扶马背上的媳妇儿。
晏长风不是很想被他扶,自从在矿山遇上,裴二就一直将她圈在眼皮子底下,走路牵着手,骑马抱着腰,只差找根绳子将她捆在身上。平常就算了,当着这么多兵将,又是办公事,腻腻歪歪的,显得她跟个祸国殃民的妃子似的,时时缠着君主干误国之事。
她举着被包成粽子似的右手,眼含请求,“我就只有手指受伤了,别的地方好好的,我自己下……”
下马两个字都没说完,裴大人那不容置喙的眼风就扫到了她脸上。
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晏长风可能是打小没受过什么娇养待遇,病了伤了也照样骑马在外面野,隔三岔五的还被老爹拿家法抽,身子骨比较贱,享受不了裴二这小心翼翼的劲儿。
裴修的手始终举着,她不下来就一直举着。旁边孙大人还等着回话,一众卫兵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如此也不能动摇裴大人半分。
晏长风的老脸抗不住,只好把手放在他手里,借着他的力翻身下马。脚一落地,又被他贴身牵住。
“……我说裴大人,”她低声说,“是不是先办正事比较好?这样显得你不像什么正经官。”
“我难受。”裴修不知真假的说,“你在我身边会好点。”
晏长风一愣,他气色看着是不大好,“你怎么了?”
偏这人不肯说实话,欠巴巴地一笑,“想你想的,病了。”
晏长风:“……”
她一时竟分不清他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裴修是很不舒服,他好像被一股浓浓的倦意包裹着,身体透支后随之而来的隐患是难以抗拒的沉重,只有她在身边,跟她说些闲话,才会好一些。
他牵着媳妇儿朝孙令颔首,“叫孙指挥使见笑了。”
孙令了然地哈哈笑,“啊哈,理解理解。”
但他心里多少轻视这个少爷收粮官,功夫倒是挺好,可走哪都黏着女人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有出息的。倒是裴夫人颇有些胆识,让他十分欣赏。
可随后,他便听少爷云淡风轻道:“强攻,秦老爷有的是钱,门碎了墙塌了不会心疼。”
孙令嘬了嘬牙,收回对少爷没有出息的评价,这行事做派,倒是很对他这个粗人的胃口。
他举臂一挥,“给我撞门砸墙!”
严阵以待的卫兵们随着令声一拥而上,以攻城门的气势攻向秦府。
然而他们一靠近,秦府墙头上忽的出现了一排弩箭手,二话不说就叩动弩机射箭。成片的弩箭下雨似的往墙外的卫兵身上扎。
“他娘的!居然还埋伏了弩箭手!”孙令忍不住爆粗口,“上盾!”
裴修护着晏长风退到安全位置,他料想秦律会抵抗,可没想到这么猛。
秦府的护院靠着数量繁多的武器颇是嚣张了好一阵子,那弩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丢,逼着卫兵不敢靠前,既便卫兵们靠着盾牌冲到墙下,也不能全力破墙。
“徐峰在搞什么!怎么还不来支援?”
秦律在廊下焦躁不安,他府里护院再多,武器再不要钱,也难以长时间抵挡卫兵,必须得靠徐峰调兵支援。
可信儿已经递出去许久了,迟迟不来,难免叫人怀疑徐峰的用心。
“老爷,徐大人明明说会来的!”报信儿的人急得满头汗。
秦律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老油子,平常收好处的时候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关键时候躲得比谁都快,可他想得美,他本来就在一条贼船上,唇亡齿寒,他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但徐大人没有要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意思,私自调兵是死罪,吴村矿山已经暴露了,就算将孙令打败了,后面还有会王令李令,跟朝堂对着干那叫造反,他又不嫌命长。
至于那些穿一条裤子的罪证,等孙令把秦府攻成废墟,基本就威胁不到他。
于是直到夜深,秦府还在孤军奋战着,像个被人遗弃的荒岛。
徐巡抚姗姗来迟,他领了十几个下属,一脸严肃地朝孙令跟裴修拱手,“孙指挥使,裴大人,我才听闻二位在此,是出了何事?”
好个贵人多忘事,前几日他还跟裴修喝过酒,今日就装作不认识了。
孙令跟裴修都是下官,不敢受上官的礼,纷纷回礼。
裴修行过礼,意味深长地笑,“徐巡抚这就不认得我了?几日前咱们还一起在秦老爷府上吃喝玩乐呢。”
晏长风十分意外,前几日裴二在秦府吃喝玩乐?
“哦!”徐峰好像才认出来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怎么这样眼熟,那日原来是裴大人吗?瞧瞧这个秦律,请了裴大人来竟是也不介绍!”
“我以商贾的名义参加,秦律不认得我,自然不会介绍。”裴修微微一笑,“但没介绍,徐巡抚方才不是也一眼认出我来了吗?”
徐峰大意了,方才只顾着演戏,竟是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我哪里是认出了裴大人,我见过孙指挥使。”他指着秦府岔开话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来了?”
孙令颇是瞧不上这样装模作样的,秦律一个商贾在太原府都快成了土皇帝,徐巡抚还在这装纯良,他自己也信?
“是这样的徐大人,我今晨接了北都传来的旨,说是吴村矿山疑似私造武器,命我率军前去搜查,我当时那个奇怪啊,心想吴村矿山不是离太原府更近来着,有徐巡抚在,如何舍近求远找上了我?徐大人可知道内情?”
徐峰誓要装傻充愣,“竟有此事?难道真的搜出了武器?”他神情懊恼地拧着眉头,“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我竟是毫无察觉,当真是白领了朝堂俸禄,也怪不得圣上不信任我。”
连晏长风不知内情的,都看出这位巡抚大人足够有资格登台唱戏,那戏比名角还足。
孙令跟裴修皆笑而不语。
徐峰兀自沉浸地说:“那绝对不能姑息!不知那秦律可服罪了?”
“徐大人可是想问秦律是否已伏诛?”裴修看着徐峰演到自己都快了信的脸,“可惜了,秦律还在里面好好的。”
“可需要帮忙?”徐峰一脸严肃的认真,心里恨不能秦律就地自爆,这样他才能安心。
“那倒不必,徐大人只需安静待着即可。”裴修看了看孙令,“麻烦孙指挥使找根软一点的绳子,徐大人细皮嫩肉的,怕勒坏了。”
孙令跟徐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待想明白了,孙令惊讶地看着裴二,这怎么话说的,居然让他直接绑了巡抚大人?这少爷靠不靠谱,有证据吗就绑人?
徐峰也不敢相信裴修居然直接就抓他,怎么回事,难道他手里真有证据?
“裴大人,这是何意?”
“孙指挥。”裴修想要速战速决,不理会徐峰那疑惑又带着威胁的眼神,“秦律迟迟不肯出来,只好用火请了。”
孙令也打得憋屈,他一边叫人用火攻秦府,一边叫人拿绳子来,亲自绑徐峰,“徐大人,得罪了。”
“无缘无故抓捕朝廷命官,裴大人担得起责任吗!”徐峰有些急躁,急于试探裴修手里到底有没有证据。
“徐大人可还记得于东亭?”裴修有些站不住,话不想多解释。
徐峰听见于东亭三个字,脸唰地白了。那家伙不是被秦律处理了吗,怎么还活着?
晏长风感觉裴二的手越来越凉,不知道是不是西北这几日倒春寒,他着凉了,“你冷不冷,带氅衣了吗?”
身边的陈岭闻言,意识到自己没照顾到位,抱歉说:“我这就去拿。”
陈岭到底没近身伺候过阁主,没有八角细心,很多事不能提前考虑到。
晏长风只能暂时找卫兵要了只火把来,举在裴二旁边,“你且忍一忍。”
裴修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将脸凑到火把下,“夫人几日不见我,是不是想我了,想看得更清楚些?”
晏长风搓着他冰凉的手,无奈,“看看你那脸色,还耍嘴呢?”
裴修:“我脸色自然不会好,几日不见夫人,茶不思饭不想,没看我瘦了吗?”
“那我求你以后还是思茶想饭吧。”晏长风把火把塞到他手里,然后抓过他的另一只手揉搓,“你这个样子我有心理负担。”
裴修轻轻叹了口气,“夫人你真是不解风情。”
不远处的秦府,霎时火光四起,照红了半边天。
装死的秦府终于有了响动,尖叫声脚步声四起,乱得如同被烟熏了的耗子洞,守卫府门的护院们终于再也顾不上守门,纷纷四散逃离,门外卫兵强行破门跃墙,攻入了秦府。
不多时,有卫兵来报:“大人,秦律跑了!”
孙令愕然,“他怎么跑的?”
裴修压抑着喉间的痒,说:“秦府有暗道,是我的人救我时挖的,不过我已经派人在暗道出口守着,他跑不了。”
救?晏长风看着裴二,他在秦府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片刻后,葛天葛飞带着狼狈的秦律,一并他的几个亲信一起来了。
秦律一见着徐峰就破口大骂,“你个过河拆桥的东西,收了老子那么多钱,居然不来救我!你脏事一样没少干,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被卖得底掉的徐峰顿时杀意上涌,他猛地挣开押着他的卫兵,五花大绑着朝着秦律的方向冲去。他看准了秦律身后一个卫兵手里的刀,用身体使劲撞开同样被绑着的秦律。
变故在一瞬间,等葛飞葛天反应过来伸手去捞秦律,却捞了个空。
众人眼睁睁看着秦律被撞在了刀上,刀头穿透了他有些肥硕的身体,霎时殷红。
秦律睁大眼,低头看着身前的刀,诧异的样子似乎还没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
葛飞立刻上前,将拿刀的卫兵撞开,托住了将要倒地的秦律,“还能救!快叫郎中来!”
徐峰懊恼地大叫一声,疯了似的,又猝不及防地撞向了裴修的方向。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秦律身上,一时居然没注意到他,又叫他钻了空子。
晏长风头皮一炸,本能地将裴二往身后拉。却不防对方先一步将她甩到了身后,牢牢地护住了她。
其实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没什么杀伤力,能把秦律撞个半死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该着秦律倒霉。再撞向裴修,最多也就是把人撞到了,不会再有第二把刀助他一臂之力。
但人自卫是本能,救人也是本能,毕竟谁也不能料到意外有多意外。
裴修将媳妇儿护在身后,一脚踹飞了扑过来的徐峰。
危机瞬间解除,但晏长风的心却炸起了波澜。裴二护在她身前的样子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之前在喜乐园救她的那个黑衣人。
是了,裴二是玄月阁阁主,那次的刺客是玄月阁的一个叛徒,裴二出面解决叛徒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当时那个黑衣人是裴二,那么他那次犯病,是不是因为救她?
晏长风的心里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似有感应一样自身后托住了裴二。那个方才将她牢牢护住的身体好似被抽走了骨头,就这样软塌塌地靠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心骤然一沉,“裴二!”
裴修方才又动了真气,那一脚踹出去,支撑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散了,他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没想到被她托住了。
“啊,夫人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他连虚弱的笑都带着蛊惑,“长风,我可能得睡一会儿,如果我醒不来,让李琛跟于东亭全权处理这里的事。”
晏长风被“醒不来”三个字搅得慌乱无比,根本没听进去别的,这家伙的脸色比鬼好看不到哪去,要不是确定他还有气儿,真以为自己抱着个死人。
“我不认识他们,裴二你最好快点醒来,超过一天我可不管你!”
裴修听见了,扯了扯嘴角,然后就昏了过去。
“少爷!”
葛飞葛天顿时顾不上什么秦律徐峰,一起跑过来将阁主接住了,葛飞说:“夫人,得快些去请柳庄主,少爷他没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