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庆皱眉思索,“这个老四倒是有本事的很,不声不响地就娶到了姚家姑娘,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姚启政为何会答应这门亲。”
“难道不是因为姚四姑娘绝食?”
“你天真!”裴延庆哼了一声,“裴钰跟你闹绝食,你会答应,他姚启政绝对不可能。”
赵氏只当老四是个老实的,竟也跟老二一样暗藏城府,早知这些庶子这样麻烦,当初就该趁早把他们都除掉!
可事到如今,她不能把宝押在秦惠容的肚子上,只能挑一个庶子做筹码。老二不行,老三,老三那人只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不是个好东西,与他合作等同与虎谋皮,也就只剩下个老四。
而此时的赵氏不知道,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资格,她只能依靠裴安。
挨完了国公爷的骂,赵氏又被老夫人夺了管家的权。
许氏将她们两口子叫去集福院,没当着儿女的面,给赵氏留足了体面,“你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从今往后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你且只管修身养性,没事不要出北定院了。”
赵氏嘴唇抖了抖,“母,母亲,这家里……”
“这家以后我自会找合适的人打理,你就不用操心了。”许氏看向儿子,“你有意见吗?”
裴延庆哪里敢跟老娘有意见,何况他如今也意识到赵氏不是个有智慧的主母,糊涂事办多了,只会扯国公府的后腿。
“全凭母亲做主!”
赵氏的心一下子就塌了,连公爷也放弃她了。
但赵氏不甘心,她当了半辈子的主母,如今依旧是国公府的主母,只要她还是这家里的主母,未来她就依旧有话语权。
她随后去找了裴安,质问:“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闹出了人命!”
裴安非常平静:“母亲,做事情不能留隐患,那人如果活着,第一时间就会卖了我们。”
赵氏:“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跟咱们没关系的人?”
“让没有关系的人做事很麻烦的。”裴安说,“给钱办事是个把柄,死后善后也没有衷心的家仆容易,何况一时半会儿的找不着合适的。”
赵氏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的计划没有问题,起码有七八成的可能性会成功。”裴安说,“可惜二嫂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又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那对婆媳,让她们这样执着地讨说法,她们不过就是要钱而已,在武昌伯府就该将她们打发了,却生生闹到了咱们府上。”
赵氏完全被他说服了,对老二媳妇越发的怨恨,“她无非就是砸钱罢了,有了钱,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晏长风还真没给钱,但给了李丰家的一份工,让她去喜乐园扫洒园子。李丰家的本以为死了男人后天就要塌了,没想到晏长风给她开了一扇窗,还是她从来不曾奢望过的一扇窗。
在喜乐园扫洒,干的虽然是粗活,可却是体面的粗活,也是她唯一会做的,她常年靠男人养着,没什么本事,只会干这种力所能及的活。且工钱非常高,一个月的工钱比她男人在赵府半年的还要多。
一个人能给予的最大恩惠莫过于生活的希望,对于李丰家的来说,让她为晏东家当牛做马,甚至去死都是可以的。
国公府没了管事的,第二日就成了一盘散沙。一早,晏长风被老夫人叫去了集福院。
许氏没绕弯子,“霁清媳妇,这府里还得靠你当家,从今日起你母亲要修身养性,不能理事了。”
老夫人居然这样雷厉风行,直接夺了赵氏的当家权。
但晏长风眼下还不能接管,还是那句话,名不正言不顺,出力不讨好。
“祖母,现下恐怕不妥当,我知道您为我着想,可世子未定,我若着急上位,只会徒留把柄,且如今裴二在山西的差事情况未明,我也没有心情。”
许氏犯了难,家里只有这一个媳妇儿,她不当家谁当?
晏长风说:“祖母,不如您先接管一阵子,母亲丢了当家权,虽说事出有因,可难免会导致人心不稳,家里最近够动荡了,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没有比您坐镇更合适的了。”
许氏觉得很有道理,“也罢,我就先替你管一阵子,不过名义上是我,很多事还是得你来做。”
晏长风知道老太太是甘为她铺路做嫁衣,没有不答应的,“多谢祖母成全!”
给裴二的信送出去已有七八天,晏长风没有收到回信。
按照他信上所说,这一路分明是游山玩水,闲得离奇,连路边开的花生了几瓣都数得清清楚楚,一天的见闻写本游记都富余,怎会没有回信?
是玄月阁的消息传递出了问题,还是他叫什么事耽搁了,或是被那回信给气着了,不稀得回了?
她有些担忧,去问跟着她的两位玄月阁兄弟:“你们阁主到哪了?”
叫葛飞的一个兄弟回说:“夫人,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晏长风微微蹙眉,算算脚程,乘马车近半个月理应到了太原府,报平安的消息也应该送回来了。
“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葛飞说:“我们玄月阁有自己的暗桩,飞鸽传书或是快马传信,阁主传给您的家书都是加急快马传信,从太原府过来两日即到。”
不管是飞鸽还是快马,按说都该有消息,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去了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裴修这会儿确实不大方便,他正在秦老爷的府上做客。
秦老爷秦律是晋商帮会会长,五日前过五十大寿。裴修跟李琛两人乔装来府上贺寿,做客至今。
李琛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是圣上安排给他的副手。他此行前来太原府催缴军饷,圣上怕他不够安分守己,派了个全朝最安分守己的忠臣李琛来协助——说委婉点是协助,说露骨一点就是监视与牵制。
他们二人自北都出发,按照官方行程,该是乘马车来太原府,照顾到裴二公子的身子骨儿,得走个十天半个月。但裴修不想明查,历来地方官对上头派下来的官员都是极尽所能的糊弄忽悠,按照官方行程下来,擎等着往人家的套里跳。
于是他们二人骑马,五日多便提前到了太原府——原本按照裴修的计划,快马三天多就该到,无奈李大人一副文臣身子骨儿,受不得激烈颠簸,耽搁了两日。
裴修乔装的身份是济南府的某商户少东家,李琛是他的随从,两人前来太原府是为考察生意。
这济南府的商户东家是玄月阁的人,少东家的年龄样貌与裴修差不多,从家世背景到在太原府要做的与生意相关的事宜,皆由玄月阁安排得妥妥当当,没人能查得出来。
来到秦府五日,他们收获颇多。秦律是太原府商界的头把交椅,也是当地官员的衣食父母,养活了当地少说一半的官员,他的五十大寿过得比皇帝还热闹,上到巡抚巡按知府,下到州县官员,孝子贤孙似的来贺寿,着实让御史大人开了眼。
李大人是个纯臣,更是个纯人,眼里只有黑白,最开始见了此等情景,谏臣血脉当场觉醒,险些就地自曝身份,将在场贺寿的地方官挨个痛骂一顿。
而在府上住了五天后,李大人整个人已经麻了,他见识了太多肮脏奢靡,弹劾折子在心里起草了百八十道,恨不能即刻飞回北都亲自上奏。
“裴……东家,咱们什么时候离开秦府?”
秦府的客房里,李琛背着手来回踱步,像个在笼子里关了许久的鸟,焦躁得想拿头撞笼。
裴修安静地坐着,面前桌案上展开了一张折印很深的纸,他对着那张纸看了起码一盏茶的功夫,一时笑一时呆,大有要走火入魔的趋势。
那纸上只有“甚好勿念”四个字,落款是三道非常随性的竖波纹,是二姑娘回信的惯用符号。
剩下一多半的纸幅上是二姑娘的大作,非要取个名的话,应叫王八鱼虾开席。中间一只画风成熟的小王八,是二姑娘的代表作,另有几条需要靠脑补才能确认形象的小鱼小虾围着小王八,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看着挺热闹。
“稍安勿躁。”他珍重而仔细地重新折好信,贴身放好,对李琛说,“还有重要的证据没取,今夜拿到手后,明日就可以告辞了。”
李琛跟小裴大人这一路走来,颠覆了他之前的所有认知。他眼里的裴二公子就是个靠蒙荫跻身官场的病秧子少爷,不坏事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指望他能办事。
哪知人家不光办事,还办得超出他想象,从行程计划,到身份伪造,以及各路信手拈来似的人脉,无不让他目瞪口呆。就连他身边的小仆都是高手,这几日在秦府四处探听消息收集证据,愣是没有一点纰漏。
李琛想象中这趟差事定然不好办,当地官商勾结,私下里富得流油,日子过得比圣上还奢靡,却年年哭穷。这般有恃无恐地睁眼说瞎话,说上头没有人替他们保驾护航是不可能的。有那么大的后台,如何能轻易撼动?
说实话,李琛这一趟是抱着小命不保的心态来的,尤其还跟个不靠谱的少爷一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几日除了吃喝以及生闷气,什么事也没干。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琛今日不明缘由的焦躁,眼皮子一直跳,总感觉要出事。
裴修倒是不担心取证的手下出什么事,每日最担心的就是御史大人自曝身份。李大人常常热血上头,若不能时刻稳住了他,迟早英年早逝。
“就算出了意外,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要自乱阵脚,”
李琛深感惭愧,自己比人家年长好几岁,竟是没有人家沉得住气。
但是,他真的预感不太好……
李大人的嘴开了光,还真出了事。
此时,秦府的仙梦楼。
这仙梦楼是秦老爷精心打造的,专用来吃喝玩乐。寿宴在此连办八日,日夜歌舞乐声不断,宾主一起醉生梦死,岂是一个热闹可形容。
秦律正与几位商户喝酒谈天,忽然有个家仆靠近耳语两句,他笑着与大家告罪,然后独自离开,去到了书房。
书房里等了一个人,是巡抚徐峰。
“徐大人此时过来什么事?”
徐峰阴沉着脸说:“出事了,北都来的钦差是假的。”
“什么?”秦律一时没明白,“怎么能是假的呢?”
“你且听我说。”徐峰说,“你可知此次来的钦差是谁?”
秦律不在意,“不就是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吗。圣上连个钦差都没封,也就是咱客气,叫他一声钦差罢了。”
徐峰:“这户部郎中是宋国公府二公子,也就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婿。”
“这岂非自己人?”秦律之前听闻来的是个小五品官,根本没稀得了解,谁知竟是太子的人。
秦律与原先获罪而死的户部尚书秦慎是同族兄弟。自来各地同宗同族人皆抱团,有出息的互相扶持,方成气候。
秦慎原先是太子党,秦律自然也忠于太子,是以将裴修看做自己人。
“但还有一个右都御史李琛。”徐峰说,“这可是圣上的人,有他在,这趟差就不一定是个什么收场。我原本想着,提前套个近乎,先了解一下两位的尿性,就叫人沿途好生关照着,结果发现钦差一行是假的。”
裴修乔装提前进太原府暗中调查,自然要安排一队车马代替他们在路上走官方行程,代替的两人皆易了容,不细究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寸就寸在徐峰过于热情,尤其进了山西地界后,恨不能派人全程伺候,使得两位冒牌货异常被动,时刻都有被戳穿的风险。
好死不死的,前日下了场豪雨,两位假钦差淋了雨,脸上的易容露出了马脚,被徐峰的人识破了。
“这么邪乎?”秦律眼珠子一转,道不好,“那真的是不是已经来了!”
徐峰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也是这么想,“八成已经来了,不然做那幌子做甚?”
“这不可能啊,我们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秦律不敢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混进了两个钦差来。
“正是棘手所在。”徐峰神色凝重,“是咱们想错了,这位裴大人怕是来严查的,要么就是他做不得主,一切由李琛定夺,总之不是好现象。”
“两个大活人能去哪?”秦律还在纠结此事,“会不会……”
两人对看一眼,想到了一起。
“坏了!”秦律立刻将一个带锁的箱子打开,果真发现里面的账本少了一本,“那本要紧的账本没了!”
徐峰脑子嗡地一声。
那账本记录了许多要命的账,如是去了圣上手上,可就彻底完蛋了!
“你放没放好啊,是不是在别处?”
秦律肯定:“不可能,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锁起来,只是有一点,为何锁头完好无损?”
徐峰脸色阴沉,“别管锁头了,你赶紧下令全府戒严,从现在起,一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
傍晚,沉浸在享乐中的秦府忽然戒严,府中的护院全体出动,开始在府里四处搜查。
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裴修眼睛忽的睁开,警惕的目光射向房门口。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他新晋的随身小仆陈岭闪身进来。
陈岭趴在门上听了会儿动静,才来到裴修身边,“东家,秦府戒严了。”
裴修眉头一跳,“可得手了?”
陈岭拍了拍身上,“正是得手了我才纳闷为何突然戒严,我接连几日打探消息踩点,秦府早已经摸透,今日偷账本的时候我确定没人发现,不然若是早发现了,为何不当场捉贼?”
裴修因为身在秦府,不方便与外面联系,因此消息滞后,不知道出了何事。不过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必定是代替他们的人露出马脚,被怀疑了。
“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确定是谁,你速将账本藏个妥帖的地方。”
“是,东家。”
“是不是乔装的人被发现了?”李琛整个人紧张起来,“我这几日瞧着,这府上的护院甚是彪悍,且人数奇多,咱们能跑出去吗?”
裴修的手指敲着桌沿,不慌不忙说:“你待会儿无论如何不要冲动说话,便是被发现了他们也暂时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李琛又从小裴大人身上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安全感,慌乱的心逐渐镇定下来。
而陈岭那边不太顺,他怕人进屋搜查,打算将账本子先埋进后窗外的花院子里,可刚刚刨了坑埋好,便听到了狗叫声。
秦府养了许多恶狗,狗鼻子灵敏,必定是闻到了鲜土味。陈岭知道这时应该把账本挖出来带走,可一来没了时间,二来没有合适的地方藏,他们锁定了这里的房间,迟早会找上门。
只能舍弃了账本。
陈岭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离开,迅速翻身回到房间里。
不多时,窗外狗吠震耳,然后听见有人说了句:“找到了!”
屋里裴修三人皆默不作声,但都心里一沉。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行致门口,秦老爷隔着门乐呵呵地开了口:“齐小东家,今日怎么不见你去仙梦楼?可是我们招待不周?”
裴修从内开启门,手里握着把风流扇,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秦老爷何出此言,我这两日累狠了,今日就歇了一日。”
秦律的笑脸逐渐危险起来,“是累狠了,还是打量着去我书房做客啊,裴大人?”
裴修扇子一收,敲了敲手心,微微一笑,“秦老爷好眼力,这都叫您看出来了?不过去您书房是没有的事,众所周知,我打小读书就不灵光,看见书本子就犯困。”
既然被认出来了,再隐瞒就没了必要,他索性大方地认了,倒要看看秦老爷有多大能耐。
秦律盯着他的脸说:“方才我养的畜生在你们后窗户外找到了我书房里的东西,不知裴大人可有合理的解释?”
裴修疑惑:“后窗户外面我们从不踏足,可什么也不知道,不知挖出了什么?”
秦律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小裴大人,我当你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咱们摊开说,该谈条件谈条件,能和气生财就和气生财,您这样跟我玩心眼儿,可走不出这里的。”
裴修眯着眼看他身后的打手,以及几条虎视眈眈的恶狗,感觉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还有后面的李大人。”秦律朝李琛笑,“头回见面失敬失敬,您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琛得了裴修的告诫,什么也不敢说。
秦律的脸瞬间阴冷,“既然二位不真诚,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将两位大人请下去喝茶!”
第160章 离家找裴二
山西的雨断断续续下了有五日,春意才将萌芽就被阴冷的寒意定格,竟比寒冬时节还要刺骨几分。
通往太原府的官道上,三匹马在泥泞的道上艰难行进,遇到一处泥坑时,打头的马死活不肯再走,哼哧哼哧地闹起了脾气。
“嘿!官道上出现这种坑合适吗?”
晏长风被迫从马上下来,一脚踩进了泥里,本就沾满泥点子的皮靴更是惨不忍睹。她用脚探了探脚下的泥坑,足能没到脚踝。
简直活见了鬼,按说越是临近太原府路况应该越好才对,怎么还不如周边州县的路好走?
“夫……公子,您小心着!”
后面跟着的两位正是玄月阁的两个兄弟,葛飞跟葛天。他们冒着被阁主发配边疆的危险陪同夫人来太原府,一路上千小心万提防,生怕夫人出一点岔子。
“就一个泥坑罢了,你们不要太紧张了。”
晏长风本计划下月来太原府,一来看看当地行情,二来挑选合适的位置做铺面。可因为裴二迟迟没消息,她有些不放心,便提前来了。
身边唠叨的嬷嬷们还没说什么,身后这两位简直如临大敌,来之前百般劝阻,来的路上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她要去闯狼窝似的。
葛飞:“公子勿怪咱们啰嗦,阁主临走前给咱们下了死令,不能让您有一点闪失,让您出门就已经是违令了。”
“违令了要如何?他还打人不成?”晏长风越发觉得裴二有事瞒着她,不然干嘛连个消息也不告诉她?
葛飞跟葛天一脸苦笑。阁主倒是不打人也不骂人,他会让犯了错的兄弟去干粗活,玄月阁在各地都有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力,如果被惩处,就只能干最苦最脏的打杂工作,如果惩罚得再严厉些,就会被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打杂,三年之后才有机会戴罪立功。
“没事,有我在他不敢罚你们。”晏长风让俩兄弟把心放回肚子里,她抬头看看天,“这路没法跑马,恐怕只能走了,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驿站。”
蹲在地上查看路况的葛天说:“公子,我瞧着这路不对劲儿,这坑像是人挖的,若是马车陷进来,非翻了车不可。”
晏长风也隐隐如此猜测,“还有沿途的流民,山西地界近来没听说有什么灾祸,这几日雨下的是大,但应该不至于有这样多流民,跟拉帮结伙的强盗似的,这是在做什么,是拦着什么人进城吗?”
他们自进了山西地界,遇上了好几拨流民,这些流民只有少部分人看着像是穷苦人,大多数身强体壮的,三三两两的往路中间那么一横,比土匪还土匪。
要不是晏长风马骑得野,鞭子甩得狠,看起来不像善茬,恐怕要被缠上。
说流民流民就来,前方路上有五六个乞丐样打扮的人聚集过来,大概看晏长风像个有钱人,一个个目露贪光。
“这位公子行行好,打发点吃的吧,打发点吃的吧!”
流民人手一只破碗,形容很可怜,但没有乞求之态,更像是些无赖要钱。
晏长风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混迹街头的混混,只不知道他们是恰好遭了灾混成了乞丐,还是扮作乞丐找茬。
根据与匪帮打交道的经验,她二话不说,抬手招呼葛家俩兄弟,直接干。
遇上土匪找茬,如果自身不占优势,那就靠嘴忽悠,但凡能打得过,那必须先发制人。
玄月阁的兄弟能混到北都权力中心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个个身如鬼魅,晏长风的手还没放下,他们已经闪电似的冲向了几个流民,三两下就把五六个壮汉的脸踩在了泥坑里。
晏长风也是没想到自己连根手指头都没插上,玄月阁的兄弟都是人吗?这功夫都怎么练的?
行吧,既然插不上手,她就专心当个靠人保护的“少爷”吧。她蹲在几个流民面前,抬手示意葛飞先抬起一号流民的脸,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一脸横肉,大概是没吃过这样的亏,恼羞成怒地瞪着晏长风,“你凭什么打我们!”
“呦,底气这样足,我看你也不像饿肚子的。”她手指往下一压,这位兄弟的脸再次进了泥坑,她又抬手,示意葛飞让二号流民抬起头,“你来说,你们是做什么的。”
二号憋了半天,肺都憋炸了,更是起不打一出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山西地界上如此放肆……唔唔唔!”
这位屁还没放完,就又亲了泥坑一脸。
随后起来的三号可算聪明了点,一抬起头就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啊,我们只是要点饭而已!”
“要饭?”晏长风嗤笑,“要饭的时候麻烦收一收肚子再要,下一个。”
四号憋得丢了半条命,再也横不起来,“好汉饶命,我们只是当地的百姓,是有人出钱雇我们沿途扮作流民的!”
晏长风:“是百姓还是混混?”
“是,是雄鹰帮的……”
晏长风笑了,原来还有帮派,差点儿小看了他们,“名字还挺威风,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告诉我是谁出的钱。”
四号眼睛登时亮了,看得出来很心动,“可,可我们真不知道是谁,我们只管拿钱办事,问太多只会倒霉。”
晏长风:“那这么说,沿途的流民都是假的?”
“也不尽是,前日大雨,淹了几个山下的村子,哦,还有一处矿山塌方,死了不少人,家里孤儿寡母的都没了吃喝来源。”
“矿山?哪里的矿山?”晏长风抬手,让葛家俩兄弟放其余几个人抬头呼吸。
刚刚被放开的几个人都怕了,纷纷抢答:
四号:“是吴村的矿山,死了一百多号人呢!”
二号:“我怎么听说只有几个呢?”
四号:“你听说的不对,我刚好有个兄弟在里面做活,他说这还不算没挖出来的。”
一号:“哪有那么多,别瞎说,小心惹上麻烦!”
晏长风狐疑的目光在几张糊满泥的脸上巡视,问:“那矿山是朝廷的?”
四号:“不是朝廷的,是秦……啊,好像是,好像是秦家的也好像不是,我有点记不清了。”
晏长风追问:“你说的是哪个秦家?”
四号左右看看,才发现就属自己实诚,他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惹了麻烦。
“不肯说?”晏长风拍拍手上的泥起身,“那算了,我只能自己打听了,都埋了吧。”
几个混混顿时急了,纷纷喊饶命。
“好汉饶命!”
“是商会会长秦律家!”
原来是晋商帮商会会长的私产。
晏长风想,裴二这次是来要钱的,必定会跟秦律打交道,他会不会去这个矿山打探呢?
她一边思索着,让葛家两兄弟把这几个人绑在树上自生自灭。待处理结束,三人重新骑上马,在泥泞路上勉强行进。
吴村属于太原府下的一个小县,刚巧就在他们所处位置不远的地方,晏长风决定先去看看。
葛飞担忧不已:“公子,咱们还是进城吧,那地方才塌方,正是危险的时候,再说阁主未见得就在那。”
晏长风问:“你有你们阁主的消息吗?”
葛飞摇头,他想这次阁主定然要涉险,或许所在的地方不方便传信,所以没能及时传出信来。但不论如何,阁主不想告诉夫人是一定的。
“连你们都瞒着,肯定涉险去了,可按说涉险也至少该给你们消息。”晏长风一边分析一边诈他们的话,“如果不给,多半就是出了什么事,这时候咱们怎么能不去?”
道理葛飞葛天都懂,但他们兄弟俩能去,夫人不能去,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行了,别墨迹了,你们要不听我的,咱们就各走各的。”晏长风甩开马鞭,先行跑了。
葛家两兄弟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好在吴村所在的地方没有被淹,晏长风到了村里,借住在一户人家。也是巧,这家男人是个猎户,他说他见过三个城里样子的人来过这里。
晏长风再三确定后,有七八成能肯定这人见到的其中之一就是裴二。只是这猎户不知道裴二具体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进过矿山。
她决定明日就去矿山打探。
裴修自然不在矿山,他被秦律请进了秦府暗牢,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原本他不至于有这待遇,前日他被秦律请去了一个无窗户的房间里,除了没自由,吃喝皆有。可谁知点儿背,遇上了北都的“熟人”。
这人着实叫裴修大吃一惊,居然是失踪已久的牛嬷嬷。
他之前派人在北都找过赵全夫妇的踪迹,可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怎么也找不到。没成想居然跑来了太原府,还进了秦府端茶倒水。
不知这婆子跟秦律说了什么,估计多半是挑拨离间,说他不是太子的人云云,彻底断了秦律谈判的心,然后他就被秦律丢进了暗牢。
不过,裴修只猜对了一半。
此时,秦府书房。
秦律审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怀义,你与我说的最好都是实情。”
秦怀义说:“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秦伯,我的生死系在您的荣辱上,对您不敢藏私说假。我父亲一夜间成了阶下囚,正是拜裴家二少奶奶以及大长公主所赐,大长公主与太子早已舍弃了父亲,我大姐嫁作宋国公世子夫人后不过一年多,就又被他们二房亲手送进了白夜司,被判了秋后问斩,我必须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