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意中人
盛明宇自己也是懵的,他方才放浪形骸过了头,左拥右抱还抱着一个姑娘亲了一口,都没反应过亲的是谁,就被推了出来。
哎呀该死该死,这可真是太冒犯了,他真不是故意的!
亲的是谁呢?他想回头看看,可又怪没面子。
如果是红印姑娘那没什么,姚家小表妹……应该不是姚文琪,她个子比较小,高度不符合。
如果是姓柳的毒妇……嘶,要命!
盛明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推他出来的八成就是柳清仪。
这女人真是,有什么意见回头再提不行吗,非要当众把他推出来!
盛明宇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郡主的马车展开嘴角微微一笑,“郡主,本王这厢有礼了。”
见了礼又转而跟三王子莫日根寒暄,看起来他好像就是礼节性地跟人家郡主打了个招呼。
马车里的郡主隔着帷幔偷偷看了蜀王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城门外迎接过后,蒙古使节便要进城巡街。盛明宇又去寻他的“相好”,可回头再一看,三个相好就剩了俩。
柳清仪撂了挑子,站在晏长风身边朝他翻白眼。
三个相好跑了一个,这多没面子!蜀王殿下只好屈尊降贵,亲自去请。
“喂!你个毒……你怎么跑了?”
柳清仪为了配合做戏,浓妆艳抹打扮得好像风尘女子,不似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平添几分冷媚之态。她嫣红的眼角斜斜一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盛明宇,“你还好意思问?”
盛明宇有些心虚,但亲王的尊严在这,不允许他虚,他抬高下巴,“我又不是故意的,给你道歉还不成?要不然你开价,我弥补你就是。”
柳清仪嗤笑,“说得好像你多大方似的,我开一万两你给吗?”
“呵!一万两?你也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盛明宇怀疑这女人脑子里有毒,“醉红尘的头牌都不敢开这个价,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柳清仪不为所动,“那你自便吧。”
盛明宇一咬牙,“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柳清仪对晏长风说:“二姑娘,我们走。”
“喂,你到底要怎样!”盛明宇看看四周,大家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欣赏蜀王殿下哄女人。
柳清仪招手让他过来听,“很简单,帮我采集药材,要亲自动手。”
“就这么简单?这多大点事!”盛明宇瞬间感觉自己冤枉了人家,这毒妇虽然不近人情,但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成,就这么定了。”
当然,如果蜀王殿下知道所谓的亲自动手采集药材意味着什么,肯定会返回刚才抽自己俩嘴巴并把那些话生吞了。
随后,蜀王殿下又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左拥右抱地上了车辇,直到宫门口,才依依不舍地跟相好们告了别。
裴修随使团进了宫,晏长风下午没什么事,打算与姚文琪她们出去喝茶。可找到蜀王殿下“相好”的时候,发现姚文琪不见了。
“她人呢?”
柳清仪朝人群里努努嘴,“跟裴安走了。”
“什么?”
晏长风看见裴安跟姚文琪站在一起,心里顿生一股自家妹子被野男人骗走的担忧。
姚文琪也知道跟男子单独见面不妥,一直低着头,视线不时往四下瞟,“四公子,你找我做什么?”
“文……四姑娘,”裴安也低着头看她,忐忑道,“我,我想去府上提亲。”
“啊?”姚文琪惊讶地抬起头。
裴安趁机抓住她的手,“四姑娘,你可知自从你回府之后我就魂不守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对不住,我冒犯了你,但我情难自禁。”
姚文琪惊慌失措地抽出手,“请你自重!”
“四姑娘对不起!我……”
“我要走了!”姚文琪余光看见了表姐,不敢再逗留,逃也似的跑了。
裴安看着姚文琪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黯,眼角压出了一抹势在必得。
“雪衣姐!”姚文琪笑着跑向表姐,拎着裙子给她展示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你看我这样穿是不是怪好看的,还有我的妆,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的妆容,好看吗?”
单纯小姑娘对浓妆艳抹有着莫名的向往,而那些在风尘里滚过一遭的却又向往简单。
一旁的红印姑娘笑了笑,“浓妆艳抹都是取悦人的,姑娘是贵人,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晏长风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一身的风尘气,乍一看,是那种典型的不像好女人的人。
红印也看了晏长风一眼,眉眼神采飞扬地一挑,“告辞了,裴夫人。”
说完,风姿摇曳地走了。
晏长风目送她走远,视线转向姚文琪,心里有些愁,“去天衣坊换身衣裳再回去吧,你这模样回家,怕是要被外祖母骂死。”
姚文琪乖乖点头:“哦。”
裴修此时在大殿上,敛神听着通事念朝贡礼单,神思见缝插针地想一想二姑娘。
她现在做什么呢,是回家了还是找乐子去了,晚上是不是又要忙到很晚,回家还能不能见她一面……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发笑,感觉自己像个偷窥者,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用神思“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牛羊各五百头,战马一千五百匹……”
“战马”二字唤回了裴修的神思,他眉心微微一动。一千五百匹不算少了,如果秦王从中抽成,少说要有五百匹,那加起来就是两千匹,北蒙古这么下血本吗?
他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战马的数量很得圣上欢心,圣上龙颜大悦,大手一挥,赐了一座宅子给莫日根,并让郡主当众挑夫婿。
“朕的几个适龄的儿子都在这里了,郡主看中谁就挑谁,朕当众赐婚!”
对北蒙古来说,郡主嫁给皇子比嫁入后宫要好很多。因为入后宫没有聘礼,只会给一些赏赐,而嫁给皇子,皇帝就要给一大笔聘礼。
莫日根当然高兴,给圣上行了大礼,又给郡主使眼色,让她按照说好的,挑选太子。
太子虽然有了太子妃,但是将来的皇帝,郡主入太子府,多半是侧妃,既能得一笔聘礼,又有可能诞下未来的皇嗣,一举两得。
郡主有些羞赧,在内官的指引下,一一见过各位皇子。最终,她站在了蜀王面前。
盛明宇当场懵了,这什么意思,不会是选他吧?
这郡主怕不是脑子不好,他今天多么卖力地表演啊,就差原地变成头色狼了,有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选他这样的吧?
“郡主可是看上小十一了?”圣上原本就是这样希望的,这结果令他十分满意,“好好,朕这就给你们赐……”
“父皇且慢!”
盛明宇想也没想就先打断了圣上赐婚的话。
圣上疑惑,“怎么?”
盛明宇的脑子飞速转着想借口,一边慢腾腾说:“父皇,儿臣恐怕配不上郡主,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并许诺娶她为正妻。”
什么玩意儿?
圣上惊得不行,这不正经的东西居然有了意中人?
“朕怎么不知道这事?你看上谁了?”
盛明宇的脑子里过了百八十号姑娘,愣是没找到个合适的。权贵家的姑娘把名节看得比命重,不好污了人家的名声。醉红尘里倒是有大把,但不能说,父皇要是知道他要娶一个风尘女子,那这女子必定没命。
用谁挡一挡呢?
他忽的醍醐灌顶,脱口而出:“是悬壶山庄四姑娘,柳清仪!”
悬壶山庄虽是江湖帮派,但治病救人,在各界都享有盛誉。说起来圣上对柳家也要敬三分,当年先皇曾得急症,正是柳家太爷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柳家人不爱权,现如今怕是已经入了太医院。他家的姑娘身份上是差点,可因着这层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裴修看着盛十一,怀疑他是活够了,拿柳四姑娘做挡箭牌,恐怕会死得很惨。
圣上只感觉牙疼,这死小子真是会给他找难题,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想办法推了就是,可偏偏是柳家人。
柳家于皇家有恩,怎么好意思拒绝?
此时郡主朝蜀王说:“殿下,我不介意您有正妻。”
盛明宇嘴角抽搐,这郡主到底图他什么?
“皇帝陛下。”莫日根开口,“既然蜀王殿下有了未婚妻,我家妹子便不好夺人所爱,赐婚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圣上一心想让小十一娶了郡主,暂时不想改变主意,只好从长计议。
欢迎宴一直到深夜才散。
盛明宇有意把自己灌醉,半醉半醒的,嘴里装模作样地念叨着未婚妻的名字,希望那郡主知难而退。
郡主退没退不知道,她哥莫日根好像是被感动了,散场时找到他,感叹:“蜀王殿下的真情感动天地,想必您的未婚妻一定是个神一样美丽的女子。”
盛明宇想象着柳清仪的脸,饶是做戏也险些吐了,“三王子客气了,我未婚妻蒲柳之姿,比不得郡主美丽动人,郡主还值得更好的。”
莫日根就是来套话的,听得出蜀王是真不想娶,便也放心了,“殿下客气了。是我家妹子配不上殿下。”
两人客套了八百回合才散开。裴修等莫日根走远了才过来跟盛十一一起走,“我刚得了信儿,贡马一共有一千五百匹。”
盛明宇拍拍喝昏了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共一千五,那报上去的也是一千五,秦王难道没要贡马?”
裴修摇头,“暂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我现在更加好奇,蒙古郡主为什么非要嫁给你?”
盛明宇:“还不是因为本王风流倜傥,魅力难挡。”
裴修都不爱打击他,“你这话去跟柳姑娘说。”
盛明宇:“……”
莫日根回到驿馆便去了郡主房间,一进门就给了她一巴掌,扇得郡主踉跄倒地。
“谁让你自作主张选择蜀王的!”
郡主捂着脸,胆怯地蹲在地上抽泣,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我看蜀王殿下代表皇家,当是很受宠,将来或许可以为咱们所用……啊!”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莫日根踹了她一脚,“我警告你,少跟我玩心眼,蜀王是个没有用的皇子,八辈子也轮不到他上位,你只能嫁给太子!”
郡主抱头,含着哭腔点头,“我懂了我懂了,你不要再打我了,把我打坏了,太子是看不上我的。”
“阿娜日,”莫日根蹲下来看着她,“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价值就是为了我们的草原付出一切,如果你不再有用,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所以,你最好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
眼泪从眼角滑落,滚过那张花一样的面容,阿娜日抬眼看向窗外。北都的夜灯火通明,繁华鼎盛,可是,她不喜欢,这里的夜空看不见明亮的星星,看不见天上的额吉,她想念草原,她想回家……
翌日早,西郊马市。
李有诚急匆匆找到杨广茂,将他从女人的被窝里叫醒:“杨广茂你给我起来!”
“干什么啊一大早的!”杨广茂骂骂咧咧地将怀里的女人推开,光着身子从被窝里出来,哆嗦着披上棉袍,“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
李有诚没功夫等,隔着门道:“我听说你昨晚上弄了五百黑马?”
杨广茂一听是这事,就知道这阉货是来要钱的,他打开门,张口打了个哈欠,吐出一口隔夜的臭气,“是啊,怎么了?”
李有诚没好气,“怎么了?贡马你也敢收?还一下子就是五百匹,你不要命了?”
“别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收过。”杨广茂忍着冻,不耐烦道,“咱有正规的购货单子怕什么,凭谁来查也不怕。”
马市进购马匹需要上报,品种,数量,购买原因皆要一一写明,不得私自囤马,一经查获,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以前没有这么多啊,百八十匹的还有活路,五百匹你是要造反吗?”李有诚怀疑他是嫌命长,“你购货单子怎么写的,我怎么不知道最近咱们有这么大的单子?”
杨广茂四下看了看,压着声音说:“你忘了,前几日蜀王跟裴家二少奶奶来过。”
李有诚一惊,“你!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杨广茂嗤笑,“蜀王又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主,那二少奶奶也不怕,白纸黑字上写着她的大名,盖着她的手印,凭她怎么抵赖。”
“你造假?”李有诚瞪大眼,“那订货单子人家手上也有,查起来它也不是万无一失啊!”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谁闲得没事去查,上面都打点好了,只要过了这阵子,把那批马运出去就万事大吉了。”杨广茂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两,怎么样,够意思吧?”
李有诚被一百两噎住了喉,权衡一番,没吭声。
等外面消了声,躲在门内的女人蹑手蹑脚地重新回到了床上,浪声浪语地喊了一声:“杨爷~你好了没有啊?”
老夫人住在府上,早上就要按时按点地请安。
晏长风起不来,裴修隔着帘子道:“老太太重礼数,又是第一天请安,今儿得去。”
晏长风心里知道,但就是起不来,“唔,我不洗脸了,再眯一会儿。”
裴修无奈,诱惑:“等请过安,我带你出去吃羊杂。”
晏长风有点心动,自从嫁进国公府,早上就没什么机会出去吃早饭,毕竟大家族的媳妇儿,偶尔出去喝茶还好,一大早跟一些外出干活的粗人坐在一起吃饭属实不像话。
“唔,好吧。”
她答应了,也动了动,但还是没起。
裴修看了看外面的天,再耽搁也不用去了,“夫人,我可要拉你起来了。”
晏长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扯了起来。
晏长风:“……”
她睡眼惺忪地对上了裴二的脸。他眼角挂着笑意,曲指刮她的鼻子,“醒醒。”
鼻尖沾到他的温度,晏长风的身体激灵了一下,她睁大眼看着裴二,怀疑他是要造反。
“裴二,我最近是不是没揍你?”
裴修嘴欠:“夫人疼我。”
晏长风抡起拳头砸向他的心口。裴修闪身躲开跳下床,“你还有洗脸的时间,见老太太最好去洗个脸。”
算你跑得快!
卯时三刻,晏长风跟裴修一起站在老太太面前问安。
许氏皱眉看着孙媳妇儿的一张素脸,在她概念里,大家族的小姐跟夫人们每日皆要上妆,不上妆就像没穿外衣一样不体面。
“霁清媳妇儿,你跟前有几个伺候的丫头?”
晏长风说:“回祖母,我打小身边就只有一个丫头,我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我也没什么好伺候的,一个就够了。”
许氏就纳闷儿,大长公主怎么不知道约束一下外孙女儿,这丫头看起来礼数不通,举止随意,像个乡间野丫头似的。
“一个哪里能够?每日早上伺候洗漱的一个,伺候衣饰的要一个,伺候上妆的也要一个,起码要三个,你那里要是没有衬手的,先从我这里调两个过去。”
晏长风心说这老太太怎么跟厉嬷嬷一个路子,见人就挑刺儿。她刚进侯府的时候,厉嬷嬷就说她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没人伺候穿衣上妆不像话,这就是拐着弯儿说她不知道打扮。
“祖母,我……”
“祖母,”裴修打断她,说,“长风有些懒床,我怕丫头打扰她早上睡觉,就不叫人进屋伺候,来得及我会帮她上妆,来不及就素着脸,我挺喜欢她本真的样子。”
晏长风侧目看着他,这家伙说起瞎话来比她还顺口,亏他长得那么正经。
这……许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没见过整日素面朝天的贵妇人,但也没见过这么纵容媳妇儿的男人。
女为悦己者容,只要男人喜欢,上不上妆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瞧瞧,小两口感情多好啊!”赵氏笑道,“母亲,就随他们去罢了,长风底子好,不上妆清丽脱俗的,也好看。”
许氏思想固化,一时不太能赞同,但也没再勉强。
她又问起家里其他孩子的婚事,“老三老四岁数也到了,可有合适人家的姑娘?”
可不要提娶媳妇了,一提娶媳妇儿赵氏就愁,老大老二成个亲已经把家里掏空了,短期内哪里还有钱给老三老四娶?
“还没有呢母亲,老三老四年纪说大不大,公爷的意思是再叫他们历练两年再娶媳妇儿。”
“历练归历练,不耽误娶媳妇儿。”许氏这话说给赵氏听,“有合适的先定下来也好。”
赵氏:“是,母亲,我一定留意着。”
裴安觉得这是个机会,顺势站出来说:“祖母,凤鸣有了意中人。”
一家人都愣了一下。
许氏喜道:“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
裴安有些羞赧地看了看晏长风,“是,是姚家的四姑娘。”
晏长风眼前一黑,担心的到底是来了。
“哦?”许氏听说是姚家姑娘,心里是喜欢的,“你何时与人家姑娘看对了眼?”
“回祖母的话,就是前阵子,二嫂接姚家四姑娘来府上住了些日子。”裴安说起姚文琪,总有些不好意思。
赵氏心里拨起了小算盘,姚家二房的姑娘倒是不错,身份上合适,那二房又有钱,嫁妆总归不会少的。
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会不会同意,赵氏想起之前给老二提亲时的恐惧,又有些不大情愿。
许氏觉得这门亲合适,她与大长公主是手帕交,两家结亲多多益善,且家里老四这身份不上不下的,能娶姚家姑娘就很理想。
“我看倒是不错。”她征询着问道儿子儿媳,“你们觉得如何?”
裴延庆就没觉得特别合适,姚家二房是有钱,可那姚启政精明得很,想从他身上刮油水,必要先被他刮一层去。且大长公主的孙女,怎么看也能有更有价值的选择,恐怕不会再浪费在国公府。
赵氏看了公爷一眼,斟酌道:“母亲觉得合适就合适,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唯恐大长公主那里不好说。”
“这不用你们操心,我去说。”许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老脸怎么也能把这个孙媳妇讨回来。
裴安心里窃喜,认为这个媳妇儿十拿九稳了,“那凤鸣多谢祖母费心了!”
晏长风心里更愁了,没有老夫人这婚事指定成不了,可有了老夫人就不好说了。
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夜降了霜,此时霜气未散,地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像薄雪,一踩一个脚印。
晏长风在北都经历了一个冬天,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生硬的寒气,但她又很喜欢,她觉得北地的冬天才像冬天。
她裹紧了身上的厚披风,用脚刻意踩着地上的霜。
裴修帮她戴上帽子,“要走一会儿吗?”
“你行吗娇弱的二公子?”晏长风怕裴二受不了。
裴修伸出冻成粉色的手,“如果夫人愿意给我暖手的话……”
“啪!”
晏长风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暖个屁,跑步热身啊!”
说着,她先一步跑了出去,眨眼就跑远了。
裴修揉着火辣辣的手,无奈,这丫头手劲儿真是大。
他追着她跑了一会儿,一直跑到街市上,正要追上,余光瞥见正在街头食摊子上吃早饭的徐风。
裴修看前面二姑娘进了一家羊杂铺子,便朝食摊子走去,跟铺子小老板要了两张油饼子。油饼子现烙,他坐在徐风那张小桌上等着。
徐风哼哧哼哧地喝着小馄饨,一边瞅着四周,含糊道:“马市昨晚购了五百匹黑马,用的是夫人购马的单子。”
裴修眉心一皱,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盛十一在车驾司,贡马一事由他负责,昨日告诉他贡马数量有问题,他必定会查,如果查出来,一定会牵连到二姑娘!
约半个时辰前,北郊养马场。
养马场是皇家所有,进贡来的马便养在此处。
车驾司郎中之一张廖生在核对贡马数量。这种核对往往是走过场,一千匹马,谁有那功夫一匹匹地数,一般是负责收马的主事在马匹运到马场的时候清点,完事报给他一个数字就算好了。
主事昨日数过,没有问题,只有几匹马路上受了病。生病不是什么问题,张廖生对着核对单子大笔一挥,刚签完字,便听外面有人喊:“蜀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盛明宇当然是来检查贡马数量的。他顶着宿醉的头破天荒地起了大早,只为了揪秦王的把柄。
“我代父皇来看看贡马。”他从马车上下来,对马场管事说,“核对单子给我。”
张廖生听说他是来查贡马的,赶忙拿着核对单子小跑出去,拦下径自往马棚去的蜀王,“蜀王殿下,核对单子在我这里,我刚刚数过了,数量没有问题。”
张廖生对着蜀王总是恭敬过了头,像宫里内官对着圣上。他虾着腰,双手将单子呈上,“殿下您过目。”
盛明宇也是车驾司郎中,但他只是作为皇家宗室的挂名郎中,如果不是圣上让他来历练,他其实根本不用过问司中事宜。司里真正主事的还是张廖生。
“张大人,咱们是同僚,不用这么客气。”盛明宇接了核对单子一瞥,眉头一动,居然是一千匹?
昨日殿上,通事念的数字明明是一千五百匹。
这他娘怎么回事?
“张大人一早过来核对辛苦了,但圣上对贡马很重视,命我无论如何要再核对一次,走吧,去马棚。”
半个时辰后,盛明宇拿着单子面见了圣上。
圣上看见马匹的数量,眉头也是一皱,“这怎么回事?”
盛明宇回:“父皇,我方才去养马场亲自数了马匹的数量,是一千匹,但不知道为什么贡品单子上是一千五。”
“去查!”
圣上一发话,隐在暗处的白夜司的兄弟立刻退了下去。
一刻钟后,吴循亲自拎着通事来到圣上面前,并将一份用蒙语书写的贡品单子交给圣上。
“回圣上,根据通事招认,贡品单子上写的是一千匹马,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
那通事立刻磕头痛哭,“圣上,圣上饶命啊,是臣眼瞎,是臣看错了读错了,臣不是有意的……”
吴循拿手指戳他的头,“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哭什么!”
通事见了白夜司的人就哆嗦,立刻吓得不敢再哭,只剩抽泣声。
圣上面沉如水,“你做了二十几年通事,一千跟一千五居然分不清?到底是你读错了,还是有意欺瞒朕啊!”
通事浑身一哆嗦,“圣,圣上,是看错了,我头天夜里喝了点酒没睡好,眼,眼花……”
圣上懒得听他托词,朝吴循使眼色,“带去白夜司审。”
白夜司三个字就如同阎罗殿,去了那地方受审,基本有去无回。
吴循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当即揪着他的衣领,拎小鸡仔似的往殿外拖。
通事殿前失仪,当堂吓尿了,“我说我说,圣上我说!”
吴循脚步不停,拎着他继续走。通事不敢再说一个字的废话,“我是被指使的圣上!”
吴循终于停下脚步,通事吓得裤裆尽湿浑身虚脱,胸腔剧烈起伏着。
圣上:“是谁指使?”
“是,是……”通事不知道是吓忘了还是怎么了,半天没憋出是谁来。
吴循又揪住他的衣领。可这回通事无论如何不肯开口,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简直无法无天了!”圣上气得拍桌子,“五百匹战马不知所踪,想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吴循将通事丢给手下,重新回到大殿上,等圣上吩咐。
“给朕查!甭管查到谁头上都不得姑息!”
吴循领了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查到了西郊马市。
晏长风连吃了两碗羊杂,打了个暖呼呼的饱嗝儿。
她看了看天色,“裴二,你该上职了吧?”
裴修将吃饭的银子放在桌上,起身道:“忘带药了,先回府一趟。”
“哦。”
晏长风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就从买了油饼子回来之后。
说是回府拿药,但裴二一点也不着急,看样子今天像是不打算上职。
两人磨磨蹭蹭回了国公府,还没进门,就遇上了吴循。
“司夜大人?”晏长风看见吴循的第一反应就感觉没好事,白夜司平日里除了抓人就是准备抓人,这时候出现在国公府,总不能是来做客的。
“裴大人,裴夫人。”吴循颇为客气,“我今日过来是要带裴夫人去白夜司调查。”
晏长风不解:“呦,好端端的,我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第120章 疯邪不两立
白夜司办事,从来不给解释,他们就相当于行走的圣旨,出面就代表圣上要抓人。
今日破天荒地给裴夫人解释了来意,“据我所查,夫人前些时日在西郊马市订购了一批马,这批马是北蒙古此次进贡的战马,您涉嫌私吞贡马,因为数量较大,怀疑您囤积战马,有谋反之嫌。”
这大罪可把晏长风逗乐了,“司夜大人,我一共就定了二十匹马,拿二十匹马谋反,这也忒闹着玩了吧?”
吴循瞥了裴修一眼,“您确定是二十匹马?”
“二十匹就已经快掏空我家底了。”晏长风笑,“我那还有订货单子呢。”
吴循点头,“那请把订货单子带上,跟我去白夜司走一趟。”
“一定要去吗?”裴修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吴循,“我夫人的订货单子不会作假,有了订货单子,应该能证明她的清白。”
白夜司就相当于大牢,只要进去了,甭管有罪没罪,名声就都坏了。
吴循看着裴夫人,抱歉道:“这事还牵扯了蜀王殿下,圣上比较敏感,另外,蒙古郡主死了,据抓到的凶手招供,是蜀王殿下指使的。”
什么??蒙古郡主居然死了!